宦者列傳
鄭眾、蔡倫、孫程、曹騰、單超、侯覽、曹節、呂強、張讓。
《易》曰:“天垂象,聖人則之。”宦者四星,在皇位之側,故《周禮》置官,亦備其數。閽者守中門之禁,寺人掌女宮之戒。又雲“王之正內者五人”。《月令》:“仲冬,命閹尹審門閭,謹房室。”《詩》之《小雅》,亦有《巷伯》刺讒之篇。然宦人之在王朝者,其來舊矣。將以其體非全氣,情誌專良,通關中人,易以役養乎?然而後世因之,才任稍廣,其能者,則勃貂、管蘇有功於楚、晉,景監、繆賢著庸於秦、趙。及其敝也,則豎刁亂齊,伊戾禍宋。
漢興,仍襲秦制,置中常侍官。然亦引用士人,以參其選,皆銀珰左貂,給事殿省。及高後稱制,乃以張卿為大謁者,出入臥內,受宣詔命。文帝時,有趙談、北宮伯子,頗見親幸。至於孝武,亦愛李延年。帝數宴後庭,或潛遊離館,故請奏機事,多以宦人主之。至元帝之世,史遊為黃門令,勤心納忠,有所補益。其後弘恭、石顯以佞險自進,卒有蕭、周之禍,損穢帝德焉。
中興之初,宦官悉用閹人,不復雜調他士。至永平中,始置員數,中常侍四人,小黃門十人。和帝即祚幼弱,而竇憲兄弟專總權威,內外臣僚,莫由親接,所與居者,唯庵宦而已。故鄭眾得專謀禁中,終除大憝,遂享分土之封,超登宮卿之位。於是中官始盛焉。
自明帝以後,迄乎延平,委用漸大,而其員稍增,中常侍至有十人,小黃門二十人,改以金珰右貂,兼領卿署之職。鄧後以女主臨政,而萬機殷遠,朝臣國議,無由參斷帷幄,稱制下令,不出房闈之間,不得不委用刑人,寄之國命。手握王爵,
若夫高冠長劍,
鄭眾字季產,南陽ED77人也。為人謹敏有心幾。永平中,初給事太子家。肅宗即位,拜小黃門,遷中常侍。和帝初,加位鉤盾令。
時竇太後秉政,後兄大將軍憲等並竊威權,朝臣上下莫不附之,而眾獨一心王室,不事豪黨,帝親信焉。及憲兄弟
十四年,帝念眾功美,封為鄛鄉侯,食邑千五百戶。永初元年,和熹皇後益封三百戶。
元初元年卒,養子閎嗣。閎卒,子安嗣。後國絕。桓帝延熹二年,紹封眾曾孫石讎為關內侯。
蔡倫字敬仲,桂陽人也。以永平末始給事宮掖,建初中,為小黃門。及和帝即位,轉中常侍,豫參帷幄。
倫有才學,盡心敦慎,數犯嚴顏,匡弼得失。每至休沐,輒閉門絕賓,暴體田野。後加位尚方令。永元九年,監作秘劍及諸器械,莫不精工堅密,為後世法。
自古書契多編以竹簡,其用縑帛者謂之為紙。縑貴而簡重,並不便於人。倫乃造意,用樹膚、麻頭及敝布、魚網以為紙。元興元年奏上之,帝善其能,自是莫不從用焉,故天下鹹稱“蔡侯紙”。
元初元年,鄧太後以倫久宿衛,封為龍亭侯,邑三百戶。後為長樂太仆。四年,帝以經傳之文多不正定,乃選通儒謁者劉珍及博士良史詣東觀,各F6C5校家法,令倫監典其事。
倫初受竇後諷旨,誣陷安帝祖母宋貴人。及太後崩,安帝始親萬機,敕使自致廷尉。倫恥受辱,乃沐浴整衣冠,飲藥而死。國除。
孫程字稚卿,涿郡新城人也。安帝時,為中黃門,給事長樂宮。
