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祖深
郭祖深,襄陽人也。梁武帝初起,以客從。後隨蔡道恭在司州。陷北還,上書言境上事,不見用。選爲長兼南梁郡丞,徙後軍行參軍。帝溺情內教,朝政縱弛,祖深輿櫬詣闕上封事,其略曰:
大梁應運,功高百王,慈悲既弘,憲律如替。愚輩罔識,褫慢斯作。各競奢侈,貪穢遂生。頗由陛下寵勛太過,馭下太寬,故廉潔者自進無途,貪苛者取入多徑,直弦者淪溺溝壑,曲鈎者升進重遝。飾口利辭,競相推薦,訥直守信,坐見埋沒。勞深勛厚,祿賞未均,無功側入,反加寵擢。昔宋人賣酒,犬惡致酸,陛下之犬,其甚矣哉。
臣聞人爲國本,食爲人命,故禮曰國無六年之儲,謂非其國也。推此而言,農爲急務。而郡縣苛暴,不加勸獎,今年豐歲稔,猶人有饑色,設遇水旱,何以救之?陛下昔歲尚學,置立五館,行吟坐詠,誦聲溢境。比來慕法,普天信向,家家齋戒,人人懺禮,不務農桑,空談彼岸。夫農桑者今日濟育,功德者將來勝因,豈可墮本勤末,置邇效賒也。今商旅轉繁,遊食轉衆,耕夫日少,杼軸日空。陛下若廣興屯田,賤金貴粟,勤農桑者擢以階級,惰耕織者告以明刑。如此數年,則家給人足,廉讓可生。
夫君子小人,智計不同,君子誌於道,小人謀於利。誌於道者安國濟人,誌於利者損物圖己。道人者害國小人也,忠良者捍國君子也。臣見疾者詣道士則勸奏章,僧尼則令齋講,俗師則鬼禍須解,醫診則湯熨散丸,皆先自爲也。臣謂爲國之本,與療病相類,療病當去巫鬼,尋華、扁,爲國當黜佞邪,用管、晏。今之所任,腹背之毛耳。論外則有勉、舍,說內則有雲、旻。雲、旻所議則傷俗盛法,勉、舍之誌唯願安枕江東。主慈臣恇,息謀外甸,使中國士女南望懷冤,若賈誼重生,豈不慟哭。臣今直言犯顔,罪或容宥,而乖忤貴臣,則禍在不測。所以不憚鼎鑊區區必聞者,正以社稷計重而螻蟻命輕。使臣言入身滅,臣何所恨。
夫謀臣良將,何代無之,貴在見知,要在用耳。陛下皇基兆運二十余載,臣子之節,諫爭是誰?執事皆同而不和,答問唯唯而已。入對則言聖旨神衷,出論則雲誰敢逆耳。過實在下而謫見於上,遂使聖皇降誠,躬自引咎,宰輔晏然,曾無謙退。且百僚卿士,少有奉公,屍祿競利,不尚廉潔。累金積鏹,侍列如仙,不田不商,何故而爾?法者人之父母,惠者人之仇讎,法嚴則人思善,德多則物生惡,惡不可長,欲不可縱。伏願去貪濁,進廉平,明法令,嚴刑罰,禁奢侈,薄賦斂,則天下幸甚。謹上封事二十九條,伏願抑獨斷之明,少察愚瞽。時帝大弘釋典,將以易俗,故祖深尤言其事,條以爲:
都下佛寺五百餘所,窮極宏麗。僧尼十余萬,資産豐沃。所在郡縣,不可勝言。道人又有白徒,尼則皆畜養女,皆不貫人籍,天下戶口幾亡其半。而僧尼多非法,養女皆服羅紈,其蠹俗傷法,抑由於此。請精加檢括,若無道行,四十已下,皆使還俗附農。罷白徒養女,聽畜奴婢。婢唯著青布衣,僧尼皆令蔬食。如此,則法興俗盛,國富人殷。不然,恐方來處處成寺,家家剃落,尺土一人,非復國有。
朝廷擢用勛舊,爲三陲州郡,不顧禦人之道,唯以貪殘爲務。迫脅良善,害甚豺狼。江、湘人尤受其弊。自三關以外,是處遭毒。而此勛人投化之始,但有一身,及被任用,皆募部曲。而揚、徐之人,逼以衆役,多投其募,利其貨財。皆虛名上簿,止送出三津,名在遠役,身歸鄉裏。又懼本屬檢問,於是逃亡他境,僑戶之興,良由此故。又梁興以來,發人征役,號爲三五。及投募將客,主將無恩,存恤失理,多有物故,輒刺叛亡。或有身殞戰場,而名在叛目,監符下討,稱爲逋叛,錄質家丁。合家又叛,則取同籍,同籍又叛,則取比伍,比伍又叛,則望村而取。一人有犯,則合村皆空。雖肆眚時降,蕩滌惟始,而監符猶下舊日,限以嚴程。上不任信下,轉相督促。臺使到州,州又遣押使至郡,州郡競急切,同趣下城。令宰多庸才,望風畏伏。於是斂戶課,薦其筐篚,使人納重貨,許立空文。其百裏微欲矯俗,則嚴科立至,自是所在恣意貪利,以事上官。又“請斷界首將生口入北,及關津廢替,須加糾擿”;又言“廬陵年少,不宜鎮襄陽;左仆射王暕在喪,被起爲吳郡,曾無辭讓”。其言深刻。又“請復郊四星”。帝雖不能悉用,然嘉其正直,擢爲豫章鍾陵令,員外散騎常侍。
普通七年,改南州津爲南津校尉,以祖深爲之。加雲騎將軍,秩二千石。使募部曲二千。及至南州,公嚴清刻。由來王侯勢家出入津,不忌憲綱,俠藏亡命。祖深搜檢奸惡,不避強禦,動致刑辟。奏江州刺史邵陵王、太子詹事周舍贓罪。遠近側足,莫敢縱恣。淮南太守畏之如上府。
常服故布襦,素木案,食不過一肉。有姥餉一早青瓜,祖深報以疋帛。後有富人效之以貨,鞭而徇衆。朝野憚之,絕於幹請。所領皆精兵,令行禁止。有所討逐,越境追禽。江中嘗有賊,祖深自率討之,列陣未敢進,仍令所親人先登,不時進,斬之。遂大破賊,威振遠近,長江肅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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