齊紀六
起旃蒙大淵獻,盡柔兆困敦,凡二年。
高宗明皇帝中建武二年(乙亥,公元四九五年)
春,正月,壬申,遣鎮南將軍王廣之督司州、右衛將軍蕭坦之督徐州、尚書右仆射沈文季督豫州諸軍以拒魏。
癸酉,魏詔:“淮北之人不得侵掠,犯者以大辟論。”
乙未,拓跋衍攻鐘離,徐州刺史蕭惠休乘城拒守,間出襲擊魏兵,破之。惠休,惠明之弟也。劉昶、王肅攻義陽,司州刺史蕭誕拒之。肅屢破誕兵,招降萬餘人。魏以肅為豫州刺史。劉昶性褊躁,禦軍嚴暴,人莫敢言。法曹行參軍北平陽固苦諫;昶怒,欲斬之,使當攻道。固誌意閑雅,臨敵勇決,昶始奇之。
丁酉,中外纂嚴。以太尉陳顯達為使持節、都督西北諸軍事,往來新亭、白下以張聲勢。
己亥,魏主濟淮;二月,至壽陽,眾號三十萬,鐵騎彌望。甲辰,魏主登八公山,賦詩。道遇甚雨,命去蓋;見軍士病者,親撫慰之。魏主遣使呼城中人,豐城公遙昌使參軍崔慶遠出應之。慶遠問師故,魏主曰:“固當有故!卿欲我斥言之乎,欲我含垢依違乎?”慶遠曰:“未承來命,無所含垢。”魏主曰:“齊主何故廢立?”慶遠曰:“廢昏立明,古今非一,未審何疑?”魏主曰:“武帝子孫,今皆安在?”慶遠曰:“七王同惡,已伏管、蔡之誅;其餘二十餘王,或內列清要,或外典方牧。”魏主曰:“卿主若不忘忠義,何以不立近親,如周公之輔成王,而自取之乎?”慶遠曰:“成王有亞聖之德,故周公得而相之。今近親皆非成王之比,故不可立。且霍光亦舍武帝近親而立宣帝,唯其賢也。”魏主曰:“霍光何以不自立?”慶遠曰:“非其類也。主上正可比宣帝,安得比霍光!若爾,武王伐紂,不立微子而輔之,亦為茍貪天下乎?”魏主大笑曰:“朕來問罪。如卿之言,便可釋然。”慶遠曰:“‘
戊申,魏主循淮而東,民皆安堵,租運屬路。丙辰,至鐘離。
上遣左衛將軍崔慧景、寧朔將軍裴叔業救鐘離。劉昶、王肅眾號二十萬,塹柵三重,並力攻義陽,城中負楯而立。王廣之引兵救義陽,去城百餘裏,畏魏強,不敢進。城中益急,黃門侍郎蕭衍請先進,廣之分麾下精兵配之。衍間道夜發,與太子率蕭誄等徑上賢首山,去魏軍數裏。魏人出不意,未測多少,不敢逼。黎明,城中望見援軍至,蕭誕遣長史王伯瑜出攻魏柵,因風縱火,衍等眾軍自外擊之,魏不能支,解圍去。己未,誕等追擊,破之。誄,諶之弟也。
先是,上以義陽危急,詔都督青、冀二州諸軍事張沖出軍攻魏以分其兵勢。沖遣軍主桑系祖攻魏建陵、驛馬、厚丘三城,又遣軍主僧護攻魏虎阬、馮時、即丘三城,皆拔之。青、冀二州刺史王洪範遣軍主崔延襲魏紀城,據之。
魏主欲南臨江水,辛酉,發鐘離。司徒長樂元懿公馮誕病,不能從,魏主與之泣訣,行五十裏,聞誕卒。時崔慧景等軍去魏主營不過百裏,魏主輕將數千人夜還鐘離,拊屍而哭,達旦,聲淚不絕。壬戌,敕諸軍罷臨江之行,葬誕依晉齊獻王故事。誕與帝同年,幼同硯席,尚帝妹樂安長公主。雖無學術,而資性淳篤,故特有寵。丁卯,魏主遣使臨江,數上罪惡。
魏久攻鐘離不克,士卒多死。三月,戊寅,魏主如邵陽,築城於洲上,柵斷水路,夾築二城。蕭坦之遣軍主裴叔業攻二城,拔之。魏主欲築城置戍於淮南,以撫新附之民。賜相州刺史高閭璽書,具論其狀。閭上表,以為:“《兵法》:‘十則圍之,五則攻之。’何者國家止為受隆之計,發兵不多,東西遼闊,難以成功;今又欲置戍淮南,招撫新附。昔世祖以
