外戚傳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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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古受命帝王及繼體過文之君,非獨內德茂也,蓋亦有外戚之助焉。夏之興也以塗山,而桀之放也用末喜;殷之興也以有娀及有{新女},而紂之滅也嬖妲己;周之興也以姜嫄及太任、太姒,而幽王之禽也淫褒姒。故《易》基《乾》、《坤》,《詩》首《關睢》,《書》美釐降,《春秋》譏不親迎。夫婦之際,人道之大倫也。禮之用,唯昏姻為兢兢。夫樂調而四時和,陰陽之變,萬物之統也,可不慎與!人能弘道,末如命何。甚哉妃匹之愛,君不能得之臣,父不能得之子,況卑下乎!既歡合矣,或不能成子姓,成子姓矣,而不能要其終,豈非命也哉!孔子罕言命,蓋難言之。非通幽明之變,惡能識乎性命!

漢興,因秦之稱號,帝母稱皇太後,祖母稱太皇太後,適稱皇後,妾皆稱夫人。又有美人、良人、八子、七子、長使、少使之號焉。至武帝制婕妤、濩娥、傛華、充依,各有爵位,而元帝加昭儀之號,凡十四等雲。昭儀位視丞相,爵比諸侯王。婕妤視上卿,比列侯。濩娥視中二千石,比關內侯。傛華視真二千石,比大上造。美人視二千石,比少上造。八子視千石,比中更。充依視千石,比左更。七子視八百石,比右庶長。良人視八百石,比左庶長。長使視六百石,比五大夫。少使視四百石,比公乘。五官視三百石。順常視二百石。無涓、共和、娛靈、保林、良使、夜者皆視百石。上家人子、中家人子視有秩鬥食雲。五官以下,葬司馬門外。

高祖呂皇後,父呂公,單父人也,好相人。高祖微時,呂公見而異之,乃以女妻高祖,生惠帝、魯元公主。高祖為漢王,元年封呂公為臨泗侯,二年立孝惠為太子。

後漢王得定陶戚姬,愛幸,生趙隱王如意。太子為人仁弱,高祖以為不類己,常欲廢之而立如意,“如意類我”。戚姬常從上之關東,日夜啼泣,欲立其子。呂後年長,常留守,希見,益疏。如意且立為趙王,留長安,幾代太子者數。賴公卿大臣爭之,及叔孫通諫,用留侯之策,得無易。

呂後為人剛毅,佐高帝定天下,兄二人皆為列將,從征伐。長兄澤為周呂侯,次兄釋之為建成侯,逮高祖而侯者三人。高祖四年,臨泗侯呂公薨。

高祖崩,惠帝立,呂後為皇太後,乃令永巷囚戚夫人,髡鉗衣赭衣,令舂。戚夫人舂且歌曰:“子為王,母為虜,終日舂薄幕,常與死為伍!相離三千裏,當誰使告女?”太後聞之大怒,曰:“乃欲倚女子邪?”乃召趙王誅之。使者三反,趙相周昌不遣。太後召趙相,相征至長安。使人復召趙王,王來。惠帝慈仁,知太後怒,自迎趙王霸上,入宮,挾與起居飲食。數月,帝晨出射,趙王不能蚤起,太後伺其獨居,使人持鴆飲之。遲帝還,趙王死。太後遂斷戚夫人手足,去眼熏耳,飲瘖藥,使居鞠域中,名曰“人彘”。居數月,乃召惠帝視“人彘”。帝視而問,知其戚夫人,乃大哭,因病,歲余不能起。使人請太後曰:“此非人所為。臣為太後子,終不能復治天下!”以此日飲為淫樂,不聽政,七年而崩。

太後發喪,哭而泣不下。留侯子張辟強為侍中,年十五,謂丞相陳平曰:“太後獨有帝,今哭而不悲,君知其解未?”陳平曰:“何解?”辟強曰:“帝無壯子,太後畏君等。今請拜呂臺、呂產為將,將兵居南北軍,及諸呂皆軍,居中用事。如此則太後心安,君等幸脫禍矣!”丞相如辟強計請之,太後說,其哭乃哀。呂氏權由此起。乃立孝惠後宮子為帝,太後臨朝稱制。復殺高祖子趙幽王友、共王恢及燕王建子。遂立周呂侯子臺為呂王,臺弟產為梁王,建城侯釋之子祿為趙王,臺子通為燕王,又封諸呂凡六人皆為列侯,追尊父呂公為呂宣王,兄周呂侯為悼武王。

太後持天下八年,病犬禍而崩,語在《五行誌》。病困,以趙王祿為上將軍居北軍,梁王產為相國居南軍,戒產、祿曰:“高祖與大臣約,非劉氏王者,天下共擊之。今王呂氏,大臣不平。我即崩,恐其為變,必據兵衛宮,慎毋送喪,為人所制。”太後崩,太尉周勃、丞相陳平、朱虛侯劉章等共誅產、祿、悉捕諸呂男女,無少長皆斬之。而迎立代王,是為孝文皇帝。

孝惠張皇後。宣平侯敖尚帝姊魯元公主,有女。惠帝即位,呂太後欲為重親,以公主女配帝為皇後。欲其生子,萬方終無子,乃使陽為有身,取後宮美人子名之,殺其母,立所名子為太子。

惠帝崩,太子立為帝,四年,乃自知非皇後子,出言曰:“太後安能殺吾母而名我!我壯即為所為。”太後聞而患之,恐其作亂,乃幽之永巷,言帝病甚,左右莫得見。太後下詔廢之,語在《高後紀》。遂幽死,更立恒山王弘為皇帝,而以呂祿女為皇後。欲連根固本牢甚,然而無益也。呂太後崩,大臣正之,卒滅呂氏。少帝恒山、淮南、濟川王,皆以非孝惠子誅。獨置孝惠皇後,廢處北宮,孝文後元年薨,葬安陵,不起墳。

高祖薄姬,文帝母也。父吳人,秦時與故魏王宗女魏媼通,生薄姬。而薄姬父死山陰,因葬焉。及諸侯畔秦,魏豹立為王,而魏媼內其女於魏宮。許負相薄姬,當生天子。是時,項羽方與漢王相距滎陽,天下未有所定。豹初與漢擊楚,及聞許負言,心喜,因背漢而中立,與楚連和。漢使曹參等虜魏王豹,以其國為郡,而薄姬輸織室。豹已死,漢王入織室,見薄姬,有詔內後宮,歲余不得幸。

始姬少時,與管夫人、趙子兒相愛,約曰:“先貴毋相忘!”已而管夫人、趙子兒先幸漢王。漢王四年,坐河南成臯靈臺,此兩美人侍,相與笑薄姬初時約。漢王問其故,兩人俱以實告。漢王心淒然憐薄姬,是日召,欲幸之。對曰:“昨暮夢龍據妾胸。”上曰:“是貴征也,吾為汝成之。”遂幸,有身。歲中生文帝,年八歲立為代王。自有子後,希見。高祖崩,諸幸姬戚夫人之屬,呂後怒,皆幽之不得出宮。而薄姬以希見故,得出從子之代,為代太後。太後弟薄昭從如代。

代王立十七年,高後崩。大臣議立後,疾外家呂氏強暴,皆稱薄氏仁善,故迎立代王為皇帝,尊太後為皇太後,封弟昭為軹侯。太後母亦前死,葬櫟陽北,乃追尊太後父為靈文侯,會稽郡致園邑三百家,長丞以下使奉守寢廟,上食祠如法。櫟陽亦置靈文夫人園,令如靈文侯園儀。太後蚤失父,其奉太後外家魏氏有力,乃召復魏氏,賞賜各以親疏受之。薄氏侯者一人。

太後後文帝二歲,孝景前二年崩,葬南陵。用呂後不合葬長陵,故特自起陵,近文帝。

孝文竇皇後,景帝母也,呂太後時以良家子選入宮。太後出宮人以賜諸王各五人,竇姬與在行中。家在清河,願如趙,近家,請其主遣宦者吏“必置我籍趙之伍中”。宦者忘之,誤置籍代伍中。籍奏,詔可。當行,竇姬涕泣,怨其宦者,不欲往,相強乃肯行。至代,代王獨幸竇姬,生女嫖。孝惠七年,生景帝。

代王王後生四男,先代王未入立為帝而王後卒,乃代王為帝後,王後所生四男更病死。文帝立數月,公卿請立太子,而竇姬男最長,立為太子。竇姬為皇後,女為館陶長公主。明年,封少子武為代王,後徙梁,是為梁孝王。

