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六回 撲天雕兩修生死書 宋公明一打祝家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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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說當時楊雄扶起那人來叫與石秀相見。石秀便問道;“這位兄弟是誰?”楊雄道:“這個兄弟,姓杜,名興,祖貫是中山府人氏。因為面顏生得,以此人都叫他做鬼臉兒。上年間,做買賣來到薊州,因一口氣上打死了同夥的客人,官司監在薊州府裏,楊雄見他說起拳棒都省得,一力維持救了他。不想今日在此相會。”杜興便問道;“恩人為何公事來到這裏?”楊雄
楊雄道:“這大官人是誰?”杜興道;“此間獨龍岡前面有三座人岡,列著三個村坊;中間是祝家莊,西邊是扈家莊,東邊是李家莊。這三處莊上,三村裏算來總有一二萬軍馬人家。惟有祝家莊最是豪傑。為頭家長喚做祝朝奉,有三個兒子名為祝氏三傑;長子祝龍,次子祝虎,三子祝彪。又有一個教師,喚做鐵棒欒廷玉,此人有
楊雄又問道;“你那李大官人。莫不是江湖上喚撲天雕的李應?”杜興道;“正是他。”石秀道;“江湖上隻聽得獨龍岡有個撲天雕李應是好漢,原來在這裏。多聞他真個了得,是好男子,我們去走一遭。”楊雄便喚酒保計算酒錢。三個離了村店。便引楊雄,石秀來到李家莊上。楊雄看時,真個好大莊院。外面周迥一遭港;粉墻傍岸,有數百株合抱不交的大柳樹,門外一座吊橋接著莊門;入得門,來到廳前,兩邊有二十余座槍架,明晃晃的都插滿軍器。杜興道;“兩位哥哥在此少等。待小弟入去報知,請大官人出來相見。”杜興人去不多時,同李應從裏面出來。杜興引楊雄,石秀上廳拜見。李應連忙答禮,便教上廳請坐。楊雄,石秀再三謙讓,方坐了。
李應便教取酒來且相待。楊雄,石秀兩個再拜道;“望乞大官人致書與祝家莊來救時遷性命,生死不敢有忘。”李應教請門館先生來商議,修了一封書緘,填寫名諱,使個圖書印記,便差一個副主管,備一匹快馬,去到那祝家莊,取這個人來。那副主管領了東人書劄,上馬去了。楊雄、石秀拜謝罷。李應道;“二位壯士放心。小人書去,便當放來。”楊雄、石秀又謝了。李應道;“且請去後堂,少敘三杯等待。”兩個隨進裏面,就具早膳相待。飯罷,喝了茶,李應問些槍法;見楊雄,石秀說得有理,心中甚喜。
已牌時分,那個副主管回來。李應喚到後堂,問道;“去取的這人在那裏?”主管答道;“小人親見朝奉下了書,倒有放還之心,後來走出祝氏三傑,反焦躁起來,書也不回,人也不放,定要解上州去。”李應失驚道;“他和我
看看天色待晚,不見杜興回來。李應心中疑惑,再教人去接。隻見莊客報道;“杜主管回來了。”李應便道;“幾個人回來?”莊客道;“隻是主管獨自一個跑將回來。”李應搖著頭道;“又入怪!往常這不是這等兜搭,今日緣何恁地?”走出前廳。楊雄、石秀都跟出來。隻見杜興下了馬,入得莊門,見他模樣,氣得紫漲了面皮,咨牙露嘴,半晌說不得話。李應道;“你且言備細緣故,怎麽地來?”杜興氣定了,方道:“小人奉了東人書劄,到他那裏第三重門下,好遇見祝龍,祝虎,祝彪弟兄三個坐在那裏。小人聲了三個喏。祝彪喝道‘你又來則甚?’小人躬身稟道‘東人有書在此,拜上。’祝彪那廝變了臉,罵道‘你那主人恁地不曉人事!早晌使個潑男女來這裏下書,要討那個梁山泊賊人時遷!如今我正要解上州裏去,又來怎地?’小人說道‘這個時遷不是梁山泊夥內人數;他是自薊州來的客人,要投見敝莊東人。不想誤燒了官人店屋,明日東人自當依舊蓋還。萬望俯看薄面,
李應聽罷,心頭那把
