賀瑒
瑒少聰敏,齊時沛國劉瓛爲會稽府丞,見瑒深器異之。嘗與俱造吳郡張融,指瑒謂曰:“此生將來爲儒者宗矣。”薦之爲國子生,舉明經。後爲太學博士。
梁天監初,爲太常丞,有司舉修賓禮,召見說禮義。武帝異之,詔朝朔望,預華林講。四年,初開五館,以瑒兼五經博士。別詔爲皇太子定禮,撰五經義。時武帝方創定禮樂,瑒所建議多見施行。七年,拜步兵校尉,領五經博士。卒於館。所著禮、易、老、莊講疏,朝廷博士議數百篇,賓禮儀註一百四十五卷。
瑒於禮尤精,館中生徒常數百,弟子明經對策至數十人。二子革、季,弟子琛,並傳瑒業。
革字文明,少以家貧,躬耕供養,年二十,始輟耒就父受業,精力不怠。有六尺方床,思義未達,則橫臥其上,不盡其義,終不肯食。通三禮。及長,遍治孝經、論語、毛詩、左傳,爲兼太學博士。長七尺八寸,雍容都雅,吐納蘊藉。敕於永福省爲邵陵、湘東、武陵三王講禮。後爲國子博士,於學講授,生徒常數百人。出爲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參軍,帶江陵令。王於州置學,以革領儒林祭酒,講三禮,荊楚衣冠聽者甚衆。前後再監南平郡,爲人吏所懷。尋兼平西長史、南郡太守。革至孝,常恨食祿代耕,不及爲養。在荊州歷爲郡縣,所得俸秩,不及妻孥,專擬還鄉造寺,以申感思。子徽,美風儀,能談吐,深爲革愛,先革卒。革哭之,因遘疾而卒。
季亦明三禮,位中書黃門郎,兼著作。
琛字國寶,幼孤,伯父瑒授其經業,一聞便通義理。瑒異之,常曰:“此兒當以明經致貴。”瑒卒後,琛家貧,常往還諸暨販粟以養母。雖自執舟烜,閑則習業,尤精三禮。年二十余,瑒之門徒稍從問道。
初,瑒於鄉裏聚徒教授,四方受業者三千餘人。瑒天監中亡,至是復集,琛乃築室郊郭之際,茅茨數間,年將三十,便事講授。既世習禮學,究其精微,占述先儒,吐言辯絜,坐之聽受,終日不疲。
湘東王幼年臨郡,彭城到溉爲行事,聞琛美名,命駕相造。會琛正講,學侶滿筵,既聞上佐忽來,莫不傾動。琛說經無輟,曾不降意。溉下車,欣然就席,便申問難,往復從容,義理該贍。溉嘆曰:“通儒碩學,復見賀生。今且還城,尋當相屈。”琛了不酬答,神用頹然。溉言之王,請補郡功曹史。琛辭以母老,終於固執。
俄遭母憂,廬於墓所。服闋,猶未還舍,生徒復從之。琛哀毀積年,骨立而已,未堪講授。諸生營救,稍稍習業。
普通中,太尉臨川王宏臨州,召補祭酒從事,琛年已四十余,始應辟命。武帝聞其有學術,召見文德殿,與語悅之,謂仆射徐勉曰:“琛殊有門業。”仍補王國侍郎,稍遷兼中書通事舍人,參禮儀事。累遷尚書左丞,詔琛撰新諡法,便即施用。時皇太子議大功之末,可以冠子嫁女。琛駁議曰:
令旨以“大功之末,可得冠子嫁女,不得自冠自嫁”。推以記文,竊猶致惑。案嫁冠之禮,本是父之所成。無父之人,乃可自冠,故記稱大功小功,並以“冠子嫁子”爲文,非關唯得爲子,己身不得也。小功之末既得自嫁娶,而亦雲“冠子娶婦”,其義益明。故先列二服,每明冠子嫁子,結於後句,方顯自娶之義。既明小功自娶,即知大功自冠矣。蓋是約言而見旨。若謂緣父服大功,子服小功,小功服輕,故得爲子冠嫁,大功服重,故不得自嫁自冠者,則小功之末,非明父子服殊,不應復雲“冠子嫁子”也。若謂小功之文,言己可娶,大功之文,不言己冠,故知身有大功,不得自行嘉禮,但得爲子冠嫁。竊謂有服不行嘉禮,本爲吉兇不可相幹。子雖小功之末,可得行冠嫁,猶應須父得爲其冠嫁。若父於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子,是於吉兇禮無礙;吉兇禮無礙,豈不得自冠自嫁?若自冠自嫁於事有礙,則冠子嫁子寧獨可通?今許其冠子而塞其自冠,是琛之所惑也。
