漢紀三十
起旃蒙大淵獻,盡玄黓敦牂,凡八年。
王莽下天鳳二年(乙亥,公元一五年)
春,二月,大赦天下。
民訛言黃龍墮死黃山宮中,百姓奔走往觀者有萬數。莽惡之,捕系,問語所從起,不能得。
單於鹹既和親,求其子登屍。莽欲遣使送致,恐鹹怨恨,害使者,乃收前言當誅侍子者故將軍陳欽,以他罪殺之。莽選辯士濟南王鹹為大使。夏,五月,莽復遣和親侯歙與鹹等送右廚唯姑夕王,因奉歸前所斬侍子登及諸貴人從者喪。單於遣雲、當子男大且渠奢等至塞迎之。鹹到單於庭,陳莽威德,莽亦多遺單於金珍,因諭說改其號,號匈奴曰“恭奴”,單於曰“善於”,賜印綬,封骨都侯當為後安公,當子男奢為後安侯。單於貪莽金幣,故曲聽之,然寇盜如故。
莽意以為制定則天下自平,故銳思於地理,制禮,作樂,講合《六經》之說。公卿旦入暮出,論議連年不決,不暇省獄訟冤結,民之急務。縣宰缺者數年守兼,一切貪殘日甚。中郎將、繡衣執法在郡國者,並乘權勢,傳相舉奏。又十一公士分布勸農桑,班時令,按諸章,
邯鄲以北大雨,水出,深者數丈,流殺數千人。
王莽下天鳳三年(丙子,公元一六年)
春,二月,乙酉,地震,大雨雪;關東尤甚,深者一丈,竹柏或枯。大司空王邑上書,以地震
先是,莽以制作未定,上自公侯,下至小吏,皆不得俸祿。夏,五月,莽下書曰:“予遭
戊辰,長平館西岸崩,壅涇水不流,毀而北行。群臣上壽,以為《河圖》所謂“以土填水”,匈奴滅亡之祥也。莽乃遣並州牧宋弘、遊擊都尉任萌等將兵擊匈奴,至邊上屯。
秋,七月,辛酉,霸城門災。
戊子晦,日有食之。大赦天下。
平蠻將軍馮茂擊句町,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,賦斂民財什取五,益州虛耗而不克;征還,下獄死。冬,更遣寧始將軍廉丹與庸部牧史熊,大發天水、隴西騎士,廣漢、巴、蜀、犍為吏民十萬人、轉輸者合二十萬人擊之。始至,頗斬首數千;其後軍糧前後不相及,士卒饑疫。莽征丹、熊,丹、熊願益調度,必克乃還,復大賦斂。就都大尹馮英不肯給,上言:“自西南夷反叛以來,積且十年,郡縣距擊不已。續用馮茂,茍施一切之政,僰道以南,山險高深,茂多驅眾遠居,費以億計,吏士罹毒氣死者什七。今丹、熊懼於自詭,期會調發諸郡兵谷,復訾民取其什四,空破梁州,功終不遂。宜罷兵屯田,明設購賞。”莽怒,免英官;後頗覺寤,曰:“英亦
翟義黨王孫慶捕得,莽使太醫、尚方與巧屠共刳剝之,量度五臧,以竹筵導其脈,知所終始,雲可以治病。
是歲,遣大使五威將王駿、西域都護李崇、戊己校尉郭欽出西域。諸國皆郊迎,送兵谷。駿欲襲擊之,焉耆詐降而聚兵自備,駿等將莎車、龜茲兵七千餘人分為數部,命郭欽及佐帥何封別將居後。駿等入焉耆,焉耆伏兵要遮駿,及姑墨、封犁、危須國兵為反間,還共襲駿等,皆殺之。欽、封後至焉耆,焉耆兵未還,欽襲擊,殺其老弱,從車師還入塞。莽拜欽為填外將軍,封劋胡子;何封為集胡男。李崇收餘士,還保龜茲。及莽敗,崇沒,西域遂絕。
王莽下天鳳四年(丁醜,公元一七年)
夏,六月,莽更授諸侯茅土於明堂,親設文石之平,陳菁茅四色之土,告於岱宗、泰社、後土、先祖、先妣以班授之。莽好空言,慕古法,多封爵人,性實吝嗇,托以地理未定,故且先賦茅土,用慰喜封者。
