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蘇杜鄭倉傳
任峻字伯達,河南中牟人也。漢末擾亂,關東皆震。中牟令楊原愁恐,欲棄官走。峻說原曰:“董卓首亂,天下莫不側目,然而未有先發者,非無其心也,勢未敢耳。明府若能唱之,必有和者。”原曰:“為之奈何?”峻曰:“今關東有十餘縣,能勝兵者不減萬人,若權行河南尹事,總而用之,無不濟矣。”原從其計,以峻為主簿。峻乃為原表行尹事,使諸縣堅守,遂發兵。會太祖起關東,入中牟界,眾
峻寬厚有度而見事理,每有所陳,太祖多善之。於饑荒之際,收恤朋友孤遺,中外貧宗,
蘇則字文師,扶風武功人也。少以學行聞,舉孝廉茂才,辟公府,皆不就。起家為酒泉太守,轉安定、武都,所在有威名。太祖征張魯,過其郡,見則悅之,使為軍導。魯破,則綏定下辯諸氐,通河西道,徙為金城太守。是時喪亂之後,吏民流散饑窮,戶口損耗,則撫循之甚謹。外招懷羌胡,得其牛羊,以養貧老。與民分糧而食,
後演復結旁郡為亂,張掖張進執太守杜通,酒泉黃華不受太守辛機,進、華皆自稱太守以應之。又武威三種胡並寇鈔,道路斷絕。武威太守毌丘興告急於則。時雍、涼諸豪皆驅略羌胡以從進等,郡人鹹以為進不可當。又將軍郝昭、魏平先是各屯守金城,亦受詔不得西度。則乃見郡中大吏及昭等與羌豪帥謀曰:“今賊雖盛,然皆新合,或有脅從,未必同心;因釁擊之,善惡必離,離而歸我,我增而彼損矣。既獲益眾之實,且有倍氣之勢,率以進討,破之必矣。若待大軍,
徵拜侍中,與董昭同寮。昭嘗枕則膝臥,則推下之,曰:“蘇則之膝,非佞人之枕也。”初,則及臨菑侯植聞魏氏代漢,皆發服悲哭,文帝聞植如此,而不聞則也。帝在洛陽,嘗從容言曰:“吾應天而禪,而聞有哭者,何也?”則謂為見問,須髯悉張,欲正論以對。侍中傅巽掐則曰:“不謂卿也。”於是乃止。文帝問則曰:“前破酒泉、張掖,西域通使,敦煌獻徑寸大珠,可復求市益得不?”則對曰:“若陛下化洽中國,德流沙漠,即不求自至;求而得之,不足貴也。”帝默然。後則從行獵,槎桎拔,失鹿,帝大怒,踞胡床拔刀,悉收督吏,將斬之。則稽首曰:“臣聞古之聖王不以禽獸害人,今陛下方隆唐堯之化,而以獵戲多殺群吏,愚臣以為不可。敢以死請!”帝曰:“卿,直臣也。”遂皆赦之。然以此見憚。黃初四年,左遷東平相。未至,道病薨,謚曰剛侯。子怡嗣。怡薨,無子,弟愉襲封。愉,鹹熙中為尚書。
杜畿字伯侯,京兆杜陵人也。少孤,繼母苦之,以孝聞。年二十,為郡功曹,守鄭縣令。縣囚系數百人,畿親臨獄,裁其輕重,盡決遣之,雖未悉當,郡中奇其年少而有大意也。舉孝廉,除漢中府丞。會天下亂,遂棄官客荊州,建安中乃還。荀彧進之太祖,太祖以畿為司空司直,遷護羌校尉,使持節,領西平太守。
太祖既定河北,而高幹舉並州反。時河東太守王邑被徵,河東人衛固、範先外以請邑為名,而內實與幹通謀。太祖謂荀彧曰:“關西諸將,恃險與馬,征必為亂。張晟寇殽、澠間,南通劉表,固等因之,吾恐其為害深。河東