時鄧太後臨朝,帝不親政事。小黃門李閏與帝乳母王聖常共譖太後兄執金吾悝等,言欲廢帝,立平原王翼,帝每忿懼。及太後崩,遂誅鄧氏而廢平原王,封閏雍鄉侯;又小黃門江京以讒諂進,初迎帝於邸,以功封都鄉侯,食邑各三百戶。閏、京並遷中常侍,江京兼大長秋,與中常侍樊豐、黃門令劉安、鉤盾令陳達及王聖、聖女伯榮扇動內外,競為侈虐。又帝舅大將軍耿寶、皇後兄大鴻臚閻顯更相阿黨,遂枉殺太尉楊震,廢皇太子為濟陰王。
明年帝崩,立北鄉侯為天子。顯等遂專朝爭權,乃諷有司奏誅樊豐,廢耿寶、王聖,及黨與皆見死徙。
十月,北鄉侯病篤。程謂濟陰王謁者長興渠曰:“王以嫡統,本無失德,先帝用讒,遂至廢黜。若北鄉疾不起,共斷江京、閻顯,事乃可成。”渠等然之。又中黃門南陽王康,先為太子府史,自太子之廢;常懷嘆憤。又長樂太官丞京兆王國,並附同於程。至二十七日,北鄉侯薨。閻顯白太後,征諸五子簡為帝嗣。未及至,十一月二日,程遂與王康等十八人,聚謀於西鐘下,皆戴單衣為誓。四日夜,程等共會崇德殿上,因入章臺門。時,江京、劉安及李閏、陳達等俱坐省門下,程與王康共就斬京、安、達,以李閏權勢積為省內所服,欲引為主,因舉刃脅閏曰:“今當立濟陰王,無得搖動。”閏曰:“諾。”於是扶閏起,俱於西鐘下迎濟陰王立之,是為順帝。召尚書令、仆射以下,從輦幸南宮雲臺,程等留守省門,遮扞內外。
閻顯時在禁中,憂迫
夫表功錄善,古今之通義也。故中常侍長樂太仆江京、黃門令劉安、鉤盾令陳達與故車騎將軍閻顯兄弟謀議惡逆,傾亂天下。中黃門孫程、王康、長樂太官丞王國、、中黃門黃龍、彭愷、孟叔、李建、王成、張賢、史汎、馬國、王道、李元、楊佗、陳予、趙封、李剛、魏猛、苗光等,懷忠憤發,戮力協謀,遂埽滅元惡,以定王室。《詩》不雲乎:“無言不F6C5,元德不報。”程為謀首,康、國協同。其封程為浮陽侯,食邑五戶;康為華容侯,國為酈侯,各九千戶;黃龍為湘南侯,五千戶;彭愷為西平昌侯,孟叔為中廬侯,李建為復陽侯,各四千二百戶;王成為廣宗侯,張賢為祝阿侯,史汎為臨沮侯,馬國為文平侯,王道為範縣侯,李元為褒信侯,楊佗為山都侯,陳予為下B36F侯,趙封為析縣侯,李剛為枝江侯,各四千戶;魏猛為夷陵侯,二千戶;苗光為東阿侯,千戶。
是為十九侯。加賜車、馬、金、銀、錢、帛,各有差。李閏以先不豫謀,故不封。遂擢拜程騎都尉。
永建元年,程與張賢、孟叔、馬國等為司隸校尉虞詡訟罪,懷表上殿,呵叱左右。帝怒,遂免程官,因悉遣十九侯就國,後徙封程為宜城侯。程既到國,怨恨恚懟,封還印綬、符策,亡歸京師,往來山中。詔書追求,復故爵士,賜車馬衣物,遣還國。
三年,帝念程等功勛,悉征還京師。程與王道、李元皆拜騎都尉,余悉奉朝請。陽嘉元年,程病甚,即拜奉車都尉,位特進。及卒,使五官中郎將追贈車騎將軍印綬,賜謚剛侯。侍禦史持節監護喪事,乘輿幸北部尉傳,瞻望車騎。
程臨終,遺言上書,以國傳弟美。帝許之,而分程半,封程養子壽為浮陽侯。後詔書錄微功,封興渠為高望亭侯。四年,詔宦官養子悉聽得為後,襲封爵,定著乎令。
