孝宗紹統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聖成孝皇帝隆興元年(金大定三年)

《續資治通鑒》 > 宋紀一百三十八 > 孝宗紹統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聖成孝皇帝隆興元年(金大定三年)

春,正月,壬辰朔,帝朝德壽宮,自是歲如之。

立武臣薦舉格。觀察使以上各舉所知之士三人。謀略沈雄,可任大事;寬猛適宜,可使禦眾;臨陳驍勇,可鼓士氣;威信有聞,可守邊郡;思智精巧,可治器械;已上五等,令曾立軍功觀察使以上薦舉。通習典章,可掌朝儀;練達民事,可任郡寄;諳曉財計,可裕民力;持身廉潔,可律貪鄙;詞辨不屈,可備奉使;已上五等,令非軍功觀察使以上薦舉。被舉之人,成立功效,舉官取旨推賞,敗事亦加責罰。

既而殿中侍禦史胡沂上言:“陛下註意將臣,然武舉唱第名在一二者,固蒙褒擢,餘皆任以榷酤、征商之事。臣觀唐之郭子儀,以武舉異第,初補左衛長史,歷為振遠、橫塞、天德軍使。祖宗時,中武藝人並赴陜西任使。又,武舉中選人,或除京東抵賊,或邊上任使,或三路沿邊試用,或經略司教押軍隊、準備差使。請取近歲應中武舉之人,分差沿邊備使。”從之。

自建炎以來,居位者往往不修職事,而朝廷姑息,莫知所懲。國子司業王十朋,極言其弊之當革,且論人主之大職有三,任賢、納諫、賞罰是也。帝嘉納。

以知饒州胡銓為秘書少監。銓論史官失職者四,一謂:“記註不必進呈,庶人主有不觀史之美。”二謂:“唐制,二史立螭頭之下,今在殿東南隅,言動未嘗得聞。”三謂:“二史立後殿而前殿不立,請於前後殿皆分日侍立。”四謂:“史官欲其直前,而閤門以未嘗預牒,以今日無班次為辭。請自今直前言事,不必預牒閤門及以有無班次為拘。”從之。

樞密副都承旨龍大淵,帶禦器械曾覿,皆潛邸舊人,欲擅利權,數言國用當加省察,於是帝數以手詔詰戶部錢谷出入之數。戶部侍郎周葵上言:“陛下新即大位,勞心庶政。臣下傾聽,謂有咨詢必出人意表;今皆微文細故,財利是稽。此不獨陛下未得治道之先務,慮必有小人熒惑聖聰,欲售其私者,不可不察也。”帝為之色動。

庚子,以史浩為尚書右仆射、平章事兼樞密使;張浚進樞密使、都督江淮東西路軍馬,開府建康。浚薦陳俊卿為江淮宣撫判官。

丙午,誅殿前司後軍謀變者。

戊申,詔:“禮部貢院試額增一百人。”

壬子,金遣客省使烏居仁賞勞河南軍士。

吳璘奉班師之詔,僚屬交諫曰:“將在軍,君命有所不受。此舉所系甚重,奈何退師?”璘知朝論主和,乃曰:“璘豈不知此!顧主上初政,璘握重兵在遠,有詔,璘何敢違!”至是復詔璘進退可從便宜,而璘已棄德順還河池。金人乘其後,璘軍亡失者三萬三千,部將數十人,連營痛哭,聲振原野。於是秦鳳、熙河、永興三路新復十三州、三軍,皆復為金取。

二月,壬戌朔,用史浩策,以布衣李信甫為兵部員外郎,賫蠟書,間道往中原,招豪傑之據有州郡者,許以封王世襲。

甲子,金命太子少詹事楊伯雄等廉問山西路。

庚午,金主謂宰相曰:“灤州饑民流散,可移於山西富民贍濟,仍於道路計口給食。”