是時天下郡縣皆殘破,河東最先定,少耗減。畿治之,崇寬惠,與民無為。民嘗辭訟,有相告者,畿親見為陳大義,遣令歸諦思之,若意有所不盡,更來詣府。鄉邑父老自相責怒曰:“有君如此,奈何不從其教?“自是少有辭訟。班下屬縣,舉孝子、貞婦、順孫,復其繇役,隨時慰勉之。漸課民畜牸牛、草馬,下逮雞豚犬豕,皆有章程。百姓勤農,家家豐實。畿乃曰:“民富矣,不可不教也。”於是冬月修戎講武,又開學宮,親自執經教授,郡中化之。
韓遂、馬超之叛也,弘農、馮翊多舉縣邑以應之。河東雖與賊接,民無異心。太祖西征至蒲阪,與賊夾渭為軍,軍食一仰河東。及賊破,餘畜二十餘萬斛。太祖下令曰:“河東太守杜畿,孔子所謂''禹,吾無間然矣''。增秩中二千石。”太祖征漢中,遣五千人運,運者自率勉曰:“人生有一死,不可負我府君。”終無一人逃亡,其得人心如此。魏國既建,以畿為尚書。事平,更有令曰:“昔蕭何定關中,寇恂平河內,卿有其功,間將授卿以納言之職;顧念河東吾股肱郡,充實之所,足以制天下,故且煩卿臥鎮之。”畿在河東十六年,常為天下最。
文帝即王位,賜爵關內侯。徵為尚書。及踐阼,進封豐樂亭侯。邑百戶,守司隸校尉。帝征吳,以畿為尚書仆射,統留事。其後帝幸許昌,畿復居守。受詔作禦樓船,於陶河試船,遇風沒。帝為之流涕。詔曰:“昔冥勤其官而水死,稷勤百谷而山死。故尚書仆射杜畿,於孟津試船,遂至覆沒,忠之至也。朕甚湣焉。”追贈太仆,謚曰戴侯。子恕嗣。
恕字務伯,太和中為散騎黃門侍郎。恕推誠以質,不治飾,少無名譽。及在朝,不結交援,
時公卿以下大議損益,恕以為“古之刺史,奉宣六條,以清靜為名,威風著稱,今可勿令領兵,以專民事。“俄而鎮北將軍呂昭又領冀州,乃上疏曰:
帝王之道,莫尚乎安民;安民之術,在於豐財。豐財者,務本而節用也。方今二賊未滅,戎車亟駕,此自
時又大議考課之制,以考內外眾官。恕以為用不盡其人,雖才且無益,所存非所務,所務非世要。上疏曰:
書稱“明試以功,三考黜陟”,誠帝王之盛制。使有能者當其官,有功者受其祿,譬猶烏獲之舉千鈞,良、樂之選驥足也。雖歷六代而考績之法不著,關七聖而課試之文不垂,臣誠以為其法可粗依,其詳難備舉故也。語曰:“世有亂人而無亂法。”若使法可專任,則唐、虞可不須稷、契之佐,殷、周無貴伊、呂之輔矣。今奏考功者,陳周、漢之法為,綴京房之本旨,可謂明考課之要矣。於以崇揖讓之風,興濟濟之治,臣以為未盡善也。其欲使州郡考士,必由四科,皆有事效,然後察舉,試辟公府,為親民長吏,轉以功次補郡守者,或就增秩賜爵,此最考課之急務也。臣以為便當顯其身,用其言,使具為課州郡之法,法具施行,立必信之賞,施必行之罰。至於公卿及內職大臣,亦當俱以其職考課之也。
古之三公,
諸蒙寵祿受重任者,不徒欲舉明主於唐、虞之上而已;身亦欲廁稷、契之列。是以古人不患於念治之心不盡,患於自任之意不足,此誠人主使之然也。唐、虞之君,委任稷、契、夔、龍而責成功,及其罪也,殛鯀而放四兇。今大臣親奉明詔,給事目下,其有
樂安廉昭以才能拔擢,頗好言事。恕上疏極諫曰:
