後唐紀一
昭陽協洽,一年。
莊宗光聖神閔孝皇帝上同光元年(癸未,公元九二三年)
春,二月,晉王下教置百官,於四鎮判官中選前朝士族,欲以為相。河東節度判官盧質為之首,質固辭,請以義武節度判官豆盧革、河東觀察判官盧程為之;王即召革、程拜行臺左、右丞相,以質為禮部尚書。
梁主遣兵部侍郎崔協等冊命吳越王镠為吳越國王。丁卯,镠始建國,儀衛名稱多如天子之制,謂所居曰宮殿,府署曰朝廷,教令下統內曰制敕,將吏皆稱臣,惟不改元,表疏稱吳越國而不言軍。以清海節度使兼侍中傳瓘為鎮海、鎮東留後,總軍府事。置百官,有丞相、侍郎、郎中、員外郎、客省等使。
李繼韜雖受晉王命為安義留後,終不自安,幕僚魏琢、牙將申蒙復從而間之曰:“晉朝無人,終為梁所並耳。”會晉王置百官,三月,召監軍張居翰、節度判官任圜赴魏州,琢、蒙復說繼韜曰:“王急召二人,情可知矣。”繼韜弟繼遠亦勸繼韜自托於梁,繼韜乃使繼遠詣大梁,請以澤潞為梁臣。梁主大喜,更命安義軍曰匡義,以繼韜為節度使、同平章事。繼韜以二子為質。
安義舊將裴約戍澤州,泣諭其眾曰:“余事故使逾二紀,見其分財享士,誌滅仇讎。不幸捐館,柩猶未葬,而郎君遽背君親,吾寧死不能從也!”遂據州自守。梁主以其驍將董璋為澤州刺史,將兵攻之。
繼韜散財募士,堯山人郭威往應募。威使氣殺人,系獄,繼韜惜其才勇而逸之。
契丹寇幽州,晉王問帥子郭崇韜,崇韜薦橫海節度使李存審。時存審臥病,己卯,徙存審為盧龍節度使,輿疾赴鎮,以蕃漢馬步副總管李嗣源領橫海節度使。
晉王築壇於魏州牙城之南,夏,四月,己巳,升壇,祭告上帝,遂即皇帝位,國號大唐,大赦,改元。尊母晉國太夫人曹氏為皇太後,嫡母秦國夫人劉氏為皇太妃。以豆盧革為門下侍郎,盧程為中書侍郎,並同平章事;郭崇韜、張居翰為樞密使,盧質、馮道為翰林學士,張憲為工部侍郎、租庸使,又以義武掌書記李德休為禦史中丞。德林,絳之孫也。詔盧程詣晉陽冊太後、太妃。初,太妃無子,性賢,不妒忌;太後為武皇侍姬,太妃常勸武皇善待之,太後亦自謙退,由是
初,李紹宏為中門使,郭崇韜副之。至是,自幽州召還,崇韜惡其舊人位在己上,乃薦張居翰為樞密使,以紹宏為宣徽使,紹宏由是恨之。居翰和謹畏事,軍國機政皆崇韜掌之。支度務使孔謙自謂才能勤效,應為租庸使;眾議以謙人微地寒,不當遽總重任,故崇韜薦張憲,以謙副之,謙亦不悅。以魏州為興唐府,建東京。又於太原府建西京,又以鎮州為真定府,建北都。以魏博節度判官王正言為禮部尚書,行興唐尹;太原馬步都虞候孟知祥為太原尹,充西京副留守;潞州觀察判官任圜為工部尚書,兼真定尹,充北京副留守;皇子繼岌為北都留守、興聖宮使,判不軍諸衛事。時唐國所有凡十三節度、五十州。
閏月,追尊皇曾祖執宜曰懿祖昭烈皇帝,祖國昌曰獻祖文皇帝,考晉王曰太祖武皇帝。立宗廟於晉陽,以高祖、太宗、懿宗、昭宗洎懿祖以下為七室。
