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敬宣

《宋書》 > 卷四十七 > 劉敬宣

劉敬宣,字萬壽,彭城人,漢楚元王交後也。祖建,征虜將軍。父牢之,鎮北將軍。敬宣八歲喪母,晝夜號泣,中表異之。輔國將軍桓序鎮蕪湖,牢之參序軍事。四月八日,敬宣見眾人灌佛,乃下頭上金鏡以為母灌,因悲泣不自勝,序嘆息,謂牢之曰:“卿此兒既為家之孝子,必為國之忠臣。”起家為王恭前軍參軍,又參會稽世子元顯征虜軍事。

隆安三年,王恭起兵於京口,以誅司馬尚之兄弟為名。牢之時為恭前軍司馬、輔國將軍、晉陵太守,置佐領兵。而恭以豪戚自居,甚相陵忽,牢之心不能平。及恭此舉,使牢之為前鋒。太傅會稽王道子與牢之書,備言禍福,使以兵反恭。牢之呼敬宣謂曰:“王恭昔蒙先帝殊恩,今居伯舅之重,義心未彰,唯兵是縱。吾不能審恭事捷之日,必能奉戴天子,緝穆宰相與不。今欲奉國威靈,以明逆順,汝以為何如?”敬宣曰:“朝廷雖無成、康之隆,未有桓、靈之亂,而恭怙亂阻兵,誌陵京邑。大人與恭親無骨肉,分非君臣,雖共事少時,意好不協。今日討之,於情何有?”牢之至竹裏,斬恭大將顏延,遣敬宣率高雅之等還京襲恭。恭方出城耀軍,馳騎橫擊之,一時散潰。元顯進號後將軍,以敬宣為咨議參軍,加寧朔將軍。

三年,孫恩為亂,東土騷擾,牢之自表東討,軍次虎矰。賊皆死戰,敬宣請以騎傍南山趣其後,吳賊畏馬,又懼首尾受敵,遂大敗。進平會稽,尋加臨淮太守,遷後軍從事中郎。五年,孫恩又入浹口,高祖戍句章,賊頻攻不能拔。敬宣請往為援,賊恩於是退遠入海。是時四方雲擾,朝廷微弱,敬宣每慮艱難未已,高祖既累破妖賊,功名日盛,故敬宣深相憑結,情好甚隆。元顯進號驃騎,敬宣仍隨府轉,軍、郡如故。元顯驕淫縱肆,群下化之;敬宣每預燕會,未嘗欽酒,調戲之來,無所酬答,元顯甚不說。尋進號輔國將軍,余如故。

元興元年,牢之南討桓玄,元顯為征討大都督,日夜昏酣,牢之驟詣門,不得相見;帝出餞行,方遇公坐而已。桓玄既至溧州,遣信說牢之;牢之以道子昏暗,元顯淫兇,慮平玄之日,亂政方始,假手於玄,誅除執政,然後乘玄之隙,可以得誌於天下,將許玄降。敬宣諫曰:“方今國家亂擾,四海鼎沸,天下之重,在大人與玄。玄藉先父之基,據荊南之勢,雖無姬文之德,實為參分之形。一朝縱之,使陵朝廷,威望既成,則難圖也。董卓之變,將生於今。”牢之怒曰:“吾豈不知今日取玄如反覆手,但平玄之後,令我那驃騎何?”遺敬宣為任,玄板為其府咨議參軍。

玄既得誌,害元顯,廢道子,以牢之為征東將軍、會稽太守。牢之與敬宣謀共襲玄,期以明旦。值爾日大霧,府門晚開,日旰,敬宣不至,牢之謂所謀已泄,率部曲向白洲,欲奔廣陵。而敬宣還京口迎家,牢之尋求不得,謂已為玄所擒,乃自縊死。敬宣奔喪,哭畢,即渡江就司馬休之、高雅之等,俱奔洛陽,往來長安,各以子弟為質,求救於姚興。興與之符信,令關東募兵,得數千人,復還至彭城間,收聚義故。玄遣孫無終討冀州刺史劉軌,軌要敬宣、雅之等共據山陽破之,不克。又進昌平澗,戰不利,眾各離散,乃俱奔鮮卑慕容德。

