孔琳之

《南史》 > 卷二十七 > 孔琳之

孔琳之字彥琳,會稽山陰人也。曾祖群,晉禦史中丞。祖沈,丞相掾。父廞,光祿大夫。

琳之強正有誌力,少好文義,解音律,能彈棋,妙善草隸。桓玄輔政爲太尉,以爲西合祭酒。玄時議欲廢錢用谷帛,琳之議曰:

洪範八政,以貨次食,豈不以交易之所資,爲用之至要者乎。故聖王制無用之貨,以通有用之財,既無毀敗之費,又省難運之苦,此錢所以嗣功龜貝,歷代不廢者也。谷帛爲寶,本充衣食,今分以爲貨,則致損甚多,又勞煩於商販之手,耗棄於割截之用,此之爲弊,著於自曩。故鍾繇曰:“巧僞之人,競濕谷以要利,制薄絹以充資。”魏世制以嚴刑,弗能禁也。是以司馬芝以爲“用錢非徒豐國,亦所以省刑”。今既用而廢之,則百姓頓亡其利,是有錢無糧之人,皆坐而饑困,此斷之之弊也。魏明帝時,錢廢谷用四十年矣,以不便於人,乃舉朝大議,精才達政之士,莫不以爲宜復用錢。彼尚舍谷帛而用錢,足以明谷帛之弊著於已試也。

玄又議復肉刑,琳之以爲:

唐虞象刑,夏禹立辟,蓋淳薄既異,致化不同。書曰“世輕世重”,言隨時也。夫三代風純而事簡,故罕蹈刑辟,季末俗巧而務殷,故動陷憲網。若三千行於叔世,必有踴貴之尤,此五帝不相循法,肉刑不可悉復者也。漢文發仁惻之意,傷自新之路莫由,革古創制,號稱刑厝;然名輕而實重,反更傷人。故孝景嗣位,輕之以緩,緩而人慢,又不禁邪。期於刑罰之中,所以見美於昔,歷代詳論而未獲厥中者也。兵荒已後,罹法更多,棄市之刑,本斬右趾,漢文一謬,承而弗革,所以前賢悵恨,議之而未辯。鍾繇、陳群之意雖小有不同,欲以右趾代棄市。若從其言,則所活者衆矣。降死之生,誠爲輕法,可以全其性命,蕃其産育,仁既濟物,功亦益衆。又今之所患,逋逃爲先,屢叛不革,宜令逃身靡所,亦以肅戒未犯,永絕惡原。至於餘條,宜且依舊。玄好人附悅,而琳之不能順旨,是以不見知。累遷尚書左丞,揚州中從事史,所居著績。

時責衆官獻便宜,議者以爲宜修庠序,恤典刑,審官方,明黜陟,舉逸拔才,務農簡調。琳之於衆議之外,別建言曰:

夫璽印者,所以辨章官爵,立契符信。官莫大於皇帝,爵莫尊於公侯,而傳國之璽,歷代遞用,襲封之印,弈世相傳。貴在仍舊,無取改作。今世唯尉一職獨用一印,至於內外群官,每遷悉改,討尋其義,私所未達。若謂官各異姓,與傳襲不同,則未若異代之爲殊也;若論其名器,雖有公卿之貴,未若帝王之重;若以或有誅夷之臣,忌其兇穢,則漢用秦璽,廷祚四百,未聞以子嬰身戮國亡而棄不佩。帝王公侯之尊,不疑於傳璽,人臣衆僚之卑,何嫌於即印?載籍未聞其說,推例自乖其準,而終年刻鑄,喪功消實,金銀銅炭之費,不可稱言,非所以因循舊貫,易簡之道。愚請衆官即用一印,無煩改作,若新置官,又官多印少,文或零失,然後乃鑄,則仰裨天府,非唯小益。

又曰:

兇門柏裝,不出禮典,起自末代,積習生常,遂成舊俗,爰自天子達於庶人。誠行之有由,卒革必駭;然茍無關於情,而有愆禮度,存之未有所明,去之未有所失,固當式遵先典,厘革後謬,況復兼以遊費,實爲人患者乎。凡人士喪儀,多出閭裏,每有此須,動十數萬,損人財力,而義無所取。至於寒庶,則人思自竭,雖復室如懸罄,莫不傾産單財,所謂“葬之以禮”,其若此乎?謂宜一罷兇門之式。遷尚書吏部郎。義熙十一年,除宋武帝平北、征西長史,遷侍中。宋臺初建,除宋國侍中。永初二年,爲禦史中丞,明憲直法,無所屈橈,奏劾尚書令徐羨之虧違憲典。時羨之領揚州刺史,琳之弟璩之爲中從事,羨之使璩之解釋琳之,使停寢其事。琳之不許,曰:“我觸忤宰相,政當罪止一身。汝必不應從坐,何須勤勤邪。”自是百僚震肅,莫敢犯禁。武帝甚嘉之,行經蘭臺,親加臨幸。遷祠部尚書,不事産業,家尤貧素。景平元年卒,追贈太常。

子邈有父風,官至揚州中從事。邈子覬。

覬字思遠,少骨鯁有風力,以是非爲己任。口吃,好讀書,早知名。歷位中書黃門侍郎。初,晉安帝時,散騎常侍選望甚重,與侍中不異,其後職任閑散,用人漸輕。孝建三年,孝武欲重其選,於是吏部尚書顔竣奏以覬及司徒左長史王景文應舉。帝不欲威權在下,其後分吏部尚書置二人以輕其任。侍中蔡興宗謂人曰:“選曹要重,常侍閑淡,改之以名而不以實,雖主意欲爲輕重,人心豈可變邪?”既而常侍之選復卑,選部之貴不異。