秋,八月,莽親之南郊,鑄作威鬥,以五石銅為之,若北鬥,長二尺五寸,欲以厭勝眾兵。既成,令司命負之,莽出在前,入在禦旁。
莽置羲和命士,以督五均、六筦。郡有數人,皆用富賈為之,乘傳求利,交錯天下。因與郡縣通奸,多張空簿,府藏不實,百姓愈病。是歲,莽復下詔申明六筦,每一筦為設科條防禁,犯者罪至死。奸吏猾民並侵,眾庶各不安生,又一切調上公以下諸有奴婢者,率一口出錢三千六百,天下愈愁。納言馮常以六筦諫,莽大怒,免常官。法令煩苛,民
王莽下天鳳五年(戊寅,公元一八年)
春,正月,朔,北軍南門災。
以大司馬司允費興為荊州牧;見,問到部方略,興對曰:“荊、揚之民,率依阻山澤,以漁采為業。間者國張六筦,稅山澤,妨奪民之利,連年久旱,百姓饑窮,故為盜賊。興到部,欲令明曉告盜賊歸田裏,假貸犁牛、種食,闊其租賦,冀可以解釋安集。”莽怒,免興官。
天下吏以不得俸祿,並為奸利,郡尹、縣宰
莽孫功崇公宗坐自畫容貌,被服天子衣冠,刻三印,發覺,自殺。宗姊妨為衛將軍王興夫人,坐祝詛姑,殺婢以絕口,與興皆自殺。
是歲,揚雄卒。初,成帝之世,雄為郎,給事黃門,與莽及劉秀並列;哀帝之初,又與董賢同官。莽、賢為三公,權傾人主,所薦莫不拔擢,而雄三世不徙官。及莽篡位,雄以
瑯邪樊崇起兵於莒,眾百餘人,轉入太山。群盜以崇勇猛,皆附之,一歲間至萬餘人。崇同郡人逄安、東海人徐宣、謝祿、楊音各起兵,合數萬人,復引從崇。共還攻莒,不能下,轉掠青、徐間。又有東海刁子都,亦起兵鈔擊徐、兗。莽遣使者發郡國兵擊之,不能克。
烏累單於死,弟左賢王輿立,為呼都而屍道臯若鞮單於。輿既立,貪利賞賜,遣大且渠奢與伊墨居次雲女弟之子醯櫝王,俱奉獻至長安。莽遣和親侯歙與奢等俱至制虜塞下,與雲及須蔔當會;因以兵迫脅雲、當,將至長安。雲、當小男從塞下得脫,歸匈奴。當至長安,莽拜為須蔔單於,欲出大兵以輔立之,兵調度亦不合。而匈奴愈怒,並入北邊為寇。
王莽下天鳳六年(己卯,公元一九年)
春,莽見盜賊多,乃令太史推三萬六千歲歷紀,六歲一改元,布天下。下書自言己當如黃帝仙升天,欲以誑耀百姓,銷解盜賊。眾皆笑之。
初獻《新樂》於明堂、太廟。
更始將軍廉丹擊益州,不能克。益州夷棟蠶、若豆等起兵殺郡守,越巂夷人大牟亦叛,殺略吏人。莽召丹還,更遣大司馬護軍郭興、庸部牧李曄擊蠻夷若豆等、太傅羲叔士孫喜清潔江湖之盜賊。而匈奴寇邊甚,莽乃大募天下丁男及死罪囚、吏民奴,名曰豬突、豨勇,以為銳卒。一切稅天下吏民,訾三十取一,縑帛皆輸長安。令公卿以下至郡縣黃綬皆保養軍馬,多少各以秩為差,吏盡復以與民。又博募有奇技術可以攻匈奴者,將待以
大司空議曹史代郡範升奏記王邑曰:“升聞子以人不間於其父母為孝,臣以下不非其君上為忠。今眾人鹹稱朝聖,皆曰公明。蓋明者無不見,聖者無不聞。今天下之事,昭昭於日月,震震於雷霆,而朝雲不見,公雲不聞,則元元焉所呼天!公以為是而不言,則過小矣;知而從令,則過大矣。二者於公無可以免,宜乎天下歸怨於公矣。朝以遠者不服為至念,升以近者不悅為重憂。今動與時戾,事與道反,馳騖
