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帝紀
孝文皇帝,高祖中子也,母曰薄姬。高祖十一年,誅陳豨,定代地,立為代王,都中都。十七年秋,高後崩,諸呂謀為亂,欲危劉氏。丞相陳平、太尉周勃、朱虛侯劉章等共誅之,謀立代王。語在《高後紀》、《高五王傳》。
大臣遂使人迎代王。郎中令張武等議,皆曰:“漢大臣皆故高帝時將,習兵事,多謀詐,其屬意非止此也,特畏高帝、呂太後威耳。今已誅諸呂,新喋血京師,以迎大王為名,實不可信。願稱疾無往,以觀其變。”中尉宋昌進曰:“群臣之議皆非也。夫秦失其政,
昌至渭橋,丞相已下皆迎。昌還報,代王乃進至渭橋。群臣拜謁稱臣,代王下拜。太尉勃進曰:“願請間。”宋昌曰:“所言公,公言之;所言私,王者無私。”太尉勃乃跪上天子璽。代王謝曰:“至邸而議之。”
閏月己酉,入代邸。群臣從至,上議曰:“丞相臣平、太尉臣勃、大將軍臣武、禦史大夫臣蒼、宗正臣郢、朱虛侯臣章、東牟侯臣興居、典客臣揭再拜言大王足下:子弘等皆非孝惠皇帝子,不當奉宗廟。臣謹請陰安侯、頃王後、瑯邪王、列侯、吏二千石議,大王高皇帝子,宜為嗣,願大王即天子位。”代王曰:“奉高帝宗廟,重事也。寡人不佞,不足以稱。願請楚王計宜者,寡人弗敢當。”群臣皆伏,固請。代王西鄉讓者三,南鄉讓者再。丞相平等皆曰:“臣伏計之,大王奉高祖宗廟最宜稱,雖天下諸侯萬民皆以為宜。臣等為宗廟、社稷計,不敢忽。願大王幸聽臣等。臣謹奉天子璽、符再拜上。”代王曰:“宗室、將、相、王、列侯以為莫宜寡人,寡人不敢辭。”遂即天子位。群臣以次侍。使太仆嬰、東牟侯興居先清宮,奉天子法駕迎代邸。皇帝即日夕入未央宮。夜拜宋昌為衛將軍,領南、北軍,張武為郎中令,行殿中。還坐前殿,下詔曰:“制詔丞相、太尉、禦史大夫:間者諸呂用事擅權,謀為大逆,欲危劉氏宗廟,賴將、相、列侯、宗室、大臣誅之,皆伏其辜。朕初即位,其赦天下,賜民爵一級,女子百戶牛、酒,酺五日。”
元年冬十月辛亥,皇帝見於高廟。遣車騎將軍薄昭迎皇太後於代。詔曰:“前昌產自置為相國,呂祿為上將軍,擅遣將軍灌嬰將兵擊齊,欲代劉氏。嬰留滎陽,與諸侯合謀以誅呂氏。呂產欲為不善,丞相平與太尉勃等謀奪產等軍。朱虛侯章首先捕斬產。太尉勃身率襄平侯通持節承詔入北軍。典客揭奪呂祿印。其益封太尉勃邑萬戶,賜金五千斤。丞相平、將軍嬰邑各三千戶,金二千斤。朱虛侯章、襄平侯通邑各二千戶,金千斤。封典客揭為陽信侯,賜金千斤。”
十二月,立趙幽王子遂為趙王,徙瑯邪王澤為燕王。呂氏所奪齊、楚地皆歸之。盡除收帑相坐律令。
正月,有司請蚤建太子,所以尊宗廟也。詔曰:“朕既不德,上帝神明未歆饗也,天下人民未有愜誌。今縱不能博求天下賢聖有德之人而嬗天下焉,而曰豫建太子,是重吾不德也。謂天下何?其安之。”有司曰:“豫建太子,所以重宗廟、社稷,不忘天下也。”上曰:“楚王,季父也,春秋高,閱天下之義理多矣,明於國家之體。吳王於朕,兄也;淮南王,弟也:皆秉德以陪朕,豈為不豫哉!