原來祝家莊又蓋得好:占著這座獨龍山岡,四下一遭港,那莊正造在岡上,有三層城墻,都是頑石壘砌的,約高二丈;前後兩座莊門,兩條吊橋;墻裏四邊都蓋窩鋪,四下裏遍插著刀軍器;門樓上排著戰鼓銅鑼。
李應勒馬在莊前大叫;“祝家三子!怎敢毀謗老爺!”隻見莊門開處,擁出五六十騎馬來。當先一騎似火炭赤的馬上坐著祝朝奉第三子祝彪。李應指著大罵道:“你這廝口邊奶腥未退,頭上胎發猶存!你爺與我結
李應大怒,拍坐下馬,挺手中槍,便奔祝彪。祝彪縱馬去戰李應。兩個就獨龍岡前,
杜興扶著李應,回到莊前,下了馬,同入後堂坐定,宅眷都出來看視,拔了箭矢,伏侍卸了衣甲,便把金瘡藥敷了瘡口,連夜在後堂商議。楊雄、石秀與杜興說道;“既是大官人被那廝無禮,又中了箭,時遷亦不能彀出來,都是我等連累大官人了。我弟兄兩個隻得上梁山泊去懇告晁、宋二公並眾頭領來與大官人報讎,就救時遷。”李應道:“非是我不用心,實出無奈,兩位壯士隻得休怪。”叫杜興取些金銀相贈。楊雄,石秀那裏肯受。李應道;“江湖之上,二位不必推。”兩個方收受,拜辭了李應。杜興送出村口,指與大路。杜興作別了,自回李家莊,
石勇見他兩個非常,便來答應道:“這兩位客人從那裏來?要問上山去怎地?”楊雄道:“我們從薊州來。”石勇猛可想起道:“莫非足下是石秀麽?”楊雄道;“我乃是楊雄。這個兄弟是石秀。大哥如何得知石秀名字?”石勇慌忙道:“小子不認得。前者,戴宗哥哥到薊州回來,多曾稱說兄長,聞名久矣。今得上山,且喜,且喜。”三個禮罷,楊雄、石秀把上件事都對石勇說了,石勇隨即叫酒保置辦分例酒來相待,推開後面水亭上窗子,拽起弓,放了一枝響箭。見對港蘆葦叢中早有小嘍羅搖過船來。
石勇便邀二位上船,直送到鴨嘴灘上岸。石勇已自先使人上山去報知,早見戴宗、楊林下山來迎接。俱各禮罷,一同上至大寨裏。眾頭領知道有好漢上山,都來聚會大寨坐下。戴宗、楊林引楊雄、石秀上廳參見晁蓋、宋江並眾頭領,相見已罷,晁蓋細問兩個形跡。楊雄、石秀把本身武藝投托入夥先說了。眾人大喜,讓位而坐。
楊雄漸漸說道:“有個來投托大寨同入夥的時遷,不合偷了祝家店裏報曉雞,一時爭鬧起來,石秀放火,燒了他店屋,時遷被捉。李應二次修書去討,怎當祝家三子監持不放,誓要捉山寨裏好漢,且又千般辱罵。叵耐那十分無禮!”不說
宋江撫諭道:“賢弟休生異心。此是山寨號令,不得不如此。便是宋江,倘有過犯,也須斬首,不敢容情。如今新近又立了鐵面孔目裴宣做軍政司,
頭一撥宋江、花榮、李俊、穆弘、李逵、楊雄、石秀、黃信、歐鵬、楊林帶領三千小嘍羅,三百馬軍,被掛已了,下山前進。第二撥便是林沖、秦明、戴宗、張橫、張順、馬麟、鄧飛、王矮虎、白勝也帶三千小嘍羅,三百馬軍,隨後接應。再著金沙灘鴨嘴灘二小寨,隻教宋萬、鄭天壽把守,就行接應糧草。晁蓋送路已了,自回山寨。
且說宋江並眾頭領逕奔祝家莊來,於路無話,早來到獨龍岡前。尚有一裏多路,前軍下了寨柵。宋江在
中軍帳裏坐下,便和花榮商議道:“我聽得說,祝家莊裏路徑甚雜,未可進兵。且先使兩個人去探聽路途曲折;知得順逆路程,進兵,與他對敵。”李逵便道:“哥哥,兄弟閑了多時。不曾殺得一人,我便先去走一遭。”宋江道;“兄弟,你去不得。若是破陣沖敵,用著你先去;這是做細作的勾當,用你不著。”李逵笑道:“量這個鳥莊,何須哥哥費力!隻兄弟自帶三二百個孩兒們殺將去,把這個鳥莊上人都砍了!何須要人先去打聽!”宋江喝道;“你這廝休胡說!且一壁去,叫你便來!”李逵走開去了,自說道;“打死幾個蒼蠅,也何須
石秀道:“如今哥哥許多人馬到這裏,他莊上如何不堤備;我們扮作甚麽樣人入去好?”楊林便道:
“我自打扮了解魘的法師去,身邊藏了短刀,手裏擎著法環,於路搖將入去。你隻聽我法環響,不要離了我前後。”石秀道:“我在薊州,原曾賣柴,我隻是挑一擔柴進去賣便了。身邊藏了暗器,有些緩急,扁擔也用得著。”楊林道:“好,好。我和你計較了,今夜打點,五更起來便行。”
