晉紀三
起上章困敦,盡著雍涒灘,凡九年。
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元年(庚子,公元二八零年)
春,正月,吳大赦。
杜預向江陵,王渾出橫江,攻吳鎮、戍,所向皆克。二月,戊午,王濬、唐彬擊破丹楊監盛紀。吳人於江磧
乙亥,詔:“王濬、唐彬既定巴丘,與胡奮、王戎共平夏口、武昌,順流長騖,直造秣陵。杜預當鎮靜零、桂,懷輯衡陽。大兵既過,荊州南境固當
王戎遣參軍襄陽羅尚、南陽劉喬將兵與王濬合攻武昌,吳江夏太守劉朗、督武昌諸軍虞昺皆降。昺,翻之子也。
杜預與眾軍會議,或曰:“百年之寇,未可盡克,方春水生,難於久駐,宜俟來冬,更為大舉。”預曰:“昔樂毅藉濟西一戰以並強齊,今兵威已振,譬如破竹,數節之後,皆
吳主聞王渾南下,使丞相張悌督丹楊太守沈瑩、護軍孫震、副軍師諸葛靚帥眾三萬渡江逆戰。至牛渚,沈瑩曰:“晉治水軍於蜀久矣,上流諸軍,素無戒備,名將皆死,幼少當任,恐不能禦也。晉之水軍必至於此,宜畜眾力以待其來,與之一戰,若幸而勝之,江西自清。今渡江與晉大軍戰,不幸而敗,則
三月,悌等濟江,圍渾部將城陽都尉張喬於楊荷。喬眾才七千,閉柵請降。諸葛靚欲屠之,悌曰:“強敵在前,不宜先事其小,且殺降不祥。”靚曰:“此屬以救兵未至,少力不敵,故且偽降以緩我,非真伏也。若舍之而前,必為後患。”悌不從,撫之而進。悌與揚州刺史汝南周浚,結陳相對,沈瑩帥丹楊銳卒、刀楯五千,三沖晉兵,不動。瑩引退,其眾亂;將軍薛勝、蔣班因其亂而乘之,吳兵以次奔潰,將帥不能止,張喬自後擊之,大敗吳兵於版橋。諸葛靚帥數百人遁去,使過迎張悌,悌不肯去,靚自往牽之曰:“存亡自有大數,非卿一人所支,奈何故自取死!”悌垂涕曰:“仲思,今日是我死日也!且我為兒童時,便為卿家丞相所識拔,常恐
初,詔書使王濬下建平,受杜預節度,至建業,受王渾節度。預至江陵,謂諸將曰:“若濬得建平,則順流長驅,威名已著,不宜令受制於我;若不能克,則無緣得施節度。”濬至西陵,預與之書曰:“足下既摧其西籓,便當徑取建業,討累世之逋寇,釋吳人於塗炭,振旅還都,亦曠世一事也!”濬大悅,表呈預書。及張悌敗死,揚州別駕何惲謂周浚曰:“張悌舉全吳精兵殄滅於此,吳之朝野莫不震懾。今王龍驤既破武昌,乘勝東下,所向輒克,土崩之勢見矣。謂宜速引兵渡江,直指建業,大軍猝至,奪其膽氣,可不戰禽也!”浚善其謀,使白王渾。惲曰:“渾暗於事機,而欲慎己免咎,必不我從。”浚固使白之,渾果曰:“受詔但令屯江北以抗吳軍,不使輕進。貴州雖武,豈能獨平江東乎!今者違命,勝不足多,若其不勝,為罪已重。且詔令龍驤受我節度,但當具君舟楫,一時俱濟耳。”惲曰:“龍驤克萬裏之寇,以既成之功來受節度,未之聞也。且明公為上將,
王濬自武昌順流徑趣建業,吳主遣遊擊將軍張象帥舟師萬人禦之,象眾望旗而降。濬兵甲滿江,旌旗燭天,威勢甚盛,吳人大懼。吳主之嬖臣岑昏,以傾險諛佞,致位九列,好興功役,為眾患苦。及晉兵將至,殿中親近數百人叩頭請於吳主曰:“北軍日近而兵不舉刃,陛下將如之何?”吳主曰:“何故?”對曰:“正坐岑昏耳。”吳主獨言:“若爾,當以奴謝百姓!”眾因曰:“唯!”遂並起收昏。吳主駱驛追止,已屠之矣。
陶浚將討郭馬,至武昌,聞晉兵大入,引兵東還。至建業,吳主引見,問水軍消息,對曰:“蜀船皆小,今得二萬兵,乘大船以戰,自足破之。”於是合眾,授浚節鉞。明日當發,其夜,眾悉逃潰。
時王渾、王濬及瑯邪王亻由皆臨近境,吳司徒何植、建威將軍孫晏悉送印節詣渾降。吳主用光祿勛薛瑩、中書令胡沖等計,分遣使者奉書於渾、灘、亻由以請降。又遺其群臣書,深自咎責,且曰:“今大晉平治四海,是英俊展節之秋,勿以移朝改朔,用損厥誌。”使者先送璽綬於瑯邪王亻由。壬寅,王濬舟師過三山,王渾遣信要濬暫過論事;濬舉帆直指建業,報曰:“風利,不得泊也。”是日,濬戎卒八萬,方舟百裏,鼓噪入於石頭,吳主皓
朝廷聞吳已平,群臣皆賀上壽。帝執爵流涕曰:“此羊太傅之功也。”驃騎將軍孫秀不賀,南向流涕曰:“昔討逆弱冠以一校尉創業,今後主舉江南而棄之,宗廟山陵,於此為墟。悠悠蒼天,此何人哉!”
