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紀十
起著雍灘,盡柔兆執徐,凡九年。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光二年(戊申,公元前一三三年)
冬,十月,上行幸雍,祠五畤。
李少君以祠竈卻老方見上,上尊之。少君者,故深澤侯舍人,匿其年及其生長,其遊以方遍諸侯,無妻子。人聞其能使物及不死,更饋遺之,常餘金錢、衣食。人皆以為不治生業而饒給,又不知其何所人,愈信,爭事之。少君善為
亳人謬忌奏祠太一。方曰:“天神貴者太一,太一佐曰五帝。”於是天子立其祠長安東南郊。
雁門馬邑豪聶壹,因大行王恢言:“匈奴初和親,親信邊,可誘以利致之,伏兵襲擊,必破之道也。”上召問公卿。王恢曰:“臣聞全代之時,北有強胡之敵,內連中國之兵,然尚得養老、長幼,種樹以時,倉廩常實,匈奴不輕侵也。今以陛下之威,海內為一,然匈奴侵盜不已者,無他,以不恐之故耳。臣竊以為擊之便。”韓安國曰:“臣聞高皇帝嘗圍於平城,七日不食;及解圍反位,而無忿怒之心。夫聖人以天下為度者也,不以己私怒傷天下之功,故遣劉敬結和親,至今為五世利。臣竊以為勿擊便。”恢曰:“不然。高帝身
夏,六月,以禦史大夫韓安國為護軍將軍,衛尉李廣為驍騎將軍,太仆公孫賀為輕車將軍,大行王恢為將屯將軍,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,將車騎、材官三十餘萬匿馬邑旁谷中,約單於入馬邑縱兵。陰使聶壹為間,亡入匈奴,謂單於曰:“吾能斬馬邑令、丞,以城降,財物可盡得。”單於愛信,以為然而許之。聶壹乃詐斬死罪囚,縣其頭馬邑城下,示單於使者為信,曰:“馬邑長吏已死,可急來!”於是單於穿塞,將十萬騎入武州塞。未至馬邑百餘裏,見畜布野而無人牧者,怪之。乃攻亭,得雁門尉史,欲殺之,尉史乃告單於漢兵所居。單於大驚曰:“吾固疑之。”乃引兵還,出曰:“吾得尉史,天也!”以尉史為天王。塞下傳言單於已去,漢兵追至塞,度弗及,乃皆罷兵。王恢主別從代出擊胡輜重,聞單於還,兵多,亦不敢出。
上怒恢。恢曰:“始,約為入馬邑城,兵與單於接,而臣擊其輜重,可得利。今單於不至而還,臣以三萬人眾不敵,隻取辱。固知還而斬,然完陛下士三萬人。”於是下恢廷尉。廷尉當“恢逗橈,當斬。”恢行千金丞相分,分不敢言上,而言於太後曰:“王恢首為馬邑事,今不成而誅恢,是為匈奴報仇也。”上朝太後,太後以分言告上。上曰:“首為馬邑事者恢,故發天下兵數十萬,從其言為此。且縱單於不可得,恢所部擊其輜重,猶頗可得以慰士大夫心。今不誅恢,無以謝天下。”於是恢聞,乃自殺。自是之後,匈奴絕和親,攻當路塞,往往入盜於漢邊,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光三年(己酉,公元前一三二年)
春,河水徙,從頓丘東南流。夏,五月,丙子,復決濮陽瓠子,註巨野,通淮、泗,泛郡十六。天子使汲黯、鄭當時發卒十萬塞之,輒復壞。是時,田分奉邑食鄃,鄃居河北,河決而南,則鄃無水災,邑收多。分言於上曰:“江、河之決皆天事,未易以人力強塞,塞之未必應天。”而望氣用數者亦以為然。於是天子久之不復事塞也。
初,孝景時,魏其侯竇嬰為大將軍,武安侯田蚡乃為諸郎,侍酒跪起如子侄。已而分日益貴幸,為丞相。魏其失勢,賓客益衰,獨故燕相潁陰灌夫不去。嬰乃厚遇夫,相為引重,其遊如父子然。夫為人剛直,使酒,諸有勢在己之右者必陵之;數因酒忤丞相。丞相乃奏案:“灌夫家屬橫潁川,民苦之。”收系夫及支屬,皆得棄市罪。魏其上書論救灌夫,上令與武安東朝廷辨之。魏其、武安因互相詆訐。上問朝臣:“兩人孰是?”唯汲黯是魏其,韓安國兩以為是;鄭當時是魏其,後不敢堅。上怒當時曰:“吾並斬若屬矣。”即罷。起,入。上食太後,太後怒不食,曰:“今我在也,而人皆藉吾弟;令我百歲後,皆魚肉之乎!”上不得已,遂族灌夫;使有司案治魏其,得棄市罪。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光四年(庚戌,公元前一三一年)
冬,十二月晦,論殺魏其於渭城。春,三月,乙卯,武安侯分亦薨。及淮南王安敗,上聞分受安金,有不順語,曰:“使武安侯在者,族矣!”
