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四回 托塔天王夢中顯聖 浪裏白條水上報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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卻說宋江因這一場大雪,定出計策,擒拿索超。其余軍馬都逃入城去,報說索超被擒。梁中書聽得這個消息,不由他不慌,傳令教眾將隻是堅守,不許出戰;意欲便殺盧俊義、石秀,又恐激了宋江,朝廷急無兵馬救應,其禍愈速;隻得教監守著二人,再行申報京師,聽憑太師處分。

且說宋江到寨,中軍帳上坐下,早有伏兵解索超到麾下。宋江見了大喜,喝退軍健,親解其縛,請入帳中,置酒相待,用好言撫慰道:“你看我眾兄弟們一大半都是朝廷軍官。若是將軍不棄,願求協助宋江,一同替天行道。”楊誌向前另自敘禮,訴說別後相念。兩人執手灑淚,事已到此,不得不服。宋江大喜。再教置酒帳中作賀。次日商議打城,一連數日,急不得破,宋江悶悶不樂。

是夜獨坐帳中,忽然一陣冷風,刮得燈光如豆;風過處,燈影下,閃閃走出一人。宋江擡頭看時,卻是天王晁蓋,卻進不進,叫道:“兄弟,你在這裏做甚麼?”宋江吃了一驚,急起身問道:“哥哥從何而來?冤讎不曾報得,中心日夜不安;又因連日有事,一向不曾致祭;今日顯靈,必有見責。”晁蓋道:“兄弟不知,我與你心腹弟兄,我今特來救你。如今背上之事發了,隻除江南地靈星可免無事,兄弟曾說:‘三十六計,走為上策。’今不快走時,更待甚麼?倘有疏失,如之奈何!休怨我不來救你。”宋江意欲再問明白,趕向前去說道:“哥哥,陰魂到此,望說真實!”晁蓋道:“兄弟,你休要多說,隻顧安排回去,不要纏障。我便去也。”宋江撒然覺來,卻是“南柯一夢”,便請吳用來到中軍帳中;宋江備述前夢。吳用道:“既是天王顯聖,不可不信其有。目今天寒地凍,軍馬亦難久住,正宜權且回山,守待冬盡春初,雪消冰解,那時再來打城,亦未為晚。”宋江道:“軍師之言難是,隻是盧員外和石秀兄弟,陷在縲紲,度日如年,隻望我等兄弟來救。不爭我們回去,誠恐這廝們害他性命。此事進退兩難,如之奈何?”當夜計議不定。

次日,隻見宋江神思疲卷,身體發熱;頭如斧劈,一臥不起。眾頭領都到帳中看視。宋江道:“隻覺背上好生熱疼。”眾人看時,隻見鏊子一般紅腫起來。吳用道:“此疾非癰即疽;吾看方書,豆粉可以護心,毒氣不能侵犯。快覓此物,安排與哥哥吃。隻是大軍所壓之地,急切無有醫人!”隻見浪裏白條張順說道:“小弟舊在潯江時,因母得患背疾,百藥不能得治,後請建康府安道全,手到病除,自此小弟感他恩德,但得些銀兩,便著人送去請他。令見兄長如此病癥,隻除非是此人醫得。隻是此去東途路遠,急速不能便到。為哥哥的事,隻得星夜前去。”吳用道:“兄長夢晁天王所言,百日之災,隻除江南地靈星可治,莫非正應此人?”宋江道:“兄弟,你若有這個人,快與我去,休辭生受;隻以義氣為重,星夜去請此人,救我一命!”吳用叫取蒜金一百兩與醫人,再將二三十兩碎銀作盤纏,分付張順:“隻今便行,好歹定要和他同來,切勿有誤。我今拔寨回山,和他山寨裏相會。兄弟是必作急快來!”

張順別了眾人,背上包裹,望前便去。且說軍師吳用傳令諸將:火速收軍,罷戰回山。車子上載宋江,隻今連夜起發。大名府內,曾經我伏兵之計,隻猜我又誘他,定是不敢來追。

一邊吳用退兵不題。卻說梁中書見報宋江兵又去了,正是不知何意。李成,聞達道:“吳用那廝詭計極多,隻可堅守,不宜追趕。”