竇皇後親蚤卒,葬觀津。於是薄太後乃詔有司追封竇後父為安成侯,母曰安成夫人,令清河置園邑二百家,長丞奉守,比靈文園法。

竇後兄長君。弟廣國字少君,年四五歲時,家貧,為人所略賣,其家不知處。傳十余家至宜陽,為其主人入山作炭。暮臥岸下百余人,岸崩,盡壓殺臥者,少君獨脫不死。自蔔,數日當為侯。從其家之長安,聞皇後新立,家在觀津,姓竇氏。廣國去時雖少,識其縣名及姓,又嘗與其姊采桑,墮,用為符信,上書自陳。皇後言帝,召見問之,具言其故。果是。復問其所識,曰:“姊去我西時,與我決傳舍中,匄沐沐我,已,飯我,乃去。”於是竇皇後持之而泣,侍禦左右皆悲。乃厚賜之,家於長安。絳侯、灌將軍等曰:“吾屬不死,命乃且縣此兩人。此兩人所出微,不可不為擇師傅,又復放呂氏大事也。”於是乃選長者之有節行者與居。竇長君、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,不敢以富貴驕人。

竇皇後疾,失明。文帝幸邯鄲慎夫人、尹姬,皆無子。文帝崩,景帝位,皇後為皇太後,乃封廣國為章武侯。長君先死,封其子彭祖為南皮侯。吳、楚反時,太後從昆弟子竇嬰俠,喜士,為大將軍,破吳、楚、封魏其侯。竇氏侯者凡三人。

竇太後好黃帝、老子言,景帝及諸竇不得不讀《老子》尊其術。太後後景帝六歲,凡立四十五年,建元六年崩,合葬霸陵。遺詔盡以東宮金錢財物賜長公主嫖。至武帝時,魏其侯竇嬰為丞相,後誅。

孝景薄皇後,孝文薄太後家女也。景帝為太子時,薄太後取以為太子妃。景帝立,立薄妃為皇後,無子無寵。立六年,薄太後崩,皇後廢。廢後四年薨,葬長安城東平望亭南。

孝景王皇後,武帝母也。父王仲,槐裏人也。母臧皃,故燕王臧荼孫也,為仲妻,生男信與兩女。而仲死,臧皃更嫁為長陵田氏婦,生男蚡、勝。臧皃長女嫁為金王孫婦,生一女矣,而臧皃蔔筮曰兩女當貴,欲倚兩女,奪金氏。金氏怒,不肯與決,乃內太子宮。太子幸愛子,生三女一男。男方在身時,王夫人夢日入其懷,以告太子,太子曰:“此貴征也。”未生而文帝崩,景帝即位,王夫人生男。是時,薄皇後無子。後數歲,景帝立齊栗姬男為太子,而王夫人男為膠東王。

長公主嫖有女,欲與太子為妃,栗姬妒,而景帝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得貴幸,栗姬日怨怒,謝長主,不許。長主欲與王夫人,王夫人許之。會薄皇後廢,長公主日譖栗姬短。景帝嘗屬諸姬子,曰:“吾百歲後,善視之。”栗姬怒不肯應,言不遜,景帝心銜之而未發也。

長公主日譽王夫子男之美,帝亦自賢之。又耳曩者所夢日符,計未有所定。王夫人又陰使人趣大臣立栗姬為皇後。大行奏事,文曰:“‘子以母貴,母以子貴。’今太子母號宜為皇後。”帝怒曰:“是乃所當言邪!”遂案誅大行,而廢太子為臨江王。栗姬愈恚,不得見,以憂死。卒立王夫人為皇後,男為太子。封皇後兄信為蓋侯。

初,皇後始入太子家,後女弟皃姁亦復入,生四男。皃姁蚤卒,四子皆為王。皇後長女為平陽公主,次南宮公主,次隆慮公主。

皇後立九年,景帝崩。武帝即位,為皇太後,尊太後母臧皃為平原君,封田蚡為武安侯,勝為周陽侯。王氏、田氏侯者凡三人。蓋侯信好酒,田蚡、勝貪,巧於文辭。蚡至丞相,追尊王仲為共侯,槐裏起園邑二百家,長丞奉守。及平原君薨,從田氏葬長陵,亦置園邑如共侯法。

初,皇太後微時所為金王孫生女俗,在民間,蓋諱之也。武這始立,韓嫣白之。帝曰:“何為不蚤言?”乃車駕自往迎之。其家在長陵小市,直至其門,使左右入求之。家人驚恐,女逃匿。扶將出拜,帝下車立曰:“大姊,何藏之深也?”載至長樂宮,與俱謁太後,太後垂涕,女亦悲泣。帝奉酒,前為壽。錢千萬,奴婢三百人,公田百頃,甲第,以賜姊。太後謝曰:“為帝費。”因賜湯沐邑,號修成君。男女各一人,女嫁諸侯,男號修成子仲,以太後故,橫於京師。太後凡立二十五年,後景帝十五歲,元朔三年崩,合葬陽陵。

孝武陳皇後,長公主嫖女也。曾祖父陳嬰與項羽俱起,後歸漢,為堂邑侯。傳子至孫午,午尚長公主,生女。

初,武帝得立為太子,長主有力,取主女為妃。及帝即位,立為皇後,擅寵驕貴,十余年而無子,聞衛子夫得幸,幾死者數焉。上愈怒。後又挾婦人媚道,頗覺。元光五年,上遂窮治之,女子楚服等坐為皇後巫蠱祠祭祝詛,大逆無道,相連及誅者三百余人,楚服梟首於市。使有司賜皇後策曰:“皇後失序,惑於巫祝,不可以承天命。其上璽綬,罷退居長門宮。”

明年,堂邑侯午薨,主男須嗣侯。主寡居,私近董偃。十余年,主薨。須坐淫亂,兄弟爭財,當死,自殺,國除。後數年,廢後乃薨,葬霸陵郎官亭東。

孝武衛皇後字子夫,生微也。其家號曰衛氏,出平陽侯邑。子夫為平陽主謳者,武帝即位,數年無子。平陽主求良家女十余人,飾置家。帝祓霸上,還過平陽主。主見所偫美人,帝不說。既飲,謳者進,帝獨說子夫。帝起更衣,子夫侍尚衣軒中,得幸。還坐歡甚,賜平陽主金千斤。主因奏子夫送入宮。子夫上車,主拊其背曰:“行矣!強飯勉之。即貴,願無相忘!”入宮歲余,不復幸。武帝擇宮人不中用者斥出之,子夫得見,涕泣請出。上憐之,復幸。遂有身,尊寵。召其兄衛長君、弟青侍中。而子夫生三女,元朔元年生男據,遂立為皇後。

先是,衛長君死,乃以青為將軍,擊匈奴有功,封長平侯。青三子在繈褓中,皆為列侯。及皇後姊子霍去病亦以軍功為冠軍侯,至大司馬票騎將軍。青為大司馬大將軍。衛氏支屬侯者五人。青還,尚平陽主。

皇後立七年,而男立為太子。後色衰,趙之王夫人、中山李夫人有寵,皆蚤卒。後有尹婕妤、鉤弋夫人更幸。衛後立三十八年,遭巫蠱事起,江充為奸,太子懼不能自明,遂與皇後共誅充,發兵,兵敗,太子亡走。詔遣宗正劉長樂、執金吾劉敢奉策收皇後璽綬,自殺。黃門蘇文、姚定漢輿置公車令空舍,盛以小棺,瘞之城南桐柏。衛氏悉滅。宣帝立,乃改葬衛後,追謚曰思後,置園邑三百家,長丞周衛奉守焉。

孝武李夫人,本以倡進。初,夫人兄延年性知音,善歌舞,武帝愛之。每為新聲變曲,聞者莫不感動。延年侍上起舞,歌曰:“北方有佳人,絕世而獨立,一顧傾人城,再顧傾人國。寧不知傾城與傾國,佳人難再得!”上嘆息曰:“善!世豈有此人乎?”平陽主因言延年有女弟,上乃召見之,實妙麗善舞。由是得幸,生一男,是為昌邑哀王。李夫人少而蚤卒,上憐閔焉,圖畫其形於甘泉宮。及衛思後廢後四年,武帝崩,大將軍霍光緣上雅意,以李夫人配食,追上尊號曰孝武皇後。

