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九回 移节虎门收缴烟土 激恼领事遣回夷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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且说林公听了邓督一席话,说道:“与外夷办交涉,当然要恩威并用,一味用权利压迫,虽能屈服于一时,必贻后患于将来,老哥所虑,正和愚意相同。英商损失此二千数百万血本,归国后岂肯不向英王泣诉。欲杜后患,惟有援自首之例,贴补损失。凡此次缴出烟土一箱的,赏给茶叶一箱,或大黄一箱,任凭他们要那一样。照中国市价,鸦片昂贵,一箱茶叶或大黄的代价,固然远逊于烟土,而外洋各路岛夷,视茶叶、大黄为养命的至宝,小孩无大黄不得活命,成人大抵嗜茶成癖,犹如吾国人民嗜食烟酒,因是价值十倍于中国,现以茶叶、大黄掉换鸦片,夷商载往各岛售卖,足够捞回鸦片损失,后患自可无形消激了。不知诸位老哥以为如何?”邓督宪首先答道:“大人老成胜算,能够不折一矢,慑服奸夷,铲除烟害,消弭后患。不仅兄弟等倾心佩服,即使诸葛复生,也要自愧弗如。”

当下如其依照林公原定办法,确然可以消弭后患。那么后来又如何激起战争呢?就说清官难逃猾吏,林公饬差采办二万多箱茶叶,被经手的人做了手脚,每箱十分之六七都是泡过的叶渣,重又晒干了的,只在箱面上铺一层茶叶,以致夷商不能沿途销售,带回英国,进呈英王与外相查验,因此激起战争, 后文自有交代。

当下林公便向邓督说道:“收缴的烟土,悉数烧毁。购买茶叶、大黄,需费甚巨,擅动公款,只恐朝廷不允,还是大家捐廉购置吧!”邓廷桢本是个庸懦之人,想从前曾受过葛东明三万运动费,如今又听得林公捐廉一语,生怕事前知道得贿,特地隐指,故即应声道:“如此甚好,兄弟首捐三万两。”怡良见总督踊跃输捐,也只好说,愿捐二万两。关军门也认了一万两。在上者既然首创捐廉,那司道以下的官员,也就各力量所及,认捐不等,一共认十余万金。林公甚为欣喜,便说:“有了此数,相差也不多,短少之数,悉由兄弟补足便了。”

那时关军门本来驻在虎门,林公即命他先回驻所,调集兵船,弹压缴土。天培先行退出,回防布置。林公议定与邓督同赴虎门收缴,留怡良在省弹压防范。

次日林公同邓督,带着随员,乘坐大号官舫,驶抵虎门。

广东提督关天培、碣石镇总兵黄贵、阳江镇总兵杨发俊,各带该标兵船,鸣炮迎接。林公传令兵船分排虎门江口,以壮声威!一面命海关监督豫坤,传谕义律,知照各夷商点缴烟土,须照实数完全缴出,不得稍有缺少,如有藏匿漏缴等情,一经查明,加等处罪。此令一下,义律早巳乘船到来,奉谕走上官舱,向林公禀道:“原籍烟土,都在趸船上,请大人派员上船点收,并须多用驳船,随点随行,运到岸上。只因为数甚伙,一总点清,恐怕非数日不办呢!”林公点头称是,吩咐他知照各夷商点缴时,须要会同海关监督,将各商姓名与点缴箱数登册记清,一俟点收完结,凡缴出一箱烟土,可换茶叶五斤。这是本大臣同本省督抚体恤夷商缴出巨额烟土,血本攸关,才会同捐廉,购买茶叶,贴补各夷商损失。义律见林公如此顾恤外商,心中也十分感激,当下道谢回船。林公传令水手将官舫移到趸船前停泊,所有几十只驳船,环绕趸船带缆停下。林公即派海关监督豫坤记箱数,知府南雄、知州余保纯,同知佛冈、刘开域,通判李登业,知县关恩树,总兵史林恩,副将李贤,守备卢大钺等,分登趸船,随收随验,随搬随运。无如为数过多,一趸船存贮一千多箱鸦片,即需用数十只驳船,才够搬运。况且驳船与趸船高下相去甚远,不能直接搬运,必须用绳缒,或用木梯升降,盘运非常费力。等到搬去半数,趸船载重轻,高浮水面,还需预防风浪,至陆地载运石块来压仓。又兼潮汛时有涨落,风势时有转变,一遇落潮,驳船不能拢近趸船,遇到逆风,驳船不能在洋面上行驶。时当三月上旬,风暴正多,竟有终日坐守不能盘运,点验三日,三只趸船尚未扫数搬运清楚。邓督因为守土有责,不能久居外面,故先行回转省城。林公同提督关天培常驻虎门口外,监督验收,得起即起。为防舞弊起见,林公时上趸船监察,每见正舱所贮的烟土,皆系番木板箱,并用生牛皮封裹,极为坚固;边舱所贮的,间有口袋装盛,包扎也甚紧密。当即询问夷商,是否板箱装的是好土,口袋里装的是劣土?夷商答称,不是的,因为全用板箱多占地位,堆置不甚稳固,遇着大风暴,往往倾侧倒坍,故尔改装口袋,既省地位,堆叠也觉稳固。林公即命林恩将口袋置天平上称见,每袋也各有一百十几斤,点见只数,也与板箱所装的数量相同,于是一体收缴。