甲午,契丹寇幽州,至易定而還。時契丹屢入寇,鈔掠饋運,幽州食不支半年,衛州為梁所取,潞州內叛,人情岌岌,以為梁未可取,帝患之。會鄆州將盧順密來奔。先是,梁天平節度使戴思遠屯楊村,留順密與巡檢使劉遂嚴、都指揮使燕颙守鄆州。順密言於帝曰:“鄆州守兵不滿千人,遂嚴、颙皆失眾心,可襲取也。”郭崇韜等皆以為“懸軍遠襲,萬一不利,虛棄數千人,順密不可從。”帝密召李嗣源於帳中謀之曰:“梁人誌在吞澤潞,不備東方,若得東平,則潰其心腹。東平果可取乎?”嗣源自胡柳有渡河之慚,常欲立奇功以補過,對曰:“今用兵歲久,生民疲弊,茍非
梁主聞鄆州失守,大懼,斬劉遂嚴、燕颙於市,罷戴思遠招討使,降授宣化留後,遣使詰讓北面諸將段凝、王彥章等,趣令進戰。敬翔知梁室已危,以繩內靴中,入見梁主曰:“先帝取天下,不以臣為不肖,所謀無不用。今敵勢益強,而陛下棄忽臣言。臣身無用,不如死!”引繩將自經。梁主止之,問所欲言,翔曰:“事急矣,非用王彥章為大將,不可救也。”梁主從之,以彥章代思遠為北面招討使,仍以段凝為副。
帝聞之,自將親軍屯澶州,命蕃漢馬步都虞候硃守殷守德勝,戒之曰:“王鐵槍勇決,乘憤激之氣,必來唐突,宜謹備之。”守殷,王幼時所役蒼頭也。又遣使遺吳王書,告以已克鄆州,請同舉兵擊梁。五月,使者至吳,徐溫欲持兩端,將舟師循海而北,助其勝者。嚴可求曰:“若梁人邀我登陸為援,何以拒之?”溫乃止。
梁主召問王彥章以破敵之期,彥章對曰:“三日。”左右皆失笑。彥章出,兩日,馳至滑州。辛酉,置酒大會,陰遣人具舟於楊村;夜,命甲士六百,皆持巨斧,載冶者,具韝炭,乘流而下。會飲尚未散,彥章陽起更衣,引精兵數千循河南岸趨德勝。天微雨,硃安殷不為備,舟中兵舉鎖燒斷之,因以巨斧斬浮橋,而彥章引兵急擊南城。浮橋斷,南城遂破,斬首數千級。時受命適三日矣。守殷以小舟載甲士濟河救之,不及。彥章進攻潘張、麻家口、景店諸寨,皆拔之,聲勢大振。
帝遣宦者焦彥賓急趣楊劉,與鎮使李周固守,命守殷棄德勝北城,撤屋為筏,載兵械浮河東下,助楊劉守備,徙其芻糧薪炭於澶州,所耗失殆半。王彥章亦撤南城屋材浮河而下,各行一岸,每遇灣曲,輒於中流交鬥,飛矢雨集,或全舟覆沒,一日百戰,互有勝負。比及楊劉,殆亡士卒之半。己巳,王彥章、段凝以十萬之眾攻楊劉,百道俱進,
秋,七月,丁未,帝引兵循河而南,彥章等棄鄒家口,復趣楊劉。甲寅,遊弈將李紹興敗梁遊兵於清丘驛南。段凝以為唐兵已自上流渡,驚駭失色,面數彥章,尤其深入。
乙卯,蜀侍中魏王宗侃卒。
戊午,帝遣騎將李紹榮直抵梁營,擒其斥候,梁人益恐,又以火筏焚其連艦。王彥章等聞帝引兵已至鄒家口,己未,解楊劉圍,走保楊村;唐兵追擊之,復屯德勝。梁兵前後急攻諸城,士卒遭矢石、溺水、曷死者且萬人,委棄資糧、鎧仗、鍋幕,動以千計。楊劉比至圍解,城中無食已三日矣。