己卯,賑兩淮流民及山東歸正忠義軍。

庚辰,金太保、都元帥完顏昂薨。金主輟朝,親臨奠,賻贈甚厚。

昂自從太祖開國,累著功績。在正隆時,縱飲沈酣,輒數日不醒。廢主亮聞之,嘗面戒不令飲,得間輒飲如故。及金主即位,昂還自揚州。妻子為置酒私第,未數行,輒臥不飲。其妻大氏,廢主亮之從母姊也,怪而問之。昂曰:“我本非嗜酒者,但向時不以酒自晦,則汝弟殺我久矣。今遭遇明時,正當自愛,是以不飲。”昂睦於兄弟,尤喜施予,親族有貧困者,必厚給之。或以子孫計為言,答曰:“人各有命,但使其能自立爾,何至為子孫奴耶!”

癸未,同知樞密院事黃祖舜罷。

丙戌,金趙景元等以亂言伏誅。

庚寅,逐秦檜黨人,仍禁輒至臨安。

金東京僧法通以妖術亂眾,都統府討平之。

三月,壬辰朔,金左副元帥赫舍哩誌寧遣人索海、泗、唐、鄧、商州之地及歲幣,致書於張浚曰:“可還所侵本朝內地,各守自來畫定疆界,凡事一依皇統以來舊約,帥府亦當解嚴。如必欲抗衡,請會兵相見。”浚復以書曰:“疆場之一彼一此,兵家之或勝或負,何常之有!”

先是金人聲言取兩淮,浚請以兵屯盱眙及泗、濠、廬州備之。誌寧遣富察徒穆、大周仁屯虹縣,蕭琦屯靈壁,積糧修城,將為南侵計。

癸巳,以張燾參知政事,辛次膺同知樞密院事。

初,次膺為右正言,力諫和議,為秦檜所怒,流落者二十年。帝即位,召為中丞。次膺每以名實為言,多所裨益。帝呼其官而不名。

丙申,金中都以南八路蝗,詔尚書省遣官捕之。

壬寅,陳康伯上欽宗陵名曰永獻。

金命戶部侍郎魏子平等九人分詣諸路明安、穆昆勸農及廉問。詔臨潢漢民逐食於會寧府、濟、信等州。

乙巳,詔求遺逸。

丁未,詔修太上皇帝聖政。

己酉,參知政事張燾罷。

初,劉度除右諫議大夫,首論待小人不可無節,因奏潛邸舊僚,宣召當有時,蓋為龍大淵、曾覿言也。至是遂上疏劾“大淵、覿輕儇浮淺,憑恃恩寵,入則侍帷幄之謀,出則陪廟堂之議,搖脣鼓舌,變亂是非。凡皇闈宴昵之私,宮嬪嬉笑之語,宣言於外,以自誇大。至引北人孫照出入清禁,為擊球、胡舞之戲,上累聖德,望亟賜黜逐。”又因進故事,論京房指謂石顯,元帝亦自知之而不能用,蓋公義不勝私欲耳。反覆數百言,尤為切至。於是詔大淵除知閤門事,覿權知閤門事。度言:“臣欲退之而陛下顧進之,何面目尚為諫官!乞就貶黜。”中書舍人張震繳其命至再;侍禦史胡沂亦論兩人市權招士,請屏遠之,以防其微,不報。給舍金安節、周必大不書黃,且奏曰:“陛下於政府侍從,欲罷則罷,欲貶則貶,獨於此兩人委曲遷就,恐人言紛紛未止也。”明日,宣手詔,謂:“給舍為人鼓扇,議論群起,太上時安敢爾!”於是安節、必大退而待罪。會張燾入對,欲以兩人決去就。帝問所從聞,燾曰:“聞之陸遊。”帝曰:“遊反覆小人,已得罪行遣矣。”燾謝曰:“臣聽言不實,罪也。”遂罷政。