吳之未下也,大臣皆以為未可輕進,獨張華堅執以為必克。賈充上表稱:“吳地未可悉定,方夏,江、淮下濕,疾疫必起,宜召諸軍還,
夏,四月,甲申,詔賜孫皓爵歸命侯。
乙酉,大赦,改元。大酺五日。遣使者分詣荊、揚撫慰,吳牧、守已下皆不更易,除其苛政,悉從簡易,吳人大悅。
滕修討郭馬未克,聞晉伐吳,帥眾赴難,至巴丘,聞吳亡,縞素流涕,還,與廣州刺史閭豐、蒼梧太守王毅各送印綬請降。孫皓遣陶璜之子融持手書諭璜,璜流涕數日,亦送印綬降;帝皆復其本職。
王濬之東下也,吳城戍皆望風款附,獨建平太守吾彥嬰城不下,聞吳亡,乃降。帝以彥為金城太守。
初,朝廷尊寵孫秀、孫楷,欲以招來吳人。及吳亡,降秀為伏波將軍,楷為渡遼將軍。
瑯邪王亻由遣使送孫皓及其宗族詣洛陽。五月,丁亥朔,皓至,與其太子瑾等泥頭面縛,詣東陽門。詔遣謁者解其縛,賜衣服、車乘、田三十頃,歲給錢谷、綿絹甚厚。拜瑾為中郎,諸子為王者皆為郎中,吳之舊望,隨才擢敘。孫氏將吏渡江者復十年,百姓復二十年。
庚寅,帝臨軒,大會文武有位及四方使者,國子學生皆預焉。引見歸命侯皓及吳降人,皓登殿稽顙。帝謂皓曰:“朕設此座以待卿久矣。”皓曰:“臣於南方,亦設此座以待陛下。”賈充謂皓曰:“聞君在南方鑿人目,剝人面皮,此何等刑也?”皓曰:“人臣有弒其君及奸回不忠者,則加此刑耳。”充默然甚愧,而皓顏色無怍。
帝從容問散騎常侍薛瑩孫皓所以亡,對曰:“皓昵近小人,刑罰放濫,大臣諸將,人不自保,此其所以亡也。”它日,又問吾彥,對曰:“吳主英俊,宰輔賢明。”帝笑曰:“若是,何故亡?”彥曰:“天祿永終,歷數有屬,故為陛下禽耳。”帝善之。
王濬之入建業也,其明日,王渾乃濟江,以濬不待己至,先受孫皓降,意甚愧忿,將攻濬。何攀勸濬送皓與渾,由是事得解。何惲以渾與濬爭功,與周浚箋曰:“《書》貴克讓,《易》大謙光。前破張悌,吳人失氣,龍驤因之,陷其區宇。論其前後,我實緩師,既失機會,不及於事,而今方競其功;彼既不吞聲,將虧雍穆之弘,興矜爭之鄙,斯愚情之所不取也。”浚得箋,即諫止渾。渾不納,表濬違詔不受節度,誣以罪狀。渾子濟,尚常山公主,宗黨強盛。有司奏請檻車征濬,帝弗許,但以詔書責讓濬以不從渾命,違制昧利。濬上書自理曰:“前被詔書,令臣直造秣陵,又令受太尉充節度。臣以十五日至三山,見渾軍在北岸,遣書邀臣;臣水軍風發乘勢,徑造賊城,無緣回船過渾。臣以日中至秣陵,暮乃被渾所下當受節度之符,欲令臣明十六日悉將所領還圍石頭,又索蜀兵及鎮南諸軍人名定見。臣以為皓已來降,無緣空圍石頭;又,兵人定見,不可倉猝得就,皆非當今之急,不可承用,非敢忽棄明制也。皓