初,李夫人病篤,上自臨候之,夫人蒙被謝曰:“妾久寢病,形貌毀壞,不可以見帝。願以王及兄弟為托。”上曰:“夫人病甚,殆將不起,一見我屬托王及兄弟,豈不快哉?”夫人曰:“婦人貌不修飾,不見君父。妾不敢以燕媠見帝。”上曰:“夫人弟一見我,將加賜千金,而予兄弟尊言。”夫人曰:“尊官在帝,不在一見。”上復言欲必見之,夫人遂轉鄉歔欷而不復言。於是上不說而起。夫人姊妹讓之曰:“貴人獨不可一見上屬托兄弟邪?何為恨上如此?”夫人曰:“所以不欲見帝者,乃欲以深托兄弟也。我以容貌之好,得從微賤愛幸於上。夫以色事人者,色衰而愛弛,愛弛則恩絕。上所以攣攣顧念我者,乃以平生容貌也。今見我毀壞,顏色非故,必畏惡吐棄我,意尚肯復追思閔錄其兄弟哉!”及夫人卒,上以後禮葬焉。其後,上以夫人兄李廣利為貳師將軍,封海西侯,延年為協律都尉。

上思念李夫人不已,方士齊人少翁言能致其神。乃夜張燈燭,設帷帳,陳酒肉,而令上居他帳,遙望見好女如李夫人之貌,還幄坐而步。又不得就視,上愈益相思悲感,為作詩曰:“是邪,非邪?立而望之,偏何姍姍其來遲!”令樂府諸音家弦歌之。上又自為作賦,以傷悼夫人,其辭曰:

美連娟以修嫮兮,命樔絕而不長,飾新官以延貯兮,泯不歸乎故鄉。慘郁郁其蕪穢兮,隱處幽而懷傷,釋輿馬於山椒兮,奄修夜之不陽。秋氣憯以淒淚兮,桂枝落而銷亡,神煢煢以遙思兮,精浮遊而出畺。托沈陰以壙久兮,惜蕃華之未央,念窮極之不還兮,惟幼眇之相羊。函菱荴以俟風兮,芳雜襲以彌章,的容與以猗靡兮,縹飄姚虖愈莊。燕淫衍而撫楹兮,連流視而娥揚,既激感而心逐兮,包紅顏而弗明。歡接狎以離別兮,宵寤夢之芒芒,忽遷化而不反兮,魄放逸以飛揚。何靈魂之紛紛兮,哀裴回以躊躇,勢路日以遠兮,遂荒忽而辭去。超兮西征,屑兮不見。浸淫敞恍,寂兮無音,思若流波,怛兮在心。

亂曰:“佳俠函光,隕朱榮兮,嫉妒阘茸,將安程兮!方時隆盛,年夭傷兮,弟子增欷,洿沬悵兮。悲愁於邑,喧不可止兮。向不虛應,亦雲已兮,嫶妍太息,嘆稚子兮,懰栗不言,倚所恃兮。仁者不誓,豈約親兮?既往不來,申以信兮。去彼昭昭,就冥冥兮,既下新官,不復故庭兮。嗚呼哀哉,想魂靈兮!

其後李延年弟季坐奸亂怕宮,廣利降匈奴,家族滅矣。

孝武鉤弋趙婕妤,昭帝母也,家在河間。武帝巡狩過河間,望氣者言此有奇女,天子亟使使召之。既至,女兩手皆拳,上自披之,手即時伸。由是得幸,號曰拳夫人。先是,其父坐法宮刑,為中黃門,死長安,葬雍門。

拳夫人進為婕妤,居鉤弋宮。大有寵,太始三年生昭帝,號鉤弋子。任身十四月乃生,上曰:“聞昔堯十四月而生,今鉤弋亦然。”乃命其所生門曰堯母門。後衛太子敗,而燕王旦、廣陵王胥多過失,寵姬王夫人男齊懷王、李夫人男昌邑哀王皆蚤薨,鉤弋子年五六歲,壯大多知,上常言“類我”,又感其生與眾異,甚奇愛之,心欲立焉,以其年稚母少,恐女主顓恣亂國家,猶與久之。

鉤弋婕妤從幸甘泉,有過見譴,以憂死,因葬雲陽。後上疾病,乃立鉤弋子為皇太子。拜奉車都尉霍光為大司馬大將軍,輔少主。明日,帝崩。昭帝即位,追尊鉤弋婕妤為皇太後,發卒二萬人起雲陵,邑三千戶。追尊外祖趙父為順成侯,詔右扶風置園邑二百家,長丞奉守如法。順成侯有姊君姁,賜錢二百萬,奴婢第宅以充實焉。諸昆弟各以親疏受賞賜。趙氏無在位者,唯趙父追封。

孝昭上官皇後。祖父桀,隴西人邽人也。少時為羽林期門郎,從武帝上甘泉,天大風,車不得行,解蓋授桀。桀奉蓋,雖風常屬車;雨下,蓋輒禦。上奇其材力,遷未央廄令。上嘗體不安,及愈,見馬,馬多瘦,上大怒:“令以我不復見馬邪!”欲下吏,桀頓道曰:“臣聞聖體不安,日夜憂懼,意誠不在馬。”言未卒,泣數行下。上以為忠,由是親近,為侍中,稍遷至太仆。武帝疾病,以霍光為大將軍,太仆桀為左將軍,皆受遺詔輔少主。以前捕斬反者莽通功,封桀為安陽侯。

初,桀子安取霍光女,結婚相親,光每休沐出,桀常代光入決事。昭帝始立,年八歲,帝長姊鄂邑蓋長公主居禁中,共養帝。蓋主私近子客河間丁外人。上與大將軍聞之,不絕主歡,有詔外人侍長主。長主內周陽氏女,令配耦帝。時上官安有女,即霍光外孫,安因光欲內之。光以為尚幼,不聽。安素與丁外人善,說外人曰:“聞長主內女,安子容貌端正,誠因長主時得入為後,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,成之在於足下,漢家故事常以列侯尚主,足下何憂不封侯乎?”外人喜,言於長主。長主以為然,詔召安女入為婕妤,安為騎都尉。月余,遂立為皇後,年甫六歲。

安以後父封桑樂侯,食邑千五百戶,遷車騎將軍,日以驕淫。受賜殿中,出對賓客言:“與我婿飲,大樂!”見其服飾,使人歸,欲自燒物。安醉則裸行內,與後母及父諸良人、侍禦皆亂。子病死,仰而罵天。數守大將軍光,為丁外人求侯,及桀欲妄官祿外人,光執正,皆不聽。又桀妻父所幸充國為太醫監,闌入殿中,下獄當死。冬月且盡,蓋主為充國入馬二十匹贖罪,乃得減死論。於是桀、安父子深怨光而重德蓋主。知燕王旦帝兄,不得立,亦怨望,桀、安即記光過失予燕王,令上書告之,又為丁外人求侯。燕王大喜,上書稱:“子路喪姊,期而不除,孔子非之。子路曰:‘由不幸寡兄弟,不忍除之。’故曰‘觀過知仁’。今臣與陛下獨有長公主為姊,陛下幸使丁外人侍之,外人宜蒙爵號。”書奏,上以問光,光執不許。及告光罪過,上又疑之,愈親光而疏桀、安。桀安浸恚,遂結黨與謀殺光,誘征燕王至而誅之,因廢帝而立桀。或曰:“當如皇後何?”安曰:“逐麋之狗,當顧菟邪!且用皇後為尊,一旦人主意有所移,雖欲為家人亦不可得,此百世之一時也。”事發覺,燕王、蓋主皆自殺。語在《霍光傳》。

桀、安宗族既滅,皇後以年少不與謀,亦光外孫,故得不廢。皇後母前死,葬茂陵郭東,追尊曰敬夫人,置園邑二百家,長丞奉守如法。皇後自使私奴婢守桀、安冢。

光欲皇後擅寵有子,帝時體不安,左右及醫皆阿意,言宜禁內,雖宮人使令皆為窮褲,多其帶,後宮莫有進者。

皇後立十歲而昭帝崩,後年十四五雲。昌邑王賀征即位,尊皇後為皇太後。光與太後共廢王賀,立孝宣帝。宣帝好位,為太皇太後。凡立四十七年,年五十二,建昭二年崩,合葬平陵。

衛太子史良娣,宣帝祖母也。太子有妃,有良娣,有孺子,妻、妾凡三等,子皆稱皇孫。史良娣家本魯國,有母貞君,史恭。以元鼎四年人為良娣,生男進,號史皇孫。

武帝末,巫蠱事起,衛太子及良娣、史皇孫皆遭害。史皇孫有一男,號皇曾孫,時生數月,猶坐太子系獄,積五歲乃遭赦。治獄使者邴吉憐皇曾孫無所歸,載以付史恭。恭母貞君年老,見孫孤,甚哀之,自養視焉。