是日,安節、必大再奏,乞竄責,不許。必大入謝,帝曰:“朕察卿舉職,但朕欲破朋黨,明紀綱耳。”時宰輔、臺諫合辭,以為兩人當去,故帝有朋黨之疑。庚戌,度改權工部侍郎。乙卯,震出知建寧府。帝復申兩人知閤之命,必大格除目不下,史浩以聞。越三日,不獲命,遂請祠去,兩人之命亦寢。

庚戌,金免去年租稅。

夏,四月,辛酉朔,金右副元帥完顏思敬召還京師,授北京留守。

丁卯,金平章政事完顏固雲罷為東京留守。固雲宿將,恃功,先在南京,頗瀆貨,不恤軍民。詔使問以邊事,固去不答,謂詔使曰:“爾何知!俟我到闕奏陳。”及召入,竟無一語及邊事者。在相位,多自專,己所欲輒自奏行之,故罷。

先是金戶部尚書梁銶上言:“大定以前,官吏、士卒俸粟支帖,真偽相雜,請一切停罷。”參知政事李石,買已停之支帖,下倉支粟,倉司不敢違,以新粟與之。金主聞其事,以問銶,銶不以實對。金主命尚書左丞翟永固鞫之,得實,銶降知火山軍,石亦坐貶。會禦史大夫白彥敬罷,以石代之。

戊辰,張浚被命入見。帝銳意恢復,浚乞即日降詔幸建康。帝以問史浩,浩對曰:“先為備守,是謂良規;議戰議和,在彼不在此。儻聽淺謀之士,興不教之師,敵退則論賞以邀功,敵至則斂兵而遁跡,致快一時,含冤萬世。”及退,詰浚曰:“帝王之兵,當出萬全,豈可嘗試以圖僥幸!”復辨論於殿上。浚曰:“中原久陷,今不取,豪傑必起而收之。”浩曰:“中原必無豪傑,若有之,何不起而亡金?”浚曰:“彼民間無寸鐵,不能自起,待我兵至為內應。”浩曰:“勝、廣以鋤櫌棘矜亡秦;必待我兵,非豪傑矣。”浚因內引奏浩意不可回,恐失機會,且謂金人至秋必謀南侵,當及其未發備之。帝然其言,乃議出師渡江,三省、樞密院不預聞。會李顯忠、邵宏淵亦獻搗虹縣、靈壁之策,帝命先圖二城。浚乃遣顯忠出濠州,趣靈壁;邵宏淵出泗州,趣虹縣。

壬申,賜禮部進士木待問以下五百三十八人及第、出身。

乙亥,王之望罷。

壬午,詔戶部、臺諫議節浮費。

乙酉,金賑山西明安、穆昆貧民,給六十日糧。

是月,金人拔環州,守臣強霓及其弟震死之。

金東京留守完顏固雲遷延未行,自以失相位,忿忿不接賓客,雖近臣往,亦不見。金主聞之,怒,改為濟南尹,召數之曰:“朕念卿父有大功於國,卿舊將,亦有功,故改授此職,卿宜知之。若復不悛,非但不保官爵,身亦不能保也!”

五月,辛卯朔,金右丞相布薩忠義朝京師,遂以丞相兼都元帥,旋還軍中。

乙未,金主以重五如廣樂園射柳,命皇太子、親王、百官皆射,勝者賜物有差;復禦常武殿,賜宴,擊球。自是歲以為常。

辛醜,命左右史日更立殿前。

壬寅,張浚渡江視師。

李顯忠自濠梁渡淮,至陡溝,金右翼都統蕭琦背顯忠約,用拐子馬來拒。顯忠與之力戰,琦敗走,遂復靈壁。顯忠入城,宣布德意,不戮一人,於是中原歸附者接踵。

時郡宏淵圍虹,久不下。顯忠遣靈壁降卒開諭禍福,金守將富察特默、大周仁皆出降。宏淵恥功不自己出,會有降千戶訴宏淵之卒奪其佩刀,顯忠立斬之,由是二將不協。未幾,蕭琦亦降於顯忠。

