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紀二十三
起屠維大淵獻,盡強圉協洽,凡九年。
孝成皇帝上之下陽朔三年(己亥,公元前二二年)
春,三月,壬戌,隕石東郡八。
夏,六月,潁川鐵官徙申屠聖等百八十人殺長吏,盜庫兵,自稱將軍,經歷九郡。遣丞相長史、禦史中丞逐捕,以軍興從事,皆伏辜。
秋,王鳳疾,天子數自臨問,親執其手涕泣曰:“將軍病,如有不可言,平阿侯譚次將軍矣!”鳳頓首泣曰:“譚等雖與臣至親,行皆奢僭,無以率導百姓,不如禦史大夫音謹敕,臣敢以死保之!”及鳳且死,上疏謝上,復固薦音自代,言譚等五人必不可用;天子然之。初,譚倨,不肯事鳳,而音敬鳳,卑恭如子,故鳳薦之。八月,丁巳,鳳薨。九月,甲子,以王音為大司馬、車騎將軍,而王譚位特進,領城門兵。安定太守谷永以譚失職,勸譚辭讓,不受城門職;由是譚、音相與不平。
冬,十一月,丁卯,光祿勛於永為禦史大夫。永,定國之子也。
孝成皇帝上之下陽朔四年(庚子,公元前二一年)
春,二月,赦天下。
夏,四月,雨雪。
秋,九月,壬申,東平思王宇薨。
少府王駿為京兆尹。駿,吉之子也。先是,京兆有趙廣漢、張敞、王尊、王章、王駿,皆有能名,故京師稱曰:“前有趙、張,後有三王。”
閏月,壬戌,於永卒。
烏孫小昆彌烏就屠死,子拊離代立;為弟日貳所殺。漢遣使者立拊離子安日為小昆彌。日貳亡阻康居;安日使貴人姑莫匿等三人詐亡從日貳,刺殺之。於是西域諸國上書,願復得前都護段會宗;上從之。城郭諸國聞之,皆翕然親附。
谷永奏言:“聖王不以名譽加於實效;禦史大夫任重職大,少府宣達於從政,唯陛下留神考察!”上然之。
孝成皇帝上之下鴻嘉元年(辛醜,公元前二零年)
春,正月,癸巳,以薛宣為禦史大夫。
二月,壬午,上行幸初陵,赦作徒;以新豐戲鄉為昌陵縣,奉初陵。
上始為微行,從期門郎或私奴十餘人,或乘小車,或皆騎,出入市裏郊野,遠至旁縣甘泉、長楊、五柞,鬥雞、走馬,常自稱富平侯家人。富平侯者,張安世四世孫放也。放父臨,尚敬武公主,生放,放為侍中、中郎將,娶許皇後女弟,當時寵幸無比,故假稱之。
三月,庚戌,張禹以老病罷,以列侯朝朔、望,位特進,見禮如丞相,賞賜前後數千萬。
夏,四月,庚辰,薛宣為丞相,封高陽侯;京兆尹王駿為禦史大夫。
王音既以從舅越親用事,小心親職。上以音自禦史大夫入為將軍,不獲宰相之封,六月,乙巳,封音為安陽侯。
冬,黃龍見真定。
是歲,匈奴復株累單於死,弟且糜胥立,為搜諧若鞮單於;遣子左祝都韓王呴留斯侯入侍,以且莫車為左賢王。
孝成皇帝上之下鴻嘉二年(壬寅,公元前一九年)
春,上行幸雲陽、甘泉。
三月,博士行大射禮。有飛雉集於庭,歷階登堂而雊;後雉又集太常、宗正、丞相、禦史大夫、車騎將軍之府,又集未央宮承明殿屋上。車騎將軍音、待詔寵等上言:“天地之氣,以類相應;譴告人君,甚微而著。雉者聽察,先聞雷聲,故《月令》以紀氣。《經》載高宗雊雉之異,以明
初,元帝儉約,渭陵不復徙民起邑;帝起初陵,數年後,樂霸陵曲亭南,更營之。將作大匠解萬年使陳湯為奏,請為初陵徙民起邑,欲自以為功,求重賞。湯因自請先徙,冀得美田宅。上從其言,果起昌陵邑。