夏,四月,隕霜殺草。
禦史大夫安國行丞相事,引,墮車,蹇。五月,丁巳,以平棘侯薛澤為丞相,安國病免。
地震。赦天下。
九月,以中尉張歐為禦史大夫。韓安國疾愈,復為中尉。
河間王德,修學好古,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光五年(辛亥,公元前一三零年)
冬,十月,河間王來朝,獻雅樂,對三雍宮及詔策所問三十餘事。其對,推道術而言,得事之中,文約指明。天子下太樂官常存肄河間王所獻雅聲,歲時以備數,然不常禦也。春,正月,河間王薨,中尉常麗以聞,曰:“王身端行治,溫仁恭儉,篤敬愛下,明知深察,惠於鰥寡。”大行令奏:“謚法:‘
班固贊曰:昔魯哀公有言:“寡人生於深宮之中,長於婦人之手,未嘗知憂,未嘗知懼。”信哉斯言也,雖欲不危亡,不可得已!是故古人以宴安為鴆毒,無德而富貴謂之不幸。漢興,至於孝平,諸侯王以百數,率多驕淫失道。何則?沈溺放恣之中,居勢使然也。自凡人猶系於習俗,而況哀公之倫乎!“夫唯大雅,
初,王恢之討東越也,使番陽令唐蒙風曉南越。南越食蒙以蜀枸醬,蒙問所從來。曰:“道西北牂柯江。牂柯江廣數裏,出番禺城下。”蒙歸至長安,問蜀賈人。賈人曰:“獨蜀出枸醬,多持竊出市夜郎。夜郎者,臨牂柯江,江廣百餘步,足以行船。南越以財物役屬夜郎,西至桐師,然亦不能臣使也。”蒙乃上書說上曰:“南越王
乃拜蒙為中郎將,將千人,食重萬餘人,從巴、蜀筰關入,遂見夜郎侯多同。蒙厚賜,喻以威德,約為置吏,使其子為令。夜郎旁小邑皆貪漢繒帛,以為漢道險,終不能有也,乃且聽蒙約。還報,上以為犍為郡,發巴、蜀卒治道,自僰道指牂柯江,作者數萬人,士卒多物故,有逃亡者。用軍興法誅其渠率,巴、蜀民大驚恐。上聞之,使司馬相如責唐蒙等,因諭告巴、蜀民以非上意;相如還報。
是時,邛、筰之君長。聞南夷與漢通,得賞賜多,多欲願為內臣妾,請吏比南夷。天子問相如,相如曰:“邛、筰、冉駹者近蜀,道亦易通。秦時嘗通,為郡縣,至漢興而罷。今誠復通,為置郡縣,愈於南夷。”天子以為然,乃拜相如為中郎將,建節往使,及副使王然於等乘傳,因巴、蜀吏幣物以賂西夷。邛、筰、冉駹、斯榆之君。皆請為內臣。除邊關;關益斥,西至沬、若水,南至牂柯為僥,通零關道,橋孫水以通邛都,為置一都尉、十餘縣,屬蜀。天子大說。
詔發卒萬人治雁門阻險。
秋,七月,大風拔木。
女巫楚服等教陳皇後祠祭厭勝,挾婦人媚道;事覺,上使禦史張湯窮治之。湯深竟黨與,相連及誅者三百餘人,楚服梟首於市。乙巳,賜皇後冊,收其璽綬,罷退,居長門宮。竇太主慚懼,稽顙謝上。上曰:“皇後所為不軌於大義,不得不廢。主當信道以自慰,勿受妄言以生嫌懼。後雖廢,供奉如法,長門無異上宮也。”初,上嘗置酒竇太主家,主見所幸賣珠兒董偃,上賜之衣冠,尊而不名,稱為“
上以張湯為太中大夫,與趙禹共定諸律令,務在深文。拘守職之吏,作見知法,吏傳相監司。用法益刻自此始。
八月,螟。
是歲,征吏民有明當世之務、習先聖之術者,縣次續食,令與計諧。
