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誕
盧循據廣州,以誕爲其平南府長史,甚賓禮之。誕久客思歸,乃說循曰:“下官與劉鎮軍情味不淺,若得北歸,必蒙任寄。”時廣州刺史吳隱之亦爲循所拘留,誕又曰:“將軍今留吳公,公私非計。孫伯符豈不欲留華子魚,但以一境不容二君耳。”於是誕及隱之俱得還。
誕爲宋武帝太尉長史,盡心歸奉,帝甚仗之。盧循自蔡洲南走,劉毅固求追討。誕密白帝曰:“公既平廣固,復滅盧循,則功蓋終古,勛無與二。如此大威,豈可使餘人分之?毅與公同起布衣,一時相推耳,今既喪敗,不宜復使立功。”帝納其說。後爲吳國內史,母憂去職。
武帝伐劉毅,起爲輔國將軍,誕固辭,以墨絰從行。時諸葛長人行太尉留府事,心不自安,武帝甚慮之。毅既平,誕求先下。帝曰:“長人似有自疑心,卿詎宜便去?”誕曰:“長人知下官蒙公垂盼,今輕身單下,必當以爲無虞,可少安其意。”帝笑曰:“卿勇過賁、育矣。”於是先還。後卒,追封作唐縣五等侯。
子詡早卒。誕兄嘏字偉世,侍中、左戶尚書、始興公。嘏子偃。偃字子遊,母晉孝武帝女鄱陽公主。宋受禪,封永成君。偃尚宋武帝第二女吳興長公主,諱榮男。常裸偃縛諸庭樹,時天夜雪,噤凍久之。偃兄恢排合詬主,乃免。
偃謙虛恭謹,不以世事關懷,位右光祿大夫,贈開府儀同三司,諡恭公。
長子藻,位東陽太守,尚文帝第六女臨川長公主,諱英媛。公主性妒,而藻別愛左右人吳崇祖。景和中,主讒之於廢帝,藻下獄死,主與王氏離婚。宋世諸主莫不嚴妒,明帝每疾之。湖熟令袁慆妻以妒賜死,使近臣虞通之撰妒婦記。左光祿大夫江湛孫學當尚孝武帝女,上乃使人爲學作表讓婚曰:
伏承詔旨,當以臨汝公主降嬪,榮出望表,恩加典外。顧審輶蔽,伏用憂惶。臣寒門悴族,人凡質陋,閭閻有對,本隔天姻。如臣素流,家貧業寡,年近將冠,皆已有室。荊釵布裙,足得成禮。每不自解,無偶迄茲,媒訪莫尋,素族弗問。自惟門慶,屬降公主,天恩所覃,庸及醜末。懷憂抱惕,慮不獲免,征命所當,果膺茲舉。雖門泰宗榮,於臣非幸,仰緣聖貸,冒陳愚實。
自晉氏以來,配尚王姬者,雖累經美胄,亟有名才。至如王敦懾氣,桓溫斂威,真長佯愚以求免,子敬灸足以違禍,王偃無仲都之質,而裸雪於北階,何瑀闕龍工之姿,而投軀於深井,謝莊殆自害於蒙叟,殷沖幾不免於強鉏。彼數人者,非無才意,而勢屈於崇貴,事隔於聞覽,吞悲茹氣,無所逃訴。制勒甚於仆隸,防閑過於婢妾,往來出入,人理之常,當待賓客,朋從之義;而令掃轍息駕,無窺門之期,廢筵抽席,絕接對之理。非唯交友離異,乃亦兄弟疏闊。第令受酒肉之賜,制以動靜,監子待錢帛之私,節其言笑。姆奶爭媚,相勸以嚴,尼媼競前,相諂以急。第令必凡庸下才,監子皆葭萌愚豎。議舉止則未閑是非,聽言語則謬於虛實。姆奶敢恃耆舊,唯贊妒忌,尼媼自唱多知,務檢口舌。其間又有應答問訊,蔔筮師母,乃至殘餘飲食,詰辯與誰,衣被故弊,必責頭領。又出入之宜,繁省難衷,或進不獲前,或入不聽出。不入則嫌於欲疏,求出則疑有別意。