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瓛
瓛篤誌好學,博通訓義。年五歲,聞舅孔熙先讀管寧傳,欣然欲讀,舅更爲說之,精意聽受,曰:“此可及也。”宋大明四年,舉秀才,兄璲亦有名,先應州舉,至是別駕東海王元曾與瓛父惠書曰:“比歲賢子充秀,州閭可謂得人。”
除奉朝請不就,兄弟三人共處蓬室一間,爲風所倒,無以葺之。怡然自樂,習業不廢。聚徒教授,常有數十。丹陽尹袁粲於後堂夜集,聞而請之,指聽事前古柳樹謂瓛曰:“人謂此是劉尹時樹,每想高風;今復見卿清德,可謂不衰矣。”薦爲秘書郎,不見用。
後拜安成王撫軍行參軍,公事免。瓛素無宦情,自此不復仕。袁粲誅,瓛微服往哭,並致賻助。
齊高帝踐阼,召瓛入華林園談語,問以政道。答曰:“政在孝經。宋氏所以亡,陛下所以得之是也。”帝咨嗟曰:“儒者之言,可寶萬世。”又謂瓛曰:“吾應天革命,物議以爲何如?”瓛曰:“陛下戒前軌之失,加之以寬厚,雖危可安;若循其覆轍,雖安必危。”及出,帝謂司徒褚彥回曰:“方直乃爾。學士故自過人。”敕瓛使數入,而瓛自非詔見,未嘗到宮門。
上欲用瓛爲中書郎,使吏部尚書何戢喻旨。戢謂瓛曰:“上意欲以鳳池相處,恨君資輕,可且就前除。少日當轉國子博士,便即所授。”瓛笑曰:“平生無榮進意,今聞得中書郎而拜記室,豈本心哉。”
後以母老闕養,拜彭城郡丞,司徒褚彥回宣旨喻之,答曰:“自省無廊廟才,所願唯保彭城丞耳。”上又以瓛兼總明觀祭酒,除豫章王驃騎記室參軍,丞如故。瓛終不就。武陵王曄爲會稽太守,上欲令瓛爲曄講,除會稽郡丞。學徒從之者轉衆。
永明初,竟陵王子良請爲征北司徒記室,瓛與張融、王思遠書曰:
奉教使恭召,會當停公事;但念生平素抱,有乖恩顧。吾性拙人間,不習仕進,昔嘗爲行佐,便以不能及公事免黜,此眷者所共知也。量己審分,不敢期榮,夙嬰貧困,加以疏懶,衣裳容發,有足駭者。中以親老供養,褰裳徒步,脫爾逮今,二代一紀。先朝使其更自修正,勉勵於階級之次,見其襤縷,或復賜以衣裳。袁、褚諸公,鹹加勸勵,終於不能自反也。一不復爲,安可重爲哉。昔人有以冠一免,不重加於首,每謂此得進止之儀。又上下年尊,益不願居官次廢晨昏也。先朝爲此,曲申從許,故得連年不拜。既習此歲久,又齒長疾侵,豈宜攝齋河間之聽,廁跡東平之僚?本無絕俗之操,亦非能偃蹇爲高,此又聽覽所當深察者也。近初奉教,便自希得托跡客遊之末,而固辭榮級,其故何邪?以古之王侯大人,或以此延四方之士,有追申、白而入楚,羨鄒、枚而遊梁,吾非敢叨夫曩賢,庶欲從九九之遺跡,既於聞道集泮不殊,而幸無職司拘礙,可得奉溫凊,展私計,誌在此耳。除步兵校尉,不拜。
瓛姿狀纖小,儒業冠於當時,都下士子貴遊,莫不下席受業,當世推其大儒,以比古之曹、鄭。性謙率,不以高名自居,之詣於人,唯一門生持胡床隨後。主人未通,便坐門待答。住在檀橋,瓦屋數間,上皆穿漏,學徒敬慕,不敢指斥,呼爲青溪焉。竟陵王子良親往修謁。七年,表武帝爲瓛立館,以楊烈橋故主第給之,生徒皆賀。瓛曰:“室美豈爲人哉,此華宇豈吾宅邪?幸可詔作講堂,猶恐見害也。”未及徙居,遇疾。子良遣從瓛學者彭城劉繪、順陽範縝將廚於瓛宅營齋。及卒,門人受學者並吊服臨送。
瓛有至性,祖母病疽經年,手持膏藥,漬指爲爛。母孔氏甚嚴明,謂親戚曰:“阿稱便是今世曾子。”稱,瓛小名也。年四十餘,未有婚對。建元中,高帝與司徒褚彥回爲瓛娶王氏女。王氏穿壁掛履,土落孔氏床上,孔氏不悅。瓛即出其妻。及居母憂,住墓下不出廬,足爲之屈,杖不能起。此山常有鴝鵒鳥,瓛在山三年不敢來,服釋還家,此鳥乃至。
梁武帝少時嘗經伏膺,及天監元年下詔爲瓛立碑,諡曰貞簡先生。所著文集行於世。
初,瓛講月令畢,謂學生嚴植之曰:“江左以來,陰陽律數之學廢矣,吾今講此,曾不得其仿佛。”學者美其退讓。時濟陽蔡仲熊禮學博聞,謂人曰:“五音本在中土,故氣韻調平。今既東南土氣偏詖,故不能感動木石。”瓛亦以爲然。仲熊執經議論,往往與時宰不合,亦終不改操求同,故坎稟不進,歷年方至尚書左丞,當時恨其不遇。
又東陽婁幼瑜字季玉,著禮捃拾三十卷。
瓛弟璡字子璥,方軌正直,儒雅不及瓛而文采過之。宋泰豫中,爲明帝挽郎。齊建元初,爲武陵王曄冠軍征虜參軍。曄與僚佐飲,自割鵝炙。璡曰:“應刃落俎,是膳夫之事。殿下親執鸞刀,下官未敢安席。”因起請退。與友人會稽孔逖同舟入東,於塘上遇一女子,逖目送曰:“美而艷。”璡曰:“斯豈君子所宜言乎,非吾友也。”於是解裳自隔。或曰:與友孔徹同舟入東,徹留目觀岸上女子。璡舉席自隔,不復同坐。兄瓛夜隔壁呼璡,璡不答,方下床著衣立,然後應。瓛怪其久,璡曰:“向束帶未竟。”其立操如此。
文惠太子召璡入侍東宮,每上事輒削草。尋署射聲校尉,卒於官。
時濟陽江重欣亦清介,雖處闇室,如對嚴賓,而不及璡也。重欣位至射聲校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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