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回 解珍解寶雙越獄 孫立孫新大劫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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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當時吳學究對宋公明道:“今日有個機會,是石勇面上來投入夥的人,又與欒廷玉那廝最好,亦是楊林、鄧飛的至愛相識。他知道哥哥打祝家莊不利,特獻這條計策來入夥,以為進身之禮,隨後便至。五日之內可行此計,是好麽?”宋江聽了,大喜道:“妙哉!”方笑逐顏開。

原來這段話正和宋公明初打祝家莊時一同事發。乃是山東海邊有個州郡,喚做登州。登州城外有一座山,山上多有豺狼虎豹,出來傷人:因此,登州知府拘集獵戶,當廳委了杖限文書捉捕登州山上大蟲,又仰山前山後之家也要捕虎文狀:限外不行解官,痛責枷號不恕。

且說登州山下有一家獵戶,弟兄兩個:哥哥喚做解珍,兄弟喚做解寶。弟兄兩個都使渾鐵點鋼叉,有一身驚人的武藝。當州裏的獵戶們都讓他倆第一。那解珍綽號喚做兩頭蛇,這解寶綽號叫做雙尾蠍。二人父母俱亡,不曾婚娶。那哥哥七尺以上身材,紫棠色面皮,腰細膀闊。這兄弟更是利害,也有七尺以上的身材,面圓身黑,兩隻腿上刺著飛天夜叉;有時性起,恨不得拔樹搖山,騰天倒地。那兄弟兩個當官受了甘限文書,回到家中,整頓窩弓藥箭,弩子鐺叉,穿了豹皮褲,虎皮套體,拿了鋼叉;兩個逕奔登州山上,下了窩弓,去樹上等了一日,不濟事,收拾窩弓下去。次日,又帶了幹糧,再上山伺候。看看天晚,兄弟兩個把窩弓下了,爬上樹去,直等到五更,又沒動靜。兩個移了窩弓,來西山邊下了,坐到天明,又等不著。兩個心焦,說道:“限三日內要納大蟲,遲時須用受責,是怎地好!”兩個到第三日夜,伏至四更時分,不覺身體因倦,兩個背靠著且睡,未曾合眼,忽聽得窩弓發響。兩個跳將起來,拿了鋼叉,四下裏看時,隻見一個大蟲中了藥箭,在那地上滾。兩個撚著鋼叉向前來。那大蟲見了人來,帶著箭便走。兩個追將向前去,不到半山裏時,藥力透來,那大蟲當不住,吼了一聲,骨碌碌滾將下山去了。解寶道:“好了!我認得這山是毛太公莊後園裏,我和你下去他家取討大蟲。”當時兄弟兩個提了鋼叉逕下山來投毛太公莊上敲門。