後曾孫收養於掖庭,遂登至尊位,是為宣帝。而貞君及恭已死,恭三子皆以舊恩封。長子高為樂陵侯,曾為將陵侯,玄為平臺侯,及高子丹以功德封武陽侯,侯者凡四人。高至大司馬車騎將軍,丹左將軍,自有傳。

史皇孫王夫人,宣帝母也,名翁須,太始中得幸於史皇孫。皇孫妻、帝無號位,皆稱家人子。征和二年,生宣帝。帝生數月,衛太子、皇孫敗,家人子皆坐誅,莫有收葬者,唯宣帝得全。即尊位後,追尊母王夫人謚曰悼後,祖母史良娣曰戾後,皆改葬,起園邑,長丞奉守。語在《戾太子傳》。地節三年,求得外祖母王媼,媼男無故,無故弟武皆隨使者詣闕。時乘黃牛車,故百姓謂之黃牛嫗。

初,上即位,數遣使者求外家。久遠,多似類而非是。既得王媼,令太中大夫任宣與丞相禦史屬雜考問鄉裏識知者,皆曰王嫗。嫗言名妄人,家本涿郡蠡吾平鄉。年十四嫁為同鄉王更得妻。更得死,嫁為廣望王虒始婦,產子男無故、武,女翁須,翁須年八九歲時,寄居廣望節侯子劉仲卿宅,仲卿謂虒始曰:“予我翁須,自養長之。”媼為翁須作縑單衣,送仲卿家。仲卿教翁須歌舞,往來歸取冬夏衣。居四五歲,翁須來言:“邯鄲賈長皃求歌舞者,仲卿欲以我與之。”媼即與翁須逃走,之平鄉。仲卿載虒始共求媼,媼惶急,將翁須歸,曰:“兒居君家,非受一錢也,奈何欲予它人?”仲卿詐曰:“不也。”後數日,翁須乘長皃車馬過門,呼曰:“我果見行,當之柳宿。”媼與虒即之柳宿,見翁須相對涕泣,謂曰:“我欲為汝自言。”翁須曰:“母置之,何家不可以居?自言無益也。”媼與虒始還求錢用,隨逐至中山盧奴,見翁須與歌舞等比五人同處,媼與翁須共宿。明日,虒始留視翁須,媼還求錢,欲隨至邯鄲。媼歸,糶買未具,虒始來歸曰:“翁須已去,我無錢用隨也。”因絕至今,不聞其問。賈長皃妻貞及從者師遂辭:“往二十歲,太子舍人侯明從長安來求歌舞者,請翁須等五人。長皃使遂送至長安,皆入太子家。”及廣望三老更始、劉仲卿妻其等四十五人辭,皆驗。宣奏王媼悼後母明白,上皆召見,賜無故、武爵關內侯,旬月間,賞賜以巨萬計。頃之,制詔禦史賜外祖母號為博平君,以博平、蠡吾兩縣戶萬一千為湯沐邑。封舅無故為平昌侯,武為樂昌侯,食邑各六千戶。

初,虒始以本始四年病死,後三歲,家乃富貴,追賜謚曰思成侯。詔涿郡治冢室,置園邑四百家,長丞奉守如法。歲余,博平君薨,謚曰思成夫人,詔徙思成侯合葬奉明顧成廟南,置園邑長丞,罷涿郡思成園。王氏侯者二人,無故子接為大司馬車騎將軍,而武子商至丞相,自有傳。

孝宣許皇後,元帝母也。父廣漢,昌邑人,少時為昌邑王郎。從武帝上甘泉,誤取它郎鞍以被其馬,發覺,吏劾從行而盜,當死,有詔募下蠶室。後為宦者丞。上官桀謀反時,廣漢部索,其殿中廬有索長數尺可以縛入者數千枚,滿一篋緘封,廣漢索不得,它吏往得之。廣漢坐論為鬼薪,輸掖庭,後為暴室嗇夫。時宣帝養於掖庭,號皇曾孫,與廣漢同寺居。時掖庭令張賀,本衛太子家吏,及太子敗,賀坐下刑,以舊恩養視皇曾孫甚厚。及曾孫壯大,賀欲以女孫妻之。是時,昭帝始冠,長八尺二寸。賀弟安世為右將軍,與霍將軍同心輔政,聞賀稱譽皇曾孫,欲妻以女,安世怒曰:“曾孫乃衛太子後也,幸得以庶人衣食縣官,足矣,勿復言予女事。”於是賀止。時許廣漢有女平君,年十四五,當為內者令歐侯氏子婦。臨當入,歐侯氏子死。其母將行蔔相,言當大貴,母獨喜。賀聞許嗇夫有女,乃置酒請之,酒酣,為言:“曾孫體近,下人,乃關內侯,可妻也。”廣漢許諾。明日,嫗聞之,怒。廣漢重令為介,遂與曾孫,一歲生元帝。數月,曾孫立為帝,平君為婕妤。是時,霍將軍有小女,與皇太後有親。公卿議更立皇後,皆心儀霍將軍女,亦未有言。上乃詔求微時故劍,大臣知指,白立許婕妤為皇後。既立,霍光以後父廣漢刑人不宜君國,歲余乃封為昌成君。

霍光夫人顯欲貴其小女,道無從。明年,許皇後當娠,病。女醫淳於衍者,霍氏所愛,嘗入宮侍皇後疾。衍夫賞為掖庭戶衛,謂衍:“可過辭霍夫人行,為我求安池監。”衍如言報顯。顯因生心,辟左右,字謂衍:“少夫幸報我以事,我亦欲報少夫,可乎?”衍曰:“夫人所言,何等不可者!”顯曰:“將軍素愛小女成君,欲奇貴之,願以累少夫。”衍曰:“何謂邪?”顯曰:“婦人免乳大故,十死一生。今皇後當免身,可因投毒藥去也,成君即得為皇後矣。如蒙力事成,富貴與少夫共之。”衍曰:“藥雜治,當先嘗,安寧?”顯曰:“在少夫為之耳,將軍領天下,誰敢言者?緩急相護,但恐少夫無意耳!”衍良久曰:“願盡力。”即搗附子,賫入長定宮。皇後免身後,衍取附子並合大醫大丸以飲皇後。有頃曰:“我頭岑岑也,藥中得無有毒?”對曰:“無有。”遂加煩懣,崩。衍出,過見顯,相勞問,亦未敢重謝衍。後人有上書告諸醫待疾無狀者,皆收系詔獄,劾不道。顯恐急,即以狀具語光,因曰:“既失計為之,無令吏急衍!”光驚鄂,默然不應。其後奏上,署衍勿論。

許後立三年而崩,謚曰恭哀皇後,葬杜南,是為杜陵南園。後五年,立皇太子,乃封太子外祖父昌成君廣漢為平恩侯,位特進。後四年,復封廣漢兩弟,舜為博望侯,延壽為樂成侯。許氏侯者凡三人。廣漢薨,謚曰戴侯,無子,絕。葬南園旁,置邑三百家,長丞奉守如法。宣帝以延壽為大司馬車騎將軍,輔政。元帝即位,復封延壽中子嘉為平恩侯,奉戴侯後,亦為大司馬、車騎將軍。

孝宣霍皇後,大司馬、大將軍,博陸侯光女也。母顯,即使淳於衍陰殺許後,顯因為成君衣補,治入宮具,勸光內之,果立為皇後。

初,許後起微賤,登至尊日淺,從官車服甚節儉,五日一朝皇太後於長樂宮,親奉案上食,以婦道共養。及霍後立,亦修許後故事。而皇太後親霍後之姊子,故常竦體,敬而禮之。皇後轝駕侍從甚盛,賞賜官屬以千萬計,與許後時縣絕矣。上亦寵之,顓房燕。立三歲而光薨。後一歲,上立許後男為太子,昌成君者為平恩侯。顯怒恚不食,嘔血,曰:“此乃民間時子,安得立?即後有子,反為王邪!”復教皇後令毒太子。皇後數召太子賜食,保阿輒先嘗之,後挾毒不得行。後殺許後事頗泄,顯遂與諸婿昆弟謀反,發覺,諧誅滅。使有司賜皇後策曰:“皇後熒惑失道,懷不德,挾毒與母博陸宣成侯夫人顯謀欲危太子,無人母之恩,不宜奉宗廟衣服,不可以承天命。嗚呼傷哉!其退避宮,上璽綬有司。”霍後立五年,廢處昭臺宮。後十二歲,徙雲林館,乃自殺,葬昆吾亭東。