翼平連率田況奏郡縣訾民不實,莽復三十取一。以況忠言憂國,進爵為伯,賜錢二百萬,眾庶皆詈之。青、徐民多棄鄉裏流亡,老弱死道路,壯者入賊中。
夙夜連率韓博上言:“有奇士,長丈,大十圍,來至臣府,曰欲奮擊胡虜,自謂巨毋霸,出於蓬萊東南五城西北昭如海瀕,軺車不能載,三馬不能勝。即日以大車四馬,建虎旗,載霸詣闕。霸臥則枕鼓,以鐵箸食,此皇天所以輔新室也。願陛下作大甲、高車、賁育之衣,遣大將一人與虎賁百人迎之於道。京師門戶不容者,開高大之,以示百蠻,鎮安天下。”博意欲以風莽,莽聞,惡之,留霸在所新豐,更其姓曰巨母氏,謂因文母太後而霸王符也。征博,下獄,以非所宜言,棄市。
關東饑旱連年,刁子都等黨眾浸多,至六七萬。
王莽下地皇元年(庚辰,公元二零年)
春,正月,乙未,赦天下。改元曰地皇,從三萬六千歲歷號也。
莽下書曰;“方出軍行師,敢有趨讙犯法者輒論斬,毋須時!”於是春、夏斬人都市,百姓震懼,
莽見四方盜賊多,復欲厭之,又下書曰:“予之皇初祖考黃帝定天下,將兵為上將軍,內設大將,外置大司馬五人,大將軍至士吏凡七十三萬八千九百人,士千三百五十萬人。予受符命之文,稽前人,將條備焉。”於是置前、後、左、右、中大司馬之位,賜諸州牧至縣宰皆有大將軍、偏、裨、校尉之號焉。乘傳使者經歷郡國,日且十輩,倉無見谷以給;傳車馬不能足,賦取道中車馬,取辦於民。
秋,七月,大風毀王路堂。莽下書曰:“乃壬午饣甫時,有烈風雷雨發屋折木之變,予甚恐焉;伏念一旬,迷乃解矣。昔符命文立安為新遷王,臨國洛陽,為統義陽王,議者皆曰:‘臨國洛陽為統,謂據土中為新室統也,宜為皇太子。’自此後,臨久病,雖瘳不平。臨有兄而稱太子,名不正。惟即位以來,陰陽未和,谷稼鮮耗,蠻夷猾夏,寇賊奸宄,人民征營,
莽又下書曰:“寶黃廝赤。其令郎從官皆衣絳。”
望氣為數者多言有土功象;九月,甲申,莽起九廟於長安城南,黃帝廟方四十丈,高十七丈,餘廟半之,制度甚盛。博征天下工匠及吏民以義入錢谷助作者,駱驛道路;窮極百工之巧;功費數百餘萬,卒徒死者萬數。
是月,大雨,六十餘日。
巨鹿男子馬適求等謀舉燕、趙兵以誅莽。大司空士王丹發覺,以聞。莽遣三公大夫逮治黨與,連及郡國豪傑數千人,皆誅死。封丹為輔國侯。
莽以私鑄錢死及非沮寶貨投四裔,犯法者多,不可勝行;乃更輕其法,私鑄作泉布者與妻子沒入為官奴婢,吏及比伍知而不舉告,與同罪;非沮寶貨,民罰作一歲,吏免官。
太傅平晏死,以予虞唐尊為太傅。尊曰:“國虛民貧,咎在奢泰。”乃身短衣小袖,乘牝馬、柴車、藉稾,以瓦器飲食,又以歷遺公卿。出,見男女不異路者,尊自下車,以象刑赭幡汙染其衣。莽聞而說之,下詔申敕公卿:“思與厥齊。”封尊為平化侯。
汝南郅惲明天文歷數,以為漢必再受命,上書說莽曰:“上天垂戒,欲悟陛下,令就臣位。取之以天,還之以天,可謂知命矣!”莽大怒,系惲詔獄,逾冬,會赦得出。
王莽下地皇二年(辛巳,公元二一年)