自二月二十九日开始收起,截至三月二十日,林公检查登册,点收箱数,共计一万五千八百八十九箱,又一千五百四十七口袋,核诸义律原报数,尚少八分之二。查看各趸船,都已完全出清,并无存留。林公起初倒不疑洋商弄刁,只当是办事人员作弊。及到调查,在公人员确是无弊可作,即传义律咨询,哪知他早已回转省城。林公到此,才知他们使刁,有心藏匿,不觉大怒!马上派员特谕,赶往省夷馆,向领事义律严加究诘。义律无可推诿,只好据实禀称:“日前远职所报存土总数,系在省馆核算账据具报;而各船所贮烟土,间有驶往沿海地方,如潮州、南澳等处售卖。远职当时未曾得悉,现当派人催回广不论现泊何方,在此半月内,定可一律追回,如数呈缴,断不敢短少。”林公披阅复禀,恍然大悟!原来中东两路的运土夷船,是一个来源的。

当林公自正月钦派来省,即令关提督派水师兵船检巡海面,旋据报称,东路南澳地方时有夷船驶至,严行驱逐后,长山尾等洋面,又有夷船倏来倏去。林公得报后,即向洋行商人伍怡和等访问:“东路夷船,是不是中路分销?还是南路另股?”

伍怡和答称:“不知其详,只怕是外洋另股?”林公正想一俟中路收缴结束,再行查办东路南澳夷船,方可断绝毒根。今据义律无意中自行吐露南澳夷船,是系伶仃洋面趸船所派出,分明中东两路,实属一气相生,趸船丛泊伶仃洋;杉板等船分载烟土,驶往南澳等处求售,本属意中之事。现在义律既要吐实,即责成义律一律招回,悉数呈缴。

正这个当儿,忽然接到闽抚咨文,内开近来福建洋面,忽贩土夷船,旋来旋去,不知是否粤省严禁贩土,以致避迹闽洋,还不知是外洋另股等语。林公披阅一过,暗想:不问闽洋、粤洋,义律既然吐露中东路是一起的,责成他一律追回。

于是就在舟次亲书谕单,知照义律,多拨舟船,分赴东路各洋,无分粤界、闽界,见有夷船寄泊,一律催令驶回虎门,与各趸船同缴烟土。一面严檄南澳镇总兵沈镇邦,率领本部师船,在洋面堵逐;内港各口,通饬潮州镇道府县严禁趸艇出洋,断绝夷船接济与售卖;一面飞咨闽省督抚饬属认真堵逐, 使两省联络堵逐,使夷船无处驻泊,不得不驶回虎门。那闽浙总督钟祥,接到钦差大臣咨文,马上派委漳州知府胡兴仁赶往闽、粤交界的水关,会同潮州知府易中孚,与该地驻防水师,合力防堵,水陆交严,逼得夷船无处寄碇,非但不能将鸦片发售,连带食物接济也告断绝,势难久行洋面,正在进退维谷之际,忽遇义律派船来催归,只好一律驶回虎门。

此时林公还在虎门舟次,即据由南澳驶来船八艘,缴出鸦片一千六十七箱,又五百十一袋。次日复有从福建驶来船九艘,共缴出鸦片二千二百四箱,又五十七袋;这九艘夷船本不属中路趸船范围,每由外洋潜行来华,忽闽忽粤,驶行无定,今被各海口堵逐得走投无路,实在没了主意,只得来到虎门,呈缴烟土,也是实逼处此。

如此又经过了数日的点验,直到四月初六日,方将呈缴鸦片收清,计共一万九千一百八十七箱,又二千一百十九袋。核诸义律原禀数目,反溢收一千袋有零。皆由林公亲督收缴。每起尽一船,即将该船舱底逐一查验,不任稍有遗留。不过收缴结束,已在四月底,正值夷船陆续到粤时期;这班夷商在英国启碇时,不曾晓得广西收缴鸦片依旧夹带烟土来华。伶仃洋面为夷船必由之路,林公瞧见又有夷船驶进虎门口,林公一面传令关提督拦阻夷船且慢进口,一面谕知义律,转谕新来载货夷船,停泊虎门口外,派员上船查舱,如未夹带鸦片,准予具结进口。倘有夹带,自首缴出免罪。如有蒙混隐蔽等情,一经查出,鸦片没收,立即驱逐回国。嗣后再有趸船夹带鸦片来华,船货一并充公,带土人依照中国颁行新例,处以死罪,贵领事亦不能辞咎等语。

义律接阅以后,勃然大怒!以为新来夷船不知禁令,误带鸦片,理当从宽发落,何得一律没收?嗣后夷船再有夹带鸦片,竟欲置人于死地,太觉轻视我们商民,也就是欺侮我们国王,这还了得!还是密嘱新来夷船退回去,恳求外相援助。打定主意,马上坐船赶出虎门口,向新来夷船说明一切。夷商自然唯命是听,一律启碇回国。义律有禀帖交夷商带回去,转呈外相巴马斯统,这就是鸦片战争的动机。

要知后事如何,且待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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