襄公二十五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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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經】

二十有五年春,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。

夏五月乙亥,齊崔杼弒其君光。

公會晉侯、宋公、衛侯、鄭伯、曹伯、莒子、邾子、滕子、薛伯、杞伯、小邾子於夷儀。

六月壬子,鄭公孫舍之帥師入陳。

秋八月己巳,諸侯同盟於重丘。

公至自會。

衛侯入於夷儀。

楚屈建帥師滅舒鳩。

冬,鄭公孫夏帥師伐陳。

十有二月,吳子遏伐楚,門於巢,卒。

【傳】

二十五年春,齊崔杼帥師伐我北鄙,以報孝伯之師也。公患之,使告於晉。孟公綽曰:“崔子將有大誌,不在病我,必速歸,何患焉!其來也不寇,使民不嚴,異於他日。”齊師徒歸。

齊棠公之妻,東郭偃之姊也。東郭偃臣崔武子。棠公死,偃禦武子以吊焉。見棠姜而美之,使偃取之。偃曰:“男女辨姓,今君出自丁,臣出自桓,不可。”武子筮之,遇《困》之《大過》。史皆曰:“吉。”示陳文子,文子曰:“夫從風,風隕,妻不可娶也。且其《繇》曰:‘困於石,據於蒺藜,入於其宮,不見其妻,兇。’困於石,往不濟也。據於蒺藜,所恃傷也。入於其宮,不見其妻,兇,無所歸也。”崔子曰:“嫠也何害?先夫當之矣。”遂取之。莊公通焉,驟如崔氏。以崔子之冠賜人,侍者曰:“不可。”公曰:“不為崔子,其無冠乎?”崔子因是,又以其間伐晉也,曰:“晉必將報。”欲弒公以說於晉,而不獲間。公鞭侍人賈舉而又近之,乃為崔子間公。

夏五月,莒為且於之役故,莒子朝於齊。甲戌,饗諸北郭。崔子稱疾不視事。乙亥,公問崔子,遂從姜氏。姜入於室,與崔子自側戶出。公拊楹而歌。侍人賈舉止眾從者,而入閉門。甲興。公登臺而請,弗許。請盟,弗許。請自刃於廟,弗許。皆曰:“君之臣杼疾病,不能聽命。近於公宮,陪臣幹掫有淫者,不知二命。”公踰墻。又射之,中股,反隊。遂弒之。賈舉、州綽、邴師、公孫敖、封具、鐸父、襄伊、僂堙皆死。祝佗父祭於高唐,至,復命。不說弁而死於崔氏。申蒯,侍漁者,退謂其宰曰:“爾以帑免,我將死。”其宰曰:“免,是反子之義也。”與之皆死。崔氏殺鬷蔑於平陰。

晏子立於崔氏之門外,其人曰:“死乎?”曰:“獨吾君也乎哉?吾死也。”曰:“行乎?”曰:“吾罪也乎哉?吾亡也。”曰:“歸乎?”曰:“君死安歸?君民者,豈以陵民?社稷是主。臣君者,豈為其口實?社稷是養。故君為社稷死,則死之;為社稷亡,則亡之。若為己死而為己亡,非其私暱,誰敢任之?且人有君而弒之,吾焉得死之,而焉得亡之?將庸何歸?”門啟而入,枕屍股而哭,興,三踴而出。人謂崔子:“必殺之!”崔子曰:“民之望也!舍之得民。”盧蒲癸奔晉,王何奔莒。

叔孫宣伯之在齊也,叔孫還納其女於靈公。嬖,生景公。丁醜,崔杼立而相之。慶封為左相。盟國人於大宮,曰:“所不與崔、慶者。”晏子仰天嘆曰:“嬰所不唯忠於君利社稷者是與,有如上帝。”乃歃。辛巳,公與大夫及莒子盟。大史書曰:“崔杼弒其君。”崔子殺之。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。其弟又書,乃舍之。南史氏聞大史盡死,執簡以往。聞既書矣,乃還。

閭丘嬰以帷縳其妻而載之,與申鮮虞乘而出。鮮虞推而下之,曰:“君昏不能匡,危不能救,死不能死,而知匿其暱,其誰納之?”行及弇中,將舍。嬰曰:“崔、慶其追我!”鮮虞曰:“一與一,誰能懼我?”遂舍,枕轡而寢,食馬而食。駕而行,出弇中,謂嬰曰:“速驅之!崔、慶之眾,不可當也。”遂來奔。

崔氏側莊公於北郭。丁亥,葬諸士孫之裏,四翣,不蹕,下車七乘,不以兵甲。

晉侯濟自泮,會於夷儀,伐齊,以報朝歌之役。齊人以莊公說,使隰鉏請成。慶封如師,男女以班。賂晉侯以宗器、樂器。自六正、五吏、三十帥、三軍之大夫、百官之正長、師旅及處守者,皆有賂。晉侯許之。使叔向告於諸侯。公使子服惠伯對曰:“君舍有罪,以靖小國,君之惠也。寡君聞命矣!”