菑川人公孫弘對策曰:“臣聞上古堯、舜之時,不貴爵賞而民勸善,不重刑罰而民不犯,躬率以正則遇民信也;末世貴爵厚賞而民不勸,深刑重罰而奸不止,其上不正,遇民不信也。夫厚賞重刑,未足以勸善而禁非,必信而已矣。是故因能任官,則分職治;去無用之言,則事情得;不作無用之器,則賦斂省;不奪民時,不妨民力,則百姓富;有德者進,無德者退,則朝廷尊;有功者上,無功者下,則群臣逡;罰當罪,則奸邪止;賞當賢,則臣下勸。凡此八者,治之本也。故民者,業之則不爭,理得則不怨,有禮則不暴,愛之則親上,此有天下之急者也。禮義者,民之所服也;而賞罰順之,則民不犯禁矣。
“臣聞之:氣同則從,聲比則應。今人主和德於上,百姓和合於下,故心和則氣和,氣和則形和,形和則聲和,聲和則天地之和應矣。故陰陽和,風雨時,甘露降,五谷登,六畜蕃,嘉禾興,硃草生,山不童,澤不涸,此和之至也。”
時對者百餘人,太常奏弘第居下。策奏,天子擢弘對為第一,拜為博士,待詔金馬門。
齊人轅固,年九十餘,亦以賢良征。公孫弘仄目而事固,固曰:“公孫子,務正學以言,無曲學以阿世。”諸儒多疾毀固者,固遂以老罷歸。是時,巴、蜀四郡鑿山通西南夷道,千餘裏戍轉相餉。數歲,道不通,士罷餓、離暑濕死者甚眾;西南夷又數反,發兵興擊,費以巨萬計而無功。上患之,詔使公孫弘視焉。還奏事,盛毀西南夷無所用,上不聽。弘每朝會議,開陳其端,使人主自擇,不肯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光六年(壬子,公元前一二九年)
冬,初算商車。
大司農鄭當時言:“穿渭為渠,下至河,漕關東粟徑易,又可以溉渠下民田萬餘頃。”春,詔發卒數萬人穿渠,如當時策;三歲而通,人以為便。
匈奴入上谷,殺略吏民。遣車騎將軍衛青出上谷,騎將軍公孫敖出代,輕車將軍公孫賀出雲中,驍騎將軍李廣出雁門,各萬騎,擊胡關市下。衛青至龍城,得胡首虜七百人;公孫賀無所得;公孫敖為胡所敗,亡七千騎;李廣亦為胡所敗。胡生得廣,置兩馬間,絡而盛臥,行十餘裏;廣佯死,暫騰而上胡兒馬上,奪其弓,鞭馬南馳,遂得脫歸。漢下敖、廣吏,當斬,贖為庶人;唯青賜爵關內侯。青雖出於奴虜,然善騎射,材力絕人;遇士大夫以禮,與士卒有恩,眾樂為用,有將帥材,故每出輒有功。天下由此服上之知人。
夏,大旱,蝗。
六月,上行幸雍。
秋,匈奴數盜邊,漁陽尤甚。以衛尉韓安國為材官將軍,屯漁陽。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元年(癸醜,公元前一二八年)
冬,十一月,詔曰:“朕深詔執事,興廉舉孝,庶幾成風,
十二月,江都易王非薨。
皇子據生,衛夫人之子也。三月,甲子,立衛夫人為皇後,赦天下。
秋,匈奴二萬騎入漢,殺遼西太守,略二千餘人,圍韓安國壁;又入漁陽、雁門,各殺略千餘人。安國益東徙,屯北平;數月,病死。天子乃復召李廣,拜為右北平太守。匈奴號曰“漢之飛將軍”,避之,數歲不敢入右北平。
車騎將軍衛青將三萬騎出雁門,將軍李息出代;青斬首虜數千人。
東夷薉君南閭等共二十八萬人降,為蒼海郡;人徒之費,擬於南夷,燕、齊之間,靡然騷動。