崔慧景以魏人城邵陽,患之。張欣泰曰:“彼有去誌,所以築城者,外自誇大,懼我躡其後耳。今若說之以兩願罷兵,彼無不聽矣。”慧景從之,使欣泰詣城下語魏人,魏主乃還。濟淮,餘五將未濟,齊人據渚邀斷津路。魏主募能破中渚兵者以為直閣將軍,軍主代人奚康生應募,縛筏積柴,因風縱火,燒齊船艦,依煙直進,飛刀亂斫,中渚兵遂潰。魏主假康生直閣將軍。
魏主使前將軍楊播將步卒三千、騎五百為殿。時春水方長,齊兵大至,戰艦塞川。播結陳於南岸以禦之,諸軍盡濟。齊兵四集圍播,播為圓陣以禦之,身自搏戰,所殺甚眾。相拒再宿,軍中食盡,圍兵愈急。魏主在北岸望之,以水盛不能救,既而水稍減,播引精騎三百歷齊艦大呼曰:“我今欲渡,能戰者來!”遂擁眾而濟。播,椿之兄也。
魏軍既退,邵陽洲上餘兵萬人,求輸馬五百匹,假道以歸。崔慧景欲斷路攻之,張欣泰曰:“歸師勿遏,古人畏之,兵在死地,不可輕也。今勝之不足為武,不勝徒喪前功;不如許之。”慧景從之。蕭坦之還,言於上曰:“邵陽洲有死賊萬人,慧景、欣泰縱而不取。”由是皆不加賞。甲申,解嚴。初,上聞魏主欲飲馬於江,懼,敕廣陵太守行南兗州事蕭穎胄移居民入城。民驚恐,欲席卷南渡。穎胄以魏寇尚遠,不即施行;魏兵竟不至。穎胄,太祖之從子也。
上遣尚書右仆射沈文季助豐城公遙昌守奉陽。文季入城,止遊兵不聽出,洞開城門,嚴加守備。魏兵尋退。
魏之入寇也,盧昶等猶在建康,齊人恨之,飼以蒸豆。昶怖懼,食之,淚汗交橫。謁者張思寧辭氣不屈,死於館下。及還,魏主讓昶曰:“人誰不死,何至自同牛馬,屈身辱國!縱不遠慚蘇武,獨不近愧思寧乎!”乃黜為民。
戊子,魏太師京兆武公馮熙卒於平城。
乙未,魏主如下邳;夏,四月,庚子,如彭城;辛醜,為馮熙舉哀。太傅、錄尚書事平陽公丕不樂南遷,與陸睿表請魏主還臨熙葬。帝曰:“開辟以來,安有天子遠奔舅喪者乎!今經始洛邑,豈宜妾相誘引,陷君不義!令、仆以下,可付法官貶之。”仍詔迎熙及博陵長公主之柩,南葬洛陽,禮如晉安平獻王故事。
魏主之在鐘離也,仇池鎮都大將、梁州刺史拓跋英請以州兵會劉藻擊漢中,魏主許之。梁州刺史蕭懿遣部將尹紹祖、梁季群等將兵二萬,據險,立五柵以拒之。英曰:“彼帥賤,莫相統壹。我選精卒並攻一營,彼必不相救;若克一營,四營皆走矣。”乃引兵急攻一營,拔之,四營俱潰,生擒梁季群,斬三千餘級,俘七百餘人,乘勝長驅,進逼南鄭。懿又遣其將姜修擊英,英掩擊,盡獲之。將還,懿別軍繼至;將士皆已疲,不意其至,大懼,欲走。英故緩轡徐行,
懿
先是,懿遣人誘說仇池諸氐,使起兵斷英運道及歸路。英勒兵奮擊,且戰且前,矢中英頰,卒全軍還仇池,討叛氐,平之。英,楨之子;懿,衍之兄也。
英之攻南鄭也,魏主詔雍、涇、岐三州發兵六千人戍南鄭,俟克城則遣之。侍中兼左仆射李沖表諫曰:“秦川險厄,地接羌、夷。自西師出後,餉援連續,加氐、胡叛逆,所在奔命,運糧擐甲,迄茲未已。今復豫差戍卒,懸擬山外,雖加優復,恐猶驚駭。脫終攻不克,徒動民情,連胡結夷,事或難測。輒依旨密下刺史,待軍克鄭城,然後差遣。如臣愚見,猶謂未足。何者?西道險厄,單徑千裏,今欲深戍絕界之外,孤據群賊之中,敵攻不可猝援,食盡不可運糧。古人有言,‘雖鞭之長,不及馬腹。’南鄭於國,實為馬腹也。