王康、王國、彭愷、王成、趙封、魏猛六人皆早卒。黃龍、楊佗、孟叔、李建、張賢、史汎、王道、李元,李剛九人與阿母山陽君宋娥更相貨賂,求高官增邑,又誣罔中常侍曹騰、孟賁等。永和二年,發覺,並遣就國,減祖四分之一。宋娥奪爵歸田舍。唯馬國、陳予、苗光保全封邑。
初,帝見廢,監太子家小黃門籍建、傅高梵、長秋長趙熹、丞良賀、藥長夏珍皆以無過獲罪,建等坐徙朔方。及帝即位,並擢為中常侍。梵坐臧罪,減死一等。建後封東鄉侯,三百戶。
賀清儉退厚,位至大長秋。陽嘉中,詔九卿舉武猛,賀獨無所薦。帝引問其故,對曰:“臣生自草茅,長於宮掖,既無
曹騰字季興,沛國譙人也。安帝時,除黃門從官。順帝在東官,鄧太後以騰年少謹厚,使侍皇太子書,特見親愛。及帝即位,騰為小黃門,遷中常侍。桓帝得立,騰與長樂太仆州輔等七人,以定策功,皆封亭侯,騰為費亭侯,遷大長秋,加位特進。
騰用事省闥三十余年,奉事四帝,未嘗有過。其所進達,皆海內名人,陳留虞放、邊韶、南陽延固、張溫、弘農張奐、潁川堂谿典等。時蜀郡太守因計吏賂遺於騰,益州刺史種暠於斜谷關搜得其書,上奏太守,並以劾騰,請下廷尉案罪。帝曰:“書自外來,非騰之過。”遂寢暠奏。騰不為纖介,常稱暠為能吏,時人嗟美之。
騰卒,養子嵩嗣。種暠後為司徒,告賓客曰:“今身為公,乃曹常侍力焉。”
嵩靈帝時貨賂中官及輸西園錢一億萬,故位至太尉。及子操起兵,不肯相隨,乃與少子疾避亂瑯邪,為徐州刺史陶謙所殺。
單超,河南人;徐璜,下邳良城人;具瑗,魏郡元城人;左悺,河南平陰人;唐衡,潁川郾人也。桓帝初,超、璜、瑗為中常侍,悺、衡為小黃門史。
初,梁冀兩妹為順、桓二帝皇後,冀代父商為大將軍,再世權威,
超病,帝遣使者就拜車騎將軍。明年薨,賜
其後四侯轉橫,天下為之語曰:“左回天,具獨坐,徐臥虎,唐兩墯。”皆競起第宅,樓觀壯麗,窮極伎巧。金銀罽,施於犬馬。多取良人美女以為姬妾,皆珍飾華侈,擬則宮人,其仆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。又養其疏屬,或乞嗣異姓,或買蒼頭為子,並以傳國襲封。兄弟姻戚皆宰州臨郡,辜較百姓,與盜賊無異。
超弟安為河東太守,弟子匡為濟陰太守,璜弟盛為河內太守,悺弟敏為陳留太守,瑗兄恭為沛相,皆為所在蠹害。
璜兄子宣為下邳令,暴虐尤甚。先是,求故汝南太守下邳李暠女不能得,及到縣,遂將吏卒至暠家,載其女歸,戲射殺之,埋著寺內。時,下邳縣屬東海,汝南黃浮為東海相,有告言宣者,浮乃收宣家屬,無少長悉考之。掾史以下固諫爭。浮曰:“徐宣國賊,今日殺之,明日坐死,足以瞑目矣。”即案宣罪棄市,暴其屍以示百姓,郡中震栗。璜於是訴怨於帝,帝大怒,浮坐髡鉗,輸作右校。五侯宗族賓客虐遍天下,
明年,司隸校尉韓演因奏悺罪惡,及其兄太仆南鄉侯稱請托州郡,聚斂為奸,賓客放縱,侵犯吏民。悺、稱皆自殺。演又奏瑗兄沛相恭臧罪,征詣廷尉。瑗詣獄謝,上還東武侯印綬,詔貶為都鄉侯,卒於家。超及璜、衡襲封者,並降為鄉侯,租入歲皆三百萬,子弟分封者,悉奪爵土。劉普等貶為關內侯。