夏,徙郡國豪桀貲五百萬以上五千戶於昌陵。
五月,癸未,隕石於杜郵三。
六月,立中山憲王孫雲客為廣德王。
是歲,城陽哀王雲薨;無子,國除。
孝成皇帝上之下鴻嘉三年(癸卯,公元前一八年)
夏,四月,赦天下。
大旱。
王氏五侯爭以奢侈相尚。成都侯商嘗病,欲避暑,從上借明光宮。後又穿長安城,引內灃水,註第中大陂以行船,立羽蓋,張周帷,楫棹越歌。上幸商第,見穿城引水,意恨,內銜之,未言;後微行出,過曲陽侯第,又見園中土山、漸臺,象白虎殿。於是上怒,以讓車騎將軍音。商、根兄弟欲自黥、劓以謝太後。上聞之,大怒,乃使尚書責問司隸校尉、京兆尹,知成都侯商等奢僭不軌,藏匿奸猾,皆阿縱,不舉奏正法;二人頓首省戶下。又賜車騎將軍音策書曰:“外家何甘樂禍敗!而欲自黥、劓,相戮辱於太後前,傷慈母之心,以危亂國家!外家宗族強,上一身浸弱日久,今將一施之,君其召諸侯,令待府舍!”是日,詔尚書奏文帝時誅將軍薄昭故事。車騎將軍音藉稿請罪,商、立、根皆負斧質謝,良久乃已。上特欲恐之,實無意誅也。
秋,八月,乙卯,孝景廟北闕災。
初,許皇後與班婕妤皆有寵於上。上嘗遊後庭,欲與婕妤同輦載,婕妤辭曰:“觀古圖畫,賢聖之君皆有名臣在側,三代末主乃有嬖妾。今欲同輦,得無近似之乎!”上善其言而止。太後聞之,喜曰:“古有樊姬,今有班婕妤!”班婕妤進侍者李平得幸,亦為婕妤,賜姓曰衛。其後,上微行過陽阿主家,悅歌舞者趙飛燕,召入宮,大幸;有女弟,復召入,姿性尤醲粹,左右見之,皆嘖嘖嗟賞。有宣帝時披香博士淖方成在帝後,唾曰:“此禍水也,滅火必矣!”姊、弟俱為婕妤,貴傾後宮。許皇後、班婕妤皆失寵。於是趙飛燕譖告許皇後、班婕妤挾媚道,祝詛後宮,詈及主上。冬,十一月,甲寅,許後廢處昭臺宮,後姊謁等皆誅死,親屬歸故郡。考問班婕妤,婕妤對曰:“妾聞‘
廣漢男子鄭躬等六十餘人攻官寺,篡囚徒,盜庫兵;自稱山君。
孝成皇帝上之下鴻嘉四年(甲辰,公元前一七年)
秋,勃海、清河、信都河水湓溢,灌縣、邑三十一,敗官亭、民舍四萬餘所。平陵李尋等奏言:“議者常欲求索九河故跡而穿之。今因其自決,可且勿塞,以觀水勢;河欲居之,當稍自成川,跳出沙土。然後順天心而圖之,必有成功,而用財力寡。”於是遂止不塞。朝臣數言百姓可哀,上遣使者處業振贍之。
廣漢鄭躬等黨與浸廣,犯歷四縣,眾且萬人;州郡不能制。冬,以河東都尉趙護為廣漢太守,發郡中及蜀郡合三萬人擊之,或相捕斬除罪;旬月平。遷護為執金吾,賜黃金百斤。
是歲,平阿安侯王譚薨。上悔廢譚使不輔政而薨也,乃復成都侯商以特進領城門兵,置幕府,得舉吏如將軍。魏郡杜鄴時為郎,素善車騎將軍音,見音前與平阿侯有隙,即說音曰:“夫戚而不見殊,孰能無怨!昔秦伯有
孝成皇帝上之下永始元年(乙巳,公元前一六年)
春,正月,癸醜,太官淩室火。戊午,戾後園南闕火。
上欲立趙婕妤為皇後,皇太後嫌其所出微甚,難之。太後姊子淳於長為侍中,數往來通語東宮;歲餘,乃得太後指,許之。夏,四月,乙亥,上先封婕妤父臨為成陽侯。諫大夫河間劉輔上書,言:“昔武王、周公,承順天地以饗魚、鳥之瑞,然猶君臣礻氐懼,動色相戒。況於季世,不蒙繼嗣之福,屢受威怒之異者虖!雖夙夜自責,改過易行,畏天命,念祖業,妙選有德之世,考蔔窈窕之女,以承宗廟,順神祗心,塞天下望,子孫之祥猶恐晚暮!今乃觸情縱欲,傾於卑賤之女,欲以母天下,不畏於天,不愧於人,惑莫大焉!裏語曰:‘