且魏境所掩,九州過八;民人所臣,十分而九;所未民者,唯漠北之與江外耳。羈之在近,豈汲汲於今日也!宜待疆宇既廣,糧食既足,然後置邦樹將,為吞並之舉。今鐘離、壽陽,密邇未拔;赭城、新野,跬步弗降。東道既未可以近力守,西籓寧可以遠兵固!若果欲置者,臣恐終以資敵也。又,建都土中,地接寇壤,方須大將死士,平蕩江會,若輕遣單寡,棄令陷沒,恐後舉之日,眾以留守致懼,求其死效,未易可獲。推此而論,不戍為上。”魏主從之。
癸醜,魏主如小沛;己未,如瑕丘;庚申,如魯城,親祠孔子;辛酉,拜孔氏四人、顏氏二人官,作選諸孔宗子一人封崇聖侯,奉孔子祀,命兗州修孔子墓,更建碑銘。
戊辰,魏主如碻磝,命謁者仆射成淹具舟楫,欲自泗入河,溯流還洛。淹諫,以為“河流悍猛,非萬乘所宜乘。”帝曰:“我以平城無漕運之路,故京邑民貧。今遷都洛陽,欲通四方之運,而民猶憚河流之險;故朕有此行,所以開百姓之心也。”
魏城陽王鸞等攻赭陽,諸將不相統壹,圍守百餘日,諸將欲案甲不戰以疲之。李佐獨晝夜攻擊,士卒死者甚眾,帝遣太子右衛率垣歷生救之。諸將以
鸞等見魏主於瑕丘。魏主責之曰:“卿等沮辱威靈,罪當大辟;朕以新遷洛邑,特從寬典。”五月,己巳,降封鸞為定襄縣王,削戶五百;盧淵、李佐、韋珍皆削官爵為民,佐仍徙瀛州。以薛真度與其從兄安都有開徐方之功,聽存其爵及荊州刺史,餘皆削奪,曰:“進足明功,退足彰罪矣。”
魏廣川剛王諧卒。諧,略之子也。魏主曰:“古者,大臣之喪有三臨之禮;魏、晉以來,王公之喪,哭於東堂。自今諸王之喪,期親三臨;大功再臨;小功、緦麻一臨;罷東堂之哭。廣川王於朕,大功也。”將大斂,素服、深衣往哭之。
甲戌,魏主如滑臺;丙子,舍於石濟。庚辰,太子出迎於平桃城。
趙郡王幹在洛陽,貪淫不法,禦史中尉李彪私戒之,且曰:“殿下不悛,不敢不以聞。”幹悠然
癸未,魏主還洛陽,告於太廟。甲申,減冗官之祿以助軍國之用。乙酉,行飲至之禮。班賞有差。
甲午,魏太子冠於廟。魏主欲變北俗,引見群臣,謂曰:“卿等欲朕遠追商、周,為欲不及漢、晉邪?”鹹陽王禧對曰:“群臣願陛下度越前王耳。”帝曰:“然則當
癸卯,魏主使太子如平城赴太師熙之喪。
癸醜,魏詔求遺書,秘閣所無,有益時用者,加以優賞。
魏有司奏:“廣川王妃葬於代都,未審以新尊從舊卑,以舊卑就新尊?”魏主曰:“代人遷洛者,宜悉葬邙山。其先有夫死於代者,聽妻還葬;夫死於洛者,不得還代就妻。其餘州之人,自聽從便。”丙辰,詔:“遷洛之民死,葬河南,不得還北。”於是代人南遷者悉為河南洛陽人。
戊午,魏改用長尺、大鬥,其法依《漢誌》為之。
上之廢郁林王也,許蕭諶以揚州;既而除領軍將軍、南徐州刺史。諶恚曰:“見炊飯,推以與人。”諶恃功,頗幹預朝政,所欲選用,輒命尚書使為申論。上聞而忌之,以蕭誕、蕭誄方將兵拒魏,
魏高閭上言:“鄴城密皇後廟頹圮,請更葺治;若謂已配饗太廟,即宜罷毀。”詔罷之。
魏拓跋英之寇漢中也,沮水氐楊馥之為齊擊武興氐楊集始,破之。秋,七月,辛卯,以馥之為北秦州刺史、仇池公。
八月,乙巳,魏選武勇之士十五萬人為羽林、虎賁以充宿衛。
魏金墉宮成,立國子、太學、四門小學於洛陽。
魏高祖遊華林園,觀故景陽山,黃門侍郎郭祚曰:“山水者,仁智之所樂,宜復修之。”帝曰:“魏明帝以奢失之於前,朕豈可襲之於後乎!”帝好讀書,
