順帝至正二十七年(丁未,一三六七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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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,正月,癸巳朔,吳王始稱吳元年。

乙未,絳州夜聞天鼓鳴,將旦復鳴,其聲如空中戰鬥者。

戊戌,吳王謂中書省臣曰:“吾昔在軍中乏糧,空腹出戰,歸得一食,雖甚粗糲,食之甚甘。今尊居民上,飲食豐美,未嘗忘之。況吾民居於田野,所業有限,而又供需百出,豈不重困!”於是免太平府租賦二年,應天、宣城等處租賦一年。

吳戴德等兵至沅州,圍其城,凡六日,守將李興祖出降。興祖,即李勝也。

庚子,松江府、嘉定州守臣王立忠等詣吳徐達軍降。

辛醜,吳王謂中書省臣曰:“古人祝頌其君,皆寓警戒之意。適觀群下所進箋文,頌美之詞過多,規戒之言未見,殊非古者君臣相告以誠之道。今後箋文,隻令平實,勿以虛辭為美也。”

甲辰,吳王遣使與庫庫特穆爾書,責其拘使不還之罪,且諷之以關中張、李及俞寶、王信生釁可虞。又曰:‘若能遣汪何、錢楨等還,豈惟不失前盟,亦可取信天下。不然,是又開我南方之兵,為彼後時之戰,閣下雖深謀如莽、操,詭計如懿、溫,英雄滿前,何以取生!古雲:“攻被天下,守之以遜;富有天下,守之以謙。’況其為臣者乎?閣下其深思之。”

庫庫特穆爾與關中構兵,互相勝負,終不解。帝又下詔和解之,庫庫戕殺詔使。是月,李思齊、張良弼、圖魯蔔自會於含元殿基,推思齊為盟主,同拒庫庫之師。

二月,丁未朔,庫庫特穆爾遣左丞李二以徐州兵駐陵子村,吳參政陸聚令指揮傅友德禦之。友德度兵寡不敵,遂堅壁,詷其出掠,以二千人溯河至呂梁登陸擊之,刺其驍將韓乙,餘眾敗去。友德度李二必益兵復至,亟還城,開門而陣於野,臥戈以待,約聞鼓聲則起。二果至,鳴鼓,士躍起,沖其前鋒,眾大潰,多溺死,遂擒二。友德旋進江淮行省參知政事。

壬子,茗洋降賊周瑞卿叛,吳浙東按察僉事章溢,遣其子元帥存道合平陽、瑞安總制孫安兵討之,斬瑞卿,獲其黨六十餘人。

吳置兩浙都轉運鹽司於杭州,設場三十六。

乙卯,吳王聞陵子村之捷,謂都督府臣曰:“此蓋庫庫之遊兵,故以此餌我,使我將驕兵惰,掩吾不備。古人之戒,正在於此。善戰者知彼知己,察於未形,可語安豐、六安、臨濠、徐、邳守將,嚴為之備。”

庚申,以七十為中書平章政事,伊嚕布哈為禦史大夫。

乙醜,以詹事伊嚕特穆爾為禦史大夫。

吳王遣使陳州,以書招左丞左君弼降,曰:“足下垂白之母,糟糠之妻,天各一方,度日如歲。足下縱不以妻子為念,何忍忘情於老親哉!”君弼得書,猶豫不能決,王乃遣歸其母。

吳陸聚遣兵攻宿州,擒其僉院刑瑞。

丁卯,江西行省遣兵會湖廣行省千戶徐興攻平江瀨寨,偽鎮撫楊五以寨降。

三月,丁醜朔,庫庫特穆爾遣兵屯滕州以禦王信。

吳參政蔡哲自蜀歸,具言蜀自明玉珍喪後,明升暗弱,群下擅權,因圖其所經山川厄塞之處以獻。

戊子,思、沅兩界軍民安撫使黃元明,以其地內附於吳。

丁酉,吳下令設文武科取士,令曰:“應文舉者,察之言行以觀其德,考之經術以觀其業,試之書算騎射以觀其能,策以經史時務以觀其政事。應武舉者,先之以謀略,次之以武藝,俱求實效,不尚虛文。然此二者,必三年有成,在司預為勸諭,俟開舉之歲,充貢京師。”