伏見尚書郎廉昭奏左丞曹璠以罰當關不依詔,坐判問。又雲“諸當坐者別奏“。尚書令陳矯自奏不敢辭罰,亦不敢以處重為恭,意至懇惻。臣竊憫然為朝廷惜之!夫聖人不擇世而興,不易民而治,然而生必有賢智之佐者,蓋進之以道,率之以禮故也。古之帝王之所以能
騎都尉王才、幸樂人孟思所為不法,振動京都,而其罪狀發於小吏,公卿大臣初無一言。自陛下踐阼以來,司隸校尉、禦史中丞寧有舉綱維以督奸宄,使朝廷肅然者邪?若陛下以為今世無良才,朝廷乏賢佐,豈可追望稷、契之遐蹤,坐待來世之俊乂乎!今之所謂賢者,盡有大官而享厚祿矣,然而奉上之節未立,向公之心不一者,委任之責不專,而俗多忌諱故也。臣以為忠臣不必親,親臣不必忠。何者?以其居無嫌之地而事得自盡也。今有疏者毀人不實其所毀,而必曰私報所憎,譽人不實其所譽,而必曰私愛所親,左右或因之以進憎愛之說。非獨毀譽有之,政事損益,亦皆有嫌。陛下當思所以闡廣朝臣之心,篤厲有道之節,使之自同古人,望與竹帛耳。反使如廉昭者擾亂其間,臣懼大臣遂將容身保位,坐觀得失,為來世戒也!
昔周公戒魯侯曰“無使大臣怨乎不以”,不言賢愚,明皆當世用也。堯數舜之功,稱去四兇,不言大小,有罪則去也。今者朝臣不自以為不能,以陛下為不任也;不自以為不智,以陛下為不問也。陛下何不遵周公之所以用,大舜之所以去?使侍中、尚書坐則侍帷幄,行則從華輦,親對詔問,所陳必達,則群臣之行,能否皆可得而知;忠能者進,闇劣者退,誰敢依違而不自盡?以陛下之聖明,親與群臣論議政事,使群臣人得自盡,人自以為親,人思所以報,賢愚能否,在陛下之所用。以此治事,何事不辦?以此建功,何功不成?每有軍事,詔書常曰:“誰當憂此者邪?吾當自憂耳。”近詔又曰:“
陛下又患臺閣禁令之不密,人事請屬之不絕,聽伊尹作迎客出入之制,選司徒更惡吏以守寺門;威禁由之,實未得為禁之本也。昔漢安帝時,少府竇嘉辟廷尉郭躬無罪之兄子,猶見舉奏,章劾紛紛。近司隸校尉孔羨辟大將軍狂悖之弟,而有司嘿爾,
夫糾擿奸宄,忠事也,然而世憎小人行之者,以其不顧道理而茍求容進也。若陛下不復考其終始,必以違眾忤世為奉公,密行白人為盡節,焉有通人大才而更不能為此邪?誠顧道理而弗為耳。使天下皆背道而趨利,則人主之所最病者,陛下將何樂焉,胡不絕其萌乎!夫
恕在朝八年,其論議亢直,皆此類也。
出為弘農太守,數歲轉趙相,以疾去官。起家為河東太守,歲餘,遷淮北都督護軍,復以疾去。恕所在,務存大體而已,其樹惠愛,益得百姓歡心,不及於畿。頃之,拜禦史中丞。恕在朝廷,以不得當世之和,故屢在外任。復出為幽州刺史,加建威將軍,使持節,護烏丸校尉。時征北將軍程喜屯薊,尚書袁侃等戒恕曰:“程申伯處先帝之世,傾田國讓於青州。足下今俱杖節,使共屯一城,宜深有以待之。”而恕
初,恕從趙郡還,陳留阮武亦從清河太守徵,俱自薄廷尉。謂恕曰:“相觀才性可以由公道而持之不厲,器能可以處大官而求之不順,才學可以述古今而誌之不一,此所謂有其才而無其用。今向間暇,可試潛思,