諸侯王、宗室昆弟有功臣,多賢及有德義者,若舉有德以陪朕之不能終,是社稷之靈,天下之福也。今不選舉焉,而曰必子,人其以朕為忘賢有德者而專於子,非所以憂天下也。朕甚不取。”有司固請曰:“古者殷、周有國,治安皆且千歲,有天下者莫長焉,用此道也。立嗣必子,所從來遠矣。高帝始平天下,建諸侯,為帝者太祖。諸侯王、列侯始受國者亦皆為其國祖。子孫繼嗣,世世不絕,天下之大義也。故高帝設之以撫海內。今釋宜建而更選於諸侯宗室,非高帝之誌也。更議不宜。子啟最長,敦厚慈仁,請建以為太子。”上乃許之。因賜天下民當為父後者爵一級。封將軍薄昭為軹侯。
三月,有司請立皇後。皇太後曰:“立太子母竇氏為皇後。”
詔曰:“方春和時,草木群生之物皆有以自樂,而吾百姓鰥、寡、孤、獨、窮困之人或阽於死亡,而莫之省憂。為憫父母將何如?其議所以振貸之。”又曰:“老者非帛不暖,非肉不飽。今歲首,不時使人存問長老,又無布帛酒肉之賜,將何以佐天下子孫孝養其親?今聞吏稟當受鬻者,或以陳粟,豈稱養老之意哉!具為令。”有司請令縣道,年八十已上,賜米人月一石,肉二十斤,酒五鬥。其九十已上,又賜帛人二匹,絮三斤。賜物及當稟鬻米者,長吏閱視,丞若尉致。不滿九十,嗇夫、令史致。二千石遣都吏循行,不稱者督之。刑者及有罪耐以上,不用此令。
楚元王交薨。
四月,齊、楚地震,二十九山同日崩,大水潰出。
六月,令郡國無來獻。施惠天下,諸侯、四夷,遠近歡洽。乃修代來功。詔曰:“方大臣誅諸呂迎朕,朕狐疑,皆止朕,唯中尉宋昌勸朕,朕已得保宗廟。以尊昌為衛將軍,其封昌為壯武侯。諸從朕六人,官皆至九卿。”又曰:“列侯從高帝入蜀、漢者六十八人益邑各三百戶,吏二千石以上從高帝穎川守尊等十人食邑六百戶,淮陽守申屠嘉等十人五百戶,衛尉足等十人四百戶。”封淮南王舅趙兼為周陽侯,齊王舅駟鈞為靖郭侯,故常山丞相蔡兼為樊侯。
二年冬十月,丞相陳平薨。詔曰:“朕聞古者諸侯建國千余,各守其地,以時入貢,民不勞苦,上下歡欣,靡有違德。今列侯多居長安,邑遠,吏卒給輸費苦,而列侯亦無由教訓其民。其令列侯之國,為吏及詔所止者,遣太子。”
十一月癸卯晦,日有食之。詔曰:“朕聞之,天生民,為之置君以養治之。人主不德,布政不均,則天示之災以戒不治。乃十一月晦,日有食之,適見於天,災孰大焉!朕獲保宗廟,以微眇之身托於士民君王之上,天下治亂,在予一人,唯二三執政猶吾股肱也。朕下不能治育群生,上以累三光之明,其不德大矣。令至,其悉思朕之過失,及知見之所不及,匄以啟告朕。及舉
春正月丁亥,詔曰:“夫農,天下之本也,其開籍田,朕親率耕,以給宗廟粢盛。民謫作縣官及貸種食未入、入未備者,皆赦之。”
三月,有司請立皇子為諸侯王。詔曰:“前趙幽王幽死,朕甚憐之,已立其太子遂為趙王。遂弟辟強及齊悼惠王子朱虛侯章、東牟侯興居有功,可王。”乃立辟強為河間王,章為城陽王,興居為濟北王。因立皇子武為代王,參為太原王,揖為梁王。
五月,詔曰:“古之治天下,朝有進善之旌,
九月,初與郡守為銅虎符、竹使符。
詔曰:“農,天下之大本也,民所恃以生也,而民或不務本而事末,故生不遂。朕憂其然,故今茲親率群臣農以勸之。其賜天下民今年田租之半。”