甲辰,李顯忠及郡宏淵敗金人於宿州。

乙巳,尚書右仆射、平章事史浩罷。

浩見邵宏淵出兵狀,始知不由三省,徑檄諸將,語陳康伯曰:“吾屬俱兼右府,而出兵不預聞,焉用相為哉!不去何待!”因奏言:“陳康伯欲納歸正人,臣恐他日必為陛下子孫憂。張浚銳意用兵,若一失之後,恐陛下不得復望中原。”因力乞罷,王十朋論浩八罪,曰懷奸,誤國,植黨,盜權,忌言,蔽賢,欺君,訕上,帝為出浩知紹興。十朋再疏,謂:“陛下雖能如舜之去邪,未能如舜之正名定罪。”遂改與祠。

太府丞史正誌,與浩異族,拜浩而父事之,十朋論正誌傾險奸邪,宜黜之以正典刑;林安宅出入浩與龍大淵門,盜弄威福,十朋疏其罪;皆罷去。

追復司馬康右諫議大夫。

丙午,李顯忠兵薄宿州城,金人來拒,顯忠大敗其眾,追奔二十餘裏。邵宏淵至,謂顯忠曰:“招撫真關西將軍也!”

顯忠閉營休士,為攻城計,宏淵等不從。顯忠引麾下楊椿上城,開北門,不逾時拔其城;宏淵等殿後,趣之,始渡濠登城。城中巷戰,又斬首數千,擒八十餘人,遂復宿州。捷聞,帝手書勞張浚曰:“近日邊報,中外鼓舞,十年來無此克捷。”

既而宏淵欲發倉庫犒卒,顯忠不可,移軍出城,止以見錢犒士,士皆不悅。

詔以顯忠為淮南、京東、河北招討使,宏淵副之。

金人恃騎射,夏久雨,膠解,弓不可用,故屢敗。都元帥布薩忠義豫選勁弓萬張於別庫,至是使發汴庫所貯勁弓,給赫舍哩誌寧軍。

丁未,以辛次膺參知政事,翰林學士洪遵同知樞密院。時符離之捷日聞,次膺手疏千餘言,請加持重。

辛亥,天申節,帝率群臣詣德壽宮上壽,自是歲如之。

議者以欽宗服除,當舉樂。禮部侍郎黃中曰:“臣事君,猶子事父。禮,親喪未葬不除服;《春秋》,君弒賊不討,則雖葬不書,以明臣子之罪。況今欽宗實未葬也,而可遽作樂乎?”事遂寢。

金更定出征軍逃亡法。尚書省請籍天德間被誅大臣諸奴隸及從斡罕亂者為軍;金主以四方甫定,民意稍蘇,而復簽軍,非長策,不聽。

壬子,欽宗大祥。帝服衰服,詣幾筵,易祥服,行祥祭禮。

金左副元帥赫舍哩誌寧以精兵萬人自睢陽攻宿州,李顯忠擊卻之。金貝薩復自汴率步騎十萬來攻,晨,薄城下,列大陳,顯忠與之戰,貝薩退走。既而益兵至,顯忠謂邵宏淵並力夾擊,宏淵按兵不動,顯忠用克敵弓射卻之。宏淵顧眾曰:當此盛夏,搖扇於清涼之下,且猶不堪,況烈日被甲苦戰乎?”人心遂搖。

誌寧麾諸軍力戰,萬戶瓜爾佳清臣為前行,毀顯忠所設行馬,短兵接,顯忠軍亂,金兵乘之。至夜,中軍統制周宏鳴鼓大噪,與邵世雄、劉侁各以所部兵遁。世雄,宏淵之子也。繼而統制左士淵、統領李彥孚亦遁。顯忠敗,入城。統制張訓通、張師顏、荔澤、張淵等,以顯忠、宏淵不協,各遁去。走者自相蹈藉,僵屍相枕,爭城門而入,門填塞,人人自阻,遂緣城而上,金兵自濠外射之,多墜死隍間。

