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侃

《梁書》 > 卷三十九 > 羊侃

羊侃,字祖忻,泰山梁甫人,漢南陽太守續之裔也。祖規,宋武帝之臨徐州,辟祭酒從事、大中正。會薛安都舉彭城降北,規由是陷魏,魏授衛將軍、營州刺史。父祉,魏侍中,金紫光祿大夫。侃少而瑰偉,身長七尺八寸,雅愛文史,博涉書記,尤好《左氏春秋》及《孫吳兵法》。弱冠隨父在梁州立功。魏正光中,稍為別將。時秦州羌有莫遮念生者,據州反,稱帝,仍遣其弟天生率眾攻陷岐州,遂寇雍州。侃為偏將,隸蕭寶夤往討之,潛身巡緌,伺射天生,應弦即倒,其眾遂潰。以功遷使持節、征東大將軍、東道行臺,領泰山太守,進爵鉅平侯。

初,其父每有南歸之誌,常謂諸子曰:“人生安可久淹異域,汝等可歸奉東朝。”侃至是將舉河濟以成先誌。兗州刺史羊敦,侃從兄也,密知之,據州拒侃。侃乃率精兵三萬襲之,弗克,仍築十余城以守之。朝廷賞授,一與元法僧同。遣羊鴉仁、王弁率軍應接,李元履運給糧仗。魏帝聞之,使授侃驃騎大將軍、司徒、泰山郡公,長為兗州刺史,侃斬其使者以徇。魏人大駭,令仆射於暉率眾數十萬,及高歡、爾硃陽都等相繼而至,圍侃十余重,傷殺甚眾。柵中矢盡,南軍不進,乃夜潰圍而出,且戰且行,一日一夜乃出魏境。至渣口,眾尚萬余人,馬二千匹,將入南,士卒並竟夜悲歌。侃乃謝曰:“卿等懷土,理不能見隨,幸適去留,於此別異。”因各拜辭而去。

侃以大通三年至京師,詔授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瑕丘征討諸軍事、安北將軍、徐州刺史,並其兄默及三弟忱、給、元,皆拜為刺史。尋以侃為都督北討諸軍事,出頓日城,會陳慶之失律,停進。其年,詔以為持節、雲麾將軍、青、冀二州刺史。中大通四年,詔為使持節、都督瑕丘諸軍事、安北將軍、兗州刺史,隨太尉元法僧北討。法僧先啟雲:“與侃有舊,願得同行。”高祖乃召侃問方略,侃具陳進取之計。高祖因曰:“知卿願與太尉同行。”侃曰:“臣拔跡還朝,常思效命,然實未曾願與法僧同行。北人雖謂臣為吳,南人已呼臣為虜,今與法僧同行,還是群類相逐,非止有乖素心,亦使匈奴輕漢。”高祖曰:“朝廷今者要須卿行。”乃詔以為大軍司馬。高祖謂侃曰;“軍司馬廢來已久,此段為卿置之。”行次官竹,元樹又於譙城喪師。軍罷,入為侍中。五年,封高昌縣侯,邑千戶。六年,出為雲麾將軍、晉安太守。閩越俗好反亂,前後太守莫能止息,侃至討擊,斬其渠帥陳稱、吳滿等,於是郡內肅清,莫敢犯者。頃之,征太子左衛率。

大同三年,車駕幸樂遊苑,侃預宴。時少府奏新造兩刃槊成,長二丈四尺,圍一尺三寸,高祖因賜侃馬,令試之。侃執槊上馬,左右擊刺,特盡其妙,高祖善之,又制《武宴詩》三十韻以示侃,侃即席應詔,高祖覽曰:“吾聞仁者有勇,今見勇者有仁,可謂鄒、魯遺風,英賢不絕。”六年,遷司徒左長史。八年,遷都官尚書。時尚書令何敬容用事,與之並省,未嘗遊造。有宦者張僧胤候侃,侃曰:“我床非閹人所坐。”竟不前之,時論美其貞正。九年,出為使持節、壯武將軍、衡州刺史。

太清元年,征為侍中。會大舉北伐,仍以侃為持節、冠軍,監作韓山堰事,兩旬堰立。侃勸元帥貞陽侯乘水攻彭城,不納;既而魏援大至,侃頻勸乘其遠來可擊,旦日又勸出戰,並不從,侃乃率所領出頓堰上。及眾軍敗,侃結陣徐還。

