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景文

《宋書》 > 卷八十五 > 王景文

王景文,瑯邪臨沂人也。名與明帝諱同。祖穆,臨海太守。伯父智,少簡貴,有高名,高祖甚重之,常雲:“見王智,使人思仲祖。”與劉穆之謀討劉毅,而智在焉。它日,穆之白高祖曰:“伐國,重事也,公雲何乃使王智知?”高祖笑曰:“此人高簡,豈聞此輩論議。”其見知如此。為太尉諮議參軍,從征長安,留為桂陽公義真安西將軍司馬、天水太守。還為宋國五兵尚書,晉陵太守,加秩中二千石,封建陵縣五等子,追贈太常。父僧朗,亦以謹實見知。元嘉中,為侍中,勤於朝直,未嘗違惰。太祖嘉之,以為湘州刺史。世祖大明末,為尚書左仆射。太宗初,以後父為特進、左光祿大夫,又進開府儀同三司,固讓,乃加侍中、特進。尋薨,追贈開府,謚曰元公。

景文出繼智,幼為從叔球所知。美風姿,好言理,少與陳郡謝莊齊名。太祖甚相欽重,故為太宗娶景文妹,而以景文名與太宗同。高祖第五女新安公主先適太原王景深,離絕,當以適景文,固辭以疾,故不成婚。起家太子太傅主簿,轉太子舍人,襲爵建陵子。出為江夏王義恭、始興王浚征北後軍二府主簿,武陵王文學,世祖撫軍記室參軍,南廣平太守,轉諮議參軍,仍度安北、鎮軍府,出為宣城太守。

元兇弒立,以為黃門侍郎,未及就,世祖入討,景文遣間使歸款。以父在都邑,不獲致身,及事平,頗見嫌責,猶以舊恩,除南平王鑠司空長史,不拜。出為東陽太守,入為禦史中丞,秘書監,領越騎校尉,不拜,遷司徒左長史。上以散騎常侍舊與侍中俱掌獻替,欲高其選,以景文及會稽孔覬俱南北之望,並以補之。尋復為左長史。坐姊墓開不臨赴,免官。大明二年,復為秘書監,太子右衛率,侍中。五年,出為安陸王子綏冠軍長史、輔國將軍、江夏內史,行郢州事。又征為侍中,領射聲校尉,右衛將軍,加給事中,太子中庶子,右衛如故。坐與奉朝請毛法因蒱戲,得錢百二十萬,白衣領職。尋復為侍中,領中庶子,未拜。前廢帝嗣位,徙秘書監,侍中如故。以父老自解,出為江夏王義恭太宰長史,輔國將軍、南平太守。永光初,為吏部尚書。景和元年,遷右仆射。

太宗即位,加領左衛將軍。時六軍戒嚴,景文仗士三十人入六門。諸將鹹雲:“平殄小賊,易於拾遺。”景文曰:“敵固無小,蜂蠆有毒,何可輕乎?諸軍當臨事而懼,好謀而成,先為不可勝,乃制勝之術耳。”尋遷丹陽尹,仆射如故;遭父憂,起為冠軍將軍,尚書左仆射,丹陽尹,固辭仆射,改授散騎常侍、中書令、中軍將軍,尹如故,又辭不拜。仍出為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都督江州郢州之西陽豫州之新蔡晉熙三郡諸軍事、安南將軍、江州刺史。讓常侍,服闋乃受。

太宗翦除暴主,又平四方,欲引朝望以佐大業,乃下詔曰:“夫良圖宣國,賞崇彜命;殊績顯朝,策勤王府。安南將軍、江州刺史景文,風度淹粹,理懷清暢,體兼望實,誠備夷岨。寶歷方啟,密贊義機,妖徒幹紀,預毗廟略。宜登茅社,永傳厥祚。朕澄氛寧樞,實資多士,疏爵疇庸,實膺徽烈。尚書右仆射、領衛尉興宗,識懷詳正,思局通敏。吏部尚書、領太子左衛率淵,器情閑茂,風業韶遠。並謀參軍政,績亮時艱,拓宇開邑,實允勛典。景文可封江安縣侯,食邑八百戶,興宗可始昌縣伯,淵可南城縣伯,食邑五百戶。”景文固讓,不許,乃受五百戶。進號鎮南將軍,尋給鼓吹一部。後以江州當徙鎮南昌,領豫章太守,余如故;州不果遷。頃之,征為尚書左仆射,領吏部,揚州刺史,加太子詹事,常侍如故。不願還朝,求為湘州刺史,不許。

