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七·述史篇
子曰:“太熙之後,述史者幾乎罵矣,故君子沒稱焉。”
楚公作難,賈瓊去之。子曰:“瓊可謂立不易方矣。”
溫彥博問知。子曰:“無知。”問識。子曰:“無識。”彥博曰:“何謂其然?”子曰:“是究是圖,亶其然乎?”彥博退告董常。常曰:“深乎哉!此文王所以順帝之則也。”
子曰:“《詩》有天下之作焉,有一國之作焉,有神明之作焉。”
吳季劄曰:“《小雅》其周之衰乎?《豳》其樂而不淫乎?”子曰:“孰謂季子知樂?《小雅》烏乎衰,其周之盛乎?《豳》烏乎樂,其勤而不怨乎?”
子曰:“太和之主有心哉!”賈瓊曰:“信美矣。”子曰:“未光也。”
文中子曰:“《書》作,君子不榮祿矣。”
董常習《書》,告於子曰:“吳、蜀遂忘乎?”子慨然嘆曰:“通也敢忘大皇昭烈之懿識,孔明、公瑾之盛心哉?”
董常曰:“大哉,中國!五帝、三王所自立也,衣冠禮義所自出也。故聖賢景慕焉。中國有一,聖賢明之。中國有並,聖賢除之邪?”子曰:“噫!非中國不敢以訓。”
董常曰:“《元經》之帝元魏,何也?”子曰:“亂離斯瘼,吾誰適歸?天地有奉,生民有庇,即吾君也。且居先王之國,受先王之道,予先王之民矣,謂之何哉?”董常曰:“敢問皇始之授魏而帝晉,何也?”子曰:“主中國者,將非中國也。我聞有命,未敢以告人,則猶傷之者也。傷之者懷之也。”董常曰:“敢問卒帝之何也?”子曰:“貴其時,大其事,於是乎用義矣。”
子曰:“穆公來,王肅至,而元魏達矣。”
子曰:“非至公不及史也。”
叔恬曰:“敢問《元經》書陳亡而具五國,何也?”子曰:“江東,中國之舊也,衣冠禮樂之所就也。永嘉之後,江東貴焉,而卒不貴,無人也。齊、梁、陳於是乎不與其為國也。及其亡也,君子猶懷之。故《書》曰:晉、宋、齊、梁、陳亡,具五以歸其國。且言其國亡也。嗚呼!棄先王之禮樂以至是乎?”叔恬曰:“晉、宋亡國久矣,今具之,何謂也?”子曰:“衣冠文物之舊,君子不欲其先亡。宋嘗有樹晉之功,有復中國之誌。亦不欲其先亡也。故具齊、梁、陳,以歸其國也。其未亡,則君子奪其國焉。曰:“中國之禮樂安在?其已亡,則君子與其國焉。”曰:“猶我中國之遺人也。”
叔恬曰:“敢問其誌。”文中子泫然而興曰:“銅川府君之誌也,通不敢廢。書五國並時而亡,蓋傷先王之道盡墜。故君子大其言,極其敗,於是乎埽地而求更新也。期逝不至,而多為恤,汝知之乎?此《元經》所以書也。”
文中子曰:“漢、魏禮樂,其末不足稱也。然《書》不可廢,尚有近古對議存焉。制誌詔冊,則幾乎典誥矣。”
薛收問仁。子曰:“五常之始也。”問性。子曰:“五常之本也。”問道。子曰:“五常一也。”
賈瓊曰:“子於道有不盡矣乎?”子曰:“通於三才五常有不盡者,神明殛也。或力不足者,斯止矣。”
裴晞問穆公之事。子曰:“舅氏不聞鳳皇乎?覽德暉而下,何必懷彼也?”叔恬曰:“穆公之事,蓋明齊魏。”
裴晞曰:“人壽幾何?吾視仲尼,何其勞也!”子曰:“有之矣。其勞也,敢違天乎?焉知後之視今,不如今之視昔也?”