春,正月,莽妻死,謚曰孝睦皇後。初,莽妻以莽數殺其子,涕泣失明;莽令太子臨居中養焉。莽妻旁侍者原碧,莽幸之,臨亦通焉,恐事泄,謀共殺莽。臨妻愔,國師公女,能為星,語臨宮中且有白衣會。臨喜,以為所謀且成;後貶為統義陽王,出在外第,愈憂恐。會莽妻病困,臨予書曰:“上於子孫至嚴,前長孫、中孫年俱三十而死。今臣臨復適三十,誠恐一旦不保中室,則不知死命所在!”莽候妻疾,見其書,大怒,疑臨有惡意,不令得會喪。既葬,收原碧等考問,具服奸、謀殺狀。莽欲秘之,使殺案事使者司命從事,埋獄中,家不知所在。賜臨藥,臨不肯飲,自刺死。又詔國師公:“臨本不知星,事從愔起。”愔亦自殺。
是月,新遷王安病死。初,莽為侯就國時,幸侍者增秩、懷能,生子興、匡,皆留新都國,以其不明故也。及安死,莽乃以王車遣使者迎興、匡,封興為功修公,匡為功建公。
蔔者王況謂魏成大尹李焉曰:“漢家當復興,李氏為輔。”因為焉作讖書,合十餘萬言。事發,莽皆殺之。
莽遣太師羲仲景尚、更始將軍護軍王黨將兵擊青、徐賊,國師和仲曹放助郭興擊句町,皆不能克。軍師放縱,百姓重困。
莽又轉天下谷帛詣西河、五原、朔方、漁陽,每一郡以百萬數,欲以擊匈奴。須蔔當病死,莽以庶女妻其子後安公奢,所以尊寵之甚厚,終為欲出兵立之者。會莽敗,雲、奢亦死。
秋,隕霜殺菽,關東大饑,蝗。
莽既輕私鑄錢之法,犯者愈眾,及伍人相坐,沒入為官奴婢。其男子檻車,女子步,以鐵瑣瑯當其頸,傳詣長安鐘官以十萬數。到者易其夫婦。愁苦死者什六七。
上谷儲夏自請說瓜田儀降之。儀未出而死,莽求其屍葬之,為起冢、祠室,謚曰瓜寧殤男。
閏月,丙辰,大赦。
郎陽成修獻符命,言繼立民母;又曰:“黃帝以百二十女致神仙。”莽於是遣中散大夫、謁者各四十五人,分行天下,博采鄉裏所高有淑女者上名。
莽惡漢高廟神靈,遣虎賁武士入高廟,拔劍四面提擊,斧壞戶牖,桃湯、赭鞭鞭灑屋壁,令輕車校尉居其中。
是歲,南郡秦豐聚眾且萬人;平原女子遲昭平亦聚數千人在河阻中。莽召問群臣禽賊方略,皆曰:“此天囚行屍,命在漏刻。”故左將軍公孫祿征來與議,祿曰:“太史令宗宣,典星歷,候氣變,以兇為吉,亂天文,誤朝廷;太傅平化侯尊,飾虛偽以偷名位,
初,四方皆以饑寒窮愁起為盜賊,稍稍群聚,常思歲熟得歸鄉裏,眾雖萬數,不敢略有城邑,轉掠求食,日闋而已。諸長吏牧守皆自亂鬥中兵而死,賊非敢欲殺之也,而莽終不諭其故。是歲,荊州牧發奔命二萬人討綠林賊。賊帥王匡等相率迎擊於雲杜,大破牧軍,殺數千人,盡獲輜重。牧欲北歸,賊馬武等復遮擊之,鉤牧車屏泥,刺殺其驂乘,然終不敢殺牧。賊遂攻拔竟陵,轉擊雲杜、安陸,多略婦女,還入綠林中,至有五萬餘口,州郡不能制。又,大司馬士按章豫州,為賊所獲,賊送付縣。士還,上書具言狀。莽大怒,下獄,以為誣罔,因下書責七公曰:“夫吏者,理也。宣德明恩,以牧養民,仁之道也。抑強督奸,捕誅盜賊,義之節也。今則不然。盜發不輒得,至成群黨遮略乘傳宰士。士得脫者又妄自言:‘我責數賊:“何故為是?”賊曰:“以貧窮故耳。”賊護出我。’今俗人議者率多若此。惟貧困饑寒犯法為非,大者群盜,小者偷穴,不過二科;今乃結謀連黨以千百數,是逆亂之大者,豈饑寒之謂邪!七公其嚴敕卿大夫、卒正、連率、庶尹,謹牧養善民,急捕殄盜賊!有不
書。使者至,見況,因令代監其兵,遣況西詣長安,拜為師尉大夫。況去,齊地遂敗。
王莽下地皇三年(壬午,公元二二年)