癸醜,金人乘虛復攻城,顯忠竭力捍禦,斬首二千餘,積屍與羊馬墻平。城東北角,金兵二十餘人已上百餘步,顯忠取軍士所執斧斫之,金兵始卻。顯忠嘆曰:“若使諸軍相與掎角,自城外掩擊,則敵帥可擒矣。”宏淵又言:“金添生兵二十萬來,倘不返,恐不測生變。”顯忠知宏淵無固誌,勢不可孤立,嘆曰:“天未欲平中原耶,何沮撓如此!”遂夜遁。誌寧取宿州,甲寅,使清臣等躡之,追至符離,宋師大潰,赴水死者不可勝計,金人乘勝,斬首四千餘級,獲甲三萬。於是宋之軍資殆盡。

時張浚在盱眙,顯忠往見浚,納印待罪。浚以劉寶為鎮江諸軍都統制,乃渡淮,入泗州,撫將士,遂還揚州,上疏自劾。

乙卯,下詔親征。

金以北京留守完顏思敬復為右副元帥。

中都蝗。命參知政事完顏守道按問大興府捕蝗宮。

丁巳,以富察特默為大同軍節度使,大周仁為彰國軍節度使,蕭琦為威塞軍節度使。

是月,成都地震三。

六月,庚申朔,日有食之。

金以刑部尚書蘇保衡為參知政事。

癸亥,參知政事汪澈罷,尋落職,臺州居住,以右諫議王大寶劾其督師荊、襄,不能節制,坐視方城之敗敵也。

張浚乞致仕,且請通好於金;帝不許。

初,宿師之還,士大夫皆議浚之非。帝賜浚書曰:“今日邊事,倚卿為重,卿不可畏人言而懷猶豫。前日舉事之初,朕與卿任之,今日亦須與卿終之。”浚乃以魏勝守海州,陳敏守泗州,戚方守濠州,郭振守六合,治高郵、巢縣兩城為大勢,修滁州關山以扼敵沖,聚水軍淮陰、馬軍壽春,大飭兩淮守備。

帝召浚子栻入奏事,浚附奏曰:“自古有為之君,必有心腹之臣,相與協謀同誌以成治功。今臣以孤蹤,動輒掣肘,陛下將安用之!”因乞骸骨。帝覽奏,謂栻曰:“朕待魏公有加,雖乞去之章日上,朕決不許。”帝對近臣言,必曰“魏公”,未嘗斥其名。每遣使至督府,必令視浚飲食多少,肥瘠如何。至是帝以符離師潰,乃議講和。

丁卯,召湯思退為醴泉觀使兼侍讀。戊辰,召虞允文。以兵部侍郎周葵參知政事。癸酉,下詔罪己。於是尹穡附思退劾浚,遂降授浚江淮東西路宣撫使。邵宏淵降宮階,仍前建康都統制。

王十朋疏言:“臣天資愚戇,獨抱孤忠,昔在草茅,聞京師陷沒,未嘗不痛心疾首,與敵人有不共戴天之仇。及聞秦檜用事,辱國議和,嘗思食其肉,以快天下神人之憤。臣素不識張浚,聞其誓不與敵俱生,心實慕之。前因輪對,言金必敗盟,乞用浚,陛下嗣位,命督師江淮。今浚遣將取二縣,一月三捷,皆服陛下任浚之難,及王師一不利,橫議蜂起。臣謂今日之師,為祖宗陵寢,為二帝復仇,為二百年境土,為中原吊民伐罪,非前代好大生事者比,亦當內修,俟時而動。陛下恢復誌立,固不以一衄為群議所搖,然異論紛紛,浚既侍罪,臣豈可尚居風憲之職!乞賜竄殛。”因言:“臣聞近日欲遣龍大淵撫諭淮南,信否?”帝曰:“無之。”又言聞欲以楊存中充禦營使,帝嘿然。改除吏部侍郎,十朋力辭,出知饒州。

戊寅,參知政事辛次膺罷。

次膺以疾祈免,且言:“王十朋雖上親擢,天下皆知臣嘗薦其賢;湯思退召將至,亦知臣嘗疏其奸。臣不引避,人其謂何!”遂以資政殿學士奉祠。陛辭,帝甚惜其去,次膺曰:“臣與思退理難同列。”帝曰:“有謂思退可用者。”次膺曰:“今日之事,恐非思退能辦。思退固不足道,政恐有誤國家耳!”