初,太後兄弟八人,獨弟曼早死,不侯;太後憐之。曼寡婦渠供養東宮,子莽幼孤,不及等比,其群兄弟皆將軍、五侯子,乘時侈靡,以輿馬聲色佚遊相高。莽因折節為恭儉,勤身博學,被服如儒生;事母及寡嫂,養孤兄子,行甚敕備;又外交英俊,內事諸父,曲有禮意。大將軍鳳病,莽侍疾,親嘗藥,
六月,丙寅,立皇後趙氏,大赦天下。皇後既立,寵少衰。而其女弟絕幸,為昭儀,居昭陽舍,其中庭彤硃而殿上髹漆;切皆銅沓,黃金塗;白玉階;壁帶往往為黃金釭,函藍田璧、明珠、翠羽飾之。自後宮未嘗有焉。趙後居別館,多通侍郎、宮奴多子者。昭儀嘗謂帝曰:“妾姊性剛,有如為人構陷,則趙氏無種矣!”因泣下忄妻惻。帝信之,有白後奸狀者,帝輒殺之。由是後公為淫恣,無敢言者,然卒無子。
光祿大夫劉向以為王教由內及外,自近者始,於是采取《詩》、《書》所載賢妃、貞婦興國顯家及孽、嬖亂亡者,序次為《列女傳》,凡八篇,及采傳記行事,著《新序》、《說苑》,凡五十篇,奏之,數上疏言得失,陳法戒。書數十上,以助觀覽,補遺闕。上雖不能盡用,然內嘉其言,常嗟嘆之。
昌陵制度奢泰,久而不成。劉向上疏曰:“臣聞王者必通三統,明天命所授者博,非獨一姓也。自古及今,未有不亡之國。孝文皇帝嘗美石槨之固,張釋之曰:‘使其中有可欲,雖錮南山猶有隙。’夫死者無終極,而國家有廢興,故釋之之言為無窮計也。孝文寤焉,遂薄葬。棺槨之作,自黃帝始。黃帝、堯、舜、禹、湯、文、武、周公,丘壟皆小,葬具甚微;其賢臣孝子亦承命順意而薄葬之。此誠奉安君父忠孝之至也。孔子葬母於防,墳四尺。延陵季子葬其子,封墳掩坎,其高可隱。故仲尼孝子而延陵慈父,舜、禹忠臣,周公弟弟,其葬君、親、骨肉皆微薄矣。非茍為儉,誠便於體也。秦始皇帝葬於驪山之阿,下錮三泉,上崇山墳,水銀為江、海,黃金為鳧、雁,珍寶之臧,機械之變,棺槨之麗,宮館之盛,不可勝原。天下苦其役而反之,驪山之作未成,而周章百萬之師至其下矣。項籍燔其宮室、營宇,牧兒持火照求亡羊,失火燒其臧槨。自古至今,葬未有盛如始皇者也。數年之間,外被項籍之災,內離牧豎之禍,豈不哀哉!是故德彌厚者葬彌薄,知愈深者葬愈微。無德寡知,其葬愈厚。丘隴彌高,宮廟甚麗,發掘必速。由是觀之,明暗之效,葬之吉兇,
初,解萬年自詭昌陵三年可成,卒不能就;群臣多言其不便者。下有司議,皆曰:“昌陵因卑為高,度便房猶在平地上;客土之中,不保幽冥之靈,淺外不固。卒徒工庸以巨萬數,至然脂火夜作,取土東山,且與谷同賈,作治數年,天下遍被其勞。故陵因天性,據真土,處勢高敞,旁近祖考,前又已有十年功緒,宜還復故陵,勿徙民,便!”秋,七月,詔曰:“朕執德不固,謀不盡下,過聽將作大匠萬年言‘昌陵三年可成’,作治五年,中陵、司馬殿門內尚未加功。天下虛耗,百姓罷勞,客土疏惡,終不可成,朕惟其難,怛然傷心。夫‘過而不改,是謂過矣’。其罷昌陵,及故陵勿徙吏民,令天下毋有動搖之心。”