時又謂景文在江州,不能潔己。景文與上幸臣王道龍書曰:“吾雖寡於行己,庶不負心,既愧殊效,誓不上欺明主。竊聞有為其貝錦者,雲營生乃至巨萬,素無此能,一旦忽致異術,必非平理。唯乞平心精檢,若此言不虛,便宜肆諸市朝,以正風俗。脫其妄作,當賜思罔昧之由。吾逾忝轉深,足以致謗,念此驚懼,何能自測。區區所懷,不願望風容貸。吾自了不作偷,猶如不作賊。故以密白,想為申啟。”景文屢辭內授,上手詔譬之曰:“尚書左仆射,卿已經此任,東宮詹事,用人雖美,職次正可比中書令耳。庶姓作揚州,徐幹木、王休元、殷鐵並處之不辭。卿清令才望,何愧休元;毗贊中興,豈謝幹木;綢繆相與,何後殷鐵邪?司徒以宰相不應帶神州,遠遵先旨,京口鄉基義重,密邇畿內,又不得不用驃騎,陜西任要,由來用宗室。驃騎既去,巴陵理應居之,中流雖曰閑地,控帶三江,通接荊、郢,經塗之要,由來有重鎮。如此,則揚州自成闕刺史,卿若有辭,更不知誰應處之。此選大備,與公卿疇懷,非聊爾也。”固辭詹事領選,徙為中書令,常侍、仆射、揚州如故。又進中書監,領太子太傅,常侍、揚州如故。景文固辭太傅,上遣新除尚書右仆射褚淵宣旨,以古來比例六事詰難之,不得已,乃受拜。

時太子及諸皇子並小,上稍為身後之計,諸將帥吳喜、壽寂之之徒,慮其不能奉幼主,並殺之;而景文外戚貴盛,張永累經軍旅,又疑其將來難信,乃自為謠言曰:“一士不可親,弓長射殺人。”一士,王字;弓長,張字也。景文彌懼,乃自陳求解揚州,曰:

臣凡猥下劣,方圜無算,特逢聖私,頻叨不次,乘非其任,理宜覆折。雖加恭謹,無補橫至,夙夜燋戰,無地容處。六月中,得臣外甥女殷恆妻蔡疏,欲令其兒啟聞乞祿,求臣署入,雲凡外人通啟,先經臣署。於時驚怖,即欲封疏上呈;更思此家落漠,庶非通謗,且廣聽察,幸無復所聞。比日忽得兗州都送迎西曹解季遜板雲是臣屬,既不識此人,即問郗颙,方知虛托。比十七日晚,得征南參軍事謝儼口信,雲臣使人略奪其婢。臣遣李武之問儼元由,答雲“使人謬誤”。誤之與實,雖所不知,聞此之日,唯有憂駭。

臣之所知,便有此三變,臣所不覺,尤不可思。若守爵散輩,寧當招此,誠由暗拙,非復可防。自竊州任,倏已七月,無德而祿,其殃將至。且傅職清峻,亢禮儲極,以臣凡走,豈可暫安。荷恩懼罪,不敢執固,焦魂褫氣,憂迫失常。況臣發醜人群,病絕力效,穢朝點列,顧無與等,獨息易駭,慚懼難持。伏願薄回矜湣,全臣身計,大夫之俸,足以自周,久懷欣羨,未敢幹請,仰希慈宥,照臣款誠。

上詔答曰:

去五月中,吾病始差,未堪勞役,使卿等看選牒,署竟,請敕施行。此非密事,外間不容都不聞。然傳事好訛,由來常患。殷恆妻,匹婦耳,閨閣之內,傳聞事復作一兩倍落漠,兼謂卿是親故,希卿署,不必雲選事獨關卿也。恆妻雖是傳聞之僻,大都非可駭異。且舉元薦凱,鹹由疇諮,可謂唐堯不明,下幹其政邪?悠悠好詐貴人及在事者,屬卿偶不悉耳,多是其周旋門生輩,作其屬托,貴人及在事者,永無由知。非徒止於京師,乃至州郡縣中,或有詐作書疏,灼然有文跡者。諸舍人右丞輩,及親近驅使人,慮有作其名,載禁物,求停檢校,強賣猥物與官,仍求交直,或屬人求乞州郡資禮,希蠲呼召及虜發船車,並啟班下在所,有即駐錄。但卿貴人,不容有此啟。由來有是,何故獨驚!