侯覽者,山陽防東人。桓帝初為中常侍,以佞猾進,倚勢貪放,受納貨遺以巨萬計。延熹中,連歲征伐,府帑空虛,乃假百官奉祿,王侯租銳。覽亦上縑五千匹,賜爵關內侯。又托以與議誅梁冀功,進封高鄉侯。
小黃門段珪家在濟陰,與覽並立田業,近濟北界,仆從賓客侵犯百姓,劫掠行旅。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,殺數十人,陳屍路衢。覽、珪大怨,以事訴帝,延坐多殺無辜,征詣廷尉,免。延字伯行,北海人,後為京兆尹,有理名,世稱為長者。
覽等得此愈放縱。覽兄參為益州刺史,民有豐富者,輒誣以大逆,皆誅滅之,沒入財物,前後累億計。太尉楊秉奏參,檻車征,於道自殺。京兆尹袁逢於旅舍,閱參車三百余兩,皆金銀錦帛珍玩,
建寧二年,喪母還家,大起塋冢。督郵張儉因舉奏覽貪侈奢縱,前後請奪人宅三百八十一所,田百一十八頃。起立第宅十有六區,皆有高樓池苑,堂閣相望,飾以綺畫丹漆之屬,制度重深,僭類宮省。又豫作壽冢,石槨雙闕,高廡百尺,破人居室,發掘墳墓。虜奪良人,妻略婦子,及諸罪釁,請誅之。而覽伺候遮截,章竟不上。儉遂破覽冢宅,藉沒資財,具言罪狀。又奏覽母生時交通賓客,幹亂郡國。復不得禦。覽遂誣儉為鉤黨,及故長樂少府李膺、太仆杜密等,皆夷滅之。遂代曹節領長樂太仆。
熹平元年,有司舉奏覽專權驕奢,策收印綬,自殺。阿黨者皆免。
曹節字漢豐,南陽新野人也。其本魏郡人,世吏二千石。順帝初,以西園騎遷小黃門。桓帝時,遷中常侍,奉車都尉。建寧元年,持節將中黃門虎賁羽林千人,北迎靈帝,陪乘入宮。及即位,以定策封長安鄉侯,六百戶。
時,竇太後臨朝,後父大將軍武與太傅陳蕃謀誅中官,節與長樂五官史朱瑀、從官史共普、張亮、中黃門王尊、長樂謁者騰是等十七人,共矯詔以長樂食監王甫為黃門令,將兵誅武、蕃等,事已具《蕃》、《武傳》。節遷長樂衛尉,封育陽侯,增邑三千戶;甫遷中常侍,黃門令如故;瑀封都鄉侯,千五百戶;普、亮等五人各三百戶;余十一人皆為關內侯,歲食租二千斛。
先是,瑀等陰於明堂中禱皇天曰:“竇氏無道,請皇天輔皇帝誅之,令事必成,天下得寧。”既誅武等,詔令太官給塞具,賜瑀錢五千萬,余各有差,後更封華容侯。二年,節病困,詔拜為車騎將軍。有頃疾瘳,上印綬,罷,復為中常侍,位特進,秩中二千石,尋轉大長秋。
熹平元年,竇太後崩,有何人書朱雀闕,言“
節遂與王甫等誣奏桓帝弟勃海王悝謀反,誅之。以功封者十二人。甫封冠軍侯。節亦增邑四千六百戶,並前七千六百戶。父兄子弟皆為公卿列校、牧守令長,布滿天下。
節弟破石為越騎校尉,越騎營五百妻有美色,破石從求之,五百不敢違,妻執意不肯行,遂自殺。其淫暴無道,多此類也。
光和二年,司隸校尉陽球奏誅王甫及子長樂少府萌、沛相吉,皆死獄中。時連有災異,郎中梁人審忠以為朱瑀等罪惡所感,乃上書曰:
