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颙
周颙,字彥倫,汝南安城人。晉左光祿大夫顗七世孫也。祖虎頭,員外常侍。父恂,歸鄉相。
颙少為族祖朗所知。解褐海陵國侍郎。益州刺史蕭惠開賞異颙,攜入蜀,為厲鋒將軍,帶肥鄉、成都二縣令。轉惠開輔國府參軍,將軍、令如故。仍為府主簿。常謂惠開性太險峻,每致諫,惠開不悅,答颙曰:“天險地險,王公設險,但問用險何如耳。”隨惠開還都。
宋明帝頗好言理,以颙有辭義,引入殿內,親近宿直。帝所為慘毒之事,颙不敢顯諫,輒誦經中因緣罪福事,帝亦為之小止。轉安成王撫軍行參軍。元徽初,出為剡令,有恩惠,百姓思之。還歷邵陵王南中郎三府參軍。
太祖輔政,引接颙。颙善尺牘,沈攸之送絕交書,太祖口授令颙裁答。轉齊臺殿中郎。
建元初,為長沙王參軍,後軍參軍,山陰令。縣舊訂滂民,以供雜使。颙言之於太守聞喜公子良曰:“竊見滂民之困,困實極矣。役命有常,隻應轉竭,蹙迫驅催,莫安其所。險者或竄避山湖,困者自經溝瀆爾。亦有摧臂斫手,茍自殘落,販傭貼子,權赴急難。每至滂使發動,遵赴常促,輒有柤杖被錄,稽顙階垂,泣涕告哀,不知所振。下官未嘗不臨食罷箸,當書偃筆,為之久之,愴不能已。交事不濟,不得不就加捶罰,見此辛酸,時不可過。山陰邦治,事倍余城;然略聞諸縣,亦處處皆躓。唯上虞以百戶一滂,大為優足,過此列城,不無雕罄。宜應有以普救倒懸,設流開便,則轉患為功,得之何遠。”還為文惠太子中軍錄事參軍,隨府轉征北。文惠在東宮,颙還正員郎,始興王前軍諮議。直侍殿省,復見賞遇。
颙音辭辯麗,出言不窮,宮商朱紫,發口成句。泛涉百家,長於佛理。著《三宗論》。立空假名,立不空假名。設不空假名難空假名,設空假名難不空假名。假名空難二宗,又立假名空。西涼州智林道人遺颙書曰:“此義旨趣似非始開,妙聲中絕六七十載。貧道年二十時,便得此義,竊每歡喜,無與共之。年少見長安耆老,多雲關中高勝乃舊有此義,當法集盛時,能深得斯趣者,本無多人。過江東略是無一。貧道捉麈尾來四十余年,東西講說,謬重一時,余義頗見宗錄,唯有此塗白黑無一人得者,為之發病。非意此音猥來入耳,始是真實行道第一功德。”其論見重如此。
颙於鍾山西立隱舍,休沐則歸之。轉太子仆,兼著作,撰起居註。遷中書郎,兼著作如故。常遊侍東宮。少從外氏車騎將軍臧質家得衛恒散隸書法,學之甚工。文惠太子使颙書玄圃茅齋壁,國子祭酒何胤以倒薤書求就颙換之,颙笑而答曰:“天下有道,丘不與易也。”
每賓友會同,颙虛席晤語,辭韻如流,聽者忘倦。兼善《老》、《易》,與張融相遇,輒以玄言相滯,彌日不解。清貧寡欲,終日長蔬食。雖有妻子,獨處山舍。衛將軍王儉謂颙曰:“卿山中何所食?”颙曰:“赤米白鹽,綠葵紫蓼。”文惠太子問颙:“菜食何味最勝?”颙曰:“春初早韭,秋末晚菘。”時何胤亦精信佛法,無妻妾。太子又問颙:“卿精進何如何胤?”颙曰:“三塗八難,共所未免。然各有其累。”太子曰:“所累伊何?”對曰:“周妻何肉。”其言辭應變,皆如此也。
轉國子博士,兼著作如故。太學諸生慕其風,爭事華辯。後何胤言斷食生,猶欲食白魚、旦脯、糖蟹,以為非見生物。疑食蚶蠣,使學生議之。學生鍾岏曰:“旦之就脯,驟於屈伸;蟹之將糖,躁擾彌甚。仁人用意,深懷如怛。至於車螯蚶蠣,眉目內闕,慚渾沌之奇,礦殼外緘,非金人之慎。不悴不榮,曾草木之不若;無馨無臭,與瓦礫其何算。故宜長充庖廚,永為口實。”竟陵王子良見絜議,大怒。
胤兄點,亦遁節清信。颙與書,勸令菜食。曰:“丈人之所以未極遐蹈,或在不近全菜邪?脫灑離析之討,鼎俎網罟之興,載之簡策,其來實遠,誰敢幹議?觀聖人之設膳脩,仍復為之品節,蓋以茹毛飲血,與生民共始,縱而勿裁,將無厓畔。善為士者,豈不以恕己為懷?是以各靜封疆,罔相陵軼。況乃變之大者,莫過死生;生之所重,無逾性命。性命之於彼極切,滋味之在我可賒,而終身朝晡,資之以永歲,彼就冤殘,莫能自列,我業久長,籲哉可畏。且區區微卵,脆薄易矜,歂彼弱麑,顧步宜湣。觀其飲喙飛行,人應憐悼,況可心心撲褫,加復恣忍吞嚼。至乃野牧盛群,閉豢重圈,量肉揣毛,以俟枝剝,如土委地,僉謂常理,可為愴息,事豈一塗。若雲三世理誣,則幸矣良快。如使此道果然,而受形未息,則一往一來,一生一死,輪回是常事。雜報如家,人天如客,遇客日鮮,在家日多,吾儕信業,未足長免,則傷心之慘,行亦自及。丈人於血氣之類,雖無身踐,至於晨鳧夜鯉,不能不取備屠門。財貝之一經盜手,猶為廉士所棄;生性之一啟鸞刀,寧復慈心所忍!騶虞雖饑,非自死之草不食,聞其風豈不使人多愧者!眾生之稟此形質,以畜肌跂,皆由其積壅癡迷,沈流莫反,報受穢濁,歷苦酸長,此甘與肥,皆無明之報聚也。何至復引此滋腴,自汙腸胃。丈人得此有素,聊復寸言發起耳。”
颙卒官時,會王儉講《孝經》未畢,舉曇濟自代,學者榮之。官為給事中。
閱讀:16969
©2015-2020 ok8.org 文學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