話分兩頭。且說張順要救宋江,連夜趲行,時值冬盡,無雨即雪,路上好生艱難。張順冒著風雪,舍命而行,獨自一個奔至揚子江邊,看那渡船時,並無一隻,張順隻叫得苦。沒奈何,沿著江邊又走,隻見敗葦裏面有些煙起,張順叫道:“梢公,快把渡船來載我!”隻見蘆葦裏簌簌的響,走出一個人來,頭戴箬笠,身披蓑衣,問道:“客人要那裏去?”張順道:“我要渡江去建康府幹事至緊,多與你些船錢,渡我則個。”那梢公道:“載你不妨;隻是今日晚了便過江去,也沒歇處。你隻在我船裏歇了,到四更風靜雪止,我卻渡你過去,隻要多出些船錢與我。”張順道:“也說得是。”便與梢公鉆入蘆葦裏來,見灘邊纜著一隻小船,蓬底下,一個瘦後生在那裏向火。梢公扶張順。下船,走入艙裏,把身上濕衣裳脫下來,叫那小後生就火上烘焙。張順自打開衣包,取出綿被,和身一卷,倒在艙裏,叫梢公道:“這裏有酒賣麼?買些來吃也好。”梢公道:“酒卻沒買處,要飯便吃一碗。”張順再坐起來,吃了一碗飯,放倒頭睡。一來連日辛苦,二來十分托大,初更左側,不覺睡著。

那瘦生一頭雙手向著火盆,一頭把嘴努著張順,一頭口裏輕輕叫那梢公道:“大哥,你見麼?”梢公盤將來去頭邊隻一捏,覺道是金帛之物,把手搖道:“你去把船放開,去江心裏下手不遲。”那後生推開蓬,跳上岸,解了纜,跳上船把竹篙點開,搭下櫓,咿咿呀呀地搖出江心裏來。梢公在船艙裏取纜船索,輕輕地把張順捆縛做一塊,便去船梢板底下取出板刀來。張順卻好覺來,雙手被縛,掙挫不得。梢公手拿板刀,按在他身上。張順告道:“好漢!你饒我性命,都把金子與你!”

梢公道:“金子也要,你的性命也要!”張順連聲叫道:“你隻教我囫圇死,冤魂便不來纏你!”梢公道:“這個卻使得!”放下板刀,把張順撲通的丟下水去。

那梢公便去打開包來看時,見了許多金銀,倒吃一嚇;把眉頭隻一皺,便叫那瘦後生道:“五哥進來,和你說話。”那人鉆入艙裏來,被梢公一手揪住,一刀落得,砍得伶仃,推下水去。梢公打並了船中血跡,自搖船去了。

卻說張順是個水底伏得三五夜的人,一時被推下水,就江底咬斷索子,赴水過南岸時,見樹林中隱隱有些燈光;張順爬上岸,水淥淥地轉入林子裏,看時,卻是一個酒店,半夜裏起來做酒,破壁縫透出火來。張順叫開門時,見個老丈,納頭便拜。老丈道:“你莫不是江中被人劫了,跳水逃命的麼?”張順道:“實不相瞞老丈,小人從山東來,要去建康府幹事,晚來隔江覓船,不想撞著兩個歹人,把小子應有衣服金銀盡都劫了,竄入江中。小人卻會赴水,逃得性命。公公救度則個!”

老丈見說,領張順入後屋中,把個衲頭與他替下濕衣服來烘,燙些熱酒與他吃。老丈道:“漢子,你姓甚麼?山東人來這裏幹何事?”張順道:“小人姓張;建康府太醫是我兄弟,特來探望他。”老丈道:“你從山東來,曾經梁山泊道?”張順道:“正從那裏經過。”老丈道:“他山上宋頭領,不劫來往客人,又不殺人性命,隻是替天行道?”張順道:“宋頭領專以忠義為主,不害良民,隻怪濫官汙吏。”老丈道:“老漢聽得說:宋江這夥,端的仁義,隻是救貧濟老,那裏似我這裏草賊!若待他來這裏,百姓都快活,不吃這夥濫官汙吏薅惱!”張順聽罷道:“公公不要吃驚,小人便是浪裏白條張順;因為俺哥哥宋公明害發背瘡,教我將一百兩黃金來請安道全。誰想托大,在船中睡著,被這兩個賊男女縛了雙手,竄下江裏;被我咬斷繩索,到得這裏。”老丈道:“你既是那裏好漢,我教兒子出來,和你相見。”不多時,後面走出一個瘦後生來,看著張順便拜道:“小人久聞哥哥大名,隻是無緣,不曾拜識。小人姓王,排行第六。因為走跳得快,人人都喚小人做活閃婆王定六。平生隻好赴水使棒,多曾投師,不得傳受,權在江邊賣酒度日。卻才哥哥被兩個劫了的,小人都認得:一個是‘截江鬼’張旺;那一個瘦後生卻是華亭縣人,喚做‘油裏鰍’孫五。這兩個男女,時常在這江裏劫人。哥哥放心,在此住幾日,等這廝來吃酒,我與哥哥報讎。”張順道:“感承哥哥好意。我為兄長宋公明,恨不得一日奔回寨裏。隻等天明,便入城去請安太醫,回來卻相會。”當下王定六將出自己一包新衣裳,都與張順換了,殺雞置酒相待,不在話下。

