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國論
秦得所以並天下之形,而天下遂至於必可並;六國有可以拒秦之勢,而秦遂至於不可拒者,豈秦為工於斃六國耶?其禍在乎六國之君,自戰其所可親,而記其所可仇故也。
秦之為國一而已矣,而關東之國六焉。計秦之地,居六國五之一;校秦之兵,當六國十之一。以五一之地、十一之兵,而常擅其雄強以制天下之命者,由其據形便之居,俯扼天下之吭,而蹈其膺背於足股之下故也。使六國之君知夫社稷之實禍在秦,而相與致誠締交,戮力以擯秦,即秦誠巧於攻鬥,則亦何能鞭笞六國,使之駢首西向而事秦哉?又況得以一一而夷滅之也?蓋其不知慮此,凡所以由早朝而晏罷者,皆其自相屠斃之謀。此秦所以得收其敝而終為所擒也。
蓋六國之勢,莫利於為從,莫害於為衡。從合則安,衡成則危,必然之勢也。方其為從於蘇秦也,秦人不敢窺兵函谷關者十五年。已而為衡於張儀,而山東諸侯歲被秦禍,日割地以求事秦之歡,卒至於地盡而國為墟。六國固嘗收合從之利矣,然而終敗於為衡之害者,其禍在乎自戰其所可親,而忘其所可仇故也。所謂戰所可親、忘所可仇者,秦人稍蠶食六國而並夷之,則關東諸侯皆與國也,宜情親勢合以謀抗秦。然而,齊、楚自恃其強,有並吞燕、趙、韓、魏之誌而緩秦之禍;燕、趙、韓、魏自懲其弱,有疑惡齊、楚之心而脅秦之威。是以衡人得而因之,散敗從約,秦以氣恐而勢喝之,故人人震迫,爭入賄秦,唯恐其獨後之也。曾不知齊、楚雖強,不足以致秦之畏,而其所甚忌者,獨在乎韓、魏也。韓、魏者,實諸侯之西蔽也,勢能限秦而使之無東。秦茍有以越之,我得以制其後,此秦之所忌。使齊、楚、燕、趙審夫社稷之實禍在秦,而知韓、魏之為蔽於我,委國重而收親之,固守從約,並力一誌,以仇虎狼之秦。使其一下兵於六國,則六國之師悉合而從之,則秦甲不敢輕越函谷,而山東安矣!
或曰:韓、魏者,秦之錯壤也。秦兵之加韓、魏也,戰於百裏之內;其加於四國也,戰於千裏之外。韓、魏之致秦兵,近在乎一日之間;而其待諸侯之救,乃在乎三月之外。秦攻韓、魏既歸而休兵,則四國之乘僥者尚未及知也。今徒執虛以役韓、魏,則秦人固將疾攻而力蹶之。是使三國速被災禍,而齊、楚、燕、趙反居齒寒之憂,非至計也。噫!齊、楚、燕、趙之民,裏糧荷戟以應秦敵者無虛歲也,然終不能紓秦患於一日。四國誠能歲更各國之一軍,命一偏將提之,以合戍韓、魏而佐其勢,則是六國之師日萃於韓、魏之郊,仰關而伺秦。秦誠勇者,雖日辱而招之,固不輕出,而以腹背支敵矣。夫蘇秦、張儀,雖其為術生於揣摩辨說之巧,人皆賤之,然其策畫之所出,皆足以為諸侯之利害而成敗之。蓋蘇秦不獲終見信於六國,而張儀之誌獨行於秦。此六國之所以見並於秦也。
嗟乎!使關東之國裂而為六者,豈天所以終相秦乎?向使關東之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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