韋睿
韋睿,字懷文,京兆杜陵人也。自漢丞相賢以後,世為三輔著姓。祖玄,避吏隱於長安南山。宋武帝入關,以太尉掾征,不至。伯父祖征,宋末為光祿勛。父祖歸,寧遠長史。睿事繼母以孝聞。睿兄纂、闡,並早知名。纂、睿皆好學,闡有清操。祖征累為郡守,每攜睿之職,視之如子。時睿內兄王憕、姨弟杜惲,並有鄉裏盛名。祖征謂睿曰:“汝自謂何如憕、惲?”睿謙不敢對。祖征曰:“汝文章或小減,學識當過之;然而幹國家,成功業,皆莫汝逮也。”外兄杜幼文為梁州刺史,要睿俱行。梁土富饒,往者多以賄敗;睿時雖幼,獨用廉聞。
宋永光初,袁抃為雍州刺史,見而異之,引為主簿。抃到州,與鄧琬起兵,睿求出為義成郡,故免抃之禍。後為晉平王左常侍,遷司空桂陽王行參軍,隨齊司空柳世隆守郢城,拒荊州刺史沈攸之。攸之平,遷前軍中兵參軍。久之,為廣德令。累遷齊興太守、本州別駕、長水校尉、右軍將軍。齊末多故,不欲遠鄉裏,求為上庸太守,加建威將軍。俄而太尉陳顯達、護軍將軍崔慧景頻逼京師,民心遑駭,未有所定,西土人謀之於睿。睿曰:“陳雖舊將,非命世才;崔頗更事,懦而不武。其取赤族也,宜哉!天下真人,殆興於吾州矣。”乃遣其二子,自結於高祖。
義兵檄至,睿率郡人伐竹為筏,倍道來赴,有眾二千,馬二百匹。高祖見睿甚悅,拊幾曰:“他日見君之面,今日見君之心,吾事就矣。”義師克郢、魯,平加湖,睿多建謀策,皆見納用。大軍發郢,謀留守將,高祖難其人;久之,顧睿曰:“棄騏驥而不乘,焉遑遑而更索?”即日以為冠軍將軍、江夏太守,行郢府事。初,郢城之拒守也,男女口垂十萬,閉壘經年,疾疫死者十七八,皆積屍於床下,而生者寢處其上,每屋輒盈滿。睿料簡隱恤,鹹為營理,於是死者得埋藏,生者反居業,百姓賴之。
梁臺建,征為大理。高祖即位,遷廷尉,封都梁子,邑三百戶。天監二年,改封永昌,戶邑如先。東宮建,遷太子右衛率,出為輔國將軍、豫州刺史、領歷陽太守。三年,魏遣眾來寇,率州兵擊走之。
四年,王師北伐,詔睿都督眾軍。睿遣長史王超宗、梁郡太守馮道根攻魏小峴城,未能拔。睿巡行圍柵,魏城中忽出數百人陳於門外,睿欲擊之,諸將皆曰:“向本輕來,未有戰備,徐還授甲,乃可進耳。”睿曰:“不然。魏城中二千余人,閉門堅守,足以自保,無故出人於外,必其驍勇者也,若能挫之,其城自拔。”眾猶遲疑,睿指其節曰;“朝廷授此,非以為飾,韋睿之法,不可犯也。”乃進兵。士皆殊死戰,魏軍果敗走,因急攻之,中宿而城拔。遂進討合肥。先是,右軍司馬胡略等至合肥,久未能下,睿按行山川,曰:“吾聞‘汾水可以灌平陽,絳水可以灌安邑’,即此是也。”乃堰肥水,親自表率,頃之,堰成水通,舟艦繼至。魏初分築東西小城夾合肥,睿先攻二城。既而魏援將揚靈胤帥軍五萬奄至,眾懼不敵,請表益兵。睿笑曰:“賊已至城下,方復求軍,臨難鑄兵,豈及馬腹?且吾求濟師,彼亦征眾,猶如吳益巴丘,蜀增白帝耳。‘師克在和不在眾’,古之義也。”因與戰,破之,軍人少安。
初,肥水堰立,使軍主王懷靜築城於岸守之,魏攻陷懷靜城,千余人皆沒。魏人乘勝至睿堤下,其勢甚盛,軍監潘靈祐勸睿退還巢湖,諸將又請走保三叉。睿怒曰:“寧有此邪!將軍死綏,有前無卻。”因令取傘扇麾幢,樹之堤下,示無動誌。睿素羸,每戰未嘗騎馬,以板輿自載,督厲眾軍。魏兵來鑿堤,睿親與爭之,魏軍少卻,因築壘於堤以自固。睿起鬥艦,高與合肥城等,四面臨之。魏人計窮,相與悲哭。睿攻具既成,堰水又滿,魏救兵無所用。魏守將杜元倫登城督戰,中弩死,城遂潰。俘獲萬余級,牛馬萬數,絹滿十間屋,悉充軍賞。睿每晝接客旅,夜算軍書,三更起張燈達曙,撫循其眾,常如不及,故投募之士爭歸之。所至頓舍修立,館宇籓籬墻壁,皆應準繩。
合肥既平,高祖詔眾軍進次東陵。東陵去魏甓城二十裏,將會戰,有詔班師。去賊既近,懼為所躡,睿悉遣輜重居前,身乘小輿殿後,魏人服睿威名,望之不敢逼,全軍而還。至是遷豫州於合肥。