是歲,魯共王餘、長沙定王發皆薨。
臨菑人主父偃、嚴安,無終人徐樂,皆
始,偃遊齊、燕、趙,皆莫能厚遇,諸生相與排擯不容;家貧,假貸無所得,乃西入關上書闕下,朝奏,暮召入。所言九事,其八事為律令;一事諫伐匈奴,其辭曰:“《司馬法》曰:‘國雖大,好戰必亡;天下雖平,
昔秦皇帝並吞戰國,務勝不休,欲攻匈奴。李斯諫曰:‘不可。夫匈奴,無城郭之居,委積之守,遷徙鳥舉,難得而制也。輕兵深入,糧食必絕;踵糧以行,重不及事。得其地,不足以為利也;得其民,不可調而守也;勝必殺之,非民父母也;靡敝中國,快心匈奴,非長策也。’秦皇帝不聽,遂使蒙恬將兵攻胡,辟地千裏,以河為境。地固沮澤、鹹鹵,不生五谷。然後發天下丁男以守北河,暴兵露師十有餘年,死者
及至高皇帝,定天下,略地於邊,聞匈奴聚於代谷之外而欲擊之。禦史成進諫曰:‘不可。夫匈奴之性,獸聚而鳥散,從之如搏影。今以陛下盛德攻匈奴,臣竊危之。’高帝不聽,遂北至於代谷,果有平城之圍。高皇帝蓋悔之甚,乃使劉敬往結和親之約,然後天下忘幹戈之事。
“夫匈奴難得而制,非一世也;行盜侵驅,所以為業也,天性固然。上及虞、夏、殷、周,固弗程督,禽獸畜之,不屬為人。夫上不觀虞、夏、殷、周之流,而下循近世之失,此臣之所大憂,百姓之所疾苦也。”
嚴安上書曰:“今天下人民,用財侈靡,車馬、衣裘、宮室,皆競修飾,調五聲使有節族,雜五色使有文章,重五味方丈於前,以觀欲天下。彼民之情,見美則願之,是教民以侈也;侈而無節,則不可贍,民離本而僥末矣。末不可徒得,故縉紳者不憚為詐,帶劍者誇殺人以矯奪,而世不知愧,是以犯法者眾。臣願為民制度以防其淫,使貧富不相燿以和其心;心誌定,則盜賊消,刑罰少,陰陽和,萬物蕃也。昔秦王意廣心逸,欲威海外,使蒙恬將兵以北攻胡,又使尉屠睢將樓船之士以攻越。當是時,秦禍北構於胡,南掛於越,宿兵於無用之地,進而不得退。行十餘年,丁男被甲,丁女轉輸,
徐樂上書曰:“臣聞天下之患,在於土崩,不在瓦解,古今一也。
何謂土崩?秦之末世是也。陳涉無千乘之尊、疆土之地,身非王公、大人、名族之後,
何謂瓦解?吳、楚、齊、趙之兵是也。七國謀為大逆,號皆稱
此二體者,安危之明要,賢主之一留意而深察也。
間者,關東五谷數不登,年歲未復,民多窮困,重之以邊境之事,推數循理而觀之,民宜有不安其處者矣。不安,故易動;易動者,土崩之勢也。故賢主獨觀萬化之原,明於安危之機,修之廟堂之上而銷
書奏,天子召見三人,謂曰:“公等皆安在,何相見之晚也!”皆拜為郎中。
主父偃尤親幸,一歲中凡四遷,為中大夫。大臣畏其口,賂遺累千金。或謂偃曰:“太橫矣!”偃曰:“吾生不五鼎食,死即五鼎烹耳!”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二年(甲寅,公元前一二七年)
冬,賜淮南王幾杖,毋朝。