初,霍光及兄驃騎將軍去病皆自以功伐封侯居位,宣帝以光故,封去病孫山、山弟雲,皆為列侯,侯者前後四人。

孝宣王皇後。其先高祖時有功賜爵關內侯,自沛徙長陵,傳爵至後父奉光。奉光少時好鬥雞,宣帝在民間數與奉光會,相識。奉光有女年十余歲,每當適人,所當適輒死,故久不行。及宣帝即位,召入後宮,稍進為婕妤。是時,館陶王母華婕妤及淮陽憲王母張婕妤、楚孝王母衛婕妤皆愛幸。

霍皇後廢後,上憐許太子蚤失母,幾為霍氏所害,於是乃選後宮素謹慎而無子者,遂立王婕妤為皇後,令母養太子。自為後後,希見,無寵。封父奉光為邛成侯。立十六年,宣帝崩,元帝即位,為皇太後。封太後兄舜為安平侯。後二年,奉光薨,謚曰共侯,葬長門南,置園邑二百家,長丞奉守如法。元帝崩,成帝即位,為太皇太後。復爵太皇太後弟駿為關內侯,食邑千戶。王氏列侯二人,關內侯一人。舜子章,章從弟鹹,皆至左右將軍。時成帝母亦姓王氏,故世號太皇太後為邛成太後。

邛成太後凡立四十九年,年七十余,永始元年崩,合葬杜陵,稱東園。奉光孫勛坐法免。元始中,成帝太後下詔曰:“孝宣王皇後,朕之姑,深念奉質共修之義,恩結於心。惟邛成共侯國廢祀絕,朕甚閔焉。其封共侯曾孫堅固為邛成侯。”至王莽乃絕。烏孫國,大昆彌治赤谷城,去長安八千九百裏。戶十二萬,口六十三萬,勝兵十八萬八千八百人。相,大祿,左右大將二人,侯三人,大將、都尉各一人,大監二人,大吏一人,舍中大吏二人,騎君一人。東至都護治所千七百二十一裏,西至康居蕃內地五千裏。地莽平。多雨,寒。山多松樠。不田作種樹,隨畜逐水草,與匈奴同俗。國多馬,富人至四五千匹。民剛惡,貪狼無信,多寇盜,最為強國。故服匈奴,後盛大,取羈屬,不肯往朝會。東與匈奴、西北與康居、西與大宛、南與城郭諸國相接。本塞地也,大月氏西破走塞王,塞王南越縣度。大月氏居其地。後烏孫昆莫擊破大月氏,大月氏徙西臣大夏,而烏孫昆莫居之,故烏孫民有塞種、大月氏種雲。

始張騫言烏孫本與大月氏共在敦煌間,今烏孫雖強大,可厚賂招,令東居故地,妻以公主,與為昆弟,以制匈奴。語在《張騫傳》。武帝即位,令騫賫金幣住。昆莫見騫如單於禮,騫大慚,謂曰:“天子致賜,王不拜,則還賜。”昆莫起拜,其它如故。

初,昆莫有十余子,中子大祿強,善將,將眾萬余騎別居。大祿兄太子,太子有子曰岑陬。太子蚤死,謂昆莫曰:“必以岑陬為太子。”昆莫哀許之。大祿怒,乃收其昆弟,將眾畔,謀攻岑陬。昆莫與芩陬萬余騎,令別居,昆莫亦自有萬余騎以自備。國分為三,大總羈屬昆莫。騫既致賜,諭指曰:“烏孫能東居故地,則漢遣公主為夫人,結為昆弟,共距匈奴,不足破也。”烏孫遠漢,未知其大小,又近匈奴,服屬日久,其大臣皆不欲徙。昆莫年老國分,不能專制,乃發使送騫,因獻馬數十匹報謝。其使見漢人眾富厚,歸其國,其國後乃益重漢。

匈奴聞其與漢通,怒欲擊之。又漢使烏孫,乃出其南,抵大宛、月氏,相屬不絕。烏孫於是恐,使使獻馬,願得尚漢公主,為昆弟。天子問群臣,議許,曰:“必先內聘,然後遣女。”烏孫以馬千匹聘。漢元封中,遣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,以妻焉。賜乘輿服禦物,為備官屬宦官侍禦數百人,贈送甚盛。烏孫昆莫以為右夫人。匈奴亦遣女妻昆莫,昆莫以為左夫人。

公主至其國,自治宮室居,歲時一再與昆莫會,置酒飲食,以幣、帛賜王左右貴人。昆莫年老,言語不通,公主悲愁,自為作歌曰:“吾家嫁我兮天一方,遠托異國兮烏孫王。穹廬為室兮旃為墻,以肉為食兮酪為漿。居常土思兮心內傷,願為黃鵠兮歸故鄉。”天子聞而憐之,間歲遣使者持帷帳錦繡給遺焉。

昆莫年老,欲使其孫岑陬尚公主。公主不聽,上書言狀,天子報曰:“從其國俗,欲與烏孫共滅胡。”岑陬遂妻公主。昆莫死,岑陬代立。岑陬者,官號也,名軍須靡。昆莫,王號也,名獵驕靡。後書“昆彌”雲。岑陬尚江都公主,生一女少夫。公主死,漢復以楚王戊之孫解憂為公主,妻岑陬。岑陬胡婦子泥靡尚小,岑陬且死,以國與季父大祿子翁歸靡,曰:“泥靡大,以國歸之。”

翁歸靡既立,號肥王,復尚楚主解憂,生三男兩女:長男曰元貴靡;次曰萬年,為莎車王;次曰大樂,為左大將;長女弟史為龜茲王絳賓妻;小女素光為若呼翕侯妻。

昭帝時,公主上書,言:“匈奴發騎田車師,車師與匈奴為一,共侵烏孫,唯天子幸救之!”漢養士馬,議欲擊匈奴。會昭帝崩,宣帝初即位,公主及昆彌皆遣使上書,言:“匈奴復連發大兵侵兵烏孫,取車延、惡師地,收人民去,使使謂烏孫趣持公主來,欲隔絕漢。昆彌願發國半精兵,自給人馬五萬騎,盡力擊匈奴。唯天子出兵以救公主、昆彌。”漢兵大發十五萬騎,五將軍分道並出。語在《匈奴傳》。遣校尉常惠使持節護烏孫兵,昆彌自將翕侯以下五萬騎從西方人,至右谷蠡王庭,獲單於父行及嫂、居次、名王、犁氵於都尉、千長、騎將以下四萬級,馬、牛、羊、驢、橐駝七十余萬頭,烏孫皆自取所虜獲。還,封惠為長羅侯。是歲,本始三年也。漢遣惠持金幣賜烏孫貴人有功者。

元康二年,烏孫昆彌因惠上書:“願以漢外孫元貴靡為嗣,得令復尚漢公主,結婚重親,畔絕匈奴,原聘馬、騾各千匹。”詔下公卿議,大鴻臚蕭望之以為:“烏孫絕域,變故難保,不可許。”上美烏孫新立大功,又重絕故業,遣使者至烏孫,先迎取聘。昆彌及太子、左右大將、都尉皆遣使,凡三百余人,入漢迎取少主。上乃以烏孫主解憂弟子相夫為公主,置官屬侍禦百余人,舍上林中,學烏孫言。天子自臨平樂觀,會匈奴使者、外國君長大角抵,設樂而遣之。使長羅侯光祿大夫惠為副,凡持節者四人,送少主至郭煌。未出塞,聞烏孫昆彌翁歸靡死,烏孫貴人共從本約,立岑陬子泥靡代為昆靡,號狂王。惠上書:“願留少主郭煌,惠馳至烏孫責讓不立元貴靡為昆靡,還迎少主。”事下公卿,望之復以為:“烏孫持兩端,難約結。前公主在烏孫四十余年,恩愛不親密,邊竟未得安,此已事已驗也。令少主以元貴靡不立而還,信無負於夷狄,中國之福也。少主不止,徭役將興,其原起此。”天子從之,征還少主。

狂王復尚楚主解憂,生一男鴟靡,不與主和,又暴惡失眾。漢使衛司馬魏和意、副侯任昌送侍子,公主言狂王為烏孫所患苦,易誅也。遂謀置酒會,罷,使士拔劍擊之。劍旁下,狂王傷,上馬馳去。其子細沈瘦會兵圍和意、昌及公主於赤谷城。數月,都護鄭吉發諸國兵救之,乃解去。漢遣中郎將張遵持醫藥治狂王,賜金二十斤,采繒。因收和意、昌系鎖,從尉犁檻車至長安,斬之。車騎將軍長史張翁留驗公主與使者謀殺狂王狀,主不服,叩頭謝,張翁捽主頭罵詈。主上書,翁還,坐死。副使季都別將醫養視狂王,狂王從十余騎送之。都還,坐知狂王當誅,見便不發,下蠶室。