臣聞理國得賢則安,失賢則危,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理,湯舉伊尹不仁者遠。陛下即位之初,未能萬機,皇太後念在撫育,權時攝政,故中常侍蘇康、管霸應時誅殄。太傅陳蕃、大將軍竇武考其黨與,誌清朝政。華容侯朱瑀知事覺露,禍及其身,遂興造逆謀,作亂王室,撞蹋省闥,執奪璽綬,迫脅陛下,聚會群臣,離間骨肉母子之恩,遂誅蕃、武及尹勛等。因共割裂城社,自相封賞。父子兄弟被蒙尊榮,素所親厚布在州郡,或登九列,或據三司。不惟祿重位尊之責,而茍營私門,多蓄財貨,繕修第舍,連裏竟巷。盜取禦水以作魚釣,車馬服玩擬於天家。群公卿士
章寢不報。節遂領尚書令。四年,卒,贈車騎將軍。後瑀亦病卒,皆養子傳國。審忠字公誠,宦官誅後,辟公府。
呂強字漢盛,河南成臯人也。少以宦者為小黃門,再遷中常侍。為人清忠奉公。靈帝時,例封宦者,以強為都鄉侯。強辭讓懇惻,固不敢當,帝乃聽之。因上疏陳事曰:
臣聞諸侯上象四七,下裂王土,高祖重約非功臣不侯,所以重天爵明勸戒也。伏聞中常侍曹節、王甫、張讓等,及侍中許相,並為列侯。節等宦官祐薄,品卑人賤,讒諂媚主,佞邪僥寵,放毒人物,疾妒忠良,有趙高之禍,未被B450裂之誅,掩朝廷之明,成私樹之黨。而陛下不悟,妄授茅土,
臣又聞後宮彩女數千余人,衣食之費,日數百余,比谷雖賤,而戶有饑色。案法當貴而今更賤者,由賦發繁數,以解縣官,寒不敢衣,饑不敢食。民有斯厄,而莫之恤。宮女無用,填積後庭,天下雖復盡力耕桑,猶不能供。昔楚女悲愁,則西官致災,況終年積聚,豈無憂怨乎!夫天生蒸民,立君以牧之。君道得,則民戴之如父母,仰之猶日月,雖時有征稅,猶望其仁恩之惠。《易》曰:“悅以使民,民忘其勞;悅以犯難,民忘其死。”儲君副主,宜諷誦斯言;南面當國,宜履行其事。
又承詔書,當於河間故國起解瀆之館。陛下龍飛即位,雖從籓國,然處九天之高,豈宜有顧戀之意。且河間疏遠,解瀆邈絕,而當勞民單力,未見其便。又今外戚四姓貴幸之家,及中官公族無功德者,造起館舍,凡有萬數,樓閣連接,丹青素堊,雕刻之飾,不可單言。喪葬逾制,奢麗過禮,競相放效,莫肯矯拂。《穀梁傳》曰:“財盡則怨,力盡則懟。”《屍子》曰:“君如杅,民如水,杅方則水方,杅圓則水圓。”上之化下,猶風之靡草。今上無去奢之儉,下有縱欲之敝,至使禽獸食民之甘,木土衣民之帛。昔師曠諫晉平公曰:“梁柱衣繡,民無褐衣;池有棄酒,士有渴死;廄馬秣粟,民有饑色。近臣不敢諫,遠臣不得暢。”此之謂也。
又聞前召議郎蔡邕對問於金商門,而令中常侍曹節、王甫等以詔書喻旨。邕不敢懷道迷國,而切言極對,毀刺貴臣,譏呵豎宦。陛下不密其言,至令宣露,群邪項領,膏脣拭舌,競欲咀嚼,造作飛條。陛下回受誹謗,致邕刑罪,室家徙放,老幼流離,豈不負忠臣哉!今群臣皆以邕為戒,上畏不測之難,下懼劍客之害,臣知朝廷不復得聞忠言矣。故太尉段B451,武勇冠世,習於邊事,垂發服戎,功成皓首,歷事二主,勛烈獨昭。陛下既已式序,位登臺司,而為司隸校尉陽球所見誣脅,一身既斃,而妻子遠播。天下惆悵,功臣失望。宜征邕更授任,反B451家屬,則忠盧路開,眾怨以弭矣。