此時方天明,兩個敲開莊門入去,莊客報與太公知道。多時,毛太公出來。解珍,解寶放下鋼叉,聲了喏,說道:“伯伯,多時不見,今日特來拜擾。”毛太公道:“賢侄如何來得這這等早?有甚話說?”解珍道:“無事不敢驚動伯伯睡寢,如今小侄因為官司委了甘限文書,要捕獲大蟲,一連等了三日;今早五更射得一個,不想從後山滾下在伯伯園裏。望煩借一路取大蟲則個。”毛太公道:“不妨。既是落在我園裏,二位且少坐。敢是肚饑了?用些早飯去取。”叫莊客且去安排早膳來相待。當時勸二位吃了酒飯。解珍,解寶起身謝道:“感承伯伯厚意,望煩去取大蟲還小侄。”毛太公道:“既是在我莊後,怕怎地?且坐喝茶,去取未遲。”解珍、解寶不敢相違,隻得又坐下。莊客拿茶來敬二位了。毛太公道:“如今和賢侄去取大蟲。”解珍、解寶道:“深謝伯伯。”毛太公引了二人,入到莊後,方叫莊客把鑰匙來開門,百般開不開。毛太公道:“這園多時不曾有人來開,敢是鎖簧了銹了,因此開不得。去取鐵錘來打開罷了。”莊客身邊取出鐵錘,打開了鎖,眾人都入園裏去看時,遍山邊去看,尋不見。毛太公道:“賢侄,你兩個莫不錯看了,認不仔細,敢不曾落在我園裏?”解珍道:“恁地得我兩個錯看了?是這裏生長的人,如何認不得?”毛太公道:“你自尋便了,有時自拿去。”解寶道:“哥哥,你且來看。這裏一帶草滾得平平地都倒了,又有血跡在上頭。如何說不在這裏?必是伯伯家莊客藏過了。”毛太公道:“你休這等說;我家莊上的人如何得知大蟲在園裏,便又藏得過?你也須看見方才當面敲開鎖來,和你兩個一同入園裏來尋。你如何這般說話?”解珍道:“伯伯你須還我這個大蟲去解官。”太公道:“你兩個好無道理!我好意請你酒飯,你顛倒賴我大蟲!”解寶道:“有甚麽賴處!你家也見當裏正,官府中也委了甘限文書;沒本事去捉,倒來就我見成,你倒將去請賞,教我兄弟兩個吃限棒!”毛太公道:“你吃限棒,幹我甚事!”解珍,解寶睜起眼來,便道:“你敢教我搜麽?”毛太公道:“我家比你家!各有內外!你看這兩個叫化頭倒來無禮!”解寶搶近廳前,尋不見,心中火起,便在廳前打將起來。解珍也就廳前攀折攔桿,打將入去。毛太公叫道:“解珍、解寶白晝搶劫!”那兩個打碎了廳前桌椅,見莊上都有準備,兩個便拔步出門,指著莊上,罵著:“你賴我大蟲,和你官司裏去理會!”那兩個正罵之間,隻見兩三匹馬投莊上來,引著一夥伴當。解珍認得是毛太公兒子毛仲義,接著說道:“你家莊上莊客捉過了我大蟲,你爹不討還我,顛倒要打我弟兄兩個!”毛仲義道:“這村人不省事,我父親必是被他們瞞過了;你兩個不要發怒,隨我到家裏,討還你便了。”解珍、解寶謝了。

毛仲義叫開莊門,教他兩個進去。待得解珍、解寶入得門來,便叫關上莊門,喝一聲“下手!”兩廊下走出二三十個莊客。恰才馬後帶來的都是做公的。那兄弟兩個措手不及。眾人一齊上,把解珍、解寶綁了。毛仲義道:“我家昨夜射得一個大蟲,如何來白賴我的?乘勢搶擄我家財,打碎家中什物,當得何罪?解上本州,也與本州除了一害!”

原來毛仲義五更時先把大蟲解上州裏去了;帶了若幹做公的來捉解珍、解寶。不想他這兩個不識局面,正中了他的計策,分說不得。毛太公教把兩個使的鋼叉做一包贓物,扛了計多打碎的家夥什物,將解珍、解寶剝得赤條條地,背剪綁了,解上州裏來。本州有個六案孔目,姓王,名正,是毛太公的女婿,已自先去知府面前稟說了,把解珍、解寶押到廳前,不繇分說,困翻便打;定要他兩個招做“混賴大蟲,各執鋼叉,因而搶擄財物。”解珍、解寶拷不過,隻得依他招了。知府教取兩面二十五斤的重枷來枷了,釘下大牢裏去。毛太公,毛仲義自回莊上商議道:“這兩個男女放他不得!不如一發結了他,免致後患。”當時父子二人自來州裏分付孔目王正:“與我一發斬草除根,了此一案。我這裏自行與知府透打關節。”

卻說解珍,解寶押到死囚牢裏,引至亭心上來見這個節級。為頭那人姓包,名吉,已自得了毛太公銀兩並聽信王孔目之言,教對付他兩個性命。便來亭心裏坐下。小牢子對他兩個說道:“快過來跪在亭子前!”包節級喝道:“你兩個便是甚麽兩頭蛇,雙尾蠍,是你麽?”解珍道:“雖然別人叫小人這等混名,實不曾陷害良善。”包節級喝道:“你這兩個畜生!今番我手裏教你‘兩頭蛇’做‘一頭蛇,’‘雙尾蠍’做‘單尾蠍!’且與我押入大牢裏去!”那一個小牢子把他兩個帶在牢裏來。見沒人,那小節級便道:“你兩個認得我麽?我是你哥哥的妻舅。”解珍道:“我隻親弟兄兩個,別無那個哥哥。”那小牢子道:“你兩個須是孫提轄的弟兄?”解珍道:“孫提轄是我姑舅哥哥。我不曾與你相會。足下莫非是樂和舅?”那小節級道:“正是;我姓樂,名和,祖貫茅州人氏。先祖挈家到此,將姐姐嫁與孫提轄為妻。我自在此州裏勾當,做小牢子。人見我唱得好,都叫我做鐵叫子樂和。姐夫見我好武藝,也教我學了幾路拳法在身。”