春,正月,九廟成,納神主。莽謁見,大駕乘六馬,以五采毛為龍文衣,著角,長三尺。又造華蓋九重,高八丈一尺,載以四輪車。挽者皆呼“登仙”,莽出,令在前。百官竊言:“此似輀車,非仙物也。”
二月,樊崇等殺景尚。
關東人相食。
夏,四月,遣太師王匡、更始將軍廉丹東討眾賊。初,樊崇等眾既浸盛,乃相與為約:“殺人者死,傷人者償創。”其中最尊號三老,次從事,次卒史。及聞太師、更始將討之,恐其眾與莽兵亂,乃皆硃其眉以相識別,由是號曰赤眉。匡、丹合將銳士十餘萬人,所過放縱。東方為之語曰:“寧逢赤眉,不逢太師!太師尚可,更始殺我!”卒如田況之言。莽又多遣大夫、謁者分教民煮草木為酪,酪不可食,重為煩費。
綠林賊遇疾疫,死者且半,乃各分散引去。王常、成丹西入南郡,號“下江兵”;王匡、王鳳、馬武及其支黨硃鮪、張卬等北入南陽,號“新市兵”。皆自稱將軍。莽遣司命大將軍孫仁部豫州,納言大將軍嚴尤、秩宗大將軍陳茂擊荊州,各從吏士百餘人,乘傳到部募士。尤謂茂曰:“遣將不與兵符,必先請而後動,是猶紲韓盧而責之獲也。”
蝗從東方來,飛蔽天。
流民入關者數十萬人,乃置養贍官稟食之,使者監領,與小吏共盜其稟,饑死者什七八。先是,莽使中黃門王業領長安市買,賤取於民,民甚患之。業以省費為功,賜爵附城。莽聞城中饑饉,以問業。業曰:“皆流民也。”乃市所賣粱飯、肉羹,持入示莽曰:“居民食鹹如此。”莽信之。
秋,七月,新市賊王匡等進攻隨;平林人陳牧、廖湛復聚眾千餘人,號“平林兵”,以應之。
莽詔書讓廉丹曰:“倉廩盡矣,府庫空矣,可以怒矣,可以戰矣!將軍受國重任,不捐身於中野,無以報恩塞責!”丹惶恐,夜,召其掾馮衍,以書示之。衍因說丹曰:“張良以五世相韓,椎秦始皇博浪之中。將軍之先,為漢信臣;新室之興,英俊不附。今海內潰亂,人懷漢德,甚於詩人思召公也;人所歌舞,天必從之。方今為將軍計,莫若屯據大郡,鎮撫吏士,砥厲其節,納雄桀之士,詢忠智之謀,興社稷之利,除萬人之害,則福祿流於無窮,功烈著於不滅。何與軍覆於中原,身膏於草野,功敗名喪,恥及先祖哉!”丹不聽。衍,左將軍奉世曾孫也。
冬,無鹽索盧恢等舉兵反城附賊,廉丹、王匡攻拔之,斬首萬餘級。莽遣中郎將奉璽書勞丹、匡,進爵為公;封吏士有功者十餘人。赤眉別校董憲等眾數萬人在梁郡,王匡欲進擊之。廉丹以為新拔城罷勞,當且休士養威。匡不聽,引兵獨進,丹隨之。合戰成昌,兵敗,匡走。丹使吏持其印、韨、節付匡曰:“小兒可走,吾不可!”遂止,戰死。校尉汝雲、王隆等二十餘人別鬥,聞之,皆曰:“廉公已死,吾誰為生!”馳奔賊,皆戰死。國將哀章自請願平山東,莽遣章馳東與太師匡並力。又遣大將軍陽浚守敖倉;司徒王尋將十餘萬屯洛陽,鎮南宮;大司馬董忠養士習射中軍北壘。大司空王邑兼三公之職。