初,肥王翁歸靡胡婦子烏就屠,狂五傷時驚,與諸翕侯俱去,居北山中,揚言母家匈奴兵來,故眾歸之。後遂襲殺狂王,自立為昆彌。漢遣破羌將軍辛武賢將兵萬五千人至郭煌,遣使者案行表,穿卑鞮侯井以西,欲通渠轉谷,積居廬倉以討之。

初,楚主侍者馮嫽能史書,習事,嘗持漢書為公主使,行賞賜於城郭諸國,敬信之,號曰馮夫人。為烏孫右大將妻,右大將與烏就屠相愛,都護鄭吉使馮夫人說烏就屠,以漢兵方出,必見滅,不如降。烏就屠恐,曰:“願得小號。”宣帝征馮夫人,自問狀。遣謁者竺次、期門甘延壽為副,送馮夫人。馮夫人錦車持節,詔烏就屠詣長羅侯赤谷城,立元貴靡為大昆彌,烏就屠為小昆彌,皆賜印綬。破羌將軍不出塞還。後烏就屠不盡歸諸翕侯民眾,漢復遣長羅侯惠將三校屯赤谷,因為分別其人民地界,大昆彌戶六萬余,小昆彌戶四萬余,然眾心皆附小昆彌。

元貴靡、鴟靡皆病死,公主上書言年老土思,願得歸骸骨,葬漢地。天子閔而迎之,公主與烏孫男女三人俱來至京師。是歲,甘露三年也。時年且七十,賜以公主田宅、奴婢,奉養甚厚,朝見儀比公主。後二歲卒,三孫因留守墳墓雲。

元貴靡子星靡代為大昆彌,弱,馮夫人上書,願使烏孫鎮撫星靡。漢遣之,卒百人送焉。都護韓宣奏,烏孫大吏、大祿、大監皆可以賜金印紫綬,以尊輔大昆彌,漢許之。後都護韓宣復奏,星靡怯弱,可免,更以季父左大將樂代為昆彌,漢不許。後段會宗為都護,招還亡畔,安定之。

星靡死,子雌栗靡代。小昆彌烏就屠死。子拊離代立,為弟日貳所殺。漢遣使者立拊離子安日為小昆彌。日貳亡,阻康居。漢徙已校屯姑墨,欲候便討焉。安日使貴人姑莫匿等三人詐亡從日貳,刺殺之。都護廉褒賜姑莫匿等金人二十斤,繒三百匹。

後安日為降民所殺,漢立其弟末振將代。時大昆彌雌栗靡健,翕侯皆畏服之,告民牧馬畜無使人牧,國中大安和翁歸靡時。小昆彌末振將恐為所並,使貴人烏日領詐降刺殺雌栗靡。漢欲以兵討之而未能,遣中郎將段會宗持金幣與都護圖方略,立雌栗靡季父公主孫伊秩靡為大昆彌。漢沒入小昆彌侍子在京師者。久之,大昆彌翕侯難棲殺末振將,末振將兄安日子安犁靡代為小昆彌。漢恨不自誅末振將,復使段會宗即斬其太子番丘。還,賜爵關內侯。是歲,元延二年也。

會宗以翕侯難棲殺末振將,雖不指為漢,合於討賊,奏以為堅守都尉。責大祿、大吏、大監以雌栗靡見殺狀,奪金印紫綬,更與銅墨雲。末振將弟卑爰疐本共謀殺大昆彌,將眾八萬余口北附康居,謀欲借兵兼並兩昆彌。兩昆彌畏之,親倚都護。

哀帝元壽二年,大昆彌伊秩靡與單於並入朝,漢以為榮。至元始中,卑爰疐殺烏日領以自效,漢封為歸義侯。兩昆彌皆弱,卑爰疐侵陵,都護孫建襲殺之。自烏孫分立兩昆彌後,漢用憂勞,且無寧歲。

姑墨國,王治南城,去長安八千一百五十裏。戶二千二百,口二萬四千五百,勝兵四千五百人。姑墨侯、輔國侯、都尉、左右將、左右騎君各一人,譯長二人。東至都護治所二千二十一裏,南至於闐馬行十五日,北與烏孫接。出銅、鐵、雌黃。東通龜茲六百七十裏。王莽時,姑墨王丞殺溫宿王,並其國。

溫宿國,王治溫宿城,去長安八千三百五十裏,戶二千二百,口八千四百,勝兵千五百人。輔國侯、左右將、左右都尉、左右騎君、譯長各二人。東至都護治所二千三百八十裏,西至尉頭三百裏,北至烏孫赤谷六百一十裏。土地物類所有與鄯善諸國同。東通姑墨二百七十裏。

龜茲國,王治延城,去長安七千四百八十裏。戶六千九百七十,口八萬一千三百一十七,勝兵二萬一千七十六人。大都尉丞、輔國侯、安國侯、擊胡侯、卻胡都尉、擊車師都尉、左右將、左右都尉、左右騎君、左右力輔君各一人,東西南北部千長各二人,卻胡君三人,譯長四人。南與精絕、東南與且末、西南與杅彌、北與烏孫、西與姑墨接。能鑄冶,有鉛。東至都護治所烏壘城三百五十裏。

烏壘,戶百一十,口千二百,勝兵三百人。城都尉、譯長各一人。與都護同治。其南三百三十裏至渠犁。

渠梨,城都尉一人,戶百三十,口千四百八十,勝兵百五十人。東北與尉犁、東南與且末、南與精絕接。西有河,至龜茲五百八十裏。

自武帝初通西域、置校尉,屯田渠犁。是時,軍旅連出,師行三十二年,海內虛耗。征和中,貳師將軍李廣利以軍降匈奴。上既悔遠征伐,而搜粟都尉桑弘羊與丞相禦史奏言:“故輪臺東捷枝、渠犁皆故國,地廣,饒水草,有溉田五千頃以上,處溫和,田美,可益通溝渠,種五谷,與中國同時孰。其旁國少錐刀,貴黃金采繒,可以易谷食,宜給足不乏。臣愚以為可遣屯田卒詣故輪臺以東,置校尉三人分護,各舉圖地形,通利溝渠,務使以時益種五谷,張掖、酒泉遣騎假司馬為斥候,屬校尉,事有便宜,因騎置以聞。田一歲,有積谷,募民壯健有累重敢徙者詣田所,就畜積為本業,益墾溉田,稍築列亭,連城而西,以威西國,輔烏孫,為便。臣謹遣征事臣昌分部行邊,嚴敕太守、都尉明烽火,選士馬,謹斥候,蓄茭草。願陛下遣使使西國,以安其意。臣昧死請。”

上乃下詔,深陳既往之悔,曰:

前有司奏,欲益民賦三十助邊用,是重困老弱孤獨也。而今又請遣卒田輪臺。輪臺西於車師千余裏,前開陵侯擊車師時,危須、尉犁、樓蘭六國子弟在京師者皆先歸,發畜食迎漢軍,又自發兵,凡數萬人,王各自將,共圍車師,降其王。諸國兵便罷,力不能復至道上食漢軍。漢軍破城,食至多,然士自載不足以竟師,強者盡食畜產,羸者道死數千人。朕發酒泉驢、橐駝負食,出玉門迎軍。吏卒起張掖,不甚遠,然尚廝留其眾。曩者,朕之不明,以軍候弘上書言“匈奴縛馬前後足,置城下,馳言‘秦人,我匄若馬’”,又漢使者久留不還,故興遣貳師將軍,欲以為使者威重也。古者卿大夫與謀,參以蓍龜,不吉不行。乃者以縛馬書遍視丞相、禦史、二千石、諸大夫、郎為文學者,乃至郡屬國都尉成忠、趙破奴等,皆以“虜自縛其馬,不祥甚哉!”或以為“欲以見強,夫不足者視人有余。”《易》之卦得《大過》,爻在九五,匈奴困敗。公軍方士、太史治星望氣,及太蔔龜蓍,皆以為吉,匈奴必破,時不可再得也。又曰:“北伐行將,於鬴山必克。”卦諸將,貳師最吉。故朕親發貳師下鬴山,詔之必毋深入。今計謀卦兆皆反繆。重合侯得虜候者,言:“聞漢軍當來,匈奴使巫埋羊牛所出諸道及水上以詛軍。單於遺天子馬裘,常使巫祝之。縛馬者,詛軍事也。”又蔔“漢軍一將不吉”。匈奴常言:“漢極大,然不能饑渴,失一狼,走千羊。”