王彥章疾趙、張亂政,及為招討使,謂所親曰:“待我成功還,當盡誅奸臣以謝天下!”趙、張聞之,私相謂曰:“我輩寧死於沙陀,不可為彥章所殺。”相與協力傾之。段凝素疾彥章之能而諂附趙、張,在軍中與彥章動相違戾,百方沮撓之,惟恐其有功,潛伺彥章過失以聞於梁主。每捷奏至,趙、張悉歸功於凝,由是彥章功竟無成。及歸楊村,梁主信讒,猶恐彥章旦夕成功難制,征還大梁。使將兵會董璋攻澤州。
甲子,帝至楊劉勞李周曰:“微卿善守,吾事敗矣。”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盧程以私事幹興唐府,府吏不能應,鞭吏背。光祿卿兼興唐少尹任團,圜之弟,帝之從姊婿也,詣程訴之。程罵曰:“公何等蟲豸,欲倚婦力邪!”團訴於帝。帝怒曰:“朕誤相此癡物,乃敢辱吾九卿!”欲賜自盡;盧質力救之,乃貶右庶子。裴約遣間使告急於帝,帝曰:“吾兄不幸,乃生梟獍,裴約獨能知逆順。”顧謂北京內牙馬步軍都指揮使李紹斌曰:“澤州
梁主命於滑州決河,東註曹、濮及鄆以限唐兵。初,梁主遣段凝監大軍於河上,敬翔、李振屢請罷之,梁主曰:“凝未有過。”振曰:“俟其有過,則社稷危矣。”至是,凝厚賂趙、張求為招討使,翔、振力爭以為不可;趙、張主之,竟代王彥章為北面招討使,於是宿將憤怒,士卒亦不服,天下兵馬副元帥張宗奭言於梁主曰:“臣為副元帥,雖衰朽,猶足為陛下扞禦北方。段凝晚進,功名未能服人,眾議讻讻,恐貽國家深憂。”敬翔曰:“將帥系國安危,今國勢已爾,陛下豈可尚不留意邪!”梁主皆不聽。
戊子,凝將全軍五萬營於王村,自高陵津濟河,剽掠澶州諸縣,至於頓丘。
梁主又命王彥章將保鑾騎士及它兵合萬人,屯兗、鄆之境,謀復鄆州,以張漢傑監其軍。
庚寅,帝引兵屯朝城。
戊戌,康延孝帥百餘騎來奔,帝解所禦錦袍玉帶賜之,以為南面招討都指揮使,領博州刺史。帝屏人問延孝以梁事,對曰:“梁朝地不為狹,兵不為少;然跡其行事,終必敗亡。何則?主既暗懦,趙、張兄弟擅權,內結宮掖,外納貨賂,官之高下唯視賂之多少,不擇才德,不校勛勞。段凝智勇俱無,一旦居王彥章、霍彥威之右,自將兵以來,專率斂行伍以奉權貴。梁主每出一軍,不能專任將帥,常以近臣監之,進止可否動為所制。近又聞欲數道出兵,令董璋引陜虢、澤潞之兵自石會關趣太原,霍彥威以汝、洛之兵自相衛、邢洺寇鎮定,王彥章、張漢傑以禁軍攻鄆州,段凝、杜晏球以大軍當陛下,決以十月大舉。臣竊觀梁兵聚則不少,分則不多。願陛下養勇蓄力以待其分兵,帥精騎五千自鄆州直抵大梁,擒其偽主,
蜀主以文思殿大學士韓昭、內皇城使潘在迎、武勇軍使顧在珣為狎客,陪侍遊宴,與宮女雜坐,或為艷歌相唱和,或談嘲謔浪,鄙俚褻慢,
帝在朝城,梁段凝進至臨河之南,澶西、相南,日有寇掠。自德勝失利以來,喪芻糧數百萬,租庸副使孔謙暴斂以供軍,民多流亡,租稅益少,倉廩之積不支半歲。澤潞未下。盧文進、王郁引契丹屢過瀛、涿之南,傳聞俟草枯冰合,深入為寇。又聞梁人欲大舉數道入寇,帝深以為憂,召諸將會議。宣徽使李紹宏等皆以為鄆州城門之外皆為寇境,孤遠難守,有之不如無之,請以易衛州及黎陽於梁,與之約和,以河為境,休兵息民,俟財力稍集,更圖後舉。帝不悅,曰:“如此吾無葬地矣。”乃罷諸將,獨召郭崇韜問之。對曰:“陛下不櫛沐,不解甲,十五餘年,其誌欲以雪家國之仇恥也。今已正尊號,河北士庶日望升平,始得鄆州