渾又騰周浚書雲:“濬軍得吳寶物。”又雲“濬牙門將李高放火燒皓偽宮。”濬復表曰:“臣孤根獨立,結恨強宗。夫犯上幹主,其罪可救;乖忤貴臣,禍在不測。偽郎將孔攄說:去二月武昌失守,水軍行至,皓案行石頭還,左右人皆跳刀大呼雲:‘要當為陛下一死戰決之。’皓意大喜,意必能然,便盡出金寶以賜與之。小人無狀,得便持走。皓懼,乃圖降首。降使適去,左右劫奪財物,略取妻妾,放火燒宮。皓逃身竄首,恐不脫死。臣至,遣參軍主者救斷其火耳。周浚先入皓宮,渾又先登皓舟,臣之入觀,皆在其後。皓宮之中,乃無席可坐,若有遺寶,則浚與渾先得之矣。等雲臣屯聚蜀人,不時送皓,欲有反狀。又恐動吳人,言臣皆當誅殺,取其妻子,冀其作亂,得騁私忿。謀反大逆,尚以見加,其餘謗沓,故其宜耳。今年平吳,誠為大慶;於臣之身,更受咎累。”
濬至京師,有司奏濬違詔,大不敬,請付廷尉科罪;詔不許。又奏濬赦後燒賊船百三十五艘,輒敕付廷尉禁推;詔勿推。
渾、濬爭功不已,帝命守廷尉廣陵劉頌校其事,以渾為上功,濬為中功。帝以頌折法失理,左遷京兆太守。
庚辰,增賈充邑八千戶,以王濬為輔國大將軍,封襄陽縣侯;杜預為當陽縣侯;王戎為安豐縣侯;封瑯邪王亻由二子為亭侯;增京陵侯王渾邑八千戶,進爵為公;尚書關內侯張華進封廣武縣侯,增邑萬戶;荀勖以專典詔命功,封一子為亭侯;其餘諸將及公卿以下,賞賜各有差。帝以平吳,策告羊祜廟,乃封其夫人夏侯氏為萬歲鄉君,食邑五千戶。
王濬自以功大,而為渾父子及黨與所挫抑,每進見,陳其攻伐之勞及見枉之狀,或不勝忿憤,徑出不辭;帝每容恕之。益州護軍範通謂濬曰:“卿功則美矣,然恨所以居美者未盡善也。卿旋旃之日,
杜預還襄陽,以為天下雖安,
王渾遷征東大將軍,復鎮壽陽。
諸葛靚逃竄不出。帝與靚有舊,靚姊為瑯邪王妃,帝知靚在姊間,因就見焉。靚逃於廁,帝又逼見之,謂曰:“不謂今日復得相見!”靚流涕曰:“臣不能漆身皮面,復睹聖顏,誠為慚恨!”詔以為侍中;固辭不拜,歸於鄉裏,終身不向朝廷而坐。
六月,復封丹水侯睦為高陽王。
秋,八月,己未,封皇弟延祚為樂平王,尋薨。
九月,庚寅,賈充等以天下一統,屢請封禪;帝不許。
冬,十月,前將軍青州刺史淮南胡威卒。威為尚書,嘗諫時政之寬。帝曰:“尚書郎以下,吾無所假借。”威曰:“臣之所陳,豈在丞、郎、令史,正謂如臣等輩,始可以肅化明法耳!”