治書侍禦史薛聰,辨之曾孫也,彈劾
九月,庚午,魏六宮、文武悉還於洛陽。
丙戌,魏主如鄴,屢至相州刺史高閭之館,美其治效,賞賜甚厚。閭數請本州,詔曰:“閭以
己醜,徙南平王寶攸為郡陵王,蜀郡王子文為西陽王,廣漢王子峻為衡陽王,臨海王昭季為巴陵王,永嘉王昭粲為桂陽王。
乙未,魏主自鄴還;冬,十月,丙辰,至洛陽。
壬戌,魏詔:“諸州牧精品屬官,考其得失為三等以聞。”又詔:“徐、兗、光、南青、荊、洛六州,嚴纂戎備,應須赴集。”十一月,丁卯,詔罷世宗東田,毀興光樓。
己卯,納太子妃褚氏,大赦。妃,澄之女也。
庚午,魏主如委粟山,定圜丘。己卯,帝引諸儒議圜丘禮。秘書令李彪建言:“魯人將有事於上帝,必先有事於泮宮。請前一日告廟。”從之。甲申,魏主祀圜丘;丙戌,大赦。
十二月,乙未朔,魏主見群臣於光極堂,宣下品令,為大選之始。光祿勛於烈子登引例求遷官,烈上表曰:“方今聖明之理,朝應廉讓,而臣子登引人求進;是臣素無教訓,乞行黜落!”魏主曰:“此乃有識之言,不謂烈能辦此!”乃引見登,謂曰:“朕將流化天下,以卿父有謙遜之美、直士之風,故進卿為太子翊軍校尉。”又加烈散騎常侍,封聊城縣子。
魏主謂群臣曰:“國家從來有一事可嘆:臣下莫肯公言得失是也。夫人君患不能納諫,人臣患不能盡忠。自今朕舉一人,如有不可,卿等直言其失;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識,卿等亦當舉之。如是,得人者有賞,不言者有罪,卿等當知之。”
丁酉,詔修晉帝諸陵,增置守衛。
甲子,魏主引見群臣於光極堂,頒賜冠服。
先是,魏人未嘗用錢,魏主始命鑄太和五銖。是歲,鼓鑄粗備,詔公私用之。
魏以光城蠻帥田益光為南司州刺史,所統守宰,聽其銓置。後更於新蔡立東豫州,以益光為刺史。
氐王楊炅卒。
高宗明皇帝中建武三年(丙子,公元四九六年)
春,正月,丁卯,以楊炅子崇祖為沙州刺史,封陰平王。
魏主下詔,以為:“北人謂土為拓,後為跋。魏之先出於黃帝,以土德王,故為拓跋氏。夫土者,黃中之色,萬物之元也;宜改姓元氏。諸功臣舊族自代來者,姓或重復,皆改之。”於是始改拔拔氏為長孫氏,達奚氏為奚氏,乙旃氏為叔孫氏,丘穆陵氏為穆氏,步六孤氏為陸氏,賀賴氏為賀氏,獨孤氏為劉氏,賀樓氏為樓氏,勿忸於氏為於氏,尉遲氏為尉氏;其餘所改,
魏主雅重門族,以範陽盧敏、清河崔宗伯、滎陽鄭羲、太原王瓊四姓,衣冠所推,鹹納其女以充後宮。隴西李沖以才識見任,當朝貴重,所結姻姻,莫非清望;帝亦以其女為夫人。詔黃門郎、司徒左長史宋弁定諸州士族,多所升降。又詔以“代人先無姓族,雖功賢之胤,無異寒賤;故宦達者位極公卿,其功、衰親仍居猥任。其穆、陸、賀、劉、樓、於、嵇、尉八姓,自太祖已降,勛著當世,位盡王公,灼然可知者,且下司州、吏部,勿充猥宮,一同四姓。自此以外,應班士流者,尋續別敕。其舊為部落大人,而皇始已來三世官在給事已上及品登王公者為姓;若本非大人,而皇始已來三世官在尚書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亦為姓。其大人之後而官不顯亦為族;若本非大人而官顯者說為族。凡此姓族,皆應審核,勿容偽冒。令司空穆亮、尚書陸琇等詳定,務令平允。”琇,馛之子也。