沂州流民千餘家,還靈壁、虹縣復業,王信追至宿遷,殺之,因大掠而還;餘民走入兩縣境上乞食,吳王聞而憫之曰:“王信不仁甚矣,民雖死,其如天道何!”乃遣人賑濟之。

吳以黔陽縣前元帥蔣節為靖州安撫使,俾討平山寨,且耕且守,從參軍詹允亨言也。

吳參政楊璟進兵取澧州石門縣,故陳友諒守將鄧義亨率眾降。

夏,四月,丙午朔,吳上海縣民錢鶴臯作亂,據松江府,徐達遣驍騎衛指揮葛俊討平之。

初,王立中以城降,達就令守府事,即而王命荀玉珍代之。未幾,達檄各府驗民田,征磚甃城。鶴臯不奉令,號於眾以倡亂,眾皆從之,遂結張士誠故元帥府副使韓夏秦、施仁濟,聚眾至三萬餘人,攻府治,通判趙儆倉猝不能敵,同妻子赴水死,玉珍棄城走,賊追殺之,鶴臯自稱行省左丞,署旗以元字,刻磚為印,偽署官署,令其子遵義率小舟數千走蘇州,欲歸士誠以求援。至是達遣俊討之,兵至連湖蕩,望見遵義所率眾皆操農器,知其無能為也,乃於蕩東西連發十餘砲,賊皆驚潰,溺死者不可勝計。兵及松江城,鶴臯閉門拒守,俊攻下之,獲鶴臯,檻送大將軍,斬之。施仁濟等脫走,率其黨五千餘人突入嘉興府,劫庫藏軍需而出。海寧衛指揮孫虎等率兵追擊,悉擒之。

壬子,吳王諭起居註詹同曰:“國史貴直筆,善惡皆當書之。昔唐太宗觀史,雖失大體,然命直書建成之事,是欲以公天下也。朕平日言行是非善惡,汝等皆當直書,不宜隱諱,使後世觀之,不失其實。”

己未,方國珍既入貢於吳,復陰泛海,北通庫庫特穆爾,南交陳友定。吳師伐蘇州,國珍擁兵覘勝敗為叛服計。王以國珍反覆,以書數其十二過,且諭之曰:“爾能深燭成敗,高覽遠慮,自求多福,尚可圖也。”國珍得書不報。

丁卯,吳江浙行省平章李文忠,言嘉興、海寧、海鹽等沿海州縣,皆邊防之所,宜設兵鎮守,王命文忠調兵戌之。

吳潭州衛遣兵攻易華餘黨所據山寨,克之。

五月,丙子朔,白氣二道亙天。

戊寅,以空名宣敕遺福建行省,命平章庫春、陳友定同驗有功者給之。

辛巳,大同隕霜殺麥。

癸未,福建行宣政院以廢寺錢糧由海道送京師。

乙酉,以鄂勒哲特穆爾為中書右丞相,辭以老病,不許。

己醜,吳湖廣行省遣兵討平江花陽山寨,克之。

辛卯,以知樞密院事實勒們為嶺北行省左丞相,提調分通政院。

己亥,以諳達布為中書平章政事。

吳王以天久不雨,日減膳素食,仍下令免徐、宿、濠、泗、襄陽、安陸等郡稅糧三年。

辛醜,庫庫特穆爾定擬其所屬官員二千六百一十人,從之。

是月,山東地震,雨白氂。

李思齊遣張良弼部將郭廉等守黃連寨,庫庫特穆爾部將關保、浩爾齊、商暠、珠展引兵拔其寨,謙走。

六月,丙午朔,日有食之,晝晦。

蘇州圍久不下,吳王以書遺張士誠,勸以全身保族,如漢竇融、宋錢俶故事,士誠不報。

己酉,士誠欲突圍決戰,覘城左方,見軍陣嚴整,不敢犯,乃遣徐義、潘元紹潛出西門,欲掩襲吳軍。轉至閶門,將奔常遇春營,遇春覺其至,分兵北濠,截其兵後,遣軍與戰,良久未決,士誠復遣其參政黃哈喇巴圖率兵千餘人助之,自出兵山塘為援。塘路狹塞不可進,麾令稍卻。遇春撫王弼背曰:“軍中以爾為猛將,能為我取此乎?”弼曰:“諾。”即馳鐵騎,揮雙刀往擊之,敵眾小卻,遇春因率眾乘之,士誠兵大敗,人馬溺死沙盆潭甚眾。士誠有勇勝軍,號十條龍者,皆善為盜者也,士誠每厚賜之,令被銀鎧、錦衣,將其眾出入陣中,人不能測,是日亦敗,溺死萬裏橋下。士誠馬驚墜水,幾不救,肩輿入城,計忽忽無所出。