乃者貳師敗,軍士死略離散,悲痛常在朕心。今請遠田輪臺,欲起亭隧,是擾勞天下,非所以優民也。今朕不忍聞。大鴻臚等又議,欲募囚徒送匈奴使者,明封侯之賞以報忿,五伯所弗能為也。且匈奴得漢降者,常提掖搜索,問以所聞。今邊塞未正,闌出不禁,障候長吏使卒獵獸,以皮肉為利,卒苦而烽火乏,失亦上集不得,後降者來,若捕生口虜,乃知之。當今務在禁苛暴,止擅賦,力本農,修馬復令,以補缺,毋乏武備而已。郡國二千石各上進畜馬方略補邊狀,與計對。

由是不復出軍。而封丞相車千秋為富民侯,以明休息,思富養民也。

初,貳師將軍李廣利擊大宛,還過杅彌,杅彌遣太子賴丹為質於龜茲。廣利責電茲曰:“外國皆臣屬於漢,龜茲何以得受杅彌質?”即將賴丹入至京師。昭帝乃用桑弘羊前議,以杅彌太子賴丹為校尉,將軍田輪臺,輪臺與渠犁地皆相連也。龜茲貴人姑翼謂其王曰:“賴丹本臣屬吾國,今佩漢印綬來,迫吾國而田,必為害。”王即殺賴丹,而上書謝漢,漢未能征。

宣帝時,長羅侯常惠使烏孫還,便宜發諸國兵,合五萬人攻龜茲,責以前殺校尉賴丹。龜茲王謝曰:“乃我先王時為貴人姑翼所誤,我無罪。”執姑翼詣惠,惠斬之。時烏孫公主遣女來至京師學鼓琴,漢遣侍郎樂奉送主女,過龜茲。龜茲前遣人至烏孫求公主女,未還。會女過龜茲,龜茲王留不遣,復使使報公主,主許之。後公主上書,願令女比宗室入朝,而龜茲王絳賓亦受其夫人,上書言得尚漢外孫為昆弟,願與公主女俱入朝。元康元年,遂來朝賀。王及夫人皆賜印綬。夫人號稱公主,賜以車騎旗鼓,歌吹數十人,綺繡雜繒琦珍凡數千萬。留且一年,厚贈送之。後數來朝賀,樂漢衣服制度,歸其國,治宮室,作檄道周衛,出入傳呼,撞鐘鼓,如漢家儀。外國胡人皆曰:“驢非驢,馬非馬,若龜茲王,所謂騾也。”絳賓死,其子丞德自謂漢外孫,成、哀帝時往來尤數,漢遇之亦甚親密。

東通尉犁六百五十裏。

尉犁國,王治尉犁城,去長安六千七百五十裏。戶千二百,口九千六百,勝兵二千人。尉犁侯、安世侯、左右將、左右都尉、擊胡君各一人,譯長二人。西至都護治所三百裏,南與鄯善、且未接。

危須國,王治危須城,去長安七千二百九十裏。戶七百,口四千九百,勝兵二千人。擊胡侯、擊胡都尉、左右將、左右都尉、左右騎君、擊胡君、譯長各一人。西至都護治所五百裏,至焉耆百裏。

焉耆國,王治員渠城,去長安七千三百裏。戶四千,口三萬二千一百,勝兵六千人。擊胡侯、卻胡侯、輔國侯、左右將、左右都尉、擊胡左右君、擊車師君、歸義車師君各一人,擊胡都尉、擊胡君各二人,譯長三人。西南至都護治所四百裏南至尉犁百裏,北與烏孫接。近海水多魚。

烏貪訾離國,王治於婁谷,去長安萬三百三十裏。戶四十一,口二百三十一,勝兵五十七人。輔國侯、左右都尉各一人。東與單桓、南與且彌、西與烏孫接。

卑陸國,王治天山東乾當國,去長安八千六百八十裏。戶二百二十七,口千三百八十七,勝兵四百二十二人。輔國侯、左右將、左右都尉、左右譯長各一人。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二百八十七裏。

卑陸後國,王治番渠類谷,去長安八千七百一十裏。戶四百六十二,口千一百三十七,勝兵三百五十人。輔國侯、都尉、譯長各一人,將二人。東與郁立師、北與匈奴、西與劫國、南與車師接。

郁立師國,王治內咄谷,去長安八千八百三十裏。戶百九十,口千四百四十五,勝兵三百三十一人。輔國侯、左右都尉、譯長各一人,東與車師後城長、西與卑陸、北與匈奴接。

單桓國,王治單桓城,去長安八千八百七十裏。戶二十七,口百九十四,勝兵四十五人。輔國侯、將、左右都尉、譯長各一人。

蒲類國,王治天山西疏榆谷,去長安八千三百六十裏。戶三百二十五,口二千三十二,勝兵七百九十九人。輔國侯、左右將、左右都尉各一人。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三百八十七裏。

蒲類後國,王去長安八千六百三十國。戶百,口千七十,勝兵三百三十四人,輔國侯、將、左右都尉、譯長各一人。

西且彌國,王治天山東於大谷,去長安八千六百七十裏。戶三百三十二,口千九百二十六,勝兵七百三十八人。西且彌侯、左右將、左右騎君各一人。西南至都護治所千四百八十七裏。

東且彌國,王治天山東兌虛谷,去長安八千二百五十裏。戶百九十一,口千九百四十八,勝兵五百七十二人。東且彌侯、左右都尉各一人。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五百八十七裏。

劫國,王治天山東丹渠谷,去長安八千五百七十裏。戶九十九,口五百,勝兵百一十五人。輔國侯、都尉、譯長各一人。西南至都護治所千四百八十七裏。

狐胡國,王治車師柳谷,去長安八千二百裏。戶五十五,口二百六十四,勝兵四十五人。輔國侯、左右都尉各一人。西至都護治所千一百四十七裏,至焉耆七百七十裏。

山國,王去長安七千一百七十裏。戶四百五十,口五千,勝兵千人。輔國侯、左右將、左右都尉、譯長各一人。西至尉犁二百四十裏,西北至焉耆百六十裏,西至危須二百六十裏,東南與鄯善、且末接。山出鐵,民出居,寄田糴谷於焉耆、危須。

車師前國,王治交河城。河水分流繞城下,故號交河。去長安八千一百五十裏。戶七百,口六千五十,勝兵千八百六十五人。輔國侯、安國侯、左右將、都尉、歸漢都尉、車師君、通善君、鄉善君各一人,譯長二人。西南至都護治所千八百七裏,至焉耆八百三十五裏。

車師後國,王治務塗谷,去長安八千九百五十裏。戶五百九十五,口四千七百七十四,勝兵千八百九十人。擊胡侯、左右將、左右都尉、道民君、譯長各一人。西南至都護治所千二百三十七裏。

車師都尉國,戶四十,口三百三十三,勝兵八十四人。

車師後城長國,戶百五十四,口九百六十,勝兵二百六十人。

武帝天漢二年,以匈奴降者介和王為開陵侯,將樓蘭國兵始擊車師,匈奴遣右賢王將數萬騎救之,漢兵不利,引去。征和四年,遣重合侯馬通將四萬騎擊匈奴,道過車師北,復遣開陵侯將樓蘭、尉犁、危須凡六國兵別擊車師,勿令得遮重合侯。諸國兵共圍車師,車師王降服,臣屬漢。

昭帝時,匈奴復使四千騎田車師。宣帝即位,遣五將將兵擊匈奴,車師田者驚去,車師復通於漢。匈奴怒,召其太子軍宿,欲以為質。軍宿,焉耆外孫,不欲質匈奴,亡走焉耆。車師王更立子烏貴為太子。及烏貴立為王,與匈奴結婚姻,教匈奴遮漢道通烏孫者。

地節二年,漢遣侍郎鄭吉、校尉司馬憙將免刑罪人田渠犁,積谷,欲以攻車師。至秋收谷,吉、憙發城郭諸國兵萬余人,自與所將田士千五百人共擊車師,攻交河城,破之。王尚在其北石城中,未得,會軍食盡,吉等且罷兵,歸渠犁田。收秋畢,復發兵攻車師王於石城。王聞漢兵且至,北走匈奴求救,匈奴未為發兵。王來還,與貴人蘇猶議欲降漢,恐不見信。蘇猶教王擊匈奴邊國小蒲類,斬首,略其人民,以降吉。車師旁小金附國隨漢軍後盜車師,車師王復自請擊破金附。