溫大雅問如之何可使為政。子曰:“仁以行之,寬以居之,深識禮樂之情。”“敢問其次。”子曰:“言必忠,行必恕,鼓之以利害不動。”又問其次。子曰:“謹而固,廉而慮,齪齪焉自保,不足以發也。”子曰:“降此,則穿窬之人爾,何足及政?抑可使備員矣。”
子曰:“宗祖廢而氏姓離矣,朋友廢而名字亂矣。”
內史薛公謂子曰:“吾文章可謂淫溺矣。”文中子離席而拜曰:“敢賀丈人之知過也。”薛公因執子手喟然而詠曰:“老夫亦何冀?之子振頹綱。”
子將之陜。門人從者,鏘鏘焉被於路。子止之曰:“散矣。不知我者,謂我何求。”門人乃退。
子謂賀若弼曰:“‘壯於趾’而已矣。”
子曰:“天下未有不勞而成者也。”
賈瓊問正家之道。子曰:“‘言有物而行有恒’。”王孝逸謂子曰:“盍說乎?”子曰:“嗚呼!言之不見信久矣。吾將‘正大人’以取吉。尚口則窮也。且‘致命遂誌’,其唯君子乎?”
文中子曰:“《春秋》其以天道終乎?故止於獲麟。《元經》其以人事終乎,故止於陳亡。於是乎天人備矣。”薛收曰:“何謂也?”子曰:“天人相與之際,甚可畏也,故君子備之。”
子曰:“可與共樂,未可與共憂;可與共憂,未可與共樂。吾未見可與共憂樂者也。二帝、三王,可與憂矣。”
子曰:“非君子不可與語變。”
子贊《易》,至於《革》,嘆曰:“可矣,其孰能為此哉?”至初九,曰:“吾當之矣,又安行乎?”
薛收問一卦六爻之義。子曰:“卦也者,著天下之時也。爻也者,效天下之動也。趨時有六動焉,吉、兇、悔、吝所以不同也。”收曰:“敢問六爻之義。”子曰:“六者非他也,三才之道,誰能過乎?”
程元、薛收見子。子曰:“二生之學文奚誌也?”對曰:“尼父之《經》,夫子之續,不敢殆也。”子曰:“允矣,君子展也大成。居而安,動而變,可以佐王矣。”
董常之喪,子赴洛,道於沔池。主人不授館,子有饑色,坐荊棘間,贊《易》不輟也。謂門人曰:“久矣,吾將輟也,而竟未獲,不知今也而通大困。困而不憂,窮而不懾,通能之。斯學之力也。”主人聞之,召舍具餐焉。
賈瓊請絕人事。子曰:“不可。”請接人事。子曰:“不可。”瓊曰:“然則奚若?”子曰:“莊以待之,信以從之。去者不追,來者不拒,泛如也。斯可矣。”
文中子曰:“賈誼夭,孝文崩,則漢祚可見矣。”
子曰:“我未見謙而有怨,亢而無辱,惡而不彰者也。”
董常曰:“子之《十二策》奚稟也?”子曰:“有天道焉,有地道焉,有人道焉,此其稟也。”董常曰:“噫!三極之道,稟之而行,不亦煥乎?”子曰:“《十二策》若行於時,則《六經》不續矣。”董常曰:“何謂也?”子曰:“仰以觀天文,俯以察地理,中以建人極。吾暇矣哉!其有不言之教,行而與萬物息矣。”
文中子曰:“天下有道,聖人藏焉。天下無道,聖人彰焉。”董常曰:“願聞其說。”子曰:“反一無跡,庸非藏乎?因貳以濟,能無彰乎?如有用我者,當處於泰山矣。”董常曰:“將沖而用之乎?《易》不雲乎:易簡而天地之理得矣。”
杜淹問七制之主。子曰:“有大功也。”問賈誼之道何如。子曰:“群疑亡矣。”
或問楚元王。子曰:“惠人也。”問河間獻王。子曰:“智人也。”問東平王蒼。子曰:“仁人也。”問東海王強。子曰:“義人也。保終榮寵,不亦宜矣?”
子曰:“婦人預事而漢道危乎,大臣均權而魏命亂矣,儲後不順而晉室墮矣。此非天也,人謀不臧,咎矣夫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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