己卯,貶李顯忠筠州安置,尋再責徙潭州。

金太師、尚書令張浩,久以疾告,金主許其入朝毋拜,設坐殿陛之東,遇有咨謀,然後進退,省中大事,就第裁決。浩求退益力,乃除判東京留守。病不能赴,甲申,聽其致仕。

戊子,以蕭琦為檢校少保、河北招撫使。

金主聞宿州之捷,詔赫舍哩誌寧曰:“卿雖年少,前征契丹,戰功居最,今復破大敵,朕甚嘉之。”以禦服金線袍、玉兔鶻賓鐵佩刀,使伊喇道就軍中賜之;有功將士遷賞有差。

秋,七月,庚寅朔,以虞允文為湖北、京西制置使。

癸巳,以湯思退為尚書右仆射、平章事兼樞密使。

丙申,罷江淮宣撫使便宜行事。

太白晝見,經天。

乙巳,以早、蝗、星變,招待從、臺諫、兩省官條上時政闕失。

胡銓上書數千言,謂政令之闕有十,而上下之情不合亦有十。且言:“堯、舜明四目,達四聰,雖有共、鯀,不能塞也。秦二世以趙高為腹心,劉、項橫行而不得聞;漢成帝殺王章,王氏移鼎而不得聞;靈帝殺竇武、陳蕃,天下橫潰而不得聞;梁武信硃異,侯景斬關而不得聞;隋煬帝信虞世基,李密稱帝而不得聞;唐明皇逐張九齡,安、史胎禍而不得聞。陛下自即位以來,號召逐客,與臣同召者,張燾、辛次膺、王大寶、王十朋。今燾去矣,次膺去矣,十朋去矣,大寶又將去,惟臣在爾。以言為諱,而欲塞災異之源,臣知其必不能也。”初,張浚復起為都督,大寶力贊其議,符離失律,群言洶洶。已而湯思退議罷督府,力請講和,大寶奏:“今國事莫大於恢復,宰相以符離軍潰,名額不除,意欲核軍籍,減月給,臣恐不惟邊鄙之憂,而患起蕭墻矣。”章三上,除兵部侍郎。至是銓奏入,帝曰:“十朋力自引去,朕留之不能得。大寶論思退太早,今為兵部侍郎,豈容復聽去?”

丁未,詔征李顯忠侵欺官錢金銀,免籍其家。

庚戌,金以太子太師宗憲為平章政事,以孔總襲封衍聖公。

戊午,給還嶽飛田宅。

八月,丙寅,陳俊卿以張浚降秩徙治,上疏言:“若浚果不可用,宜別屬賢將;如欲責其後效,降官示罰,古法也。今削都督重權,置揚州死地,如有奏請,臺諫沮之,人情解體,尚何後效之圖!議者但知惡浚而欲殺之,不復為宗社計。願下詔戒中外協濟,使得自效。”疏入,帝悟,即復浚都督江淮軍馬,浚遂以劉寶為淮東招撫使。

丙子,以飛蝗、風水為災,避殿,減膳,罷借諸路職田之令。

契丹餘黨未附於金者尚眾,北京、臨潢、泰州民不安,金主命參知政事完顏守道佩金符往安撫之。守道善於招致,契丹內附民以寧息。

戊寅,金赫舍哩誌寧復以書貽三省、密院,索海、泗、唐、鄧四州地,及歲幣、稱臣、還中原歸正人,即止兵,不然,當俟農隙進戰。帝以付張浚,浚言金強則來,弱則止,不在和與不和也。時湯思退當國,急於求和,遂欲遣使持書報金,而陳康伯、周蔡、洪遵等亦皆上言,謂敵意欲和,則我軍民得以休息為自治之計,以待中原之變而圖之,萬全之計也。工部侍郎張闡獨曰:“彼欲和,畏我耶?愛我耶?直款我耳!”力陳六害,不可許。帝曰:“朕意亦然,姑隨宜應之。”