帝知其忠而不能用。
時,帝多稸私臧,收天下之珍,每郡國貢獻,先輸中署,名為“導行費”。強上疏諫曰:
天下之財,莫不生之陰陽,歸之陛下。歸之陛下,豈有公私?而今中尚方斂諸郡之寶,中禦府積天下之繒,西園引司農之臧,中廄聚太仆之馬,而所輸之府,輒有導行之財。調廣民困,費多獻少,奸吏因其利,百姓受其敝。又阿媚之臣,好獻其私,容諂姑息,自此而進。
舊典選舉委任三府,三府有選,參議掾屬,咨其行狀,度其器能,受試任用,責以成功。若無可察,然後付之尚書。尚書舉劾,請下廷尉,覆案虛實,行其誅罰。今但任尚書,或復敕用。如是,三公得免選舉之負,尚書亦復不坐,責賞無歸,豈肯空自苦勞乎!
夫立言無顯過之咎,明鏡無見C045之尤。如惡立言以記過,則不當學也;不欲明鏡之見C045,則不當照也。願陛下詳思臣言,不以記過見C045為責。
書奏不省。
中平元年,黃巾賊起,帝問強所宜施行。強欲先誅左右貪濁者,大赦黨人,料簡刺史、二千石能否。帝納之,乃先赦黨人。於是諸常侍人人求退,又各自征還宗親子弟在州郡者。中常侍趙忠、夏惲等遂共構強,雲“與黨人共議朝廷,數讀《霍光傳》。強兄弟所在並皆貪穢”。帝不悅,使中黃門持兵召強。強聞帝召,怒曰:“吾死,亂起矣。丈夫欲盡忠國家,豈能對獄吏乎!”遂自殺。忠、惲復譖曰:“強見召未知所問,而就處草自屏,有奸明審。”遂收捕宗親,沒入財產焉。
時,宦者濟陰丁肅、下邳徐衍、南陽郭耽、汝陽李巡、北海趙祐等五人稱為清忠,皆在裏巷,不爭威權。巡以為諸博士試甲乙科,爭弟高下,更相告言,至有行賂定蘭臺漆書經字,以合其私文者,乃白帝,與諸儒共刻《五經》文於石,於是詔蔡邕等正其文字。自後《五經》一定,爭者用息。趙祐博學多覽,著作校書,諸儒稱之。
又小黃門甘陵吳伉,善為風角,博達有奉公稱。知不得用,常托病還寺舍,從容養誌雲。
張讓者,颎川人;趙忠者,安平人也。少皆給事者中,桓帝時為小黃門。忠以與誅梁冀功封都鄉侯。延熹八年,黜為關內侯,食本縣租千斛。
靈帝時,讓、忠並遷中常侍,封列侯,與曹節、王甫等
是時,讓、忠及夏惲、郭勝、孫璋、畢嵐、栗嵩、段珪、高望、張恭、韓悝、宋典十二人,皆為中常侍,封侯貴寵,父兄子弟布列州郡,所在貪賤,為人蠹害。黃巾既作,盜賊糜沸,郎中中山張鈞上書曰:“竊惟張角所以能興兵作亂,萬人所以樂附之者,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、子弟、婚親、賓客典據州郡,辜榷財利,侵掠百姓,百姓之冤無所告訴,故謀議不軌,聚為盜賊。宜斬十常侍,縣頭南郊,以謝百姓,又遣使者布告天下,可不須師旅,而大寇自消。”天子以鈞章示讓等,皆免冠徒跣頓首,乞自致洛陽詔獄,並出家財以助軍費。有詔皆冠履視事如故。帝怒鈞曰:“此真狂子也。十常侍固當有一人善者不?”鈞復重上,猶如前章,輒寢不報。詔使廷尉、侍禦史考為張角道者,禦史承讓等旨,遂誣奏鈞學黃巾道,收掠死獄中。而讓等實多與張角交通。後中常侍封谞、徐奉事獨發覺坐誅,帝因怒詰讓等曰:“汝曹常言黨人欲為不軌,皆令禁錮,或有伏誅。今黨人更為國用,汝曹反與張角通,為可斬未?”皆叩頭雲:“故中常侍王甫、侯覽所為。”帝乃止。