甘露二年,河東樂詳年九十餘,上書訟畿之遺績,朝廷感焉。詔封恕子預為豐樂亭侯,邑百戶。
恕奏議論駮皆可觀,掇其切世大事著於篇。
鄭渾字文公,河南開封人也。高祖父眾,眾父興,皆為名儒。渾兄泰,與荀攸等謀誅董卓,為揚州刺史,卒。渾將泰小子袤避難淮南,袁術賓禮甚厚。渾知術必敗。時華歆為豫章太守,素與泰善,渾乃渡江投歆。太祖聞其篤行,召為掾,復遷下蔡長、邵陵令。天下未定,民皆剽輕,不念產殖;其生子無以相活,率皆不舉。渾所在奪其漁獵之具,課使耕桑,又兼開稻田,重去子之法。民初畏罪,後稍豐給,無不舉贍;所育男女,多以鄭為字。辟為丞相掾屬,遷左馮翊。
時梁興等略吏民五千餘家為寇鈔,諸縣不能禦,皆恐懼,寄治郡下。議者悉以為當移就險,渾曰:“興等破散,竄在山阻。雖有隨者,率脅從耳。今當廣開降路,宣喻恩信。而保險自守,此示弱也。”乃聚斂吏民,治城郭,為守禦之備。遂發民逐賊,明賞罰,與要誓,其所得獲,十以七賞。百姓大悅,皆願捕賊,多得婦女、財物。賊之失妻子者,皆還求降。渾責其得他婦女,然後還其妻子,於是轉相寇盜,黨與離散。又遣吏民有恩信者,分布山谷告喻,出者相繼。乃使諸縣長吏各還本治以安集之。興等懼,將餘眾聚鄜城。太祖使夏侯淵就助郡擊之,渾率吏民前登,斬興及其支黨。又賊靳富等,脅將夏陽長、邵陵令並其吏民入硙山,渾復討擊破富等,獲二縣長吏,將其所略還。及趙青龍者,殺左內史程休,渾聞,遣壯士就梟其首。前後歸附四千餘家,由是山賊皆平,民安產業。轉為上黨太守。
太祖征漢中,以渾為京兆尹。渾以百姓新集,為制移居之法,使兼複者與單輕者相伍,溫信者與孤老為比,勤稼穡,明禁令,以發奸者。由是民安於農,而盜賊止息。及大軍入漢中,運轉軍糧為最。又遣民田漢中,無逃亡者。太祖益嘉之,復入為丞相掾。文帝即位,為侍禦史,加駙馬都尉,遷陽平、沛郡二太守。郡界下濕,患水澇,百姓饑乏。渾於蕭、相二縣界,興陂遏,開稻田。郡人皆以為不便,渾曰:“地勢洿下,宜溉灌,終有魚稻經久之利,此豐民之本也。”遂躬率吏民,興立功夫,一冬間皆成。比年大收,頃畝歲增,租入倍常。民賴其利,刻石頌之,號曰鄭陂。轉為山陽、魏郡太守,其治放此。又以郡下百姓,苦乏材木,乃課樹榆為籬,並益樹五果;榆皆成藩,五果豐實。入魏郡界,村落
倉慈字孝仁,淮南人也。始為郡吏。建安中,太祖開募屯田於淮南,以慈為綏集都尉。黃初末,為長安令,清約有方,吏民
自太祖迄於鹹熙,魏郡太守陳國吳瓘、清河太守樂安任燠、京兆太守濟北顏斐、弘農太守太原令狐邵、濟南相魯國孔乂,或哀矜折獄,或推誠惠愛,或治身清白,或
評曰:任峻始興義兵,以歸太祖,辟土殖谷,倉庾盈溢,庸績致矣。蘇則威以平亂,既政事之良,又矯矯剛直,風烈足稱。杜畿寬猛克濟,惠以康民。鄭渾、倉慈,恤理有方。抑皆魏代之名守乎!恕屢陳時政,經論治體,蓋有可觀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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