黥布列傳
黥布者,六人也,姓英氏。秦時為布衣。少年,有客相之曰:“
陳勝之起也,布乃見番君,與其眾叛秦,聚兵數千人。番君以其女妻之。章邯之滅陳勝,破呂臣軍,布乃引兵北擊秦左右校,破之清波,引兵而東。聞項梁定江東會稽,涉江而西。陳嬰以項氏世為楚將,乃以兵屬項梁,渡淮南,英布、蒲將軍亦以兵屬項梁。
項梁涉淮而西,擊景駒、秦嘉等,布常冠軍。項梁至薛,聞陳王定死,乃立楚懷王。項梁號為武信君,英布為當陽君。項梁敗死定陶,懷王徙都彭城,諸將英布亦皆保聚彭城。當是時,秦急圍趙,趙數使人請救。懷王使宋義為上將,範曾為末將,項籍為次將,英布、蒲將軍皆為將軍,悉屬宋義,北救趙。及項籍殺宋義於河上,懷王因立籍為上將軍,諸將皆屬項籍。項籍使布先渡河擊秦,布數有利,籍乃悉引兵涉河從之,遂破秦軍,降章邯等。楚兵常勝,功冠諸侯。諸侯兵皆以服屬楚者,以布數以少敗眾也。
項籍之引兵西至新安,又使布等夜擊阬章邯秦卒二十餘萬人。至關,不得入,又使布等先從間道破關下軍,遂得入,至鹹陽。布常為軍鋒。項王封諸將,立布為九江王,都六。
漢元年四月,諸侯皆罷戲下,各就國。項氏立懷王為義帝,徙都長沙,乃陰令九江王布等行擊之。其八月,布使將擊義帝,追殺之郴縣。
漢二年,齊王田榮畔楚,項王往擊齊,徵兵九江,九江王布稱病不往,遣將將數千人行。漢之敗楚彭城,布又稱病不佐楚。項王由此怨布,數使使者誚讓召布,布愈恐,不敢往。項王方北憂齊、趙,西患漢,所與者獨九江王,又多布材,欲親用之,以故未擊。
漢三年,漢王擊楚,大戰彭城,不利,出梁地,至虞,謂左右曰:“如彼等者,無足與計天下事。”謁者隨何進曰:“不審陛下所謂。”漢王曰:“孰能為我使淮南,令之發兵倍楚,留項王於齊數月,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。”隨何曰:“臣請使之。”乃與二十人俱,使淮南。至,因太宰主之,三日不得見。隨何因說太宰曰:“王之不見何,必以楚為彊,以漢為弱,此臣之所以為使。使何得見,言之而是邪,是大王所欲聞也;言之而非邪,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質淮南市,以明王倍漢而與楚也。”太宰乃言之王,王見之。隨何曰:“漢王使臣敬進書大王禦者,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。”淮南王曰:“寡人北鄉而臣事之。”隨何曰:“大王與項王俱列為諸侯,北鄉而臣事之,必以楚為彊,可以讬國也。項王伐齊,身負板築,以為士卒先,大王宜悉淮南之眾,身自將之,為楚軍前鋒,今乃發四千人以助楚。夫北面而臣事人者,固若是乎?夫漢王戰於彭城,項王未出齊也,大王宜騷淮南之兵渡淮,日夜會戰彭城下,大王撫萬人之眾,無一人渡淮者,垂拱而觀其孰勝。夫讬國於人者,固若是乎?大王提空名以鄉楚,而欲厚自讬,臣竊為大王不取也。然而大王不背楚者,以漢為弱也。夫楚兵雖彊,天下負之以不義之名,以其背盟約而殺義帝也。然而楚王恃戰勝自彊,漢王收諸侯,還守成臯、滎陽,下蜀、漢之粟,