匈奴聞車師降漢,發兵攻車師,吉、憙引兵北逢之,匈奴不敢前。吉、憙即留一候與卒二十人留守王,吉等引兵歸渠犁。車師王恐匈奴兵復至而見殺也,乃輕騎奔烏孫,吉即迎其妻子置渠犁。東奏事,至酒泉,有詔還田渠犁及車師,益積谷以安西國,侵匈奴。吉還,傳送車師王妻子詣長安,賞賜甚厚,每朝會四夷,常尊顯以示之。於是吉始使吏卒三百人別田車師。得降者,言單於大臣皆曰:“車師地肥美,近匈奴,使漢得之,多田積谷,必害人國,不可不爭也。”果遣騎來擊田者,吉乃與校尉盡將渠犁田士千五百人往田,匈奴復益遣騎來,漢田卒少不能當,保車師城中。匈奴將即其城下謂吉曰:“單於必爭此地,不可田也。”圍城數日乃解。後常數千騎往來守車師,吉上書言:“車師去渠犁千余裏,間以河山,北近匈奴,漢兵在渠犁者勢不能相救,願益田卒。”公卿議以為道遠煩費,可且罷車師田者。詔遣長羅侯將張掖、酒泉騎出車師北千余裏,揚威武車師旁。胡騎引去,吉乃得出,歸渠犁,凡三校尉屯田。

車師王之走烏孫也,烏孫留不遣,遣使上書,願留車師王,備國有急,可從西道以擊匈奴。漢許之。於是漢召故車師太子軍宿在焉耆者,立以為王,盡徙車師國民令居渠犁,遂以車師故地與匈奴。車師王得近漢田官,與匈奴絕,亦安樂親漢。後漢使侍郎殷廣德責烏孫,求車師王烏貴,將詣闕,賜第與其妻子居。是歲,元康四年也。其後置戍己校尉屯田,居車師故地。

元始中,車師後王國有新道,出五船北,通玉門關,往來差近,戊己校尉徐普欲開以省道裏半,避白龍堆之厄。車師後王姑句以道當為拄置,心不便也。地又頗與匈奴南將軍地接,曾欲分明其界然後奏之,召姑句使證之,不肯,系之。姑句數以牛羊賕吏,求出不得。姑句家矛端生火,其妻股紫陬謂姑句曰:“矛端生火,此兵氣也,利以用兵。前車師前王為都護司馬所殺,今久系必死,不如降匈奴。”即馳突出高昌壁,入匈奴。

又去胡來王唐兜,國比大種赤水羌,數相冠,不勝,告急都護。都護但欽不以時救助,唐兜困急,怨欽,東守玉門關。玉門關不內,即將妻子人民千余人亡降匈奴。匈奴受之,而遣使上書言狀。是時,新都侯王莽秉政,遣中郎將王昌等使匈奴,告單於西域內屬,不當得受。單於謝屬。執二王以付使者。莽使中郎王萌待西域惡都奴界上逢受。單於遣使送,因請其罪。使者以聞,莽不聽,詔下會西域諸國王,陳軍斬姑句、唐兜以示之。

至莽篡位,建國二年,以廣新公甄豐為右伯,當出西域。車師後王須置離聞之,與其右將股鞮、左將屍泥支謀曰:“聞甄公為西域太伯,當出,故事給使者牛、羊、谷、芻茭,導譯,前五威將過,所給使尚未能備。今太伯復出,國益貧,恐不能稱。”欲亡入匈奴。戊己校尉刀護聞之,召置離驗問,辭服,乃械致都護但欽在所埒婁城。置離人民知其不還,皆哭而送之。至,欽則斬置離。置離兄輔國侯狐蘭支將置離眾二千余人,驅畜產,舉國亡降匈奴。

是時,莽易單於璽,單於恨怒,遂受狐蘭支降,遣兵與共冠擊車師,殺後城長,傷都護司馬,及狐蘭兵復還入匈奴。時戊己校尉刀護病,遣史陳良屯桓且谷備匈奴寇。史終帶取糧食,司馬丞韓玄領諸壁,右曲候任商領諸壘,相與謀曰:“西域諸國頗背叛,匈奴欲大侵。要死。可殺校尉,將人眾降匈奴。”即將數千騎至校尉府,脅諸亭令燔積薪,分告諸壁曰:“匈奴十萬騎來人,吏士皆持兵,後者斬!”得三四百人,去校尉府數裏止,晨火然。校尉開門擊鼓收吏士,良等隨人,遂殺校尉刀護及子男四人、諸昆弟子男,獨遺婦女小兒。止留戊己校尉城,遣人與匈奴南將軍相聞,南將軍以二千騎迎良等。良等盡脅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。單於以良、帶為烏賁都尉。

後三歲,單於死,弟烏累單於鹹立,復與莽和親。莽遣使者多賫金幣賂單於,購求陳良、終帶等。單於盡收四人及手殺刀護者芝音妻子以下二十七人,皆械檻車付使者。到長安,莽皆燒殺之。其後莽復欺詐單於,和親遂絕。匈奴大擊北邊,而西域瓦解。焉耆國近匈奴,先叛,殺都護但欽,莽不能討。

天鳳三年,乃遣五威將王駿、西域都護李崇將戊己校尉出西域,諸國皆郊迎,送兵谷,焉耆詐降而聚兵自備。駿等將莎車、龜慈兵七千余人,分為數部入焉耆,焉耆伏兵要遮駿。及姑墨、尉犁、危須國兵為反間,還共襲擊駿等,皆殺之。唯戊己校尉郭欽別將兵,後至焉耆。焉耆兵未還,欽擊殺其老弱,引兵還。莽封欽為剼胡子。李崇收余士,還保龜茲。數年莽死,崇遂沒,西域因絕。

最凡國五十。自譯長、城長、君、監、吏、大祿、百工、千長、都尉、且渠、當戶、將、相至侯、王,皆佩漢印綬,凡三百七十六人。而康居、大月氏、安息、罽賓、烏弋之屬,皆以絕遠不在數中,其來貢獻則相與報,不督錄總領也。

贊曰:孝武之世,圖制匈奴,患者兼從西國,結黨南羌,乃表河西,列四郡,開玉門,通四域,以斷匈奴右臂,隔絕南羌、月氏。單於失援,由是遠遁,而幕南無王庭。

遭值文、景玄默,養民五世,天下殷富,財力有余,士馬強盛。故能睹犀布、玳瑁則建珠崖七郡,感枸醬、竹杖則開牂柯、越巂,聞天馬、蒲陶則通大宛、安息。自是之後,明珠、文甲、通犀、翠羽之珍盈於後宮,薄梢、龍文、魚目、汗血之馬充於黃門,巨象、師子、猛犬、大雀之群食於外囿。殊方異物,四面而至。於是廣開上林,穿昆明池,營千門萬戶之宮,立神明通天之臺,興造甲乙之帳,落以隨珠和璧,天子負黼依,襲翠被,馮玉幾,而處其中。設酒池肉林以饗四夷之客,作《巴俞》都盧、海中《碭極》、漫衍魚龍、角抵之戲以觀視之。及賂遺贈送,萬裏相奉,師旅之費,不可勝計。至於用度不足,乃榷酒酤,管鹽鐵,鑄白金,造皮幣,算至車船,租及六畜。民力屈,財力竭,因之以兇年,寇盜並起,道路不通,直指之使始出,衣繡杖斧,斷斬於郡國,然後勝之。是以末年遂棄輪臺之地,而下哀痛之詔,豈非仁聖之所悔哉!且通西域,近有龍堆,遠則蔥嶺,身熱、頭痛、縣度之厄。淮南、杜欽、揚雄之論,皆以為此天地所以界別區域,絕外內也。《書》曰“西戎即序”,禹即就而序之,非上威服致其貢物也。

西域諸國,各有君長,兵眾分弱,無所統一,雖屬匈奴,不相親附。匈奴能得其馬畜旃罽,而不能統率與之進退。與漢隔絕,道裏又遠,得之不為益,棄之不為損。盛德在我,無取於彼。故自建武以來,西域思漢威德,鹹樂內屬。唯其小邑鄯善、車師,界迫匈奴,尚為所拘。而其大國莎車、於闐之屬,數遣使置質於漢,願請屬都護。聖上遠覽古今,因時之宜,羈縻不絕,辭而未許。雖大禹之序西戎,周公之讓白雉,太宗之卻走馬,義兼之矣,亦何以尚茲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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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外戚传上》简体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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