敬宣素曉天文,知必有興復晉室者。尋夢丸土服之,既覺,喜曰:“丸者桓也。桓既吞矣,吾復本土乎!”乃結青州大姓諸崔、封,並要鮮卑大帥免逵,謀滅德,推休之為主,克日垂發。時劉軌為德司空,大被委任,雅之又欲要軌。敬宣曰:“此公年老,吾觀其有安齊誌,必不動,不可告也。”雅之以為不然,遂告軌,軌果不從。謀頗泄,相與殺軌而去。至淮、泗間,會高祖平京口,手書召敬宣;左右疑其詐,敬宣曰:“吾固知其然矣。下邳不誘我也。”即便馳還。既至京師,以敬宣為輔國將軍、晉陵太守,襲封武岡縣男。是歲,安帝元興三年也。

桓歆率氐賊楊秋寇歷陽,敬宣與建威將軍諸葛長民大破之。歆單騎走渡淮,斬楊秋於練固而還。遷建威將軍、江州刺史。敬宣固辭,言於高祖曰:“仇恥既雪,四海清蕩,所願反身草澤,以終余年。恩遇不遣,遂復僶俛,即目所忝,已為優渥。且盤龍、無忌猶未遇寵,賢二弟位任尚卑,一朝先之,必貽朝野之責。”不許。敬宣既至江州,課集軍糧,搜召舟乘,軍戎要用,常有儲擬。故囗征諸軍雖失利退據,因之每即振復。其年,桓玄兄子亮自號江州刺史,寇豫章;亮又遣苻宏寇廬陵,敬宣並討破之。

初,劉毅之少也,為敬宣寧朔參軍。時人或以雄傑許之,敬宣曰:“夫非常之才,當別有調度,豈得便謂此君為人豪邪?其性外寬而內忌,自伐而尚人,若一旦遭逢,亦當以陵上取禍耳。”毅聞之,深以為恨。及在江陵,知敬宣還,乃使人言於高祖曰:“劉敬宣父子,忠國既昧,今又不豫義始。猛將勞臣,方須敘報,如敬宣之比,宜令在後。若使君不忘平生,欲相申起者,論資語事,正可為員外常侍耳。聞已授其郡,實為過優;尋知復為江州,尤所駭惋。”敬宣愈不自安。安帝反正,自表解職。於是散徹,賜給宅宇,月給錢三十萬。高祖數引與遊宴,恩款周洽,所賜錢帛車馬及器服玩好,莫與比焉。尋除冠軍將軍、宣城內史、襄城太守。宣城多山縣,郡舊立屯以供府郡費用,前人多發調工巧,造作器物。敬宣到郡,悉罷私屯,唯伐竹木,治府舍而已。亡叛多首出,遂得三千余戶。

高祖方大相寵任,欲先令立功。義熙三年,表遣敬宣率眾五千伐蜀。國子博士周祗書諫高祖曰:“自義旗之建,所征無不必克,此可謂天人交助,信順之征也。今大難已夷,君臣俱泰。頃五谷轉豐,民無饑苦,劫盜之患,亦為弭息,比誠漸足無事,宜大寧治本。蜀賊宜平,六合宜一,非為不爾也。古人有言,天時不如地利,地利不如人和。今往伐蜀,萬有余裏,溯流天險,動經時歲。若此軍直指成都,徑禽譙氏者,復是將帥奮威,一快之舉耳。然益士荒殘,野無青草,成都之內,殆無孑遺。計得彼利,與今行軍之費,不足相補也。而今往艱險,雨雪方降,驅三州三吳之人,投之三巴三蜀之土,其中疾病死亡,豈可稱計。此一疑也。賊必不守窮城,將決力戰。今我往勞困,彼來甚逸。若忽使師行不利,人情波駭,大勢挫衄。此二疑也。且千裏饋糧,士有饑色。況今溯險萬裏,所在無儲。若連兵不解,運漕不繼,雖韓、白之將,何以成功。此三疑也。今雲可征者皆雲:‘彼親離眾叛。’愚謂不然。彼以一匹夫,而能致今日之事,若眾力離散,亦何以至此。官所遣兵皆烏合受募之人,亦必無千人一心,有前無退矣。為治者固先定其內而理其外,先安其近而懷其遠。自頃狂狡不息,誅戮相繼,未可謂人和也。天險如彼,未可謂地利也。毛修之家仇不雪,不應以得死為恨;劉敬宣蒙生存之恩,亦宜性命仰報。今將軍欲驅二死之甘心,而忘國家之重計,愚情竊所未安。闕門之外,非所宜豫,茍其有心,不覺披盡。”不從。