到得明日,石秀挑著柴先入去。行不到二十來裏,隻見路徑曲折多雜,四下裏灣環相似;樹木叢密,難認路頭。石秀便歇下柴擔不走。聽得背後法環響得漸近,石秀看時,是楊林頭戴一個破笠子,身穿一領舊法衣,手裏擎著法環,於路搖將進來。石秀見沒人,叫住楊林,說道:“此處路徑灣雜,不知那裏是我前日跟隨李應來時的路。天色已晚,他們眾人爛熟奔走,正看不仔細。”楊林道:“不要管他路徑曲直,隻顧揀大路走便了。”
石秀又挑了柴,隻顧望大路便走,見前面一村人家,數處酒店肉店。石秀挑著柴,便望酒店門前歇了。隻見各店內都把刀插在門前;每人身上穿一領黃背心,寫個大“祝”字;往來的人亦各如此。石秀見了,便看著一個年老的人,唱個喏,拜揖道;“丈人,請問此間是何風俗?為甚都把刀插在當門?”那老人道:“你是那裏來的客人?原來不知,隻可快走。”石秀道:“小人是山東販棗子的客人,消折了本錢,回鄉不得,因此擔柴來這裏賣。不知此間鄉俗地理。”老人道:“隻可快走,別處躲避。這裏早晚要大殺也!”石秀道:“此間這等好村坊去處,恁地要大殺?”老人道;“客人,你敢真個不知?我說與你:俺這裏喚做祝家村。岡上便是祝朝奉衙裏。如今惡了梁山泊好漢,見今引領軍馬在村口,要來廝殺;怕我這村路雜,未敢入來,見今駐在外面,如今祝家莊上行號令下來;每戶人家要我們精壯後生準備著。但有號令傳來,便要去策應。”
石秀道;“丈人村中總有多少人家?”老人道;“隻我這祝家村,也有一二萬人家。東西還有兩村人接應;東村喚做撲天雕李應李大官人;西村喚扈太公莊,有個女兒,喚做扈三娘,綽號一丈青,十分了得。”石秀道:“似此如何怕梁山泊做甚麽?”那老人道:“不妨,便是我初來時,不知路的,也要捉了。”石秀道;“丈人,怎地初來要捉了?”老人道:“我這裏的路,有舊人說道:‘好個祝家莊,盡是盤陀路!容易入得來,隻是出不去!’”石秀聽罷,便哭起來,撲翻身便拜;向那老人道;“小人是個江湖上折了本錢歸鄉不得的人!或賣了柴出去撞見廝殺,走不脫,不是苦?爺爺,恁地可憐見!小人情願把這擔柴相送爺爺,隻指小人出去的路罷!”那老人道;“我如何白要你的柴;我就買你的。你且入來,請你些酒飯。”石秀便謝了,挑著柴,跟那老人入到屋裏。那老人篩下兩碗白酒,盛一碗糕糜,叫石秀吃了。石秀再拜謝道;“爺爺!指教出去的路徑!”
那老人道:“你便從村裏走去,隻看有白楊樹便可轉灣。不問路道廣狹,但有白楊樹的轉灣便是活路;沒那樹時都是死路。如有別的樹木轉灣也不是活路。若還走差了,
正說之間,隻聽得外面鬧吵。石秀聽得道;“拿了一個細作!”石秀吃了一驚,跟那老人出來看時,隻見七八十個軍人背綁著一個人過來。石秀看時,是楊林,剝得赤條條的,索子綁著。石秀看了,隻暗暗地叫苦,悄悄假問老人道:“這個拿了的是甚麽人?為甚事綁了他?”那老人道:“你不見說他是宋江那裏來的細作?”石秀又問道:“怎地把他拿了?”那老人道:“說這廝也好大膽,獨自一個來做細作,打扮做個解魘法師,閃入村裏來。又不認得這路,隻揀大路走了,
隻聽得門前四五替報馬報將來,排門分付道:“你那百姓;今夜隻看紅燈為號,
卻說宋江軍馬在村口屯駐,不見楊林、石秀出來回報,隨後又使歐鵬去到村口,出來回報道:“聽得那裏講動,說道捉了一個細作。小弟見路徑又雜,難認,不敢深入重地。”宋江聽罷,忿怒道:“如何等得回報了進兵!又拿了一個細作,必然陷了兩個兄弟!我們今夜隻顧進兵,殺將入去,也要救他兩個兄弟,未知你眾頭領意下如何?”隻見李逵便道:“我先殺入去,看是如何!”宋江聽得,隨即便傳將令,教軍士都披掛了。李逵,楊雄前一隊做先鋒。李俊領一隊做合後。穆弘居左,黃信居右。宋江、花榮、歐鵬等,中軍頭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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