楚使者在,方急責英布發兵,舍傳舍。隨何直入,坐楚使者上坐,曰:“九江王已歸漢,楚何以得發兵?”布愕然。楚使者起。何因說布曰:“事已搆,可遂殺楚使者,無使歸,而疾走漢並力。”布曰:“如使者教,因起兵而擊之耳。”於是殺使者,因起兵而攻楚。楚使項聲、龍且攻淮南,項王留而攻下邑。數月,龍且擊淮南,破布軍。布欲引兵走漢,恐楚王殺之,故間行與何俱歸漢。
淮南王至,上方踞床洗,召布入見,布大怒,悔來,欲自殺。出就舍,帳禦飲食從官如漢王居,布又
漢五年,布使人入九江,得數縣。六年,布與劉賈入九江,誘大司馬周殷,周殷反楚,遂舉九江兵與漢擊楚,破之垓下。
項籍死,天下定,上置酒。上折隨何之功,謂何為腐儒,為天下安用腐儒。隨何跪曰:“夫陛下引兵攻彭城,楚王未去齊也,陛下發步卒五萬人,騎五千,能以取淮南乎?”上曰:“不能。”隨何曰:“陛下使何與二十人使淮南,至,如陛下之意,是何之功賢於步卒五萬人騎五千也。然而陛下謂何腐儒,為天下安用腐儒,何也?”上曰:“吾方圖子之功。”乃以隨何為護軍中尉。布遂剖符為淮南王,都六,九江、廬江、衡山、豫章郡皆屬布。
七年,朝陳。八年,朝雒陽。九年,朝長安。
十一年,高後誅淮陰侯,布因心恐。夏,漢誅梁王彭越,醢之,盛其醢遍賜諸侯。至淮南,淮南王方獵,見醢,因大恐,陰令人部聚兵,候伺旁郡警急。
布所幸姬疾,請就醫,醫家與中大夫賁赫對門,姬數如醫家,賁赫自以為侍中,乃厚餽遺,從姬飲醫家。姬侍王,從容語次,譽赫長者也。王怒曰:“汝安從知之?”具說狀。王疑其與亂。赫恐,稱病。王愈怒,欲捕赫。赫言變事,乘傳詣長安。布使人追,不及。赫至,上變,言布謀反有端,可先未發誅也。上讀其書,語蕭相國。相國曰:“布不宜有此,恐仇怨妄誣之。請擊赫,使人微驗淮南王。”淮南王布見赫以罪亡,上變,固已疑其言國陰事;漢使又來,頗有所驗,遂族赫家,發兵反。反書聞,上乃赦賁赫,以為將軍。
上召諸將問曰:“布反,為之柰何?”皆曰;“發兵擊之,阬豎子耳。何能為乎!”汝陰侯滕公召故楚令尹問之。令尹曰:“是故當反。”滕公曰:“上裂地而王之,疏爵而貴之,南面而立
布之初反,謂其將曰:“上老矣,厭兵,必不能來。使諸將,諸將獨患淮陰、彭越,今皆已死,餘不足畏也。”故遂反。果如薛公籌之,東擊荊,荊王劉賈走死富陵。盡劫其兵,渡淮擊楚。楚發兵與戰徐、僮間,為三軍,欲以相救為奇。或說楚將曰:“布善用兵,民素畏之。且兵法,諸侯戰其地為散地。今別為三,彼敗吾一軍,餘皆走,安能相救!”不聽。布果破其一軍,其二軍散走。
遂西,與上兵遇蘄西,會甀。布兵精甚,上乃壁庸城,望布軍置陳如項籍軍,上惡之。與布相望見,遙謂布曰:“何苦而反?”布曰:“欲為帝耳。”上怒罵之,遂大戰。布軍敗走,渡淮,數止戰,不利,與百餘人走江南。布故與番君婚,以故長沙哀王使人紿布,偽與亡,誘走越,故信而隨之番陽。番陽人殺布茲鄉民田舍,遂滅黥布。
立皇子長為淮南王,封賁赫為期思侯,諸將率多以功封者。
太史公曰:英布者,其先豈春秋所見楚滅英、六,臯陶之後哉?身被刑法,何其拔興之暴也!項氏之所阬殺人以千萬數,而布常為首虐。功冠諸侯,用此得王,亦不免於身為世大僇。禍之興自愛姬殖,妒媢生患,竟以滅國!
九江初筮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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