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張孟膚移居吳門序
世道之治亂,相仍乆矣。夷考古昔,葢亂之日恒多,而治之日少。士君子不幸身親亂世,雖有道徳文學可以大過人者,亦將無以保任其父母妻子於斯時也。文王、孔子,聖人也。拘於羑、畏於匡,此豈不徳而致之耶?秦漢以降,至唐天寳——至徳間,惟杜子美奔走亂離。自幼至老,與其身相為終始。竒窮流落之態,可謂至矣。然抱其胸中之道徳文學,以自異於世,終不為造次顛沛所移也。若然者,代皆有之,豈獨子美為哉?後世言身親亂離者,必首稱子美,蓋以其能著之聲詩而可見耳。子美之言一事一物,靡不形於詠歌,以與其身相為終始,道德文學因而傳焉。後世稱之曰“詩史”。卒無異詞。比自十餘年來,兵戈之跡遍滿山野。江淮吳楚之民,靡遑寧處。
友人張君孟膚,世家江隂,屢嬰患難,轉徙周流,避地鄰裏,無寧嵗矣。至正己亥秋,奉父母攜妻子來三江南,僦編氓之室以居。視孟膚,奔走兵塵,故園風物,衣冠圖史,與凡所以奉親養誌之具,皆蕩為刼灰、荊棘之墟矣。宜若可憂也。而孟膚日經營之,以奉髙堂菽水之懽,以字閨房綵衣之樂,欣欣然,能忘其憂,惟從事翰墨文雅,扁舟往來吳松幽勝之地,樂交遊大人君子之門,長篇短什,靡日無之,未始有羈旅容色。嘻!此豈非胸中有所抱負而然耶?今將蔔居吳門市中,以為諸侯賔客。於其行也,朋遊鹹賦詩載酒,以餞之。予以謂孟膚之誌,氣槩可見矣。孟膚之孝弟學問,不言而喻矣。所幸者孟膚之齒未也。他日,四海晏然,富貴而歸鄉裏,當以平生履歴,著之詩篇,與此身相為終始,追子美之髙風遺躅,以為今代之詩史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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