王彥章引兵逾汶水,將攻鄆州,李嗣源遣李從珂將騎兵逆戰,敗其前鋒於遞坊鎮,獲將士三百人,斬首二百級,彥章退保中都。戊辰,捷奏至朝城,帝大喜,謂郭崇韜曰:“鄆州告捷,足壯吾氣!”己巳,命將士悉遣其家歸興唐。
冬,十月,辛未朔,日有食之。
帝遣魏國夫人劉氏、皇子繼岌歸興唐,與之訣曰:“事之成敗,在此一決。若其不濟,當聚吾家於魏宮而焚之!”仍命豆盧革、李紹宏、張憲、王正言同守東京。壬申,帝以大軍自楊劉濟河,癸酉,至鄆州,中夜,進軍逾汶,以李嗣源為前鋒,甲戌旦,遇梁兵,一戰敗之,追至中都,圍其城。城無守備,少頃,梁兵潰圍出,追擊,破之。王彥章以數十騎走,龍武大將軍李紹奇單騎追之,識其聲,曰:“王鐵槍也!”拔槊刺之,彥章重傷,馬躓,遂擒之,並擒都監張漢傑、曹州刺史李知節、裨將趙廷隱、劉嗣彬等二百餘人,斬首數千級。廷隱,開封人;嗣彬,知俊之族子也。
彥章嘗謂人曰:“李亞子鬥雞小兒,何足畏!”至是,帝謂彥章曰:“爾常謂我小兒,今日服未?”又問:“爾名善將,何不守兗州?中都無壁壘,何以自固?”彥章對曰:“天命已去,無足言者。”帝惜彥章之材,欲用之,賜藥傅其創,屢遣人誘諭之。彥章曰:“余本匹夫,蒙梁恩,位至上將,與皇帝交戰十五年;今兵敗力窮,死自其分,縱皇帝憐而生我,我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!豈有朝為梁將,暮為唐臣!此我所不為也。”帝復遣李嗣源自往諭之,彥章臥謂嗣源曰:“汝非邈佶烈乎?”彥章素輕嗣源,故以小名呼之。於是諸將稱賀,帝舉酒屬李嗣源曰:“今日之功,公與崇韜之力也。曏從紹宏輩語,
是夕,嗣源帥前軍倍道趣大梁。乙亥,帝發中都,舁王彥章自隨,遣中使問彥章曰:“吾此行克乎?”對曰:“段凝有精兵六萬,雖主將非材,亦未肯遽爾倒戈,殆難克也。”帝知其終不為用,遂斬之。
丁醜,至曹州,梁守將降。
王彥章敗卒有先至大梁,告梁主以“彥章就擒,唐軍長驅且至”者,梁主聚族哭曰:“運祚盡矣!”召群臣問策,皆莫能對。梁主謂敬翔曰:“朕居常忽卿所言,以至於此。今事急矣,卿勿以為懟。將若之何?”翔泣曰:“臣受先帝厚恩,殆將三紀,名為宰相,其實硃氏老奴,事陛下如郎君。臣前後獻言,莫匪盡忠。陛下初用段凝,臣極言不可,小人朋比,致有今日。今唐兵且至,段凝限於水北,不能赴救。臣欲請取下出居避狄,陛下必不聽從;欲請陛下出奇合戰,陛下必不果決。雖使良、平更生,誰能為陛下計者!臣願先賜死,不忍見宗廟之亡也。”因與梁主相向慟哭。梁主遣張漢倫馳騎追段凝軍。漢倫至滑州,墜馬傷足,復限水不能進。時城中尚有控鶴軍數千,硃珪請帥之出戰。梁主不從,命開封尹王瓚驅市人乘城為備。