癸未,復以龍大淵知閤門事,曾覿同知閤門事。

乙酉,金主如大房山。

丙戌,遣淮西幹辦公事盧仲賢賫書報金帥,大略謂:“海、泗、唐、鄧等州,乃正隆渝盟之後,本朝未遣使前得之。至於歲幣,固非所較,第兩淮雕瘵之餘,恐未能如數。”仲賢陛辭,帝戒以勿許四郡,而思退等命許之。張浚奏:“仲賢小人多妄,不可深信。”不聽。

張栻入見,帝引見德壽宮。上皇問:“曾見仲賢否?”對曰:“臣已見之。”又問:“卿父謂何如?莫便議和否?”對曰:“臣父職在邊隅,戰守是謹。此事在廟堂,願審處而徐議之,無貽後悔。”上皇曰:“說與卿父:今日國家舉事,須量度民力、國力。聞契丹與金相功,若契丹事成,他日自可收卞莊子刺虎之功。若金未有亂,且務恤民治軍,待時而動可也。”

丁亥,金主薦享於睿陵;戊子,還宮。

九月,丁酉,金主以重九拜天於北郊。

冬,十月,戊午朔,命廷臣議金帥所言四事,其說不一。帝四:“四州地及歲幣可與,名分、歸正人不可從。”

辛酉,禦殿,復膳。

甲子,金大享於太廟。

丙子,立賢妃夏氏為皇後。

帝初納郭直卿之女為妃,生鄧王愭、慶王愷、恭王惇、邵王恪而薨。袁州宜春人夏協有女,奇之,以資納於宮中,為吳太後閤中侍禦。郭妃薨,太後以夏氏賜帝,至是立為後。

協既納女,資匱歸,客袁氏僧舍死,後訪得其弟執中,補閤門祗候。執中與其妻至京,宮人諷使出之,擇配貴族,欲以媚後,執中不為動。他日,後親為言,執中以宋宏語對,後不能奪。執中既貴,始從學,作大字頗工,復善騎射。帝聞其才,將召用之,執中謝曰:“他日無累陛下保全足矣。”人以此益賢之。

丁醜,地震。

辛巳,升洪州為隆興府。

詔:“江淮軍馬調發應援,從都督府取旨,餘悉以聞。”

是月,召硃熹至,對於垂拱殿,其一言:“陛下舉措之間,動涉疑貳,聽納之際,未免蔽欺,由不講乎大學之道,而未嘗隨事以觀理,即理以應事。”其二言:“非戰無以復仇,非守無以制勝。”末言:“古先聖王所以攘外之道,其本不在威強而在德業,其備不在邊境而在朝廷,其具不在兵食而在紀綱。願開綱諫諍,黜遠邪佞,杜塞幸門,安固邦本。四者為先務之急,庶幾形勢自強而恢復可冀矣。”

盧仲賢至宿州,布薩忠義懼之以威。仲賢惶恐,言歸當稟命,遂以忠義遺三省、密院書來。其畫定四事:一,欲通書稱叔侄;二,欲得唐、鄧、海、泗四州;三,欲歲幣銀絹之數如舊;四,欲歸彼叛臣及歸正人。十一月,己醜,仲賢還,以書奏,帝大悔之。

庚寅,太白經天。

庚子,湯思退請以王之望充金通問使,龍大淵副之,許割棄四州,求減歲幣之半。

初,之望為都督府參贊軍事,雅不欲戰,請入朝,因奏:“人主論兵,與臣下不同,惟奉承天意而已。竊觀天意,南北之形已成,未易相兼,我之不可絕淮而北,猶敵之不可越江而南也。移攻戰之力以自守,自守既固,然後隨機制變,擇利而應之。”思退悅其言,故奏遣之。