大明元年,徙太子中庶子,領翊軍校尉,歷秘書監,廷尉卿,爲禦史中丞。鞭令史,爲有司所糾,原不問。

六年,除安陸王子綏後軍長史、江夏內史。性使酒仗氣,每醉輒彌日不醒,僚類間多所陵忽,尤不能曲意權幸,莫不畏而疾之。居常貧罄,無有豐約,未嘗關懷。爲府長史,典簽諮事,不呼前不敢前,不令去不敢去。雖醉日居多,而明曉政事,醒時判決,未嘗有壅。衆鹹曰:“孔公一月二十九日醉,勝世人二十九日醒也。”孝武每欲引見,先遣人覘其醉醒。

性真素,不尚矯飾,遇得寶玩,服用不疑,而他物粗敗,終不改易。時吳郡顧覬之亦尚儉素,衣裘器服皆擇其陋者。宋世清儉,稱此二人。

覬弟道存、從弟徽,頗營産業,二弟請假東還,覬出渚迎之,輜重十餘船,皆是綿絹紙席之屬。覬見之僞喜,謂曰:“我比乏,得此甚要。”因命置岸側,既而正色謂曰:“汝輩忝預士流,何至還東作賈客邪?”命燒盡乃去。

先是,庾徽之爲禦史中丞,性豪麗,服玩甚華,覬代之,衣冠器用莫不粗率。蘭臺令史並三吳富人,鹹有輕之之意。覬蓬首緩帶,風貌清嚴,皆重跡屏氣,莫敢欺犯。庾徽之字景猷,潁川鄢陵人也,後卒於南東海太守。

覬後爲司徒左長史,道存代覬爲後軍長史、江夏內史。時東土大旱,都邑米貴,一鬥將百錢。道存慮覬甚乏,遣吏載五百斛米餉之。覬呼吏謂之曰:“我在彼三載,去官之日,不辦有路糧。郎至彼未幾,那能得此米邪?可載米還彼。”吏曰:“自古以來無有載米上水者,都下米貴,乞於此貨之。”不聽,吏乃載米而去。

永光元年,遷侍中,後爲尋陽王右軍長史、行會稽郡事。明帝即位,召爲太子詹事,遣故佐平西司馬庾業爲右軍司馬,代覬行會稽郡事。時上流反叛,上遣都水使者孔璪入東慰勞。璪至,說覬以廢帝侈費,倉儲耗盡,都下罄匱,資用已竭;今南北並起,遠近離叛,若擁五郡之銳,招動三吳,事無不克。覬然其言,遂發兵馳檄。覬子長公,璪二子淹、玄並在都,馳信密報,泰始二年正月,並逃叛東歸。遣書要吳郡太守顧琛,琛以母年篤老,又密邇建鄴,與長子寶素謀議未判。少子寶先時爲山陰令,馳書報琛,以南師已近,朝廷孤弱,不時順從,必有覆滅之禍。覬前鋒軍已度浙江,琛遂據郡同反。吳興太守王曇生、義興太守劉延熙、晉陵太守袁標一時回應。

庾業既東,明帝即以代延熙爲義興,以延熙爲巴陵王休若鎮東長史。業至長塘湖,即與延熙合。明帝遣建威將軍沈懷明東討,尚書張永系進。巴陵王休若董統東討諸軍。時覬所遣孫曇瓘等軍頓晉陵九裏,部陣甚盛。懷明至奔牛,所領寡弱,張永至曲阿,未知懷明安否,退還延陵就休若。諸將帥鹹勸退破岡,休若宣令敢有言退者斬,衆小定。軍主劉亮又繼至,兵力轉集,人情乃安。

時齊高帝率軍東討,與張永等於晉陵九裏曲結營,與東軍相持。上遣積射將軍江方興、南臺禦史王道隆至晉陵視賊形勢,賊帥孫曇瓘、程扞宗、陳景遠凡有五城,互相連帶。扞宗城猶未固,道隆率所領急攻之,俄頃城陷,斬扞宗首。劉亮果勁,便刀楯,乃負楯而進,直入重柵,衆軍因之,即皆摧破。齊高帝與永等乘勝馳擊之,又大破之。曇瓘因此敗走,孔璪與曇生焚倉庫,奔錢唐。

會稽聞西軍稍近,將士多奔亡,覬不能復制。上虞令王晏起兵攻郡,覬憂遽不知所爲。其夕率千人聲雲東討,實趨石賜。遇潮涸不得去,衆叛都盡,門生載以小船,竄於山脊村。村人縛以送晏,晏調曰:“此事孔璪所爲,無豫卿事,可作首辭,當相爲申上。”覬曰:“江東處分,莫不由身,委罪求活,便是君輩行意耳。”晏乃斬之東合外。臨死求酒,曰:“此是平生所好。”顧琛、王曇生、袁標等並詣吳喜歸罪,喜皆宥之。東軍主凡七十六人,於陣斬十七人,余皆原宥。

覬之起兵也,夢行宣陽門道上,顧望皆丘陵。覬寤,私告人曰:“丘陵者弗平,建康其殆難克。”

覬弟道存,位黃門吏部郎、南郡太守。晉安王子勛建僞號,以爲侍中,行雍州事,事敗見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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