召必以三晡爲期,遣必以日出爲限。夕不見晚魄,朝不識曙星。至於夜步月而弄琴,晝拱袂而披卷,一生之內,與此長乖。又聲影裁聞,則少婢奔迸,裾袂向席,則醜老叢來。左右整刷,以疑寵見嫌,賓客未冠,以少容致斥。禮有列媵,象有貫魚,本無嫚嫡之嫌,豈有輕婦之誚?今義絕傍私,虔恭正匹,而每事必言無儀適,設辭輒雲輕易我。又竊聞諸主聚集,唯論夫族,緩不足爲急者法,急則可爲緩者師。更相扇誘,本其恒意,不可貸借,固實常辭。或雲野敗去,或雲人笑我。雖曰家事,有甚王憲,發口所言,恒同科律。王藻雖復強佷,頗經學涉,戲笑之事,遂爲冤魂。褚曖憂憤,用致夭絕,傷理害義,難以具聞。夫螽斯之德,實致克昌,專妒之行,有妨繁衍。是以尚主之門,往往絕嗣,駙馬之身,通離釁咎。以臣凡弱,何以克堪。必將毀族淪門,豈伊身眚?前後嬰此,其人雖衆,然皆患彰遐邇,事隔天朝,故吞言咽理,無敢論訴。
臣幸屬聖明,矜照由道,弘物以典,處親以公,臣之鄙懷,可得自盡。如臣門分,世荷殊榮,足守前基,便預提拂。清官顯位,或由才升,一叨婚戚,鹹成恩假。是以仰冒非宜,披露丹實,非唯止陳一己,規全身願,實乃廣申諸門受患之切。伏願天慈照察,特賜蠲停,使燕雀微群,得保叢蔚,蠢物憐生,自己彌篤。若恩詔難降,披請不申,便當刊膚剪發,投山竄海。帝以此表遍示諸主以諷切之,並爲戲笑。元徽中,臨川主表求還身王族,守養弱嗣,許之。
藻弟懋字昌業,光祿大夫,封南鄉侯。懋子瑩。
瑩字奉光,選尚宋臨淮公主,拜駙馬都尉。累遷義興太守,代謝超宗。超宗去郡,與瑩交惡,還都就懋求書屬瑩求一吏,曰:“丈人一旨,如湯澆雪耳。”及至,瑩答旨以公吏不可。超宗往懋處,對諸賓謂懋曰:“湯定不可澆雪。”懋面洞赤,唯大恥愧。懋後往超宗處,設精白鮑、美鮓、獐肶。懋問那得佳味,超宗詭言義興始見餉;陽驚曰:“丈人豈應不得邪?”懋大忿,言於朝廷,稱瑩供養不足,坐失郡,廢棄久之。
後歷侍中,東陽太守。以居郡有惠政,遷吳興太守。齊明帝勤憂庶政,瑩頻處二郡,皆有能名。還爲中領軍隨王長史。意不平,改爲太子詹事、中領軍。
永元初,政由群小,瑩守職而已,不能有所是非。及尚書令徐孝嗣誅,瑩頗綜朝政,啓取孝嗣所居宅,及取孝嗣封名枝江縣侯以爲己封。從弟亮謂曰:“此非盛德也。”瑩怒曰:“我昔從東度爲吳興,束身登岸,徐時爲宰相,不能見知,相用爲領軍長史。今住其宅,差無多慚。”時人鹹謂失德。亮既當朝,於瑩素雖不善,時欲引與同事。遷尚書左仆射,未拜;會護軍崔慧景自京口奉江夏王內向,瑩拒慧景於湖頭。衆敗,瑩赴水,乘舫入樂遊,因得還臺城。慧景敗,瑩還居領軍府。梁武兵至,復假節、都督宮城諸軍事。建康平,瑩乃以宅還徐氏。
初爲武帝相國左長史,及踐阼,封建城縣公,累遷尚書令。瑩性清慎,帝深善之。時有猛獸入郭,上意不悅,以問群臣,群臣莫對。瑩在禦筵,乃斂板答曰:“昔擊石拊石,百獸率舞。陛下膺籙禦圖,虎象來格。”帝大悅,衆鹹服焉。