五年,魏中山王元英寇北徐州,圍刺史昌義之於鐘離,眾號百萬,連城四十余。高祖遣征北將軍曹景宗,都督眾軍二十萬以拒之。次邵陽洲,築壘相守,高祖詔睿率豫州之眾會焉。睿自合肥逕道由陰陵大澤行,值澗谷,輒飛橋以濟。師人畏魏軍盛,多勸睿緩行。睿曰:“鐘離今鑿穴而處,負戶而汲,車馳卒奔,猶恐其後,而況緩乎!魏人已墮吾腹中,卿曹勿憂也。”旬日而至邵陽。初,高祖敕景宗曰:“韋睿,卿之鄉望,宜善敬之。”景宗見睿,禮甚謹。高祖聞之,曰:“二將和,師必濟矣。”睿於景宗營前二十裏,夜掘長塹,樹鹿角,截洲為城,比曉而營立。元英大驚,以杖擊地曰:“是何神也!”明旦,英自率眾來戰,睿乘素木輿,執白角如意麾軍,一日數合,英甚憚其強。魏軍又夜來攻城,飛矢雨集,睿子黯請下城以避箭,睿不許。軍中驚,睿於城上厲聲呵之,乃定。魏人先於邵陽洲兩岸為兩橋,樹柵數百步,跨淮通道。睿裝大艦,使梁郡太守馮道根、廬江太守裴邃、秦郡太守李文釗等為水軍。值淮水暴長,睿即遣之,鬥艦競發,皆臨敵壘。以小船載草,灌之以膏,從而焚其橋。風怒火盛,煙塵晦冥,敢死之士,拔柵斫橋,水又漂疾,倏忽之間,橋柵盡壞。而道根等皆身自搏戰,軍人奮勇,呼聲動天地,無不一當百,魏人大潰。元英見橋絕,脫身遁去。魏軍趨水死者十余萬,斬首亦如之。其余釋甲稽顙,乞為囚奴,猶數十萬。所獲軍實牛馬,不可勝紀。睿遣報昌義之,義之且悲且喜,不暇答語,但叫曰:“更生!更生!”高祖遣中書郎周舍勞於淮上,睿積所獲於軍門,舍觀之,謂睿曰:“君此獲復與熊耳山等。”以功增封七百戶,進爵為侯,征通直散騎常侍、右衛將軍。
七年,遷左衛將軍,俄為安西長史、南郡太守,秩中二千石。會司州刺史馬仙琕北伐還軍,為魏人所躡,三關擾動,詔睿督眾軍援焉。睿至安陸,增築城二丈余,更開大塹,起高樓,眾頗譏其示弱。睿曰:“不然,為將當有怯時,不可專勇。”是時元英復追仙琕,將復邵陽之恥,聞睿至,乃退。帝亦詔罷軍。明年,遷信武將軍、江州刺史。九年,征員外散騎常侍、右衛將軍,累遷左衛將軍、太子詹事,尋加通直散騎常侍。十三年,遷智武將軍、丹陽尹,以公事免。頃之,起為中護軍。
十四年,出為平北將軍、寧蠻校尉、雍州刺史。初,睿起兵鄉中,客陰俊光泣止睿,睿還為州,俊光道候睿,睿笑謂之曰:“若從公言,乞食於路矣。”餉耕牛十頭。睿於故舊,無所遺惜,士大夫年七十以上,多與假板縣令,鄉裏甚懷之。十五年,拜表致仕,優詔不許。十七年,征散騎常侍、護軍將軍,尋給鼓吹一部,入直殿省。居朝廷,恂恂未嘗忤視,高祖甚禮敬之。性慈愛,撫孤兄子過於己子,歷官所得祿賜,皆散之親故,家無余財。後為護軍,居家無事,慕萬石、陸賈之為人,因畫之於壁以自玩。時雖老,暇日猶課諸兒以學。第三子棱,尤明經史,世稱其洽聞,睿每坐棱使說書,其所發擿,棱猶弗之逮也。高祖方銳意釋氏,天下鹹從風而化;睿自以信受素薄,位居大臣,不欲與俗俯仰,所行略如他日。
普通元年夏,遷侍中、車騎將軍,以疾未拜。八月,卒於家,時年七十九。遺令薄葬,斂以時服。高祖即日臨哭甚慟。賜錢十萬,布二百匹,東園秘器,朝服一具,衣一襲,喪事取給於官,遣中書舍人監護。贈侍中、車騎將軍、開府儀同三司。謚曰嚴。
初,邵陽之役,昌義之甚德睿,請曹景宗與睿會,因設錢二十萬官賭之,景宗擲得雉,睿徐擲得盧,遽取一子反之,曰“異事”,遂作塞。景宗時與群帥爭先啟之捷,睿獨居後,其不尚勝,率多如是,世尤以此賢之。子放、正、棱、黯,放別有傳。
正字敬直,起家南康王行參軍,稍遷中書侍郎,出為襄陽太守。初,正與東海王僧孺友善,及僧孺為尚書吏部郎,參掌大選,賓友故人莫不傾意,正獨淡然。及僧孺擯廢之後,正復篤素分,有逾曩日,論者稱焉。歷官至給事黃門侍郎。
棱字威直,性恬素,以書史為業,博物強記,當世之士,鹹就質疑。起家安成王府行參軍,稍遷治書侍禦史,太子仆,光祿卿。著《漢書續訓》三卷。
黯字務直,性強正,少習經史,有文詞。起家太子舍人,稍遷太仆卿,南豫州刺史,太府卿。侯景濟江,黯屯六門,尋改為都督城西面諸軍事。時景於城外起東西二土山,城內亦作以應之,太宗親自負土,哀太子以下躬執畚鍤。黯守西土山,晝夜苦戰,以功授輕車將軍,加持節。卒於城內,贈散騎常侍、左衛將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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