明年,南宮災。讓、忠等說帝令斂天下田畝稅十錢,以修宮室。發太原、河東、狄道諸郡材木及文石,每州郡部送至京師,黃門常侍輒令譴呵不中者,因強折賤買,十分雇一,因復貨之於宦官,復不為即受,材木遂至腐積,宮室連年不成。刺史、太守復增私調,百姓呼嗟。凡詔所征求,皆令西園騶密約敕,號曰“中使”,恐動州郡,多受賕賂。刺史、二千石及茂才孝廉遷除,皆責助軍修宮錢,大郡至二三千萬,余各有差。當之官者,皆先至西園諧價,然後得去。有錢不畢者,或至自殺。其守清者,乞不之官,皆迫遣之。
時,鉅鹿太守河內司馬直新除,以有清名,減責三百萬。直被詔,帳然曰:“
又造萬金堂於西園,引司農金錢繒帛,仞積其中。又還河間買田宅,起第觀。帝本侯家,宿貧,每嘆桓帝不能作家居,故聚為私臧,復寄小黃門常侍錢各數千萬。常雲:“張常侍是我公,趙常侍是我B227。”宦者得誌,無所憚畏,並起第宅,擬則宮室。帝常登永安候臺,宦官恐其望見居外,乃使中大人尚但諫曰:“天子不當登高,登高則百姓虛散。。”自是不敢復升臺榭。
明年,遂使鉤盾令宋典繕修南宮玉堂。又使掖庭令畢嵐鑄銅人四列於倉龍、玄武闕,又鑄四鐘,皆受二千斛,縣於玉堂及雲臺殿前。又鑄天祿蝦蟆,吐水於平門外橋東,轉水入宮。又作翻車渴烏,旋於橋西,用灑南北郊路,以省百姓灑道之費。又鑄四出文錢,錢皆四道。識者竊言侈虐已甚,形象兆見,此錢成,必四道而去。及京師大亂,錢果流布四海。復以忠為車騎將軍,百余日罷。
六年,帝崩。中軍校尉袁紹說大將軍何進,令誅中官以悅天下。謀泄,讓、忠等因進入省,遂共殺進。而紹勒兵斬忠,捕宦官無少長悉斬之。讓等數十人劫質天子走河上。追急,讓等悲哭辭曰:“臣等殄滅,天下亂矣。惟陛下自愛!”皆投河而死。
論曰:自古喪大業絕宗禋者,其所漸有由矣。三代以嬖色取禍,嬴氏以奢虐致災,西京自外戚失祚,東都緣閹尹傾國。成敗之來,先史商之久矣。至於釁起宦夫,其略猶或可言。何者?刑余之醜,理謝全生,聲榮無輝於門閥,肌膚莫傳於來體,推情未鑒其敝,即事易以取信,加漸染朝事,頗識典物,故少主憑謹舊之庸,女君資出內之命,顧訪無猜憚之心,恩狎有可悅之色。亦有忠厚平端,懷術糾邪;或敏才給對,飾巧亂實;或借譽貞良,先時薦譽。非直茍恣兇德,止於暴橫而已。然莫邪並行,情貌相越,故能回惑昏幼,迷瞀視聽,蓋亦有其理焉。詐利既滋,朋徒日廣,直臣抗議,必漏先言之間,至戚發憤,方啟專奪之隙,斯忠賢所以智屈,社稷故其為墟。《易》曰:“
贊曰:“任失無小,過用則違。況乃巷職,遠參天機。舞文巧態,作惠作威。兇家害國,夫豈異歸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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