初,梁陜州節度使邵王友誨,全昱之子也,性穎悟,人心多向之。或言其誘致禁軍欲為亂,梁主召還,與其兄友諒、友能並幽於別第。及唐師將至,梁主疑諸兄弟乘危謀亂,並皇弟賀王友雍、建王友徽盡殺之。梁主登建國樓,面擇親信厚賜之,使衣野服,賫蠟詔,促段凝軍,既辭,皆亡匿。或請幸洛陽,收集諸軍以拒唐,唐雖得都城,勢不能久留。或請幸段凝軍,控鶴都指揮使皇甫麟曰:“凝本非將材,官由幸進,今危窘之際,望其
戊寅,或告唐軍已過曹州,塵埃漲天,趙巖謂從者曰:“吾待溫許州厚,必不負我。”遂奔許州。梁主謂皇甫麟曰:“李氏吾世仇,理難降首,不可俟彼刀鋸。吾不能自裁,卿可斷吾首。”麟泣曰:“臣為陛下揮劍死唐軍則可矣,不敢奉此詔。”梁主曰:“卿欲賣我邪?”麟欲自剄,梁主持之曰:“與卿俱死!”麟遂弒梁主,因自殺。梁主為人溫恭儉約,無荒淫之失;但寵信趙、張,使擅威福,疏棄敬、李舊臣,不用其言,以至於亡。
己卯旦,李嗣源軍至大梁,攻封丘門,王瓚開門出降,嗣源入城,撫安軍民。是日,帝入自梁門,百官迎謁於馬首,拜伏請罪,帝慰勞之,使各復其位。李嗣源迎賀,帝
李振謂敬翔曰:“有詔洗滌吾輩,相與朝新君乎?”翔曰:“吾二人為梁宰相,君昏不能諫,國亡不能救,新君若問,將何辭以對!”是夕未曙,或報翔曰:“崇政李太保已入朝矣。”翔嘆曰:“李振謬為丈夫!硃氏與新君世為仇讎,今國亡君死,縱新君不誅,何面目入建國門乎!”乃縊而死。
庚辰,梁百官復待罪於朝堂,帝宣敕赦之。趙巖至許州,溫昭圖迎謁歸第,斬首來獻,盡沒巖所賫之貨。昭圖復名韜。
辛巳,詔王瓚收硃友貞屍,殯於佛寺,漆其首,函之,藏於太社。
段凝自滑州濟河入援,以諸軍排陳使杜晏球為前鋒;至封丘,遇李從珂,晏球先降。壬午,凝將其眾五萬至封丘,亦解甲請降。凝帥諸大將先詣闕待罪,帝勞賜之,慰諭士卒,使各復其所。凝出入公卿間,
丙戌,詔貶梁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鄭玨為萊州司戶,蕭頃為登州司戶,翰林學士劉嶽為均州司馬,任贊為房州司馬,姚顗為復州司馬,封翹為唐州司馬,李懌為懷州司馬,竇夢征為沂州司馬,崇政學士劉光素為密州司戶,陸崇為安州司戶,禦史中丞王權為隨州司戶;以其世受唐恩而仕梁貴顯故也。嶽,崇龜之從子;顗,萬年人;翹,敖之孫;懌,亦兆人;權,龜之孫也。
段凝、杜晏球上言:“偽梁要人趙巖、趙鵠、張希逸、張漢倫、張漢傑、張漢融、硃珪等,竊弄威福,殘蠹群生,不可不誅。”詔:“敬翔、李振首佐硃溫,共傾唐祚;契丹撒刺阿撥叛兄棄母,負恩背國,宜與巖等並族誅於市;自餘文武將吏一切不問。”又詔追廢硃溫、硃友貞為庶人,毀其宗廟神主。
帝之與梁戰於河上也,梁拱宸左廂都指揮使陸思鐸善射,常於笴上自鏤姓名,射帝,中馬鞍,帝拔箭藏之。至是,思鐸從眾俱降,帝出箭示之,思鐸伏地待罪,帝慰而釋之,尋授龍武右廂都指揮使。以豆盧革尚在魏,命樞密使郭崇韜權行中書事。