次日天晴雪消,王定六再把十數兩銀子與張順,且教內建康府來。張順進得城中,逕到槐橋下,看見安道全正門前貨藥。張順進得門,望著安道全,納頭便拜。安道全看見張順,便問道:“兄弟多年不見,甚麼風吹得到此?”張順隨至裏面,把這鬧江洲跟宋江上山的事一一告訴了;後說宋江現患背瘡,特地來請神醫,楊子江中,險些兒送了性命,因此空手而來,都實訴了。安道全道:“若論宋公明,天下義士,去醫好他最是要緊。隻是拙婦亡過,家中別無親人,離遠不得;以此難出。”張順苦苦要求道:“若是兄長推卻不去,張順也不回山!”安道全道:“再作商議。”張順百般哀告,安道全方才應允。原來安道全新和建康府一個煙花娼妓喚做李巧奴時常往來,正是打得火熱。當晚就帶張順同去他家,安排酒吃。

李巧奴拜張順為叔叔。三杯五盞,酒至半酣,安道全對巧奴說道:“我今晚就你這裏宿歇,明日早,和這兄弟去山東地面走一遭;多隻是一個月,少至二十余日,便回來看你。”

那李巧奴道:“我卻不要你去,你若不依我口,再也休上我門!”安道全道:“我藥囊都己收拾了,隻要動身,明日便走。你且寬心,我便去也不到耽擱。”李巧奴撒嬌撒癡,倒在安道全懷裏,說道:“你若還不念我,去了,我隻咒得你肉片片兒飛!”張順聽了這話,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這婆娘。

看看天色晚了,安道全大醉倒了,扶去巧奴房裏,睡在床上。巧奴卻來發付張順,道:“你自歸去,我家又沒睡處。”

張順道:“我待哥哥酒醒同去。”巧奴發遣他不動,隻得安他在門首小房裏歇。張順心中憂煎,那裏睡得著。初更時分,有人敲門,張順在壁縫裏張時,隻見一個人閃將入來,便與虔婆說話。那婆子問道:“你許多時不來,卻在那裏?今晚太醫醉倒在房裏,卻怎生奈何?”那人道:“我有十兩金子,送與姐姐打些釵環;老娘怎地做個方便,教他和我廝會則個。”虔婆道:“你隻在我房裏,我叫女兒來。”張順在燈影下張時,卻正是截江鬼張旺。近來這廝,但是江中尋得些財,便來他家使。張順見了,按不在火起;再細聽時,隻見虔婆安排酒食在房裏,叫巧奴相伴張旺。張順本待要搶入去,卻又怕弄壞了事,走了這賊。約莫三更時分廚下兩個使喚的也醉了;虔婆東倒西歪,卻在燈前打醉眼子。張順悄悄開了房門,折到廚下,見一把廚刀,油晃晃放在竈上;看這虔婆倒在側首板凳上。張順走將入來,拿起廚刀先殺了虔婆;要殺使喚的時,原來廚刀不甚快,砍了一個人,刀口早倦了。那兩個正待要叫,卻好一把劈柴斧正在手邊,綽起來一斧一個,砍殺了。房中婆娘聽得,慌忙開門,正迎著張順,手起斧落,劈胸膛砍翻在地。張旺燈影下見砍翻婆娘,

推開後窗,跳墻便走。張順懊惱無及,忽然想著武松自述之事,隨即割下衣襟,沾血去粉墻寫道:“殺人者,我安道全也!”一連寫了數十余處。捱到五更將明,隻聽得安道全在房裏酒醒,便叫“我那人。”張順道:“哥哥不要做聲,我教你看那人!”安道全起來,看見四處死屍,嚇得渾身麻木,顫做一團。張順道:“哥哥,你再看你寫的麼?”安道全:“你苦了我也!”張順道:“隻有兩條路,從你行。若是聲張起來,我自走了,哥哥卻用去償命;若還你要沒事,家中取了藥囊,連夜逕上梁山泊,救我哥哥:這兩件,隨你行!”安道全道:“兄弟!你忒這般短命見識!”