是歲,以司隸所統郡置司州,凡州十九,郡國一百七十三,戶二百四十五萬九千八百四十。
詔曰:“昔自漢末,四海分崩,刺史內親民事,外領兵馬。今
漢、魏以來,羌、胡、鮮卑降者,多處之塞內諸郡。其後數因忿恨,殺害長吏,漸為民患。侍禦史西河郭欽上疏曰:“戎狄強獷,歷古為患。魏初民少,西北諸郡,皆為戎居,內及京兆、魏郡、弘農,往往有之。今雖服從,若
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二年(辛醜,公元二八一年)
春,三月,詔選孫皓宮人五千人入宮。帝既平吳,頗事遊宴,怠於政事,掖庭殆將萬人。常乘羊車,恣其所之,至便宴寢;宮人競以竹葉插戶,鹽汁灑地,以引帝車。而後父楊駿及弟珧、濟始用事,交通請謁,勢傾內外,時人謂之三楊,舊臣多被疏退。山濤數有規諷,帝雖知而不能改。
初,鮮卑莫護跋始自塞外入居遼西棘城之北,號曰慕容部。莫護跋生木延,木延生涉歸,遷於遼東之北。世附中國,數從征討有功,拜大單於。冬,十月,涉歸始寇昌黎。
十一月,壬寅,高平武公陳騫薨。
是歲,揚州刺史周浚移鎮秣陵。吳民之未服者,屢為寇亂,浚皆討平之。賓禮故老,搜求俊乂,威惠並行,吳人悅服。
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三年(壬寅,公元二八二年)
春,正月,丁醜朔,帝親祀南郊。禮畢,喟然問司隸校尉劉毅曰:“朕可方漢之何帝?”對曰:“桓、靈。”帝曰:“
毅為司隸,糾繩豪貴,
車騎司馬傅鹹上書曰:“先王之治天下,食肉衣帛,皆有其制。竊謂奢侈之費,甚於天災。古者人稠地狹,而有儲蓄,由於節也。今者土曠人稀,而患不足,由於奢也。欲時人崇儉,當詰其奢。奢不見詰,轉相高尚,無有窮極矣!”
尚書張華,以文學才識
三月,安北將軍嚴詢敗慕容涉歸於昌黎,斬獲萬計。
魯公賈充老病,上遣皇太子省視起居。充自憂謚傳,從子模曰:“是非久自見,不可掩也!”夏,四月,庚午,充薨。世子黎民早卒,無嗣,妻郭槐欲以充外孫韓謐為世孫,郎中令韓鹹、中尉曹軫諫曰:“禮無異姓為後之文,今而行之,是使先公受譏於後世而懷愧於地下也。”槐不聽。鹹等上書,救改立嗣,事寢不報。槐遂表陳之,雲充遺意。帝許之,仍詔“自非功如太宰,始封、無後者,皆不得以為比。”及太常議謚,博士秦秀曰:“充悖禮溺情,以亂大倫。昔鄫養外孫莒公子為後,《春秋》書‘莒人滅鄫’。絕父祖之血食,開朝廷之亂原。按《謚法》:‘昏亂紀度曰荒’,請謚‘荒公’。”帝不從,更謚曰武。
閏月,丙子,廣陸成侯李胤薨。
齊王攸德望日隆,荀勖、馮紞、楊珧皆惡之。紞言於帝曰:“陛下詔諸侯之國,宜從親者始。親者莫如齊王,今獨留京師,可乎?”勖曰:“百僚內外皆歸心齊王,陛下萬歲後,太子不得立矣。陛下試詔齊王之國,必舉朝以為不可,則臣言驗矣。”帝以為然。冬,十二月,甲申,詔曰:“古者九命作伯,或入毘朝政,或出禦方嶽,其揆一也。侍中、司空齊王攸,佐命立勛,劬勞王室,其以為大司馬、都督青州諸軍事,侍中如故,仍加崇典禮,主者詳案舊制施行。以汝南王亮為太尉、錄尚書事、領太子太傅,光祿大夫山濤為司徒,尚書令衛瓘為司空。
