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孝廉
武孝廉石某,囊資赴都,將求銓敘。至德州,暴病,唾血不起,長臥舟中。仆篡金亡去,石大恚,病益加,資糧斷絕,榜人謀委棄之。會有女子乘船,夜來臨泊,聞之,自願以舟載石。榜人悅,扶石登女舟。石視之,婦四十余,被服燦麗,神采猶都。呻以感謝,婦臨審曰:“君夙有瘵根,今魂魄已遊墟墓。”石聞之,噭然哀哭。婦曰:“我有丸藥,能起死。茍病瘳,勿相忘。”石灑泣矢盟。婦乃以藥餌石,半日,覺少痊。婦即榻供甘旨,殷勤過於夫婦。石益德之。月余,病良已。石
初,婦之未入也,石戒閽人勿通。至此,怒閽人,陰詰讓之。閽人固言管鑰未發,無入者,不服。石疑之而不敢問婦。兩雖言笑,而終非所好也。幸婦嫻婉,不爭夕。三餐後,掩闥早眠,並不問良人夜宿何所。王初猶自危,見其如此,益敬之。厭旦往朝,如事姑嫜。婦禦下寬和有體,而明察若神。一日,石失印綬,合署沸騰,屑屑還往,無所為計。婦笑言:“勿憂,竭井可得。”石從之,果得。叩其故,輒笑不言。隱約間,似知盜者之姓名,然終不肯泄。居之終歲,察其行多異。石疑其非人,常於寢後使人輶聽之,但聞床上終夜作振衣聲,亦不知其何為。婦與王極相憐愛。
一夕,石以赴臬司未歸,婦與王飲,不覺醉,就臥席間,化而為狐。王憐之,覆以錦褥。未幾,石入,王告以異,石欲殺之。王曰:“即狐,何負幹君?”石不聽,急覓佩刀。而婦已醒,罵曰:“虺蝮之行,而豺狼之性,必不可以久居!曩時啖藥,乞賜還也!”即唾石面。石覺森寒如澆冰水,喉中習習作癢,嘔出,則丸藥如故。婦拾之,忿然徑出,追之已杳。石中夜舊癥復作,血嗽不止,半載而卒。
異史氏曰:“石孝廉翩翩若書生,或言其折節能下士,語人如恐傷。壯年殂謝,士林悼之。至聞其負狐婦一事,則與李十郎何以少異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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