原來這樂和是一個聰明伶俐的人:諸般樂品學著便會;作事道頭知尾;說起槍棒武藝,如糖似蜜價愛。為見解珍,解寶是個好漢,有心要救他;隻是單絲不線,孤掌難鳴,隻報得他一個信。樂和道:“好教你兩個得知:如今包節級得受了毛太公錢財,必然要害你兩個性命;你兩個是怎生好?”解珍道:“你不說孫提轄則休:你既說起他來,今央你寄一個信。”樂和道:“你教我寄信與誰?”解珍道:“我有個姐姐,是我爺面上的,與孫提轄兄弟為妻,見在東門外十裏牌住。他是我姑娘的女兒,叫做母大蟲顧大嫂,開個酒店,家裏又殺牛開賭。我那姐姐有三二十人近他不得。姐夫孫新這等本事也輸與他。隻有那個姐姐和我弟兄兩個最好。孫新孫立的姑娘是我母親;以此,他兩個又是我姑舅哥哥。央煩你暗地寄個信與他,把我的事說知,姐姐必然自來救我。”樂和聽罷,分付說:“賢親,你兩個且寬心著。”先去藏些燒餅肉食,來牢裏開了門,把與解珍,解寶了,推了事故,鎖了牢門,教別個小節級看守了門,一逕奔到東門外,望十裏牌來。

早望見一個酒店,門前懸掛著牛羊等肉;後面屋下,一簇人在那裏賭博。樂和見酒店裏一個婦人坐在櫃上,心知便是顧大嫂,走向前,唱個喏,道:“此間姓孫麽?”顧大嫂慌忙答道:“便是。足下要沽酒,要買肉?如要賭錢,後面請坐。”樂和道:“小人便是孫提轄妻舅樂和的便是。”顧大嫂笑道:“原來卻是樂和舅。可知尊顏和姆姆一般模樣。且請裏面拜茶。”樂和跟進裏面客位裏坐下。顧大嫂便動問道:“聞知得舅舅在州裏勾當,家裏窮忙少閑,不曾相會。今日甚風吹得到此?”樂和道:“小人若無事,也不敢來相惱。今日廳上偶然發下兩個罪人進來,雖不曾相會,多聞他的大名:一個是兩頭蛇解珍,一個是雙尾蠍解寶。”顧大嫂道:“這兩個是我的兄弟!不知因甚罪犯下在牢裏?”樂和道:“他兩個因射得一個大蟲,被本鄉一個財主毛太公賴了,又把他兩個強扭做賊,搶擄家財,解入州裏中。他又上上下下都使了錢物,早晚間,要教包節級牢裏做翻他兩個,結果了性命。小人路見不平,獨大難救。隻想一者占親,二乃義氣為重,特地與他通個消息。他說道,隻除是姐姐便救得他。若不早早用心著力,難以救拔。”顧大嫂聽罷,一片聲叫起苦來,便叫火家:“快去尋得二哥家來說話!”這個火家去不多時,尋得孫新歸來與樂和相見。原來這孫新,祖是瓊州人氏,軍馬子孫;因調來登州駐紮,弟兄就此為家。

孫新生得身長力壯,全學得他哥哥的本事,使得幾路好鞭;因此人多把他弟兄兩個比尉遲恭,叫他做小尉遲。顧大嫂把上件事對孫新說了。孫新道:“既然如此,教舅舅先回去。他兩個已下在牢裏,全望舅舅看覷則個。我夫妻商量個長便道理,逕來相投。”樂和道:“但有用著小人處,盡可出力向前。”顧大嫂置酒相待已了,將出一包碎銀,付與樂和道:“煩舅舅將去牢裏,散與眾人並小牢子們,好生周全他弟兄兩個。”樂和謝了,收了銀兩,自回牢裏來替他使用,不在話下。