魏舊制:王國舍人皆應娶八族及清修之門。威陽王禧娶隸戶為之,帝深責之,因下詔為六弟聘室:“前都所納,可為妾媵。鹹陽王禧,可聘故潁川太守隴西李輔女;河南王幹,可聘故中散大夫代郡穆明樂女;廣陵王羽,可聘驃騎咨議參軍滎陽鄭平城女;潁川王雍,可聘故中書博士範陽盧神寶女;始平王勰,可聘廷尉卿隴西李沖女;北海王詳,可聘吏部郎中滎陽鄭懿女。”懿,羲之子也。
時趙郡諸李,人物尤多,各盛家風,故世之言高華者,以五姓為首。
眾議以薛氏為河東茂族。帝曰:“薛氏,蜀也,豈可入郡姓!”直閣薛宗起執戟在殿下,出次對曰:“臣之先人,漢末仕蜀,二世復歸河東,今六世相襲,非蜀人也。伏以陛下黃帝之胤,受封北土,豈可亦謂之胡邪!今不預郡姓,何以生為!”乃碎戟於地。帝徐曰:“然則朕甲、卿乙乎?”乃入郡姓,仍曰:“卿非‘宗起’,乃‘起宗’也!”
帝與群臣論選調曰:“近世高卑出身,各有常分;此果如何?”李沖對曰:“未審上古已來,張官列位,為
臣光曰:“選舉之法,先門地而後賢才,此魏、晉之深弊,而歷代相因,莫之能改也。夫君子、小人,不在於世祿與側微。以今日視之,愚智所同知也。當是之時,雖魏孝文之賢,猶不免斯蔽。故夫
二月,壬寅,魏詔:“君臣自非金革,聽終三年喪。”
丙午,魏詔:“畿內七十已上,暮春赴京師行養老之禮。”三月,丙寅,宴群臣及國老、庶老於華林園。”詔:“國老,黃耇已上,假中散大夫、郡守;耆年已上,假給事中、縣令。庶老,直假郡、縣,各賜鳩杖、衣裳。”
丁醜,魏詔:“諸州中正各舉其鄉民望,年五十已上守素衡門者,授以令、長。”
壬午,詔:“乘輿有金銀飾校者,皆剔除之。”
上誌慕節儉。太官嘗進裹蒸,上曰:“我食此不盡,可四破之,餘充晚食。”又嘗用皁莢,以餘濼授左右曰:“此可更用。”太官元日上壽,有銀酒鎗,上欲壞之;王晏等鹹稱盛德,衛尉蕭穎胄曰:“朝廷盛禮,莫若三元。此一器既是舊物,不足為侈。”上不悅。後預曲宴,銀器滿席。穎胄曰:“陛下前欲壞酒钅倉,恐宜移在此器。”上甚慚。
上躬親細務,綱目亦密,於是郡縣及六署、九府常行職事,莫不啟聞,取決詔敕。文武勛舊,皆不歸選部,親近憑勢,戶相通進,人群之務過繁密。南康王侍郎潁川鐘嶸上書言:“古者,明君揆才頒政,量能授職,三公
夏,四月,甲辰,魏廣州刺史薛法護來降。
魏寇司州,櫟城戍主魏僧瑉拒破之。
五月,丙戌,魏營方澤於河陰。又詔漢、魏、晉諸帝陵,百步內禁樵蘇。丁亥,魏主有事於方澤。
秋,七月,魏廢皇後馮氏。初,文明太後欲其家貴重,簡馮熙二女入掖庭,其一早卒,其一得幸於魏主,未幾,有疾,還家為尼。及太後殂,帝立熙少女為皇後。既而其姊疾愈,帝思之,復迎入宮,拜左昭儀;後寵浸衰。昭儀自以年長,且先入宮,不率妾禮。後頗愧恨,歸儀因譖而廢之。後素有德操,遂居瑤光寺為練行尼。
