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敬兒
張敬兒,南陽冠軍人也。父醜,爲郡將軍,官至節府參軍。敬兒年少便弓馬、有膽氣,好射猛獸,發無不中。南陽新野風俗出騎射,而敬兒尤多膂力。稍官至寧蠻行參軍,隨郡人劉胡伐襄陽諸山蠻,深入險阻,所向皆破。又擊胡陽蠻,官軍引退,敬兒單馬在後,賊不能抗。
山陽王休佑鎮壽陽,求善騎射士,敬兒及襄陽俞湛應選。敬兒善事人,遂見寵,爲長兼行參軍。泰始初,隨府轉驃騎參軍,署中兵,領軍討義嘉賊,與劉胡相拒於鵲尾洲,啓明帝乞本郡。事平,除南陽太守。
敬兒之爲襄陽府將也,家貧,每休假輒傭賃自給。嘗爲城東吳泰家擔水,通泰所愛婢。事發,將被泰殺,逃賣棺材中,以蓋加上,乃免。及在鵲尾洲,啓明帝雲:“泰以絲助雍州刺史袁顗爲弩弦,黨同爲逆,若事平之日,乞其家財。”帝許之。至是收籍吳氏,唯家人裸身得出,僮役財貨直數千萬,敬兒皆有之。先所通婢,即以爲妾。
後爲越騎校尉,桂陽王事起,隸齊高帝頓新亭。賊矢石既交,休範白服乘輿勞樓下。敬兒與黃回白高帝求詐降以取之。高帝曰:“卿若辦事,當以本州相賞。”敬兒相與出城南,放仗走,大呼稱降。休範喜,召至輿側。回陽致高帝密意,休範信之。回目敬兒,敬兒奪取休範防身刀斬之,其左右百人皆散。敬兒持首歸新亭。除驍騎將軍,加輔國將軍。高帝置酒謂敬兒曰:“非卿之功無今日。”
高帝以敬兒人位既輕,不欲使便爲襄陽重鎮。敬兒求之不已,乃微動高帝曰:“沈攸之在荊州,公知其欲何所作,不出敬兒以防之,恐非公之利也。”帝笑而無言,乃除雍州刺史,加都督,封襄陽縣侯。部伍泊沔口,敬兒乘舴艋過江,詣晉熙王燮。中江遇風船覆,左右丁壯者各泅水走,余二小史沒船下求敬兒救,敬兒兩掖挾之,隨船仰得在水上,如此翻覆行數十裏,方得迎接。失所持節,更給之。
至鎮,厚結攸之,得其事跡,密白高帝,終無二心。又與攸之司馬劉攘兵情款。及蒼梧廢,敬兒疑攸之當因此起兵,密問攘兵,攘兵無所言,寄敬兒馬鐙一隻。敬兒乃爲備。
升明元年冬,攸之反,遣使報敬兒。勞接周至,爲設食訖,列仗於聽事前斬之。集部曲。偵攸之下,當襲江陵。敬兒告變使至,高帝大喜,進號鎮軍將軍,改督。
攸之至郢城敗走,其子元琰與兼長史江乂、別駕傅宣等還江陵。敬兒軍至白水,元琰聞城外鶴唳,謂是叫聲,恐懼欲走。其夜,乂、宣開門出奔,城潰,元琰奔寵洲見殺。敬兒至江陵,誅攸之親黨,沒入其財物數千萬,善者悉以入私,送臺者百不一焉。攸之於湯渚村自經死,居人送首荊州。敬兒使楯擎之,蓋以青傘,徇諸市郭,乃送建鄴。進爵爲公。
敬兒在雍州貪殘,人間一物堪用,莫不奪取。於襄陽城西起宅,聚物貨,宅大小殆侔襄陽。又欲移羊叔子墮淚碑,於其處置臺。綱紀諫曰:“此羊太傅遺德,不宜遷動。”敬兒曰:“太傅是誰,我不識。”
及齊受禪,轉侍中、中軍將軍,遷散騎常侍、車騎將軍,置佐史。高帝崩,遺詔加開府儀同三司。於家竊泣曰:“官家大老天子可惜,太子年少,向我所不及也。”及拜,王敬則戲之,呼爲褚彥回。敬兒曰:“我馬上所得,終不能作華林合勛也。”敬則甚恨焉。
初,敬兒微時,有妻毛氏,生子道門,而鄉裏尚氏女有色貌,敬兒悅之,遂棄毛氏而納尚氏爲室。及居三司,尚氏猶居襄陽宅。慮不復外出,乃迎家口悉下至都,啓武帝,不蒙勞問。敬兒心自疑。及垣崇祖死,愈恐懼。性好蔔術,信夢尤甚,初征荊州,每見諸將帥,不遑有餘計,唯敘夢雲:“未貴時,夢居村中,社樹欻高數十丈。及在雍州,又夢社樹直上至天。”以此誘說部曲,自雲貴不可言。由是不自測量,無知。又使於鄉裏爲謠言,使小兒輩歌曰:“天子在何處?宅在赤谷口,天子是阿誰?非豬如是狗。”敬兒家在冠軍,宅前有地名赤谷。既得開府,又望班劍,語人曰:“我車邊猶少班蘭物。”
敬兒長自荒遠,少習武事,既從容都下,又四方寧靖,益不得誌。其妻尚氏亦曰:“吾昔夢一手熱如火,而君得南陽郡;元徽中,夢一髀熱如火,君得本州;建元中,夢半體熱,尋得開府;今復舉體熱矣。”以告所親,言其妻初夢次夢,又言“今舉體熱矣”。閹人聞其言說之,事達武帝。敬兒又遣使與蠻中交關,武帝疑有異誌,永明元年,敕朝臣華林八關齋,於坐收敬兒。初,左右雷仲顯常以盈滿誡敬兒,不能從,至是知有變,抱敬兒泣,敬兒脫冠貂投地曰:“用此物誤我。”及子道門、道暢、道休並伏誅,少子道慶見宥。後數年,上與豫章王嶷三日曲水內宴,舴艋船流至禦坐前覆沒,上由是言及敬兒,悔殺之。
敬兒始不識書,及爲方伯,乃習學讀孝經、論語。初征爲護軍,乃潛於密室中屏人學揖讓答對,空中俯仰,妾侍竊窺笑焉。將拜三司,謂其妻嫂曰:“我拜後府開黃合。”因口自爲鼓聲。初得鼓吹,羞便奏之。又於新林慈姥廟爲妾祈子祝神,口自稱三公,其鄙俚如此。
始其母於田中臥,夢犬子有角舐之,已而有娠而生敬兒,故初名茍兒。又生一子,因茍兒之名復名豬兒。宋明帝嫌茍兒名鄙,改爲敬兒,故豬兒亦改爲恭兒,位正員郎,謝病歸本縣,常居上保村,不肯出仕,與居人不異。與敬兒愛友甚篤。及聞敬兒敗,走入蠻。後首出,原其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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