初,酂侯蕭何之子孫嗣為侯者,無子及有罪,凡五絕祀。高後、文帝、景帝、武帝、宣帝思何之功,輒以其支庶紹封。是歲,何七世孫酂侯獲坐使奴殺人,減死,完為城旦。先是,上詔有司訪求漢初功臣之後,久未省錄。杜業說上曰:“唐、虞、三代皆封建諸侯,以成太平之美,是以燕、齊之祀與周並傳,子繼弟及,歷載不墮。豈無刑辟、繇祖之竭力,故支庶賴焉。跡漢功臣,亦皆割符世爵,受山河之誓;百餘年間,而襲封者盡,朽骨孤於墓,苗裔流於道,生為湣隸,死為轉屍。以往況今,甚可悲傷。聖朝憐閔,詔求其後,四方忻忻,靡不歸心。出入數年而不省察,恐議者不思大義,徒設虛言,則厚德掩息,吝簡布章,非所以示化勸後也。雖難盡繼,宜從尤功。”上納其言。癸卯,封蕭何六世孫南長喜為酂侯。
立城陽哀王弟俚為王。
八月,丁醜,太皇太後王氏崩。
九月,黑龍見東萊。
丁巳晦,日有食之。
是歲,以南陽太守陳鹹為少府,侍中淳於長為水衡都尉。
孝成皇帝上之下永始二年(丙午,公元前一五年)
春,正月,己醜,安陽敬侯王音薨。王氏唯音為修整,數諫正,有忠直節。
二月,癸未夜,星隕如雨,繹繹,未至地滅。
乙酉晦,日有食之。
三月,丁酉,以成都侯王商為大司馬、衛將軍;紅陽侯王立位特進,領城門兵。
京兆尹翟方進為禦史大夫。
谷永為涼州刺史,奏事京師,訖,當之部,上使尚書問永,受所欲言。永對曰:“臣聞王天下、有國家者,患在上有危亡之事而危亡之言不得上聞。如使危亡之言輒上聞,則商、周不易姓而叠興,三正不變改而更用。夏、商之將亡也,行道之人皆知之。晏然自以若天有日,莫能危,是故惡日廣而不自知,大命傾而不自寤。《易》曰:‘危者有其安者也,亡者保其存者也。’陛下誠垂寬明之聽,無忌諱之誅,使芻蕘之臣得盡所聞於前,群臣之上願,社稷之長福也!元年,九月,黑龍見;其晦,日有食之。今年二月己未夜,星隕;乙酉,日有食之。六月之間,大異四發,二二而同月。三代之末,春秋之亂,未嘗有也。臣聞三代所以隕社稷、喪宗廟者,皆由婦人與群惡沈湎於酒;秦所以二世十六年而亡者,養生泰奢,奉終泰厚也。二者,陛下
“建始、河平之際,許、班之貴,傾動前朝,熏灼四方,女寵至極,不可上矣;今之後起,什倍於前。廢先帝法度,聽用其言,官秩不當,縱釋王誅,驕其親屬,假之威權,從橫亂政,刺舉之吏莫敢奉憲。又以掖庭獄大為亂阱,榜棰C170於砲烙,絕滅人命,主為趙、李報德復怨。反除白罪,建治正吏,多系無辜,掠立迫恐,至為人起責,分利受謝,生入死出者,
“王者必先自絕,然後天絕之。今陛下棄萬乘之至貴,樂家人之賤事,厭高美之尊號,好匹夫之卑字,崇聚僄輕無義小人以為私客,數離深宮之固,挺身晨夜,與群小相隨,烏集雜會,飲醉吏民之家,亂服共坐,流湎枼嫚,混淆無別,黽勉遁樂,晝夜在路,典門戶、奉宿衛之臣執幹戈而守空宮,公卿百僚不知陛下所在,積數年矣。
“王者以民為基,民以財為本,財竭則下畔,下畔則上亡。是以明王愛養基本,不敢窮極,使民如承大祭。今陛下輕奪民財,不愛民力,聽邪臣之計,去高敞初陵,改作昌陵,役百乾溪,費擬驪山,靡敝天下,五年不成而後反故。百姓愁恨感天,饑饉仍臻,流散冗食,餧死於道,以百萬數。公家無一年之畜,百姓無旬日之儲,上下俱匱,無以相救。《詩》雲:‘殷監不遠,在夏後之世。’願陛下追觀夏、商、周、秦所以失之,以鏡考己行,有不合者,臣當伏妄言之誅!