十五年,位左光祿大夫、開府儀同三司、丹陽尹。既爲公,須開黃合。宅前促,欲買南鄰朱侃半宅。侃懼見侵,貨得錢百萬,瑩乃回合向東。時人爲之語曰:“欲向南,錢可貪;遂向東,爲黃銅。”及將拜,印工鑄印,六鑄而龜六毀。及成,頭空不實,補而用之。居職六日暴疾薨,諡曰靜恭。
少子實嗣。起家秘書郎,尚梁武帝女安吉公主,襲爵建城縣公,爲新安太守。實從兄來郡,就求告。實與銅錢五十萬,不聽於郡及道散用。從兄密於郡市貨,還都求利。及去郡數十裏,實乃知,命追之。呼從兄上岸盤頭,令卒與杖,搏頰乞原,劣得免。後爲南康嗣王湘州長史、長沙郡。王三日出禊,實衣冠傾崎,王性方嚴,見之意殊惡。實稱主名謂王曰:“蕭玉誌念實,殿下何見憎?”王驚赧即起。後密啓之,因此廢錮。
亮字奉叔,瑩從父弟也。父攸字昌達,仕宋位太宰中郎,贈給事黃門侍郎。亮以名家子,宋末選尚公主,拜駙馬都尉。歷任秘書丞。齊竟陵王子良開西邸,延才俊,以爲士林館,使工圖其像,亮亦預焉。
累遷晉陵太守,在職清公,有美政。時有晉陵令沈巑之性粗疏,好犯亮諱,亮不堪,遂啓代之。巑之怏怏,乃造坐雲:“下官以犯諱被代,未知明府諱。若爲攸字,當作無骹尊傍犬?爲犬傍無骹尊?若是有心攸?無心攸?乞告示。”亮不履下床跣而走,巑之撫掌大笑而去。
建武末,累遷吏部尚書。時右仆射江祏管朝政,多所進拔,爲士所歸。亮自以身居選部,每持異議。始亮未爲吏部郎時,以祏帝之內弟,故深友祏。祏爲之延譽,益爲帝所器重。至是與祏情好攜薄,祏昵之如初。及祏遇誅,群小放命,凡所除拜,悉由內寵,亮弗能止。外若詳審,內無明鑒,所選用,拘資次而已,當時不謂爲能。後爲尚書左仆射。及東昏肆虐,亮取容以免。
梁武帝至新林,內外百僚皆道迎,其不能拔者亦間路送誠款,亮獨不遣。及東昏遇殺,張稷仍集亮等於太極殿前西鍾下坐,議欲立齊湘東嗣王寶晊。領軍瑩曰:“城閉已久,人情離解,征東在近,何不諮問?”張稷又曰:“桀有昏德,鼎遷於殷。今實微子去殷、項伯歸漢之日。”亮默然。朝士相次下床,乃遣國子博士範雲齎東昏首送石頭,推亮爲首。
城平,朝士畢至,亮獨後,裙履見武帝。帝謂曰:“顛而不扶,安用彼相?”亮曰:“若其可扶,明公豈有今日之舉。”因泣而去。霸府開,以爲大司馬長史。梁臺建,授侍中、尚書令,固讓,乃爲侍中、中書監,兼尚書令。及受禪,遷侍中、尚書令、中軍將軍,封豫寧縣公。
天監二年,轉左光祿大夫。元日朝會,亮辭疾不登殿,設饌別省,語笑自若。數日,詔公卿問訊,亮無病色。禦史中丞樂藹奏亮大不敬,論棄市。詔削爵,廢爲庶人。
四年,帝宴華光殿,求讜言。尚書左丞範縝起曰:“司徒謝朏本有虛名,陛下擢之如此;前尚書令王亮頗有政體,陛下棄之如彼。愚臣所不知。”帝變色曰:“卿可更餘言。”縝固執不已,帝不悅。禦史中丞任昉因奏縝妄陳褒貶,請免縝官。詔可。亮因屏居閉掃,不通賓客。遭母憂,居喪盡禮。後爲中書監,加散騎常侍。卒,諡煬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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