右正言陳良翰言:“前遣使已辱命,大臣不悔前失而復遣王之望,是金不折一兵而坐收四千裏要害之地,決不可許。若歲幣,則俟得陵寢然後與,庶為有名。今議未決而之望遽行,恐其辱國不止於盧仲賢,願先馳一介往,俟議決行,未晚也。”

丙午,張栻奏盧仲賢辱國無狀,擅許四州,下大理寺,奪三官。

陳康伯等言:“金人求通和,朝廷遣盧仲賢報之,其所論最大者三事:我所欲者,削去舊禮,彼亦肯從;彼所欲者,歲幣如數,我不深較;其未決者,彼欲得四州,而我以祖宗陵寢、欽宗梓宮為言,未之與也。請召張浚咨訪,仍命侍從、臺諫集議。”帝從之。群臣多欲從金人所請,張浚及湖北、京西宣諭使虞允文、起居郎胡銓、監察禦史閻安中上疏力爭,以為不可與和。湯思退怒曰:“此皆以利害不切於己,大言誤國,以邀美名。宗社大事,豈同戲劇!”帝意遂定。

浚在道,聞王之望行,上疏力辯其失曰:“自秦檜主和,陰懷他誌,卒成前年之禍。檜之大罪未正於朝,致使其黨復出為惡。臣聞立大事者,以人心為本。今內外之議未決,而遣使之詔已下,失中原將士四海傾慕之心,他日誰復為陛下用命哉!”

庚戌,金百官請上尊號;金主不許。

詔:“中都、平州及饑荒地並經契丹剽黥有質妻賣子者,官為收贖。”

金尚書左丞翟永固乞致仕,不許,壬子,罷為真定尹。尚書省奏:“永固自執政為真定尹,其傘蓋當用何制度?”金主曰:“用執政制度。”遂著為令。

癸醜,以胡昉、楊由義為使金通問國信所審議官。

金罷貢金線段匹。

甲寅,金以尚書右丞赫舍哩良弼為左丞,吏部尚書石琚參知政事。琚固辭,金主曰:“卿之才望,無不可者,何以辭為!”

十二月,己未,尚書左仆射、平章事陳康伯罷。

乙醜,張浚入見,力言金未可與和,請帝幸建康以圖進兵。帝乃手詔王之望待命境上,令胡昉等先往諭金帥以四州不可割之意;如必欲得四州,則當追還使人,罷和議。

戊辰,除硃熹為武學博士。

時湯思退等主和議,近習曾覿、龍大淵用事。熹三劄所陳,不除前所上封事之議,而語益剴切,思退等皆不悅,故除是職。尋與洪適論不合而歸。

丁醜,以湯思退為尚書左仆射,張浚為右仆射,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,浚仍都督江淮東西路軍馬。

金主獵於近效,以所獲薦山陵,自是歲以為常。

辛巳,金以蘇保衡為尚書右丞。

除胡銓為宗正少卿;乞補外,不許。時金將富察特默、大周仁、蕭琦降,並為節度使。銓言:“受降自古所難。今金三大將內附,優其部曲以系中原之心,善矣。然處之近地,萬一包藏禍心,或為內應,後將噬臍。願勿任以兵柄,遷於湖廣以絕後患。”

永康陳亮上《中興五論》,力排和議,不報。

金太師、尚書令張浩薨。金主輟朝一日,謚文康。

先是近侍有請罷科舉者,金主曰:“吾見太師議之。”浩入見,金主曰:“自古帝王有不用文學者乎?”浩對曰:“有。”曰:“誰歟?”浩曰:“秦始皇。”金主顧左右曰:“豈可使我為始皇乎!”議遂寢。

是歲,兩浙大水、旱、蝗,江東大水,悉蠲其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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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孝宗绍统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圣成孝皇帝隆兴元年(金大定三年)》简体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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