且說顧大嫂和孫新商議道:“你有甚麽道理救我兩兄弟?”孫新道:“毛太公那有錢有勢;他防你兩個兄弟出來,須不肯幹休,定要做翻了他兩個,似此必然死在他手。若不去劫牢,別樣也救他不得。”顧大嫂道:“我和你今夜便去。”孫新笑道:“你好鹵!我和你也要算個長便,劫了牢,也要個去向。若不得我那哥哥和這兩個人時,行不得這件事。”顧大嫂道:“這兩個是誰?”孫新道:“便是那叔侄兩個,最好賭

的鄒淵、鄒閏;如今見在登雲山臺峪聚眾打劫。他和我最好。若得他兩個相幫,此事便成。”顧大嫂道:“登雲山離這裏不遠,你可連夜請他叔侄兩個來商議。”孫新道:“我如今便去,你可收拾了酒食肴饌,我去定請得來。”顧大嫂分付火家宰了一口豬,鋪下數盤品按酒,排下桌子。天色黃昏時候,隻見孫新引了兩籌好漢歸來。那個為頭的姓鄒,名淵,原來是萊州人氏;自小最好賭錢,閑漢出身;為人忠良慷慨;更兼一身好武藝,性氣高強,不肯容人,江湖上喚他出林龍。第二個好漢,名喚鄒閏,是他侄兒;年紀與叔叔仿佛,二人爭差不多;身材長大,天生一等異相,腦後一個肉瘤;往常但和人爭,性起來,一頭撞去;忽然一日,一頭撞折了澗邊一株松樹,看的人都驚呆了;因此都喚他做獨角龍。

當時顧大嫂見了,請入後面屋下坐地,把上件事告訴與他,次後商量劫牢一節。鄒淵道:“我那裏雖有八九十人,隻有二十個心腹的。明日幹了這件事,便是這裏安身不得了。我有個去處,我也有心要去多時,隻不知你夫婦二人肯去麽?”顧大嫂道:“遮莫甚麽去處,都隨你去,隻要救了我兩個兄弟!”鄒淵道:“如今梁山泊十分興旺,宋公明大肯招賢納士。他手下見有我的三個相識在彼:一個是錦豹子楊林,一個是火眼狻猊鄧飛,一個是石將軍石勇。都在那裏入夥了多時。我們救了你兩個兄弟,都一發上梁山泊投奔入夥去,如何?”顧大嫂道:“最好!有一個不去的,我便亂戳死他!”鄒閏道:“還有一件:我們倘或得了人,誠恐登州有些軍馬追來,如之奈何?”孫新道:“我的親哥哥見做本州軍馬提轄。如今登州隻有他一個了得;幾番草寇臨城,都是他殺散了,到處聞名。我明日自去請他來,要他依允便了。”鄒淵道:“隻怕他不肯落草。”孫新說道:“我自有良法。”當夜飲了半夜酒,歇到天明,留下兩個好漢在家裏,卻使一個火家,帶領了一兩個人,推輛車子,“快去城中營裏請哥哥孫提轄並嫂嫂樂大娘子。說道:“家中大嫂害病沈重,便煩來家看覷。’”顧大嫂又分付火家道:“隻說我病重臨危,有幾句緊要的話,須是便來,隻有一番相見囑付。”火家推車兒去了。孫新專在門前侍候,等接哥哥。

飯罷時分,遠遠望見車兒來了,載著樂大娘子,背後孫提轄騎著馬,十數個軍漢跟著,望十裏牌來。孫新入去報與顧大嫂得知,說:“哥嫂來了。”顧太嫂分付道:“隻依我!如此行事。”孫新出來接見哥嫂,且請大哥大嫂下了車兒,回到房裏看視弟媳婦病癥。孫提轄下了馬,入門來,端的好條大漢!淡黃面皮,落腮胡須,八尺以上身材,姓孫,名立,綽號病尉遲;射得硬弓,騎得劣馬;使一管長槍,腕上懸一條虎眼竹節鋼鞭;海邊人見了,望風便跌。