征東大將軍王渾上書,以為:“攸至親盛德,侔於周公,宜贊皇朝,與聞政事。今出攸之國,假以都督虛號,而無典戎幹方之實,虧友於款篤之義,懼非陛下追述先帝、文明太後待攸之宿意也。若以同姓寵之太厚,則有吳、楚逆亂之謀,漢之呂、霍、王氏,皆何人也!歷觀古今,茍事之輕重所在,不無為害,唯當任正道而求忠良耳。若以智計猜物,雖親見疑,至於疏者,庸可保乎!愚以為太子太保缺,宜留攸居之,與汝南王亮、楊珧共幹朝事。三人齊位,足相持正,既無偏重相傾之勢,又不失親親仁覆之恩,計之盡善者也。”於是扶風王駿、光祿大夫李憙、中護軍羊琇、侍中王濟、甄德皆切諫。帝並不從。濟使其妻常山公主及德妻長廣公主俱入,稽顙涕泣,請帝留攸。帝怒,謂侍中王戎曰:“兄弟至親,今出齊王,自是朕家事,而甄德、王濟連遣婦來生哭人邪!”乃出濟為國子祭酒,德為大鴻臚。羊琇與北軍中候成粲謀見楊珧,手刃殺之;珧知之,辭疾不出,諷有司奏琇,左遷太仆。琇憤怨,發病卒。李憙亦以年老遜位,卒於家。憙在朝,姻親故人,與之分衣共食,而未嘗私以王官,人以此稱之。
是歲,散騎常侍薛瑩卒。或謂吳郡陸喜曰:“瑩於吳士當為第一乎?”喜曰:“瑩在四五之間,安得為第一!夫以孫皓無道,吳國之士,沈默其體,潛而勿用者,第一也;避尊居卑,祿以代耕者,第二也;侃然體國,執正不懼者,第三也;斟酌時宜,時獻微益者,第四也;溫恭修慎,不為謅首者”第五也;過此以往,不足復數。故彼上士多淪沒而遠悔吝,中士有聲位而近禍殃。觀瑩之處身本末,又安得為第一乎!”
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四年(癸卯,公元二八三年)
春,正月,甲申,以尚書右仆射魏舒為左仆射,下邳王晃為右仆射。晃,孚之子也。
戊午,新沓康伯山濤薨。
帝命太常議崇錫齊王之物。博士庾旉、太叔廣、劉暾、繆蔚、郭頤、秦秀、傅珍上表曰:“昔周選建德以左右王室,周公、康叔、聃季,皆入為三公,明股肱之任重,守地之位輕也。漢諸王侯,位在丞相、三公上,其入贊朝政者,乃有兼宮,其出之國,亦不復假臺司虛名為隆寵也。今使齊王賢邪,則不宜以母弟之親尊居魯、衛之常職;不賢邪,不宜大啟土宇,表建東海也。古禮,三公無職,
事過太常鄭默、博士祭酒曹誌,誌愴然嘆曰:“安有如此之才,如此之親,不得樹本助化,而遠出海隅!晉室之隆,其殆矣乎!”乃奏議曰:“古之夾輔王室,同姓則周公、異姓則太公,皆身居朝廷,五世反葬。及其衰也,雖有五霸代興,豈與周、召之治
庾純詣廷尉自首:“旉以議草見示,愚淺聽之。”詔免純罪。廷尉劉頌奏旉等大不敬,當棄市。尚書奏請報聽廷尉行刑。尚書夏侯駿曰:“官立八座,正為此時。”乃獨為駁議。左仆射下邳王晃亦從駿議。奏留中七日,乃詔曰:“旉是議主,應為戮首;但旉家人自首,宜並廣等七人皆丐其死命,並除名。”
二月,詔以濟南郡益齊國。己醜,立齊王攸子長樂亭侯寔為北海王,命攸備物典策,設軒轅之樂,六佾之舞,黃鉞朝車,乘輿之副從焉。
三月,辛醜朔,日有食之。
齊獻王攸憤怨發病,乞守先後陵。帝不許,遣禦醫診視。諸醫希旨,皆言無疾。河南尹向雄諫曰:“陛下子弟雖多,然有德望者少;齊王臣居京邑,所益實深,不可不思也。”帝不納,雄憤恚而卒。攸疾轉篤,帝猶催上道。攸自強入辭,素持容儀,疾雖困,尚自整厲,舉止如常,帝益疑其無疾;辭出數日,嘔血而薨。帝往臨喪,攸子冏號踴,訴父病為醫所誣。詔即誅醫,以冏為嗣。
初,帝愛攸甚篤,為荀勖、馮紞等所構,欲為身後之慮,故出之。及薨,帝哀慟不已。馮紞侍側,曰:“齊王
攸舉動以禮,鮮有過事,雖帝亦敬憚之。每引之同處,必擇言而後發。
夏,五月,己亥,瑯邪武王亻由薨。
冬,十一月,以尚書左仆射魏舒為司徒。
河南及荊、揚等六州大水。
歸命侯孫皓卒。
是歲,鮮卑慕容涉歸卒。弟刪篡立,將殺涉歸子廆,廆亡匿於遼東徐郁家。
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五年(甲辰,公元二八四年)