魏主以久旱,自癸未不食至於乙酉,群臣皆詣中書省請見。帝在崇虎樓,遣舍人辭焉,且問來故。豫州刺史王肅對曰:“今四效雨已沾洽,獨京城微少。庶民未乏一餐而陛下輟膳三日,臣下惶惶,無復情地。”帝使舍人應之曰:“朕不食數日,猶無所感。比來中外貴賤,皆言四郊有雨,朕疑其欲相寬勉,未必有實。方將遣使視之,果如所言,即當進膳;如其不然,朕何以生為!當以身為萬民塞咎耳!”是夕,大雨。魏太子恂不好學,體素肥大,苦河南地熱,常思北歸。魏主賜之衣冠,徇常私著胡服。中庶子遼東高道悅數切諫,恂惡之。八月,戊戌,帝如嵩高,恂與左右密謀,召牧馬輕騎奔平城,手刃道悅於禁中。領軍無儼勒門防遏,入夜乃定。詰旦,尚書陸琇馳以啟帝,帝大駭,秘其事,仍至汴口而還。
甲寅,入宮,引見恂,數其罪,親與鹹陽王禧等更代杖之百餘下,扶曳出外,囚於城西;月餘乃能起。
丁巳,魏相州刺史南安惠王楨卒。
九月,戊辰,魏主講武於小平津;癸酉,還宮。
冬,十月,戊戌,魏詔:“軍士自代來者,皆以為羽林、虎賁。司州民十二夫調一,吏以供公私力役。
魏吐京胡反,詔朔州刺史元彬行汾州事,帥並、肆之眾以討之。彬,楨之子也。彬遣統軍奚康生擊叛胡,破之,追至車突谷,又破之,俘雜畜以萬數。詔以彬為汾州刺史。胡去居等六百餘人保險不服,彬請兵二萬以討之,有司奏許之,魏主大怒曰:“小寇何有發兵之理!可隨宜討治。若不能克,必須大兵者,則先斬刺史,然後發兵!”彬大懼,督帥州兵,身先將士,討去居,平之。
魏主引見群臣於清徽堂,議廢太子恂。太子太傅穆亮、少保李沖免冠頓首謝。帝曰:“卿所謝者私也,我所議者國也!‘
戊辰,魏置常平倉。
戊寅,太子寶卷冠。
初,魏文明太後欲廢魏主,穆泰切諫而止,由是有寵。及帝南遷洛陽,所親任者多中州儒士,宗室及代人往往不樂。泰自尚書右仆射出為定州刺史,自陳久病,土溫則甚,乞為恒州;帝為之徙恒州刺史陸睿為定州,以泰代之。泰至,睿未發,遂相與謀作亂,陰結鎮北大將軍樂陵王思譽、安樂侯隆、撫冥鎮將魯郡侯業、驍騎將軍超等,共推朔州刺史陽平王熙為主。思譽,天賜之子;業,丕之弟;隆、超,皆丕之子也。睿以為洛陽休明,勸泰緩之,泰由是未發。
頤偽許泰等以安其意,而密以狀聞。行吏部尚書任城王澄有疾,帝召見於凝閑堂,謂之曰:“穆泰
行至雁門,雁門太守夜告雲:“泰已引兵西就陽平。”澄遽令進發。右丞孟斌曰:“事未可量,宜依敕召並、肆兵,然後徐進。”澄曰:“泰既謀亂,應據堅城;而更迎陽平,度其所為,當似勢弱。泰既不相拒,無故發兵,非宜也。但速往鎮之,民心自定。”遂
魏主謀入寇,引見公卿於清徽堂,曰:“朕蔔宅土中,綱條粗舉;唯南冠未平,安能效近世天子下惟於深宮之中乎!朕今南征決矣,但未知早晚之期。比來術者皆雲,今往必克。此國之大事,宜君臣各盡所見,勿以朕先言而依違於前,同異於後也。”李沖對曰:“凡用兵之法,宜先論人事,後察天道。今蔔筮雖吉而人事未備,遷都尚新,秋谷不稔,未可以興師旅。如臣所見,宜俟來秋。”帝曰:“去十七年,朕擁兵二十萬,此人事之盛也,而天時不利。今天時既從,復去人事未備,如仆射之言,是終無征伐之期也。寇戎咫尺,異日將為社稷之憂,朕何敢自安!若秋行不捷,諸君當盡付司寇,不可不盡懷也。”
魏主以有罪徙邊者多逋亡,乃制一人逋亡,闔門充役。光州刺史博陵崔挺上書諫曰:“天下善人少,惡人多。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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