當下病尉遲孫立下馬來,進得門,便問道:“兄弟,嬸子害甚麽病?”孫新答道:“他害的癥候甚是蹊蹺。請哥哥到裏面說話。”孫立便入來。孫新分付火家著這夥跟馬的軍士去對門店裏飲酒。便教火家牽過馬,請孫立入到裏面來坐下。良久,孫新道:“請哥哥嫂嫂去房裏看病。”孫立同樂大娘入進房裏,見沒有病人。孫立問道:“嬸子病在那裏房內?”隻見外面走入顧大嫂來;鄒淵,鄒閏跟在背後。孫立道:“嬸子,你正是害什麽病?”顧大嫂道:“伯伯拜了。我害些救兄弟的病!”孫立道:“又作怪!救甚麽兄弟?”顧大嫂道:“伯伯!你不要推聾裝啞!你在城中豈不知道他兩個?是我兄弟偏不是你的兄弟!”孫立道:“我並不知因由。是那兩個兄弟?”顧大嫂道:“伯伯在上。今日事急,隻得直言拜稟:這解珍、解寶被登雲山下毛太公與同王孔目設計陷害,早晚要謀他兩個性命。我如今和這兩個好漢商量已定,要去城中劫牢,救出他兩個兄弟,都投梁山泊入夥去。恐怕明日事發,先負累伯伯;因此我隻推患病,請伯伯姆姆到此,說個長便。若是伯伯不肯去時,我們自去山梁山泊去。如今天下有甚分曉!走了的到沒事,見在的到官司!常言道:近火先焦。伯伯便替我們官司、坐牢,那時沒人送飯來救你。伯伯尊意如何?”孫立道:“我是登州的軍官,怎地敢做這等事?”顧大嫂道:“既是伯伯不肯,我今日便和伯伯並個你死我活!”顧大嫂身邊便挈出兩把刀來。鄒淵、鄒閏各拔出短刀在手。孫立叫道:“嬸子且住!休要急行。待我從長計較,慢慢地商量。”樂大娘子驚得半晌做聲不得。顧大嫂又道:“既是伯伯不肯去時,即便先送姆姆前行!我們自去下手!”孫立道:“雖要如此行時,也待我歸家去收拾包裹行李,看個虛實,方可行事。”顧大嫂道:“伯伯,你的樂阿舅透風與我們了!一就去劫牢,一就去取行李不遲。”孫立嘆了一口氣,說道:“你眾人既是如此行了,我怎地推得?終不成日後倒要替你們吃官司?罷!罷!罷!都做一處商議了行!”先叫鄒淵登雲山寨裏收拾起財物馬匹,帶了那二十個心腹的人,來店裏取齊。鄒淵去了。又使孫新入城裏來問樂和討信,就約會了,暗通消息解珍,解寶得知。次日,登雲山寨裏鄒淵收拾金銀已了,自和那起人到來相助;孫新家裏也有七八個知心腹的火家,並孫立帶來的十數個軍漢:共有四十余人。孫新宰了兩口豬,一腔羊,眾人盡了一飽。顧大嫂貼肉藏了尖刀,扮做個送飯的婦人先去。孫新跟著孫立,鄒淵領了鄒閏,各帶了火家,分作兩路入去。卻說登州府牢裏包節級得了毛太公錢物,隻要陷害解珍,解寶的性命。當日樂和拿著水火棍正立在牢門裏獅子口邊,隻聽得拽鈴子響。樂和道:“甚麽人?”顧大嫂道:“送飯的婦人。”樂和已自瞧科了,便來開門放顧大嫂入來,再關了門將過廊下去。包節級正在亭心裏看見,便喝道:“這婦人是甚麽人?敢進牢裏來送飯!自古‘獄不通風!’”樂和道:“這是解珍,解寶的姐姐自送來飯。”包節級喝道:“休要叫他入去!你們自與他送進去便了”樂和討了飯,去開了牢門,把與他兩個。解珍,解寶問道:“舅舅,夜來所言的事如何?”樂和道:“你姐姐入來了。隻等前後相應。”樂和便把匣床與他兩個開了。隻聽得小牢子入來報道:“孫提轄敲門,要走入來。”包節級道:“他自是營管,來我牢裏,有何事幹!休要開門!”顧大嫂一跫跫下亭心邊去,外面又叫道:“孫提轄焦躁了打門。”包節級忿怒,便下亭心來。顧大嫂大叫一聲“我的兄弟在那裏,”身便挈出兩把明晃晃尖分來。包節級見不是頭,望亭心外便走。解珍,解寶,提起枷從牢眼裏鉆將出來,正迎著包節級。包節級措手不及,被解寶一枷梢打去,把腦蓋劈得粉碎。當時顧大嫂手起,早戳翻了三五個小牢子,一齊發喊,從牢裏打將出來。孫新兩把個把住牢門,見四個從牢裏出來,一發望州衙前便走。鄒淵,鄒閏早從州衙裏提出王孔目頭來。一行人大喊,步行者在前,孫提轄騎著馬,彎著弓,搭著箭,在後面。街上人家都關上門,不敢出來。州裏做公的人認得是孫提轄,誰敢向前攔當。眾人簇擁著孫立奔山城門去,一直望十裏牌來,扶樂大娘子上了車兒,顧大嫂上了馬,幫著便行。解珍,解寶對眾道:“叵耐毛太公老賊家!如何不報了仇去!”孫立道:“說得是。”便令兄弟孫新,與舅舅樂和,“先護持車兒前行著,我們隨後趕來。”孫新,樂和簇擁著車兒先行了。