又令旨推“下殤小功不可娶婦,則降服大功亦不得爲子冠嫁”。伏尋此旨,若爲降服大功不可冠子嫁子,則降服小功亦不可自冠自嫁,是爲凡厥降服大功小功皆不得冠娶矣。記文應雲降服則不可,寧得唯稱下殤?今不言降服,的舉下殤,實有其義。夫出嫁出後,或有再降,出後之身,於本姊妹降爲大功,若是大夫服士父,又以尊降,則成小功,其於冠嫁義無以異。所以然者,出嫁則有受我,出後則有傳重,並欲使薄於此而厚於彼。此服雖降,彼服則隆。昔實期親,雖復再降,猶依小功之禮,可冠可娶。若夫期降大功,大功降爲小功,止是一等,降殺有倫,服末嫁冠,故無有異。唯下殤之服特明不娶之義者,蓋緣以幼弱之故。夭喪情深,既無受厚他姓,又異傳重彼宗,嫌其年幼服輕,頓成殺略,故特明不娶,以示本重之恩。是以凡厥降服,冠嫁不殊,唯在下殤,乃明不娶。其義若此,則不得言大功之降服皆不冠嫁也。且記雲“下殤小功”,言下殤則不得通於中上,語小功又不兼於大功。若實大功小功降服皆不冠嫁,上中二殤亦不冠嫁者,記不得直雲“下殤小功則不可”。恐非文意,此又琛之所疑也。遂從琛議。加員外散騎常侍。舊尚書南坐無貂,貂自琛始也。遷禦史中丞,參禮儀如先。
琛性貪嗇,多受賕賂,家產既豐,買主第爲宅,爲有司奏,坐免官。後爲通直散騎常侍,領尚書左丞,參禮儀事。琛前後居職,凡郊廟諸儀多所創定,每進見武帝,與語常移晷刻,故省中語曰:“上殿不下有賀雅。”琛容止閑雅,故時人呼之。遷散騎常侍,參禮儀如故。
時武帝年高,任職者緣飾奸諂,深害時政。琛啓陳事條封奏,大略:其一事曰,“今北邊稽服,政是生聚教訓之時,而天下戶口減落,誠當今之急務。國家之於關外,賦稅蓋微,乃至年常租調,動致逋積,而人失安居,寧非牧守之過”。其二事曰,“今天下宰守所以皆尚貪殘,罕有廉白者,良由風俗侈靡使之然也。欲使人守廉隅,吏尚清白,安可得邪?今誠宜嚴爲禁制,導之以節儉,貶黜雕飾,糾奏浮華,使衆皆知變其耳目,改其好惡,則易於反掌”。其三事曰,“鬥筲之人,詭競求進,運挈瓶之智,僥分外之求,以深刻爲能,以繩逐爲務,長弊增奸,實由於此。今誠願責其公平之效,黜其殘愚之心,則下安上謐,無僥幸之患矣”。其四事曰,“自征伐北境,帑藏空虛,今天下無事,而猶日不暇給者,良有以也。夫國弊則省其事而息其費,事省則養人,費息則財聚。若言小費不足害財,則終年不息矣,以小役不足妨人,則終年不止矣”。書奏,武帝大怒,召主書於前,口受敕責琛曰:“朕有天下四十餘年,公車讜言,日聞聽覽。每苦倥傯,更增惛惑。卿珥貂紆組,博問洽聞,不宜同於闒茸,止取名字,言我能上事,恨朝廷不能受。卿雲‘今北邊稽服,政是生聚教訓之時,而人失安居,牧守之過’。但大澤之中有龍有蛇,縱不盡善,不能皆惡。卿可分明顯出其人。卿雲‘宜導之以節儉’。又雲‘至道者必以淳素爲先’。此言大善。夫子言‘其身正,不令而行,其身不正,雖令不從’。朕絕房室三十餘年,不與女人同屋而寢亦三十餘年,於居處不過一床之地,雕飾之物不入於宮,此亦人所共知。受生不飲酒,受生不好音聲,所以朝中曲宴未嘗奏樂。朕三更出理事,隨事多少。事或少,中前得竟,事多,至日昃方得就食。既常一食,若晝若夜,無有定時,疾苦之日,或亦再食。昔腰過於十圍,今之瘦削,裁二尺餘。舊帶猶存,非爲妄說。爲誰爲之?救物故也。書雲,‘股肱惟人,良臣惟聖’。向使朕有股肱,可得中主,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。‘不令而行’,徒虛言耳。卿又雲‘百司莫不奏事,詭競求進’。今不許外人呈事,於義可否?以噎廢餐,此之謂也。若斷呈事,誰屍其任?專委之人,雲何可得?是故古人雲,‘專聽生奸,獨任成亂‘。何者是宜,具以奏聞。”琛奉敕但謝過而已,不敢有所指斥。
太清二年,爲中軍宣城王長史。侯景陷城,琛被創未死,賊求得之,輿至闕下,求見仆射王克、領軍朱異,勸開城納賊。克等讓之,涕泣而止。賊復輿送莊嚴寺療之。明年,臺城不守,琛逃歸鄉裏。其年,賊寇會稽,復執琛送出都,以爲金紫光祿大夫。卒。琛所撰三禮講疏、五經滯義及諸儀註凡百餘篇。子翊,位巴山太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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