主父偃說上曰:“古者諸侯不過百裏,強弱之形易制。今諸侯或連城數十,地方千裏,緩則驕奢,易為淫亂,急則阻其強而合從以逆京師。以法割削之,則逆節萌起,前日晁錯是也。今諸侯子弟或十數,而適嗣代立,餘雖骨肉,無尺地之封,則仁孝之道不宣。願陛下令諸侯得推恩分子弟,以地侯之,彼人人喜得所願。上以德施,實分其國,不削而稍弱矣。”上從之。春,正月,詔曰:“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,令各條上,朕且臨定其號名。”於是籓國始分,而子畢侯矣。
匈奴入上谷、漁陽,殺略吏民千餘人。遣衛青、李息出雲中以西至隴西,擊胡之樓煩、白羊王於河南,得胡首虜數千,牛羊百餘萬,走白羊、樓煩王,遂取河南地。詔封青為長平侯,青校尉蘇建、張次公皆有功,封建為平陵侯,次公為岸頭侯。主父偃言:“河南地肥饒,外阻河,蒙恬城之以逐匈奴,內省轉輸戍漕,廣中國,滅胡之本也。”上下公卿議,皆言不便。上竟用偃計,立朔方郡,使蘇建興十餘萬人築朔方城,復繕故秦時蒙恬所為塞,因河為固。轉漕甚遠,自山東鹹被其勞,費數十百巨萬,府庫並虛;漢亦棄上谷之鬥辟縣造陽地以予胡。
三月,乙亥晦,日有食之。
夏,募民徙朔方十萬口。
主父偃說上曰:“茂陵初立,天下豪桀,並兼之家,亂眾之民,皆可徙茂陵;內實京師,外銷奸猾,此所謂不誅而害除。”上從之,徙郡國豪傑及訾三百萬以上於茂陵。
軹人郭解,關東大俠也,亦在徙中。衛將軍為言:“郭解家貧,不中徙。”上曰:“解,布衣,權至使將軍為言,此其家不貧。”卒徙解家。解平生
班固曰:古者天子建國,諸侯立家,自卿大夫以至於庶人,各有等差,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無覬覦。周室既微,禮樂、征伐自諸侯出。桓、文之後,大夫世權,陪臣執命。陵夷至於戰國,
荀悅論曰:世有三遊,德之賊也:一曰遊俠,二曰遊說,三曰遊行。立氣勢,作威福,結私交以立強於世者,謂之遊俠;飾辯辭,設詐謀,馳逐於天下以要時勢者,謂之遊說;色取仁以合時好,連黨類,立虛譽以為權利者,謂之遊行。此三者,亂之所由生也;傷道害德,敗法惑世,先王之所慎也。國有四民,各修其業。不由四民之業者,謂之奸民。奸民不生,王道乃成。
凡此三遊之作,生於季世,周、秦之末尤甚焉。上不明,下不正,制度不立,綱紀馳廢;以毀譽為榮辱,不核其真;以愛憎為利害,不論其實;以喜怒為賞罰,不察其理。上下相冒,萬事乖錯,是以言論者計薄厚而吐辭,選舉者度親疏而舉筆,善惡謬於眾聲,功罪亂於王法。然則利不可以義求,害不可以道避也。是以君子犯禮,小人犯法,奔走馳騁,越職僭度,飾華廢實,競趣時利。簡父兄之尊而崇賓客之禮,薄
燕王定國與父康王姬奸,奪弟妻為姬,殺肥如令郢人。郢人兄弟上書告之,主父偃從中發其事。公卿請誅定國,上許之。定國自殺,國除。
齊厲王次昌亦與其姊紀翁主通。主父偃欲納其女於齊王,齊紀太後不許。偃因言於上曰:“齊臨菑十萬戶,市租千金,人眾殷富,巨於長安,非天子親弟、愛子,不得王此。今齊王於親屬益疏,又聞其姊亂,請治之!”於是帝拜偃為齊相,且正其事。偃至齊,急治王後宮宦者,辭及王;王懼,飲藥自殺。偃少時遊齊及燕、趙,及貴,連敗燕、齊。趙王彭祖懼,上書告主父偃受諸侯金,以故諸侯子弟多以得封者。及齊王自殺,上聞,大怒,以為偃劫其王令自殺,乃征下吏治。偃服受諸侯金,實不劫王令自殺。上欲勿誅,公孫弘曰:“齊王自殺,無後,國除為郡入漢,主父偃本首惡。陛下不誅偃,無以謝天下。”乃遂族主父偃。
