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巾
常大用,洛人,癖好牡丹。聞曹州牡丹甲齊、魯,
生返,復不能徒步。意女郎歸告父兄,必有詬辱相加。偃臥空齋,甚海孟浪。竊幸女郎無怒容,或當不復置念。悔懼交集,終夜而病。日已向辰,喜無
一日行去,忽於深樹內覿面遇女郎,幸無他人,大喜投地。女郎近曳之,忽聞異香竟體,即以手握玉腕而起,指膚軟膩,使人骨節欲酥。正欲有言,老嫗忽至。女令隱身石後,南指曰:“夜以花梯度墻,四面紅窗者即妾居也。”匆匆而去。生悵然,魂魄飛散,莫知所往。至夜移梯登南垣,則垣下已有梯在,喜而下,果有紅窗。室中聞敲棋聲、佇立不敢復前,姑逾垣歸。少間再過之,子聲猶繁;漸近窺之,則女郎與一素衣美人相對弈,老嫗亦在坐,一婢侍焉。又返。凡三往復,漏已三催。生伏梯上,聞嫗出雲:“梯也,誰置此?”呼婢共移去之。生登垣,欲下無階,恨悒而返。
次夕復往,梯先設矣。幸寂無人,入,則女郎兀坐若有思者,見生驚起,斜立含羞。生揖曰:“自分福薄,恐於天人無分,亦有今夕也!”遂狎抱之。纖腰盈掬,
隔夕女郎果至,笑曰:“妾向以君為君子,不知其為寇盜也,”生曰:“有之。所以偶不君子者,第望其如意耳。”乃攬體入懷,代解裙結。玉肌乍露,熱香四流,偎抱之間,覺鼻息汗熏,無氣不馥。因曰:“仆固意卿為仙人,今益知不妄。幸蒙垂盼,緣在三生。但恐杜蘭香之下嫁,終成離恨耳。”女笑曰:“君慮亦過。妾不過離魂之倩女,偶為情動耳。此事宜要慎秘,恐是非之口捏造黑白,君不能生翼,妾不能乘風,則禍離更慘於好別矣。”生然之,而終疑為仙,固詰姓氏,女曰:“既以妾為仙,仙人何必以姓名傳。”問:“嫗何人?”曰:“此桑姥。妾少時受其露覆,故不與婢輩等。”遂起欲去,曰:“妾處耳目多,不可久羈,蹈隙當復來。”臨別,索如意,曰:“此非妾物,乃玉版所遺。”問:“玉版為誰?”曰:“妾叔妹也。”付鉤乃去。
去後,衾枕皆染異香。從此三兩夜輒一至。生惑之不復思歸,而囊橐既空欲貨馬,女知之,曰:“君以妾故,瀉囊質衣,情所不忍。又去代步,千余裏將何以歸?妾有私蓄,卿可助裝。”生辭曰:“感卿情好,撫臆誓肌,不足論報;而又貪鄙以耗卿財,何以為人乎!”女固強之,曰:“姑假君。”遂捉生臂至一桑樹下,指一石曰:“轉之!”生從之。又拔頭上簪,刺土數十下,又曰:“爬之。”生又從之。則甕口已見。女探入,出白鏹近五十余兩,生把臂止之,不聽,又出數十鋌,生強分其半而後掩之。
一夕謂生曰:“近日微有浮言,勢不可長,此不可不預謀也。”生驚曰:“且為奈何!小生素迂謹,今為卿故,如寡婦之失守,不復能自主矣。一惟卿命,
生弟大器,年十七,女顧之曰:“是有慧根,前程尤勝於君。”完婚有期,妻忽夭殞。女曰:“妾妹玉版,君固嘗窺見之,貌頗不惡,年亦相若,作夫婦可稱佳偶。”生請作伐,女曰:“是亦何難。”生曰:“何術?”曰:“妹與妾最相善。兩馬駕輕車,費一嫗之往返耳。”生恐前情發,不敢從其謀,女曰:“不妨。”即命桑嫗遣車去。數日至曹。將近裏門,婢下車,使禦者止而候於途,乘夜入裏。良久偕女子來,登車遂發。昏暮即宿車中,五更復行。女郎計其時日,使大器盛服而迎之。五十裏許乃相遇,禦輪而歸;鼓吹花燭,起拜成禮。由此兄弟皆得美婦,而家又日富。
一日有大寇數十騎突入第。生知有變,舉家登樓。寇入圍樓。生俯問:“有仇否?”答雲:“無仇。但有兩事相求:一則聞兩夫人世間所無,請賜一見;一則五十八人,各乞金五百。”聚薪樓下,為縱火計以脅之。生允其索金之請,寇不滿誌,欲焚樓,家人大恐。女欲與玉版下樓,止之不聽。炫妝下階,未盡者三級,謂寇曰:“我姊妹皆仙媛,暫時一履塵世,何畏寇盜!欲賜汝萬金,恐汝不敢受也。”寇眾一齊仰拜,喏聲“不敢”。姊妹欲退,一寇曰:“此詐也!”女聞之,反身佇立,曰:“意欲何作,便早圖之!尚未晚也。”諸寇相顧,默無一言。姊妹從容上樓而去。寇仰望無跡,哄然始散。
後二年,姊妹各舉一子,始漸自言:“魏姓,母封曹國夫人。”生疑曹無魏姓世家,又且大姓失女,何得
異史氏曰:“懷之專一,鬼神可通,偏反者亦不可謂無情也。少府寂寞,以花當夫人;況真能解語,何必力窮其原哉?惜常生之未達也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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