時降將李伯升知士誠勢迫,欲說令歸命,乃遣客詣士誠告急,士誠召之入,曰:“爾欲何言?”客曰:“吾言為公興亡禍福之計,願公安意聽之。”士誠曰:“何如?”客曰:“公知天數乎?昔項羽喑嗚叱咤,百戰百勝,卒敗死垓下,天下歸於漢。何則?此天數也。公初以十八人入高郵,元兵百萬圍之,死在朝夕。一旦元兵潰亂,公遂提孤軍乘勝攻擊,東據三吳,有地千裏,甲士數十萬,南面稱孤,此項羽之勢也。誠能於此時不忘高郵之厄,苦心勞誌,收召豪傑,度其才能,任以職事,撫人民,練兵馬,禦將帥,有功者賞,無功者罰,使號令嚴明,百姓樂附,非直能保三吳,天下可取也。”士誠曰:“足下此時不言,今復何及!”客曰:“吾此時雖有言,亦不得聞也。何則?公之子弟、親戚、將帥,羅列中外,美衣玉食,歌童舞女,日夕酣宴,提兵者自以為韓、白,謀畫者自以為蕭、曹,傲然視天下不復有人。當此之時,公深居內殿,敗一軍不知,失一地不聞,縱知亦弗問,故淪胥至今日。”士誠曰:“吾亦深憾無及。今當何如?”客曰:“吾有一策,恐公不能從也。”士誠曰:“不過死耳!”客曰:“死而有益於國家,有利於子孫,死固當;不然,徒自苦耳。且公不聞陳友諒乎?以銳師百萬,與江左之兵戰於鄱湖,友諒舉火欲燒江左之船,天乃反風而焚之,友諒兵敗身喪。何則?天命所在,人力無如之何。今公恃湖州援,湖州失;嘉興援,嘉興失;杭州援,杭州失;而獨守此尺寸之地,誓以死拒,吾恐勢極患生,變從中起,公欲死不得,生無所歸也。故吾為公計,莫如順天之命,自求多福,遣一介之使,疾走金陵,陳公所以歸義救民之意,開城門,幅巾待命,亦不失為萬戶候,況曾許以竇融、錢俶故事耶?且公之地,臂如博者得人之物而復失之,何損!”士誠俯首沈慮良久,曰:“足下且休,侍我熟思之。”然卒狐疑莫能決。

壬子,士誠復率兵突出西門索戰,鋒甚銳,遇春禦之,兵少卻。士誠弟士信方在城樓上督戰,忽大呼曰:“軍士疲矣,且止!”遂鳴金收軍,遇春乘勢掩擊,大破之。追至城下,攻之益急,復築壘繞其城,自是士誠不復得出矣。

時徐達令四十八衛將士,每衛制襄陽砲架五座,它砲架各五十餘座,晝夜砲聲不絕。士信張幕城上,踞銀椅,與參政謝節等會食,左右方進桃,未及嘗,飛砲碎其首而死。

丁巳,皇太子寢殿後新甃井中有龍出,光焰爍人,宮人震懾仆地。又長慶寺有龍纏繞槐樹飛去,樹皮皆剝。

壬戌,庫庫特穆爾部將李守道降於吳,呈王命館之於會同館。

丁卯,沂州山崩。

戊辰,大雨,吳群臣請復膳,王曰:“雖雨,傷禾已多,其免民今年田租。”

癸酉,吳王命:“自今凡朝賀不用女樂。”

吳殺前使臣戶部尚書張昶。

昶既被留為參知政事,外示誠款,內懷陰計,與楊憲、胡惟庸等皆相善。昶有才辯,智識明敏,熟於前代典故,凡江左建置制度多出其手,裁決如流,事無停滯。昶自以奉使被羈,心不忘北歸,陰使人上書頌功德,勸吳王及時行樂。王以語劉基曰:“是欲為趙高也。”基曰:“然,必有使之者。”王不欲窮治,但斥之,焚其書。後復勸王重刑法,破兼並之家,多陳厲民之術,欲吳失人心,陰為北方計。王皆不聽。

時帝謂昶已死,且擢用其子。吳遣杭州所獲平章努都長壽北歸朝,昶乃陰奉表於帝,且寓書其子詢存亡。會昶臥病,楊憲往候,丁昶臥內得書稿,奏之,王命大都督府按書,昶書八字於牘曰:“身在江南,心思塞北。”王始惜其才,猶欲活之。及見其所書牘詞,曰:“彼意決矣。”遂殺之。

是月,知樞密院事壽安,奉空名宣敕與侯巴延達世,令其以兵援庫庫特穆爾。時李思齊據長安,與商暠拒戰,侯巴延達世進兵攻長安,秦州守將蕭公達降於思齊。思齊知關保等兵退,遣蔡琳等破其營,侯巴延達世奔潰。

庫庫特穆爾增兵入關,日求決戰。李思齊、張良弼等軍頗不支,使人求助於朝廷,朝廷因遣左丞袁渙及知院安定臣、中丞明托特穆爾傳旨,令兩家罷攻,各率所部共清江淮,孫翥進密計於庫庫曰:“我西事功垂成,不可誤聽息兵之旨。且袁渙貪人也,此非其本意,可令在京藏吏私賄其家,則渙必助我,而西事可成也。”庫庫如其計,渙果私布意於庫庫曰:“不除張、李、終為丞相後患。”於是攻張、李益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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