張歐免,上欲以蓼侯孔臧為禦史大夫。臧辭曰:“臣世以經學為業,乞為太常,典臣家業,與從弟侍中安國綱紀古訓,使永垂來嗣。”上乃以臧為太常,其禮賜如三公。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三年(乙卯,公元前一二六年)
冬,匈奴軍臣單於死,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為單於,攻破軍臣單於太子於單,於單亡降漢。
以公孫弘為禦史大夫。是時,方通西南夷,東置蒼海,北築朔方之郡。公孫弘數諫,以為罷敝中國以奉無用之地,願罷之。天子使硃買臣等難以置朔方之便;發十策,弘不得一。弘乃謝曰:“山東鄙人,不知其便若是,願罷西南夷、蒼海而專奉朔方。”上乃許之,春,罷蒼海郡。
弘為布被,
三月,赦天下。
夏,四月,丙子,封匈奴太子於單為涉安侯,數月而卒。
初,匈奴降者言:“月氏故居敦煌、祁連間,為強國,匈奴冒頓攻破之。老上單於殺月氏王,以其頭為飲器。餘眾遁逃遠去,怨匈奴,無與共擊之。”上募能通使月氏者,漢中張騫以郎應募,出隴西,徑匈奴中;單於得之,留騫十餘歲。騫得間亡,鄉月氏西走,數十日,至大宛。大宛聞漢之饒財,欲通不得,見騫,喜,為發導譯抵康居,傳致大月氏。大月氏太子為王,既擊大夏,分其地而居之,地肥饒,少寇,殊無報胡之心。騫留歲餘,竟不能得月氏要領,乃還;並南山,欲從羌中歸,復為匈奴所得,留歲餘。會伊稚斜逐於單,匈奴國內亂,騫乃與堂邑氏奴甘父逃歸。上拜騫為太中大夫,甘父為奉使君。騫初行時百餘人,去十三歲,唯二人得還。
匈奴數萬騎入塞,殺代郡太守恭,及略千餘人。
六月,庚午,皇太後崩。
秋,罷西夷,獨置南夷、夜郎兩縣、一都尉,稍令犍為自葆就,專力城朔方。
匈奴又入雁門,殺略千餘人。
是歲,中大夫張湯為廷尉。湯為人多詐,舞智以禦人。時上方鄉文學,湯陽浮慕,事董仲舒、公孫弘等。以千乘兒寬為奏讞掾,以古法義決疑獄。所治,即上意所欲罪,與監、史深禍者;即上意所欲釋,與監、史輕平者;上由是悅之。湯於故人子弟調護之尤厚;其造請諸公,不避寒暑。是以湯雖文深、意忌、不專平,然得此聲譽。汲黯數質責湯於上前曰:“公為正卿,上不能褒先帝之功業,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,
世宗孝武皇帝上之下元朔四年(丙辰,公元前一二五年)
冬,上行幸甘泉。
夏,匈奴入代郡、定襄、上郡,各三萬騎,殺略數千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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