“漢興九世,百九十餘載,繼體之主七,皆承天順道,遵先祖法度,或以中興,或以治安;至於陛下,獨違道縱欲,輕身妄行,當盛壯之隆,無繼嗣之福,有危亡之憂,積失君道,不合天意,亦以多矣。為人後嗣,守人功業如此,豈不負哉!方今社稷、宗廟禍福安危之機在於陛下,陛下誠肯昭然遠寤,專心反道,舊愆畢改,新德既章,則赫赫大異庶幾可銷,天命去就庶幾可復,社稷、宗廟庶幾可保!唯陛下留神反覆,熟省臣言!”
帝性寬,好文辭,而溺於燕樂,皆皇太後與諸舅夙夜所常憂;至親難數言,故推永等使因天變而切諫,勸上納用之。永自知有內應,展意無所依違,每言事輒見答禮。至上此對,上大怒。衛將軍商密擿永令發去。上使侍禦史收永,敕過交道廄者勿追;禦史不及永,還。上意亦解,自悔。
上嘗與張放及趙、李諸侍中共宴飲禁中,皆引滿舉白,談笑大噱。時乘輿幄坐張畫屏風,畫紂醉踞妲己,作長夜之樂。侍中、光祿大夫班伯久疾新起,上顧指畫而問伯曰:“紂為無道,至於是虖?”對曰:“《書》雲:‘乃用婦人之言’,何有踞肆於朝!所謂眾惡歸之,不如是之甚者也!”上曰:“茍不若此,此圖何戒?”對曰:“‘沈湎於酒’,微子所以告去也。‘式號式呼’,《大雅》所以流連也。《詩》、《書》淫亂之戒,其原皆在於酒!”上乃喟然嘆曰:“吾久不見班生,今日復聞讜言!”放等不懌,稍自引起更衣,因罷出。時長信庭林表適使來,聞見之。後上朝東宮,太後泣曰:“帝間顏色瘦黑。班侍中本大將軍所舉,宜寵異之;益求其比,以輔聖德!宜遣富平侯且就國!”上曰:“諾。”上諸舅聞之,以風丞相、禦史,求放過失。於是丞相宣、禦史大夫方進奏“放驕蹇縱恣,奢淫不制,拒閉使者,賊傷無辜,從者支屬並乘權勢,為暴虐,請免放就國。”上不得已,左遷放為北地都尉。其後比年數有災變,故放久不得還。璽書
邛成太後之崩也,喪事倉卒,吏賦斂以趨辦,上聞之,以過丞相、禦史。冬,十一月,己醜,冊免丞相宣為庶人,禦史大夫方進左遷執金吾。二十餘日,丞相官缺,群臣多舉方進者;上亦器其能,十一月,壬子,擢方進為丞相,封高陵侯。以諸吏、散騎、光祿勛孔光為禦史大夫。方進以經術進,其為吏,用法刻深,好任勢立威;有所忌惡,峻文深詆,中傷甚多。有言其挾私詆欺不專平者,上以方進所舉應科,不以為非也。光,褒成君霸之少子也,領尚書,典樞機十餘年,守法度,修故事,上有所問,據經法,以心所安而對,不希指茍合;如或不從,不敢強諫爭,以是久而安。時有所言,輒削草槁,以為章主之過以奸忠直,人臣大罪也。有所薦舉,唯恐其人之聞知。沐日歸休,兄弟妻子燕語,終不及朝省政事。或問光:“溫室省中樹,皆何木也?”光嘿不應,更答以它語,其不泄如是。
上行幸雍,祠五畤。
衛將軍王商惡陳湯,奏“湯妄言昌陵且復發徙;又言黑龍冬出,微行數出之應。”廷尉奏“湯非所宣言,大不敬。”詔以湯有功,免為庶人,徙邊。