二年,復為都官尚書。侯景反,攻陷歷陽,高祖問侃討景之策。侃曰:“景反跡久見,或容豕突,宜急據采石,令邵陵王襲取壽春。景進不得前,退失巢窟,烏合之眾,自然瓦解。”議者謂景未敢便逼京師,遂寢其策,令侃率千余騎頓望國門。景至新林,追侃入副宣城王都督城內諸軍事。時景既卒至,百姓競入,公私混亂,無復次第。侃乃區分防擬,皆以宗室間之。軍人爭入武庫,自取器甲,所司不能禁,侃命斬數人,方得止。及賊逼城,眾皆恟懼,侃偽稱得射書,雲“邵陵王、西昌侯已至近路”。眾乃少安。賊攻東掖門,縱火甚盛,侃親自距抗,以水沃火,火滅,引弓射殺數人,賊乃退。加侍中、軍師將軍。有詔送金五千兩,銀萬兩,絹萬匹,以賜戰士,侃辭不受。部曲千余人,並私加賞賚。

賊為尖頂木驢攻城,矢石所不能制,侃作雉尾炬,施鐵鏃,以油灌之,擲驢上焚之,俄盡。賊又東西兩面起土山,以臨城,城中震駭,侃命為地道,潛引其土,山不能立。賊又作登城樓車,高十余丈,欲臨射城內,侃曰:“車高緌虛,彼來必倒,可臥而觀之,不勞設備。”及車動果倒,眾皆服焉。賊既頻攻不捷,乃築長圍。硃異、張綰議欲出擊之,高祖以問侃,侃曰:“不可。賊多日攻城,既不能下,故立長圍,欲引城中降者耳。今擊之,出人若少,不足破賊,若多,則一旦失利,自相騰踐,門隘橋小,必大致挫衄,此乃示弱,非騁王威也。”不從,遂使千余人出戰,未及交鋒,望風退走,果以爭橋赴水,死者太半。

初,侃長子躭為景所獲,執來城下示侃,侃謂曰:“我傾宗報主,猶恨不足,豈復計此一子,幸汝早能殺之。”數日復持來,侃謂躭曰:“久以汝為死,猶復在邪?吾以身許國,誓死行陣,終不以爾而生進退。”因引弓射之。賊感其忠義,亦不之害也。景遣儀同傅士哲呼侃與語曰:“侯王遠來問訊天子,何為閉距,不時進納?尚書國家大臣,宜啟朝廷。”侃曰:“侯將軍奔亡之後,歸命國家,重鎮方城,懸相任寄,何所患苦?忽致稱兵?今驅烏合之卒,至王城之下,虜馬飲淮,矢集帝室,豈有人臣而至於此?吾荷國重恩,當稟承廟算,以掃大逆耳,不能妄受浮說,開門揖盜。幸謝侯王,早自為所。”士哲又曰:“侯王事君盡節,不為朝廷所知,正欲面啟至尊,以除奸佞,既居戎旅,故帶甲來朝,何謂作逆?”侃曰:“聖上臨四海將五十年,聰明睿哲,無幽不照,有何奸佞而得在朝?欲飾其非,寧無詭說。且侯王親舉白刃,以向城闕,事君盡節,正若是邪!”士哲無以應,乃曰:“在北之日,久挹風猷,每恨平生,未獲披敘,願去戎服,得一相見。”侃為之免胄,士哲瞻望久之而去。其為北人所欽慕如此。

後大雨,城內土山崩,賊乘之垂入,苦戰不能禁,侃乃令多擲火,為火城以斷其路,徐於裏築城,賊不能進。十二月,遘疾卒於臺內,時年五十四。詔給東園秘器,布絹各五百匹,錢三百萬,贈侍中、護軍將軍,鼓吹一部。

侃少而雄勇,膂力絕人,所用弓至十余石。嘗於兗州堯廟蹋壁,直上至五尋,橫行得七跡。泗橋有數石人,長八尺,大十圍,侃執以相擊,悉皆破碎。

侃性豪侈,善音律,自造《采蓮》、《棹歌》兩曲,甚有新致。姬妾侍列,窮極奢靡。有彈箏人陸太喜,著鹿角爪長七寸。儛人張凈琬,腰圍一尺六寸,時人鹹推能掌中儛。又有孫荊玉,能反腰帖地,銜得席上玉簪。敕賚歌人王娥兒,東宮亦賚歌者屈偶之,並妙盡奇曲,一時無對。初赴衡州,於兩艖符,起三間通梁水齋,飾以珠玉,加之錦繢,盛設帷屏,陳列女樂,乘潮解纜,臨波置酒,緣塘傍水,觀者填咽。大同中,魏使陽斐,與侃在北嘗同學,有詔令侃延斐同宴。賓客三百余人,器皆金玉雜寶,奏三部女樂,至夕,侍婢百余人,俱執金花燭。侃不能飲酒,而好賓客交遊,終日獻酬,同其醉醒。性寬厚,有器局,嘗南還至漣口,置酒,有客張孺才者,醉於船中失火,延燒七十余艘,所燔金帛不可勝數。侃聞之,都不掛意,命酒不輟。孺才慚懼,自逃匿,侃慰喻使還,待之如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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