春,正月,己亥,有青龍二,見武庫井中。帝觀之,有喜色。百官將賀,尚書左仆射劉毅表曰:“昔龍降夏庭,卒為周禍。《易》稱‘
初,陳群以吏部不能審核天下之士,故令郡國各置中正,州置大中正,皆取本士之人任朝廷官,德充才盛者為之,使銓次等級以為九品,有言行修著則升之,道義虧缺則降之,吏部憑之以補授百官。行之浸久,中正或非其人,奸敝日滋。劉毅上疏曰:“今立中正,定九品,高下任意,榮辱在手,操人主之威福,奪天朝之權威,公無考校之負,私無告訐之忌,用心百態,營求萬端,廉讓之風滅,爭訟之俗成,臣竊為聖朝恥之!蓋中正之設,於損政之道有八;高下逐強弱,是非隨興衰,一人之身,旬日異狀,上品無寒門,下品無勢族,一也。置州都者,本取州裏清議鹹所歸服,將以鎮異同,一言議也。今重其任而輕其人,使駁違之論橫於州裏,嫌仇之隙結於大臣,二也。本立格之體,為九品者,謂才德有優劣,倫輩有首尾也。今乃使優劣易地,首尾倒錯,三也。陛下
冬,十二月,庚午,大赦。
閏月,當陽成侯杜預卒。
是歲,塞外匈奴胡太阿厚帥部落二萬九千三百人來降,帝處之塞內西河。
罷寧州入益州,置南夷校尉以護之。
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六年(乙巳,公元二八五年)
春,正月,尚書左仆射劉毅致仕,尋卒。
戊辰,以王渾為尚書左仆射,渾子濟為侍中。渾主者處事不當,濟明法繩之。濟從兄佑,素與濟不協,因毀濟不能容其父,帝由是疏濟,後坐事免官。濟性豪侈,帝謂侍中和嶠曰:“我將罵濟而後官之,如何?”嶠曰:“濟俊爽,恐不可屈。”帝乃召濟,切讓之,既而曰:“頗知愧不?”濟曰:“‘尺布’、‘鬥粟’之謠,常為陛下愧之。他人能令親者疏,臣不能令親者親,以此愧陛下耳。”帝默然。嶠,治之孫也。
青、梁、幽、冀州旱。
秋,八月,丙戌朔,日有食之。
冬,十二月,庚子,襄陽武侯王濬卒。
是歲,慕容刪為其下所殺,部眾復迎涉歸子廆而立之。涉歸與宇文部素有隙,廆請討之,朝廷弗許。廆怒,入寇遼西,殺略甚眾。帝遣幽州軍討廆,戰於肥如,廆眾大敗。自是每歲犯邊,又東擊扶餘,扶餘王依慮自殺;子弟走保沃沮。廆夷其國城,驅萬餘人而歸。
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七年(丙午,公元二八六年)
春,正月,甲寅朔,日有食之。魏舒稱疾,固請遜位,以劇陽子罷。舒所為,必先行而後言,遜位之際,莫有知者。衛瓘與舒書曰:“每與足下共論此事,日日未果,可謂‘瞻之在前,忽焉在後’矣。”
夏,慕容廆寇遼東,故扶餘王依慮子依羅求帥見人還復舊國,請援於東夷校尉何龕,龕遣督護賈沈將兵送之。廆遣其將孫丁帥騎邀之於路,沈力戰,斬丁,遂復扶餘。
秋,匈奴胡都大博及萎莎胡各帥種落十萬餘口詣雍州降。
九月,戊寅,扶風武王駿薨。
冬,十一月,壬子,以隴西王泰都督關中諸軍事。泰,宣帝弟馗之子也。
是歲,鮮卑拓跋悉鹿卒,弟綽立。
世祖武皇帝中太康八年(丁未,公元二八七年)
春,正月,戊申朔,日有食之。
太廟殿陷,秋,九月,改營太廟,作者六萬人。
是歲,匈奴都督大豆得一育鞠等復帥種落萬一千五百口來降。
世祖武皇帝中太康九年(戊申,公元二八八年)
春,正月,壬申朔,日有食之。
夏,六月,庚子朔,日有食之。郡國三十三大旱。
秋,八月,壬子;星隕如雨。
地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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