梁諸籓鎮稍稍入朝,或上表待罪,帝皆慰釋之。宋州節度使袁象先首來入朝,陜州留後霍彥威次之。象先輦珍貨數十萬,遍賂劉夫人及權貴、伶官、宦者,旬日,中外爭譽之,恩寵隆異。己醜,詔偽庭節度、觀察、防禦、團練使、刺史及諸將校,並不議改更,將校官吏先奔偽庭者一切不問。
庚寅,豆盧革至自魏。甲午,加崇韜守侍中,領成德節度使。崇韜權兼內外,謀猷規益,竭忠無隱,頗亦薦引人物,豆盧革受成而已,無所裁正。
丙申,賜滑州留後段凝姓名曰李紹欽,耀州刺史杜晏球曰李紹虔。
乙酉,梁西都留守河南尹張宗奭來朝,復名全義,獻幣馬千計;帝命皇子繼岌、皇弟存紀等兄事之。帝欲發梁太祖墓,斫棺焚其屍,全義上言:“硃溫雖國之深仇,然其人已死,刑無可加,屠滅其家,足以為報,乞免焚斫以存聖恩。”帝從之,但鏟其闕室,削封樹而已。
戊戌,加天平節度使李嗣源兼中書令;以北京留守繼岌為東京留守、同平章事。
帝遣使宣諭諸道,梁所除節度使五十餘人皆上表入貢。楚王殷遣其子牙內馬步都指揮使希範入見,納洪、鄂行營都統印,上本道將吏籍。荊南節度使高季昌聞帝滅梁,避唐廟諱,更名季興,欲自入朝,梁震曰:“唐有吞天下之誌,嚴兵守險,猶恐不自保,況數千裏入朝乎!且公硃氏舊將,安知彼不以仇敵相遇乎!”季興不從。帝遣使以滅梁告吳、蜀,二國皆懼。徐溫尤嚴可求曰:“公前沮吾計,今將奈何?”可求笑曰:“聞唐主始得中原,誌氣驕滿,禦下無法,不出數年,將有內變,吾但當
彗星見輿鬼,長丈餘,蜀司天監言國有大災。蜀主詔於玉局化設道場,右補闕張雲上疏,以為:“百姓怨氣上徹於天,故彗星見。此乃亡國之征,非祈禳可弭。”蜀主怒,流雲黎州,卒於道。
郭崇韜上言:“河南節度使、刺史上表者但稱姓名,未除新官,恐負憂疑。”十一月,始降制以新官命之。
滑州留後李紹欽因伶人景進納貨於宮掖,除泰寧節度使。
帝幼善音律,故伶人多有寵,常侍左右;帝或時自傅粉墨,與優人共戲於庭,以悅劉夫人,優名謂之“李天下!”嘗因為優,自呼曰:“李天下,李天下”,優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頰。帝失色,群優亦駭愕,新磨徐曰:“理天下者隻有一人,尚誰呼邪!”帝悅,厚賜之。帝嘗畋於中牟,踐民稼,中牟令當馬前諫曰:“陛下
壬寅,岐王遣使致書,賀帝滅梁,以季父自居,辭禮甚倨。
癸卯,河中節度使硃友謙入朝,帝與之宴,寵錫無算。
張全義請帝遷都洛陽,從之。
己巳,賜硃友謙姓名曰李繼麟,命繼岌兄事之。
以康延孝為鄭州防禦使,賜姓名曰李紹琛。
廢北都,復為成德軍。
賜宣武節度使袁象先姓名曰李紹安。匡國節度使溫韜入朝,賜姓名曰李紹沖。紹沖多賫金帛賂劉夫人及權貴伶宦,旬日,復遣還鎮。郭崇韜曰:“國家為唐雪恥,溫韜發唐山陵殆遍,其罪與硃溫相埒耳,何得復居方鎮,天下義士其謂我何!”上曰:“入汴之初,已赦其罪。”竟遣之。
