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朓

《南史》 > 卷十九 > 謝朓

朓字玄暉,少好學,有美名,文章清麗。爲齊隨王子隆鎮西功曹,轉文學。子隆在荊州,好辭賦,朓尤被賞,不舍日夕。長史王秀之以朓年少相動,欲以啓聞。朓知之,因事求還,道中爲詩寄西府曰:“常恐鷹隼擊,時菊委嚴霜,寄言罻羅者,寥廓已高翔”是也。仍除新安王中軍記室。朓箋辭子隆曰:朓聞潢汙之水,思朝宗而每竭,駑蹇之乘,希沃若而中疲。何則?臯壤搖落,對之惆悵,歧路東西,或以嗚唈。況乃服義徒擁,歸誌莫從,邈若墜雨,飄似秋蔕。朓實庸流,行能無算,屬天地休明,山川受納,褒采一介,搜揚小善,故得舍耒場圃,奉筆兔園。東泛三江,西浮七澤,契闊戎旃,從容燕語。長裾日曳,後乘載脂,榮立府廷,恩加顔色,沐發晞陽,未測涯涘,撫臆論報,早誓肌骨。不悟滄溟未運,波臣自蕩,渤澥方春,旅翮先謝。清切蕃房,寂寥舊蓽,輕舟反泝,吊影獨留。白雲在天,龍門不見,去德滋永,思德滋深。唯待青江可望,候歸艎於春渚,朱邸方開,效蓬心於秋實。如其簪屨或存,衽席無改,雖復身填溝壑,猶望妻子知歸。攬涕告辭,悲來橫集。時荊州信去倚待,朓執筆便成,文無點易。

以本官兼尚書殿中郎。隆昌初,敕朓接北使,朓自以口訥,啓讓,見許。明帝輔政,以爲驃騎諮議,領記室,掌霸府文筆。又掌中書詔誥,轉中書郎。

出爲晉安王鎮北諮議、南東海太守,行南徐州事。啓王敬則反謀,上甚賞之,遷尚書吏部郎。朓上表三讓。中書疑朓官未及讓,以問國子祭酒沈約。約曰:“宋元嘉中,範曄讓吏部,朱修之讓黃門,蔡興宗讓中書,並三表詔答。近代小官不讓,遂成恒俗,恐有乖讓意。王藍田、劉安西並貴重,初自不讓,今豈可慕此不讓邪?孫興公、孔覬並讓記室,今豈可三署皆讓邪?謝吏部今授超階,讓別有意,豈關官之大小。撝謙之美,本出人情,若大官必讓,便與詣闕章表不異。例既如此,謂都非疑。”朓讓,優答不許。

朓善草隸,長五言詩,沈約常雲“二百年來無此詩也”。敬皇後遷祔山陵,朓撰哀策文,齊世莫有及者。

東昏失德,江祏欲立江夏王寶玄,末更回惑,與弟祀密謂朓曰:“江夏年少,脫不堪,不可復行廢立。始安年長入纂,不乖物望。非以此要富貴,隻求安國家爾。”遙光又遣親人劉渢致意於朓。朓自以受恩明帝,不肯答。少日,遙光以朓兼知衛尉事,朓懼見引,即以祏等謀告左興盛,又說劉暄曰:“始安一旦南面,則劉渢、劉晏居卿今地,但以卿爲反復人爾。”暄陽驚,馳告始安王及江祏。始安欲出朓爲東陽郡,祏固執不與。先是,朓常輕祏爲人,祏常詣朓,朓因言有一詩,呼左右取,既而便停。祏問其故,雲“定復不急”。祏以爲輕己。後祏及弟祀、劉渢、劉晏俱候朓,朓謂祏曰:“可謂帶二江之雙流”,以嘲弄之。祏轉不堪,至是構而害之。詔暴其過惡,收付廷尉。又使禦史中丞範岫奏收朓,下獄死,時年三十六。臨終謂門賓曰:“寄語沈公,君方爲三代史,亦不得見沒。”

初,朓告王敬則反,敬則女爲朓妻,常懷刀欲報朓,朓不敢相見。及當拜吏部,謙挹尤甚,尚書郎範縝嘲之曰:“卿人才無慚小選,但恨不可刑於寡妻。”朓有愧色。及臨誅,嘆曰:“天道其不可昧乎!我雖不殺王公,王公因我而死。”

朓好獎人才,會稽孔覬粗有才筆,未爲時知,孔珪嘗令草讓表以示朓。朓嗟吟良久,手自折簡寫之,謂珪曰:“士子聲名未立,應共獎成,無惜齒牙餘論。”其好善如此。

朓及殷叡素與梁武以文章相得,帝以大女永興公主適叡子鈞,第二女永世公主適朓子謨。及帝爲雍州,二女並暫隨母向州。及武帝即位,二主始隨內還。武帝意薄謨,又以門單,欲更適張弘策子,弘策卒,又以與王誌子諲。而謨不堪嘆恨,爲書狀如詩贈主。主以呈帝,甚蒙矜嘆,而婦終不得還。尋用謨爲信安縣,稍遷王府諮議。時以爲沈約早與朓善,爲制此書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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