說三

《韓非子》 > 外儲說左上 > 說三

人為嬰兒也,父母養之簡,子長人怨。子盛壯成人,其供養薄,父母怒而誚之。子父至親也,而或譙或怨者,皆挾相為而不周於為己也。夫賣庸而播耕者,主人費家而美食,調布而求易錢者,非愛庸客也,曰:如是,耕者且深,耨者熟耘也。庸客致力而疾耘耕者,盡巧而正畦陌畦畤者,非愛主人也,曰:如是,羹且美,錢布且易雲也。此其養功力,有父子之澤矣,而心調於用者,皆挾自為心也。故人行事施予,以利之為心,則越人易和;以害之為心,則父子離且怨。

文公伐宋,乃先宣言曰:“吾聞宋君無道,蔑侮長老,分財不中,教令不信,余來為民誅之。”

越伐吳,乃先宣言曰:“我聞吳王築如皇之臺,掘淵泉之池,罷苦百姓,煎靡財貨,以盡民力,余來為民誅之。”

蔡女為桓公妻,桓公與之乘舟,夫人蕩舟,桓公大懼,禁之不止,怒而出之。乃且復召之,因復更嫁之。桓公大怒,將伐蔡。仲父諫曰:“夫以寢席之戲,不足以伐人之國,功業不可冀也,請無以此為稽也。”桓公不聽。仲父曰:“必不得已,楚之菁茅不貢於天子三年矣,君不如舉兵為天子伐楚。楚服,因還襲蔡,曰:''余為天子伐楚,而蔡不以兵聽從'',遂滅之。此義於名而利於實,故必有為天子誅之名,而有報仇之實。”

吳起為魏將而攻中山,軍人有病疽者,吳起跪而自吮其膿。傷者之母立而泣,人問曰:“將軍於若子如是,尚何為而泣?”對曰:“吳起吮其父之創而父死,今是子又將死也,今吾是以泣。”

趙主父令工施鉤梯而緣播吾,刻疏人跡其上,廣三尺,長五尺,而勒之曰:“主父常遊於此。”

秦昭王令工施鉤梯而上華山,以松柏之心為博,箭長八尺,棋長八寸,而勒之曰:“昭王嘗與天神博於此矣。”

文公反國至河,令籩豆捐之,席蓐捐之,手足胼胝,面目黧黑者後之。咎犯聞之而夜哭。公曰:“寡人出亡二十年,乃今得反國。咎犯聞之,不喜而哭,意不欲寡人反國耶?”犯對曰:“籩豆所以食也,而君捐之;席蓐所以臥也,而君棄之。手足胼胝,面目黧黑,勞有功者也,而君後之。今臣有與在後,中不勝其哀。故哭。且臣為君行詐偽以反國者眾矣。臣尚自惡也,而況於君。”再拜而辭。文公止之曰:“諺曰:''築社者攐撅而置之,端冕而祀之。''今子與我取之,而不與我治之,與我置之,而不與我祀之焉。”乃解左驂而盟於河。

鄭縣人蔔子使其妻為褲,其妻問曰:“今褲何如?”夫曰:“象吾故褲。”妻子因毀新令如故褲。

鄭縣人有得車軛者,而不知其名,問人曰:“此何種也?”對曰:“此車軛也。”俄又復得一,問人曰:“此何種也?”對曰:“此車軛也。”問者大怒曰:“曩者曰車軛,今又曰車軛,是何眾也?此女欺我也!“遂與之鬥。

衛人有佐弋者,鳥至,因先以其裷濬麾之,鳥驚而不射也。

鄭縣人蔔子妻之市,買鱉以歸。過潁水,以為渴也,因縱而飲之,遂亡其鱉。

夫少者侍長者飲,長者飲,亦自飲也。

一曰:魯人有自喜者,見長年飲酒不能釂則唾之,亦效唾之。一曰:宋人有少者亦欲效善,見長者飲無余,非堪酒飲也,而欲盡之。

書曰:“紳之束之。”宋人有治者,因重帶自紳束也。人曰:“是何也?”對曰:“書言之,固然。”

書曰:“既雕既琢,還歸其樸。”梁人有治者,動作言學,舉事於文,曰:“難之。”顧失其實。人曰:“是何也?”對曰:“書言之,固然。”

郢人有遺燕相國書者,夜書,火不明,因謂持燭者曰:“舉燭“而誤書“舉燭“。舉燭,非書意也。燕相國受書而說之,曰:“舉燭者,尚明也;尚明也者,舉賢而任之。”燕相白王,王大說,國以治。治則治矣,非書意也。今世學者,多似此類。

鄭人有且置履者,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,至之市而忘操之。已得履,乃曰:“吾忘持度,反歸取之。”及反,市罷,遂不得履。人曰:“何不試之以足?”曰:“寧信度,無自信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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