戊申,中書奏以:“國用未充,請量留三省、寺、監官,餘並停,俟見任者滿二十五月,以次代之;其西班上將軍以下,令樞密院準此。”從之。人頗咨怨。
初,梁均王將祀南郊於洛陽,聞楊劉陷而止,其儀物具在。張全義請上亟幸洛陽,謁廟畢即祀南郊;從之。
丙辰,復以梁東京開封府為宣下軍汴州。梁以宋州為宣武軍,詔更名歸德軍。
詔文武官先詣洛陽。
議者以郭崇韜勛臣為宰相,不能知朝廷典故,當用前朝名家以佐之。或薦禮部尚書薛廷珪,太子少保李琪,嘗為太祖冊禮使,皆耆宿有文,宜為相。崇韜奏廷珪浮華無相業,琪傾險無士風;尚書左丞趙光胤廉潔方正,自梁未亡,北人皆稱其有宰相器。豆盧革薦禮部侍郎韋說諳練朝章。丁巳,以光胤為中書侍郎,與說並同平章事。光胤,光逢之弟;說,岫之子;廷珪,逢之子也。光胤性輕率,喜自矜;說謹重守常而已。
趙光逢自梁朝罷相,杜門不交賓客,光胤時往見之,語及政事。他日,光逢署其戶曰:“請不言中書事。”
租庸副使孔謙畏張憲公正,欲專使務,言於郭崇韜曰:“東京重地,須大臣鎮之,非張公不可。”崇韜即奏以憲為東京副留守,知留守事。戊午,以豆盧革判租庸,兼諸道鹽鐵轉運使。謙彌失望。
己未,加張全義守尚書令,高季興守中書令。時季興入朝,上待之甚厚,從容問曰:“朕欲用兵於吳、蜀,二國何先?”季興以蜀道險難取,乃對曰:“吳地薄民貧,克之無益,不如先伐蜀。蜀土富饒,又主荒民怨,伐之必克。克蜀之後,
辛酉,復以永平軍大安府為西京京兆府。
甲子,帝發大梁;十二月,庚午,至洛陽。
吳越王镠以行軍司馬杜建徽為左丞相。
壬申,詔以汴州宮苑為行宮。
以耀州為順義軍,延州為彰武軍,鄧州為威勝軍,晉州為建雄軍,安州為安遠軍;自餘籓鎮,皆復唐舊名。
庚辰,禦史臺奏:“硃溫篡逆,刪改本朝《律令格式》,悉收舊本焚之,今臺司及刑部、大理寺所用皆偽廷之法。聞定州敕庫獨有本朝《律令格式》具在,乞下本道錄進。”從之。
李繼韜聞上滅梁,憂懼,
甲申,吳王復遣司農卿洛陽盧蘋來奉使,嚴可求豫料帝所問,教蘋應對,既至,皆如可求所料。蘋還,言唐主荒於遊畋,嗇財拒諫,內外皆怨。
高季興在洛陽,帝左右伶宦求貨無厭,季興忿之。帝欲留季興,郭崇韜諫曰:“陛下新得天下,諸侯不過遣子弟將佐入貢,惟高季興身自入朝,當褒賞以勸來者;乃羈留不遣,棄信虧義,沮四海之心,非計也。”乃遣之。季興倍道而去,至許州,謂左右曰:“此行有二失:來朝一失,縱我去一失。”過襄州,節度使孔勍留宴,中夜,斬關而去。丁酉,至江陵,握梁震手曰:“不用君言,幾不免虎口。”又謂將佐曰:“新朝百戰方得河南,乃對功臣舉手去,‘吾於十指上得天下,’矜伐如此,則他人皆無功矣,其誰不解體!又荒於禽色,何能久長!吾無憂矣。”乃繕城積粟,招納梁舊兵,為戰守之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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