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湛
劉湛,字弘仁,南陽涅陽人也。祖耽,父柳,並晉左光祿大夫、開府儀同三司。
湛出繼伯父淡,襲封安眾縣五等男。少有局力,不尚浮華。博涉史傳,諳前世舊典,弱年便有宰世情,常自比管夷吾、諸葛亮,不為文章,不喜談議。本州辟主簿,不就。除著作佐郎,又不拜。高祖以為太尉行參軍,賞遇甚厚。高祖領鎮西將軍、荊州刺史,以湛為功曹,仍補治中別駕從事史,復為太尉參軍,世子征虜西中郎主簿。父柳亡於江州,州府送故甚豐,一無所受,時論稱之。服終,除秘書丞,出為相國參軍。謝晦、王弘並稱其有器幹。
高祖入受晉命,以第四子義康為冠軍將軍、豫州刺史,留鎮壽陽。以湛為長史、梁郡太守。義康弱年未親政,府州軍事悉委湛。府進號右將軍,仍隨府轉。義康以本號徙為南豫州,湛改領歷陽太守。為人剛嚴用法,奸吏犯贓百錢以上,皆殺之,自下莫不震肅。廬陵王義真出為車騎將軍、南豫州刺史,湛又為長史,太守如故。義真時居高祖憂,使帳下備膳,湛禁之,義真乃使左右索魚肉珍羞,於齋內別立廚帳。會湛入,因命臑酒炙車螯,湛正色曰:“公當今不宜有此設。”義真曰:“旦甚寒,一碗酒亦何傷!長史事同一家,望不為異。”酒既至,湛因起曰:“既不能以禮自處,又不能以禮處人。”
景平元年,召入,拜尚書吏部郎,遷右衛將軍。出督廣、交二州諸軍事、建威將軍、平越中郎將、廣州刺史。嫡母憂去職。服闋,為侍中。撫軍將軍江夏王義恭鎮江陵,以湛為使持節、南蠻校尉、領撫軍長史,行府州事。時王弘輔政,而王華、王曇首任事居中,湛自謂才能不後之,不願外出;是行也,謂為弘等所斥,意甚不平,常曰:“二王若非代邸之舊,無以至此,可謂遭遇風雲。”
湛負其誌氣,常慕汲黯、崔琰為人,故名長子曰黯字長孺,第二子曰琰字季圭。琰於江陵病卒,湛求自送喪還都,義恭亦為之陳請。太祖答義恭曰:“吾亦得湛啟事,為之酸懷,乃不欲茍違所請。但汝弱年,新涉庶務,八州殷曠,專斷事重,疇諮委仗,不可不得其人,量算二三,未獲便相順許。今答湛啟,權停彼葬。頃朝臣零落相系,寄懷轉寡,湛實國器,吾乃欲引其令還,直以西夏任重,要且停此事耳。汝慶賞黜罰,豫關失得者,必宜悉相委寄。”
義恭性甚狷隘,年又漸長,欲專政事,每為湛所裁,主佐之間,嫌隙遂構。太祖聞之,密遣使詰讓義恭,並使深加諧緝。義恭具陳湛無居下之禮,又自以年長,未得行意,雖奉詔旨,頗有怨言。上友於素篤,欲加酬順,乃詔之曰:“事至於此,甚為可嘆。當今乏才,委授已爾,宜盡相彌縫,取其可取,棄其可棄。汝疏雲‘泯然無際’,如此甚佳。彼多猜,不可令萬一覺也。汝年已長,漸更事物,且群情矚望,不以幼昧相期,何由故如十歲時,動止諮問。但當今所專,必是小事耳。亦恐量此輕重,未必盡得,彼之疑怨,兼或由此邪。”
先是,王華既亡,曇首又卒,領軍將軍殷景仁以時賢零落,白太祖征湛。八年,召為太子詹事,加給事中、本州大中正,與景仁並被任遇。湛常雲:“今世宰相何難,此政可當我南陽郡漢世功曹耳。”明年,景仁轉尚書仆射、領選、護軍將軍,湛代為領軍將軍。十二年,又領詹事。湛與景仁素款,又以其建議征之,甚相感說。及俱被時遇,猜隙漸生,以景仁專管內任,謂為間己。
時彭城王義康專秉朝權,而湛昔為上佐,遂以舊情委心自結,欲因宰相之力以回主心,傾黜景仁,獨當時務。義康屢構之於太祖,其事不行。義康僚屬及湛諸附隸潛相約勒,無敢歷殷氏門者。湛黨劉敬文父成未悟其機,詣景仁求郡,敬文遽往謝湛曰:“老父悖耄,遂就殷鐵幹祿。由敬文暗淺,上負生成,合門慚懼,無地自處。”敬文之奸諂無愧如此。
義康擅勢專朝,威傾內外,湛愈推崇之,無復人臣之禮,上稍不能平。湛初入朝,委任甚重,日夕引接,恩禮綢繆。善論治道,並諳前世故事,敘致銓理,聽者忘疲。每入雲龍門,禦者便解駕,左右及羽儀隨意分散,不夕不出,以此為常。及至晚節,驅煽義康,淩轢朝廷,上意雖內離,而接遇不改。上嘗謂所親曰:“劉班初自西還,吾與語,常看日早晚,慮其當去。比入,吾亦看日早晚,慮其不去。”湛小字班虎,故雲班也。遷丹陽尹,金紫光祿大夫,加散騎常侍,詹事如故。
十七年,所生母亡。時上與義康形跡既乖,釁難將結,湛亦知無復全地。及至丁艱,謂所親曰:“今年必敗。常日正賴口舌爭之,故得推遷耳。今既窮毒,無復此望,禍至其能久乎!”十月,詔曰:“劉湛階藉門廕,少叨榮位,往佐歷陽,奸诐夙著。謝晦之難,潛使密告,求心即事,久宜誅屏。朕所以棄罪略瑕,庶收後效,寵秩優忝,逾越倫匹。而兇忍忌克,剛愎靡厭,無君之心,觸遇斯發。遂乃合黨連群,構扇同異,附下蔽上,專弄威權,薦子樹親,互為表裏,邪附者榮曜九族,乘理者推陷必至。旋觀奸慝,為日已久,猶欲弘納遵養,冀或悛革。自邇以來,淩縱滋甚,悖言懟容,罔所顧忌,險謀潛計,睥睨兩宮。豈唯彰暴國都,固亦達於四海。比年七曜違度,震蝕表災,侵陽之征,事符幽顯。搢紳含憤,義夫興嘆。昔齊、魯不綱,禍頃邦國;昭、宣電斷,漢祚方延。便收付廷尉,肅明刑典。”於獄伏誅,時年四十九。
子黯,大將軍從事中郎。黯及二弟亮、儼並從誅。湛弟素,黃門侍郎,徙廣州。湛初被收,嘆曰:“便是亂邪。”仍又曰:“不言無我應亂,殺我自是亂法耳。”入獄見素,曰:“乃復及汝邪?相勸為惡,惡不可為;相勸為善,正見今日。如何!”湛生女輒殺之,為士流所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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