初,長沙定王發生舂陵節侯買,買生戴侯熊渠,熊渠生考侯仁。仁以南方卑濕,徙封南陽之白水鄉,與宗族往家焉。仁卒,子敞嗣;值莽篡位,國除。節侯少子外為郁林太守,外生巨鹿都尉回,回生南頓令欽。欽娶湖陽樊重女,生三男:縯,仲,秀,兄弟早孤,養於叔父良。縯性剛毅,慷慨有大節,自莽篡漢,常憤憤,懷復社稷之慮,不事家人居業,傾身破產,交結天下雄俊。秀隆準日角,性勤稼穡。縯常非笑之,比於高祖兄仲。秀姊元為新野鄧晨妻,秀嘗與晨俱過穰人蔡少公,少公頗學圖讖,言“劉秀當為天子”。或曰:“是國師公劉秀乎?”秀戲曰:“何用知非仆邪?”坐者皆大笑,晨心獨喜。宛人李守,好星歷、讖記,為莽宗卿師。嘗謂其子通曰:“劉氏當興,李氏為輔。”及新市、平林兵起,南陽騷動,通從弟軼謂通曰:“今四方擾亂,漢當復興。南陽宗室,獨劉伯升兄弟泛愛容眾,可與謀大事。”通笑曰:“吾意也!”會秀賣谷於宛,通遣軼往迎秀,與相見,因具言讖文事,與相約結,定謀議。通欲以立秋材官都試騎士日,劫前隊大夫甄阜及屬正梁丘賜,因以號令大眾,傳軼與秀歸舂陵舉兵以相應。於是縯召諸豪桀計議曰:“王莽暴虐,百姓分崩。今枯旱連年,兵革並起,此亦天亡之時,復高祖之業,定萬世之秋也!”眾皆然之。於是分遣親客於諸縣起兵,縯自發舂陵子弟。諸家子弟恐懼,皆亡匿,曰;“伯升殺我!”及見秀絳衣大冠,皆驚曰:“謹厚者亦復為之!”乃稍自安。凡得子弟七八千人,部署賓客,自稱“柱天都部”。秀時年二十八。李通未發,事覺,亡走;父守及家屬坐死者六十四人。縯使族人嘉招說新市、平林兵,與其帥王鳳、陳牧西擊長聚;進屠唐子鄉,又殺湖陽尉。軍中分財物不均,眾恚恨,欲反攻諸劉。秀斂宗人所得物,悉以與之,眾乃悅。進拔棘陽,李軼、鄧晨皆將賓客來會。
嚴尤、陳茂破下江兵。成丹、王常、張卬等收散卒入蔞谿,略鐘、龍間,眾復振。引軍與荊州牧戰於上唐,大破之。
十一月,有星孛於張。
劉縯欲進攻宛,至小長安聚,與甄阜、梁丘賜戰。時天密霧,漢軍大敗。秀單馬走,遇女弟伯姬,與共騎而奔。前行,復見姊元,趣令上馬,元以手揮曰:“行矣,不能相救,無為兩沒也!”會追兵至,元及三女皆死,縯弟仲及宗從死者數十人。縯復收會兵眾,還保棘陽。阜、賜乘勝留輜重於藍鄉,引精兵十萬南度潢淳,臨沘水,阻兩川間為營,絕後橋,示無還心。新市、平林見漢兵數敗,阜、賜軍大至,各欲解去,縯甚患之。會下江兵五千餘人至宜秋,袴縯即與秀及李通俱造其壁曰:“願見下江一賢將,議大事。”眾推王常。縯見常,說以合從之利,常大悟曰:“王莽殘虐,百姓思漢。今劉氏復興,即真主也;誠思出身為用,輔成大功。”縯曰:“如事成,豈敢獨饗之哉!”遂與常深相結而去。常還,具為餘將成丹、張卬言之。丹、卬負其眾曰:“大丈夫既起,當各自為主,何故受人制乎!”常乃徐曉說其將帥曰:“王莽苛酷,積失百姓之心,民之謳吟思漢,非一日也,故使吾屬因此得起。夫民所怨者,天所去也;民所思者,天所與也。舉大事,必當下順民心,上合天意,功乃可成。若負強恃勇,觸情恣欲,雖得天下,必復失之。以秦、項之勢,尚至夷覆,況今布衣相聚草澤,以此行之,滅亡之道也。今南陽諸劉舉宗起兵,觀其來議者,皆有深計大慮,王公之才,與之並合,必成大功,此天所以祐吾屬也!”下江諸將雖屈強少識,然素敬常,乃皆謝曰:“無王將軍,吾屬幾陷於不義!”即引兵與漢軍及新市、平林合。於是諸部
閱讀:18453
©2015-2020 ok8.org 文學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