孫立引著解珍,解寶,鄒淵,鄒閏並火家伴當一逕奔毛太公莊上來,正值毛仲義與太公在莊上慶壽飲酒,不曾提備。一夥好漢吶聲喊殺將入去,就把毛太公,毛仲義並一門老小盡皆殺了,不留一個;去臥房裏搜簡得十數金銀財寶,後院牽得七八匹馬,把四匹梢帶載。解珍,解寶揀幾件好的衣服穿了;將莊院一把火齊放起燒了。各人上馬,帶了一行人,趕不到三十裏路,早趕上車仗人馬,一處上路行程。於路莊戶人家又奪得三五匹好馬,一行星夜奔上梁山泊去。不一二日,來到石勇酒店裏。那鄒淵與他相見了,問起楊林,鄧飛二人。石勇說起:“宋公明去打祝家莊,二人都跟去,兩次失利。聽得報來說,楊林,鄧飛俱被陷在那裏,不知如何。備聞祝家莊三子豪傑,又有教師鐵棒欒廷玉相助,因此二次打不破那莊子。”孫立聽罷,大笑道:“我等眾人來投大寨入夥,正沒半分功勞。獻此一條計,去打破祝家莊,為進身之報,如何?”石勇大喜道:“願聞良策。”孫立道:“欒廷玉和我是一個師父教的武藝。我學的,他也知道;他學的武藝,我也盡知。我們今日隻做登州對調來鄆州守把,經過來此相望,他必然出來迎接我們;進身入去,裏應外合,必成大事。此計如何?”正與石勇說計未了,隻見小校報道:“吳學究下山來,前往祝家莊救應去。”石勇聽得,便叫小校快去報知軍師,請來這裏相見。說猶未了,已有軍馬來到店前,前面乃是呂方、郭盛並阮氏三雄;隨後軍師吳用帶領五百余人馬到來。石勇接入店內,引著這一行人都相見了,備說投托入夥。獻計一節。吳用聽了大喜。說道:“既然眾位好漢肯作成山寨,且休上山,便煩疾往祝家莊,行此一事,成全這段功勞,如何?”孫立等眾人皆喜,一齊都依允了。吳用道:“小生如今人馬先去。眾位好漢隨後一發便來。”吳學究商議已定,先來宋江寨中,見宋公明眉頭不展,面帶憂容。吳用置酒與宋江解悶,備說起“石勇、楊林、鄧飛三個的一起相識是登州兵馬提轄病尉遲孫立,和這祝家莊教師欒廷玉是一個師父教的。今來共有八人,投大寨入夥。特獻這條計策,以為進身之報。今已計較定了;裏應外合,如此行事。隨後便來參見兄長。”宋江聽說罷,大喜,把愁悶都撇在九霄雲外,忙教寨內安排置酒,等來相待。

卻說孫立教自己的伴當人等跟著車仗人馬投一處歇下,隻帶了解珍、解寶、鄒淵、鄒閏、孫新、顧大嫂、樂和共是八人,來參宋江。都講禮已畢,宋江置酒設席等待,不在話下。

吳學究暗傳號令與眾人,教第三日如此行,第五日如此行。分付已了,孫立等眾人領了計策,一行人自來和車仗人馬投祝家莊進身行事。再說吳學究道:“啟動戴院長到山寨裏走一遭,快與我取將這四個頭領來,我自有用他處。”不是教戴宗連夜來取這四個人來,有分教;水泊重添新羽翼,山莊無復舊衣冠。畢竟吳學究取那四個人來,且聽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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