三年冬十月丁酉晦,日有食之。十一月丁卯晦,日有蝕之。
詔曰:“前日詔遣列侯之國,辭未行。丞相朕之所重,其為朕率列侯之國。”遂免丞相勃,遣就國。
十二月,太尉穎陰侯灌嬰為丞相。罷太尉官,屬丞相。
夏四月,城陽王章薨。淮南王長殺辟陽侯審食其。
五月,匈奴入居北地、河南為寇。上幸甘泉,遣丞相灌嬰擊匈奴,匈奴去。發中尉材官屬衛將軍,軍長安。
上自甘泉之高奴,因幸太原,見故群臣,皆賜之。舉功行賞,諸民裏賜牛酒。復晉陽、中都民三歲租。留遊太原十余日。
濟北王興居聞帝之代欲自擊匈奴,乃反,發兵欲襲滎陽。於是詔罷丞相兵,以棘蒲侯柴武為大將軍,將四將軍十萬眾擊之。祁侯繒賀為將軍,軍滎陽。
秋七月,上自太原至長安。詔曰:“濟北王背德反上,詿誤吏民,為大逆。濟北吏民,兵未至先自定及以軍、城邑降者,皆赦之,復官爵。與王興居居,去來者,亦赦之。”八月,虜濟北王興居,自殺。赦諸與興居反者。
四年冬十二月,丞相灌嬰薨。
夏五月,復諸劉有屬籍,家無所與。賜諸侯王子邑各二千戶。
秋九月,封齊悼惠王子七人為列侯。
絳侯周勃有罪,逮詣廷尉詔獄。
作顧成廟。
五月春二月,地震。
夏四月,除盜鑄錢令。更造四銖錢。
六年冬十月,桃、李華。
十一月,淮南王長謀反,廢遷蜀嚴重,死雍。
七年冬十月,令列侯太夫人、夫人、諸侯王子及吏二千石無得擅征捕。
夏四月,赦天下。
六月癸酉,未央宮東闕罘罳災。
八年夏,封淮南厲王長子四人為列侯。
有長星出於東方。
九年春,大旱。
十年冬,行幸甘泉。
將軍薄昭死。
十一年冬十一月,行幸代。春正月,上自代還。
夏六月,梁王揖薨。
匈奴寇狄道。
十二年冬十二月,河決東郡。
春正月,賜諸侯王女邑各二千戶。
二月,出孝惠皇帝後宮美人,令得嫁。
三月,除關,無用傳。
詔曰:“道民之路,在於務本。朕親率天下農,十年於今,而野不加辟。歲一不登,民有饑色,是從事焉尚寡,而吏未加務也。吾詔書數下,歲勸民種樹,而功未興,是吏奉吾詔不勤,而勸民不明也。且吾農民甚苦,而吏莫之省,將何以勸焉?其賜農民今年租稅之半。”
又曰:“孝悌,天下之大順也;力田,為生之本也;三老,眾民之師也;廉吏,民之表也。朕甚嘉此二三大夫之行。今萬家之縣,雲無應令,豈實人情?是吏舉賢之道未備也。其遣謁者勞賜三老、孝者帛,人五匹;悌者、力田二匹;廉吏二百石以上率百石者三匹。及問民所不便安,而以戶口率置三老、孝、悌、力田常員,令各率其意以道民焉。”
十三年春二月甲寅,詔曰:“朕親率天下農耕以供粢盛,皇後親桑以奉祭服,其具禮儀。”
夏,除秘祝,語在《郊祀誌》。
五月,除肉刑法,語在《刑法誌》。
六月,詔曰:“農,天下之本,務莫大焉。今廑身從事,而有租稅之賦,是謂本末者無以異也,其於勸農之道未備。其除田之租稅。賜天下孤寡布、帛、絮各有數。”
十四年冬,匈奴寇邊,殺北地都尉卯。遣三將軍軍隴西、北地、上郡,中尉周舍為衛將軍,郎中令張武為車騎將軍,軍渭北,車千乘,騎卒十萬人。上親勞軍,勒兵,申教令,賜吏卒。自欲征匈奴,群臣諫,不聽。皇太後固要上,乃止。於是以東陽侯張相如為大將軍,建成侯董赫、內史欒布皆為將軍,擊匈奴,匈奴走。