晉侯使魏舒、宛沒逆衛侯,將使衛與之夷儀。崔子止其帑,以求五鹿。

初,陳侯會楚子伐鄭,當陳隧者,井堙木刊。鄭人怨之。六月,鄭子展、子產帥車七百乘伐陳,宵突陳城,遂入之。陳侯扶其大子偃師奔墓,遇司馬桓子,曰:“載余!”曰:“將巡城。”遇賈獲,載其母妻,下之而授公車。公曰:“舍而母!”辭曰:“不祥。”與其妻扶其母以奔墓,亦免。子展命師無入公宮,與子產親禦諸門。陳侯使司馬桓子賂以宗器。陳侯免,擁社。使其眾,男女別而累,以待於朝。子展執縶而見,再拜稽首,承飲而進獻。子美入,數俘而出。祝祓社,司徒致民,司馬致節,司空致地,乃還。

秋七月己巳,同盟於重丘,齊成故也。

趙文子為政,令薄諸侯之幣而重其禮。穆叔見之。謂穆叔曰:“自今以往,兵其少弭矣!齊崔、慶新得政,將求善於諸侯。武也知楚令尹。若敬行其禮,道之以文辭,以靖諸侯,兵可以弭。”

楚薳子馮卒,屈建為令尹。屈蕩為莫敖。舒鳩人卒叛。楚令尹子木伐之,及離城。吳人救之,子木遽以右師先,子彊、息桓、子捷、子駢、子盂帥左師以退。吳人居其間七日。子彊曰:“久將墊隘,隘乃禽也。不如速戰!請以其私卒誘之,簡師陳以待我。我克則進,奔則亦視之,乃可以免。不然,必為吳禽。”從之。五人以其私卒先擊吳師。吳師奔,登山以望,見楚師不繼,復逐之,傅諸其軍。簡師會之,吳師大敗。遂圍舒鳩,舒鳩潰。八月,楚滅舒鳩。

衛獻公入於夷儀。

鄭子產獻捷於晉,戎服將事。晉人問陳之罪,對曰:“昔虞閼父為周陶正,以服事我先王。我先王賴其利器用也,與其神明之後也,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,而封諸陳,以備三恪。則我周之自出,至於今是賴。桓公之亂,蔡人欲立其出。我先君莊公奉五父而立之,蔡人殺之。我又與蔡人奉戴厲公,至於莊、宣,皆我之自立。夏氏之亂,成公播蕩,又我之自入,君所知也。今陳忘周之大德,蔑我大惠,棄我姻親,介恃楚眾,以馮陵我敝邑,不可億逞。我是以有往年之告。未獲成命,則有我東門之役。當陳隧者,井堙木刊。敝邑大懼不競,而恥大姬。天誘其衷,啟敝邑心。陳知其罪,授手於我。用敢獻功!”晉人曰:“何故侵小?”對曰:“先王之命,唯罪所在,各致其辟。且昔天子之地一圻,列國一同,自是以衰。今大國多數圻矣!若無侵小,何以至焉?”晉人曰:“何故戎服?”對曰:“我先君武、莊,為平、桓卿士。城濮之役,文公布命曰:‘各復舊職!’命我文公戎服輔王,以授楚捷,不敢廢王命故也。”士莊伯不能詰,復於趙文子。文子曰:“其辭順,犯順不祥。”乃受之。

冬十月,子展相鄭伯如晉,拜陳之功。子西復伐陳,陳及鄭平。仲尼曰:“《誌》有之:‘言以足誌,文以足言。’不言,誰知其誌。言之無文,行而不遠。晉為伯,鄭入陳,非文辭不為功。慎辭哉!”

楚蒍掩為司馬。子木使庀賦,數甲兵。甲午,蒍掩書土田,度山林,鳩藪澤,辨京陵,表淳鹵,數疆潦,規偃豬,町原防,牧隰臯,井衍沃,量入修賦。賦車籍馬,賦車兵、徒兵、甲楯之數。既成,以授子木,禮也。

十二月,吳子諸樊伐楚,以報舟師之役。門於巢。巢牛臣曰:“吳王勇而輕,若啟之,將親門。我獲射之,必殪。是君也死,疆其少安!”從之。吳子門焉,牛臣隱於短墻以射之,卒。

楚子以滅舒鳩賞子木。辭曰:“先大夫子之功也。”以與掩。

晉程鄭卒。子產始知然明,問為政焉。對曰:“視民如子。見不仁者誅之,如鷹鹯之逐鳥雀也。”子產喜,以語子大叔,且曰:“他日吾見蔑之面而已,今吾見其心矣。”子大叔問政於子產。子產曰:“政如農功,日夜思之,思其始而成其終。朝夕而行之,行無越思,如農之有畔。其過鮮矣。”

衛獻公自夷儀使與寧喜言,寧喜許之。大叔文子聞之,曰:“烏乎!《詩》所謂‘我躬不說,皇恤我後’者,寧子可謂不恤其後矣。將可乎哉?殆必不可。君子之行,思其終也,思其復也。《書》曰:‘慎始而敬終,終以不困。’《詩》曰:‘夙夜匪懈,以事一人。’今寧子視君不如弈棋,其何以免乎?弈者舉棋不定,不勝其耦。而況置君而弗定乎?必不免矣。九世之卿族,一舉而滅之。可哀也哉!”

會於夷儀之歲,齊人城郟。其五月,秦、晉為成。晉韓起如秦涖盟,秦伯車如晉涖盟,成而不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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