假敬宣節,監征蜀諸軍事,郡如故。既入峽,分遣振武將軍、巴東太守溫祚以二千人揚聲外水,自率益州刺史鮑陋、輔國將軍文處茂、龍驤將軍時延祖由墊江而進。敬宣率先士卒,轉戰而前,達遂寧郡之黃虎,去成都五百裏。偽輔國將軍譙道福等悉眾距險,相持六十余日,大小十余戰,賊固守不敢出。敬宣不得進,食糧盡,軍中多疾疫,死者太半,引軍還。譙縱送毛璩一門諸喪,其妻女、文處茂母何,並諸士人喪柩,浮之中流,敬宣皆拯接致歸。為有司所奏,免官,削封三分之一。

五年,高祖伐鮮卑,除中軍咨議參軍,加冠軍將軍。從至臨朐,慕容超出軍距戰,敬宣與兗州刺史劉籓等奮擊,大破之。龍驤將軍孟龍符戰沒,敬宣並領其眾,圍廣固,屢獻規略。盧循逼京師,敬宣分領鮮卑虎班突騎,置陣甚整,循等望而畏之。遷使持節、督馬頭淮西諸軍郡事、鎮蠻護軍、淮南安豐二郡太守、梁國內史,將軍如故。循既走,仍從高祖南討,轉左衛將軍,加散騎常侍。

敬宣寬厚善待士,多伎藝,弓馬音律,無事不善。時尚書仆射謝混自負才地,少所交納,與敬宣相遇,便盡禮著歡。或問混曰:“卿未嘗輕交於人,而傾蓋於萬壽,何也?”混曰:“人之相知,豈可以一塗限。孔文舉禮太史子義,夫豈有非之者邪!”

初,敬宣回師於蜀,劉毅欲以重法繩之;高祖既相任待,又何無忌明言於毅,謂不宜以私憾傷至公,若必文致為戮,己當入朝以廷議決之。毅雖止,猶謂高祖曰:“夫生平之舊,豈可孤信。光武悔之於龐萌,曹公失之於孟卓,公宜深慮之。”毅出為荊州,謂敬宣曰:“吾忝西任,欲屈卿為長史、南蠻,豈有見輔意乎?”敬宣懼禍及,以告高祖。高祖笑曰:“但令老兄平安,必無過慮。”出為使持節、督北青州軍郡事、征虜將軍、北青州刺史,領青河太守,尋領冀州刺史。

時高祖西討劉毅,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太尉軍事,貽敬宣書曰:“盤龍狼戾專恣,自取夷滅,異端將盡,世路方夷,富貴之事,相與共之。”敬宣報曰:“下官自義熙以來,首尾十載,遂忝三州七郡。今此杖節,常懼福過禍生,實思避盈居損;富貴之旨,非所敢當。”遣使呈長民書,高祖謂王誕曰:“阿壽故為不負我也。”十一年正月,進號右將軍。

司馬道賜者,晉宗室之賤屬也。為敬宣參軍。至高祖西征司馬休之,道賜乃陰結同府辟閭道秀及左右小將王猛子等謀反。道賜自號齊王,以道秀為青州刺史,規據廣固,舉兵應休之。敬宣召道秀有所論,因屏人,左右悉出戶,猛子逡巡在後,取敬宣備身刀殺敬宣,時年四十五。文武佐吏即討道賜、猛子等,皆斬之。先是,敬宣未死,嘗夜與僚佐宴集,空中有放一隻芒屩於坐中,墜敬宣食盤上,長三尺五寸,已經人著,耳鼻間並欲壞。頃之而敗。喪至,高祖臨哭甚哀。子祖嗣。宋受禪,國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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