趁天未明,張順卷了盤纏,同安道全回家,開鎖推門,取了藥;出城來,逕到王定六酒店裏。王定六接著,說道:“昨日張旺從這裏走過,可惜不遇見哥哥。”張順道:“我也曾遇見那廝,可惜措手不及。正是要幹大事,那裏且報小讎。”說言未了,王定六報道:“張旺那廝來也!”張順道:“且不要驚他,看他投那裏去!”隻見張旺去灘頭看船。王定六叫道:“張大哥,你留船來載我兩個親眷過去。”張旺道:“要趁船,快來!”王定六報與張順。張順對安道全道:“安兄,你可借衣與小弟穿,小弟衣裳卻換與兄長穿了,才去趁船。”安道全道:“此是何意?”張順道:“自有主張,兄長莫問。”安道全脫下衣服與張順換穿了;張順戴上頭巾,遮塵暖笠影身;王定六取了藥囊。走到船邊,張旺攏船傍岸,三個人上船。張順爬入後悄,揭起板,板刀尚在;悄然拿了,再入船艙裏。張旺把船搖開,咿啞之聲,又到江心裏面。張順脫去上蓋,叫一聲“梢公快來!你看船艙裏有血跡!”張旺道:“客人休要取笑。”一頭說,一頭鉆入艙裏來;被張順搭地揪住,喝一聲:“強賊!認得前日雪天趁船的客人麼!”張旺看了,做聲不得。張順喝道:“你這廝謀了我一百兩黃金,又要害我性命!你那個瘦後生那裏去了?”張旺道:“好漢,小人見金子多了,怕他要分,我便少了;因此殺死,丟入江裏去了。”張順道:“你這強賊!老爺生在潯陽江邊,長在小孤山下,做賣魚牙子,天下傳名!隻因鬧了江州,占住梁山泊裏,隨從宋公明,縱橫天下,誰不懼我!你這廝騙我下船,縛住雙手,丟下江心,不是我會識水時,卻不送了性命!今日冤讎相見,饒你不得!”就勢隻一拖,提在船艙中,取才船索把手腳淦馬攢蹄捆縛做一塊,看著那揚子大江,直丟下去,喝一聲道:“也免了你一刀!”王定六看了,十分嘆息。

張順就船內搜出前日金子並零碎銀兩,都收拾包裹裏,三人棹船到岸,對王定六道:“賢弟恩義,生死難忘!你若不棄,便可同父親收拾起酒店,趕上梁山泊來,一同歸順大義,未知你心下如何?”王定六道:“哥哥所言,正合小弟之心。”說罷分別。張順和安道全換轉衣服,就北岸上路。王定六作辭二人,復上小船,自搖回家,收拾行李趕來。

且說張順與同安道全下得北岸,背了藥囊,移身便走。那安道全是個文墨的人,不會走路;行不得三十余裏,早走不動。張順請入村店,買酒相待。正吃之間,隻見外面一個客人走到面前,叫聲:“兄弟,如何這般遲誤!”張順看時,卻是神行太保戴宗,扮做客人趕來。張順慌忙教與安道全相見了,便問宋公明哥哥消息。戴宗道:“目今宋哥哥神思昏迷,水米不進,看看待死!”張順聞言,淚如雨下。安道全道:“皮肉血色如何?”戴宗答道:“肌膚憔悴,終夜叫喚,疼痛不止,性命早晚難保!”安道全道:“若是皮肉身體得知疼痛,便可醫治;隻怕誤了日期。”戴宗道:“這個容易。”取兩個甲馬,拴在安道全腿上。戴宗自背了藥囊,分付張順:“你自慢來,我同太醫前去。”兩個離了村店,作起神行法,先去了。

且說這張順在本處村店裏一連安歇了兩三日,隻見王定六背了包裹,同父親,果然過來。張順接見,心中大喜,說道:“我專在此等你。”王定六大驚道:“哥哥何由得還在這裏?那安太醫何在?”張順道:“神行太保戴宗接來迎著,已和他先行去了。”王定六卻和張順並父親一同起身,投梁山泊來。

且說戴宗引著安道全,作起神法,連夜趕到梁山泊;寨中大小頭領接著,擁到宋江臥榻內,就床上看時,口內一絲兩氣。安道全先診了脈息,說道:“眾頭領休慌,脈體無事。身軀雖是沈重,大體不妨。不是安某說口,隻十日之間,便要復舊。”眾人見說,一齊便拜。安道全先把艾培引出毒氣,然後用藥:外使敷貼之餌,內用長托之劑。五日之間,漸漸皮膚紅白,肉體滋潤。不過十日,雖然瘡口未完,卻得飲食如舊。隻見張順引著王定六父子二人,拜見宋江並眾頭領,訴說江中被劫,水上報冤之事。眾皆稱嘆:“險些誤了兄長之患!”宋江才得病好,便又對眾灑淚,商量要打大名,救盧員外,石秀。安道全諫道:“將軍瘡口未完,不可輕動;動則急難痊可。”吳用道:“不勞兄長掛心,隻顧自己將息,調理體中元氣。吳用雖然不才,隻就目今春初時候,定要打破大名城池,救取盧員外,石秀二人性命,擒拿淫婦奸夫,以滿兄長報仇之意。”宋江道:“若得軍師真報此仇,宋江雖死瞑目!”吳用便就忠義堂上傳令。有分教:大名城內,變成火窟槍林;留守司前,翻作屍山血海。正是:談笑鬼神皆喪膽,指揮豪傑盡傾心。畢竟軍師吳用怎地去打大名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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