上以趙後之立也,淳於長有力焉,故德之,乃追顯其前白罷昌陵之功,下公卿,議封長。光祿勛平當以為:“長雖有善言,不應封爵之科。”當坐左遷巨鹿太守。上遂下詔,以常侍閎,侍中、衛尉長首建至策,賜長、閎爵關內侯。將作大匠萬年佞邪不忠,毒流眾庶,與陳湯俱徒敦煌。
初,少府陳鹹,衛尉逢信,官簿皆在翟方進之右;方進晚進,為京兆尹,與鹹厚善。及禦史大夫缺,三人皆名卿,俱在選中,而方進得之。會丞相薛宣得罪,與方進相連,上使五二千石雜問丞相、禦史,鹹詰責方進,冀得其處,方進心恨。陳湯素以材能得幸於王鳳及王音,鹹、信皆與湯善,湯數稱之於鳳、音所,以此得為九卿。及王商黜逐湯,方進因奏“鹹、信附會湯以求薦舉,茍得無恥。”皆免官。
是歲,瑯邪太守硃博為左馮翊。博治郡,常令屬縣各用其豪桀以為大吏,文、武從宜。縣有劇賊及它非常,博輒移書以詭責之,其盡力有效,必加厚賞;懷詐不稱,誅罰輒行。以是豪強懾服,事無不集。
孝成皇帝上之下永始三年(丁未,公元前一四年)
春,正月,己卯晦,日有食之。
初,帝用匡衡議,罷甘泉泰畤,其日,大風壞甘泉竹宮,折拔畤中樹木十圍以上百餘。帝異之,以問劉向,對曰:“家人尚不欲絕種祠,況於國之神寶舊畤!且甘泉、汾陰及雍五畤始立,皆有神祇感應,然後營之,非茍而已也。武、宣之世奉此三神,禮敬敕備,神光尤著。祖宗所立神祗舊位,誠未易動。前始納貢禹之議,後人相因,多所動搖。《易大傳》曰:‘誣神者殃及三世。’恐其咎不獨止禹等!”上意恨之,又以久無繼嗣,冬,十月,庚辰,上白太後,令詔有司復甘泉泰畤、汾陰後土如故,及雍五畤、陳寶祠、長安及郡國祠著明者,皆復之。
是時,上以無繼嗣,頗好鬼神、方術之屬,上書言祭祀方術得待詔者甚眾,祠祭費用頗多。谷永說上曰:“臣聞明於天地之性,不可惑以神怪;知
十一月,尉氏男子樊並等十三人謀反,殺陳留太守,劫略吏民,自稱將軍;徒李潭、稱忠、鍾祖、訾順共殺並,以聞,皆封為侯。
十二月,山陽鐵官徙蘇令等二百二十八人攻殺長吏,盜庫兵,自稱將軍;經郡國十九,殺東郡太守及汝南都尉。汝南太守嚴捕斬令等。遷為大司農。故南昌尉九江梅福上書曰:“昔高祖納善若不及,從諫如轉圜,聽言不求其能,舉功不考其素,陳平起於亡命而為謀主,韓信拔於行陳而建上將;故天下之士雲合歸漢,爭進奇異,知者竭其策,愚者盡其慮,勇士極其節,怯夫勉其死。合天下之知,並天下之威,是以舉秦如鴻毛,取楚若拾遺,此高祖所以
“今陛下既不納天下之言,又加戮焉。夫鳶鵲遭害,則仁鳥增逝,愚者蒙戮,則智士深退。間者愚民上疏,多觸不急之法,或下廷尉而死者眾。自陽朔以來,天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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