春,詔曰:“朕獲執犧牲、珪幣以事上帝宗廟,十四年於今。歷日彌長,以不敏不明而久撫臨天下,朕甚自愧。其廣增諸祀壇場、珪幣。昔先王遠施不求其報,望祀不祈其福,右賢左戚,先民後己,至明之極也。今吾聞祠官祝釐,皆歸福於朕躬,不為百姓,朕甚愧之。夫以朕之不德,而專鄉獨美其福,百姓不與焉,是重吾不德也。其令祠官致敬,無有所祈。”
十五年春,黃龍見於成紀。上乃下詔議郊祀。公孫臣明服色,新垣平設五廟,語在《郊祀誌》。
夏四月,上幸雍,始郊見五帝,赦天下。修
九月,詔諸侯王、公卿、郡守舉賢良能
十六年夏四月,上郊祀五帝於渭陽。
五月,立齊悼惠王子六人、淮南厲王子三人皆為王。
秋九月,得玉杯,刻曰“人主延壽”。令天下大酺,明年改元。
後元年冬十月,新垣平詐覺,謀反,夷三族。
春三月,孝惠皇後張氏薨。
詔曰:“間者數年比不登,又有水旱疾疫之災,朕甚憂之。愚而不明,未達其咎。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過與?乃天道有不順,地利或不得,人事多失和,鬼神廢不享與?何以致此?將百官之奉養或費,無用之事或多與?何其民食之寡乏也!夫度田非益寡,而計民未加益,以口量地,其於古猶有余,而食之甚不足,者其咎安在?無乃百姓之從事於末以害農者蕃,為酒醪以靡谷者多,六畜之食焉者眾與?細大之義,吾未能得其中。其與丞相、列侯、吏二千石、博士議之,有可以佐百姓者,率意遠思,無有所隱也。”
二年夏,行幸雍棫陽宮。
六月,代王參薨。匈奴和親。詔曰:“朕既不明,不能遠德,使
三年春二月,行幸代。
四年夏四月丙寅晦,日有蝕之。五月,赦天下。免官奴婢為庶人。行幸雍。
五年春正月,行幸隴西。三月,行幸雍。秋七月,行幸代。
六年冬,匈奴三萬騎入上郡,三萬騎入雲中。以中大夫令免為車騎將軍,屯飛狐;故楚相蘇意為將軍,屯句註;將軍張武屯北地;河內太守周亞夫為將軍,次細柳;宗正劉禮為將軍,次霸上;祝茲侯徐厲為將軍,次棘門,以備胡。
夏四月,大旱,蝗。令諸侯無人貢,弛山澤,減諸服禦,損郎吏員,發倉庚以振民,民得賣爵。
七年夏,六月己亥,帝崩於未央宮。遺詔曰:“朕聞之:蓋天下萬物之萌生,靡不有死。死者天地之理,物之自然,奚可甚哀!當今之世,鹹嘉生而惡死,厚葬以破業,重服以傷生,吾甚不取。且朕既不德,無以佐百姓。今崩,又使重服久臨,以罹寒暑之數,哀人父子;傷長老之誌,損其飲食,絕鬼神之祭祀,以重吾不德,謂天下何!朕獲保宗廟,以
贊曰:孝文皇帝即位二十三年,宮室、苑囿、車騎、服禦無所增益。有不便,輒弛以利民。嘗欲作露臺,召匠計之,直百金。上曰:“百金,中人十家之產也。吾奉先帝宮室,常恐羞之,何以臺為!”身衣弋綈,所幸慎夫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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