人居貴要,但問心若為耳。大明之世,巢、徐、二戴,位不過執戟,權亢人主;顏師伯白衣仆射,橫行尚書中。令袁粲作仆射領選,而人往往不知有粲。粲遷為令,居之不疑。今既省錄,令便居昔之錄任,置省事及幹童,並依錄格。粲作令來,亦不異為仆射。人情向粲,淡淡然亦復不改常。以此居貴位要任,當有致憂兢理不?卿今雖作揚州,太子傅位雖貴,而不關朝政,可安不懼,差於粲也。想卿虛心受榮,而不為累。

貴高有危殆之懼,卑賤有溝壑之憂,張、單雙災,木雁兩失,有心於避禍,不如無心於任運。夫千仞之木,既摧於斧斤;一寸之草,亦瘁於踐蹋。高崖之修幹,與深谷之淺條,存亡之要,巨細一揆耳。晉畢萬七戰皆獲,死於牖下;蜀相費祎從容坐談,斃於刺客。故甘心於履危,未必逢禍;縱意於處安,不必全福。但貴者自惜,故每憂其身;賤者自輕,故易忘其己。然為教者,每誡貴不誡賤,言其貴滿好自恃也。凡名位貴達,人以在懷,泰則觸人改容,不則行路嗟愕。至如賤者,否泰不足以動人,存亡不足以絓數,死於溝瀆,死於塗路者,天地之間,亦復何限,人不以系意耳。

以此而推,貴何必難處,賊何必易安。但人生也自應卑慎為道,行己用心,務思謹惜。若乃吉兇大期,正應委之理運,遭隨參差,莫不由命也。既非聖人,不能見吉兇之先,正是依俙於理,言可行而為之耳。得吉者是其命吉,遇不吉者是其命兇。以近事論之,景和之世,晉平庶人從壽陽歸亂朝,人皆為之戰栗,而乃遇中興之運;袁顗圖避禍於襄陽,當時皆羨之,謂為陵霄駕鳳,遂與義嘉同滅。駱宰見幼主,語人雲:“越王長頸鳥喙,可與共憂,不可與共樂。範蠡去而全身,文種留而遇禍。今主上口頸,頗有越王之狀,我在尚書中久,不去必危。”遂求南江小縣。諸都令史住京師者,皆遭中興之慶,人人蒙爵級;宰值義嘉染罪,金木纏身,性命幾絕。卿耳眼所聞見,安危在運,何可預圖邪!

時上既有疾,而諸弟並已見殺,唯桂陽王休範人才本劣,不見疑,出為江州刺史。慮一旦晏駕,皇後臨朝,則景文自然成宰相,門族強盛,藉元舅之重,歲暮不為純臣。泰豫元年春,上疾篤,乃遣使送藥賜景文死,手詔曰:“與卿周旋,欲全卿門戶,故有此處分。”死時年六十。追贈車騎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,常侍、中書監、刺史如故,謚曰懿侯。

長子絢,字長素。年七歲,讀《論語》至“周監於二代”,外祖何尚之戲之曰:“耶耶乎文哉。”絢即答曰:“草蓊風必偃。”少以敏惠見知。及長,篤誌好學,官至秘書丞。年二十四,先景文卒,謚曰恭世子。子婼襲封,齊受禪,國除。

景文兄子蘊,字彥深。父楷,太中大夫,人才凡劣,故蘊不為群從所禮,常懷恥慨。家貧,為廣德令,會太宗初即位,四方叛逆,蘊遂感激為將,假寧朔將軍,建安王休仁司徒參軍,令如故。景文甚不悅,語之曰:“阿益,汝必破我門戶。”阿益者,蘊小字也。事寧,封吉陽縣男,食邑三百戶。為中書、黃門郎,晉陵、義興太守,所蒞並貪縱。在義興應見收治,以太後故,止免官。

廢帝元徽初,復為黃門郎,東陽太守。未之郡,值桂陽王休範逼京邑,蘊領兵於硃雀門戰敗被創,事平,除侍中,出為寧朔將軍、湘州刺史。蘊輕躁,薄於行業,時沈攸之為荊州刺史,密有異誌,蘊與之結厚。及齊王輔朝政,蘊、攸之便連謀為亂,會遭母憂,還都,停巴陵十余日,更與攸之成謀。時齊王世子為郢州行事,蘊至郢州,謂世子必下慰之,欲因此為變,據夏口,與荊州連橫。世子覺其意,稱疾不往,又嚴兵自衛,蘊計不得行,乃下。及攸之為逆,蘊密與司徒袁粲等結謀,事在粲傳。事敗,走鬥場,追禽,斬於秣陵市。

景文弟子孚,大明末,為海鹽令。泰始初,天下反叛,唯孚獨不同逆,官至司徒記室參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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