郎顗襄楷列傳下
郎顗、襄楷。
郎顗字雅光,北海安丘人也。父宗,字仲綏,學《京氏易》,善風角、星算、六日七分,能望氣占候吉兇,常賣蔔自奉。安帝征之,對策為諸儒表,後拜吳令。時卒有暴風,宗占知京師當有大火,記識時日,遣人參候,
顗少傳父業,兼明經典,隱居海畔,延致學徒常數百人。晝研精義,夜占象度,勤心銳思,朝夕無倦。州郡辟召,舉有道、方正,不就。
順帝時,災異屢見,陽嘉二年正月,公正征,顗乃詣闕拜章曰:
臣聞天垂妖象,地見災符,所以譴告人主,責躬修德,使正機平衡,流化興政也。《易內傳》曰:“凡災異所生,各以其政。變之則除,消之亦除。”伏惟陛下躬日吳之聽,溫三省之勤,思過念咎,務消祇悔。
方今時俗奢佚,淺恩薄義。夫救奢必於儉約,拯薄無若敦厚,安上理人,莫善於禮。修禮遵約,蓋惟上興,革文變薄,事不在下。故《周南》之德,《關雎》政本。本立道生,
土者地祇,陰性澄靜,宜以施化之時,敬而勿擾。竊見正月以來,陰暗連日。《易內傳》曰:“久陰不雨,亂氣也,《蒙》之《比》也。蒙者,君臣上下相冒亂也。”又曰:“欲德不用,厥異常陰。”夫賢者化之本,雲者雨之具也。得賢而不用,猶久陰而不雨也。又頃前數日,寒過其節,冰既解釋,還復凝合。夫寒往則暑來,暑往則寒來,此言日月相推,寒暑相避,以成物也。今立春之後,火卦用事,當溫而寒,違反時節,由功賞不至,而刑罰必加也。宜須立秋,順氣行罰。
臣伏案《飛侯》,參察眾政,以為立夏之後,當有震裂湧水之害。又比熒惑失度,盈縮往來,涉歷輿鬼,環繞軒轅。火精南方,夏之政也。政有失禮,不從夏令,則熒惑失行。正月三日至乎九日,三公卦也。三公上應臺階,下同元首。政失其道,則寒陰反節。“節彼南山”,詠自《周詩》;“股肱良哉”,著於《虞典》。而今之在位,競托高虛,納累鐘之奉,忘天下之憂,棲遲偃仰,寢疾自逸,被策文,得賜錢,即復起矣。何疾之易而愈之速”以此消伏災眚,興致升平,其可得乎?今選舉牧守,委任三府。長吏不良,既咎州郡,州郡有失,豈得不歸責舉者?而陛下崇之彌優,自下慢事愈甚,所謂大網疏,小網數。三公非臣之仇,臣非狂夫之作,所以
臣生長草野,不曉禁忌,
書奏,帝復使對尚書。顗對曰:
臣聞明王聖主好聞其過,
一事:陵園至重,聖神攸馮,而災火炎赫,迫近寢殿,魂而有靈,猶將驚動。尋宮殿宮府,近始永平,歲時未積,便更修造。又西苑之設,禽畜是處,離房別觀,本不常居,而皆條精土木,營建無已,消功單賄,巨億為計。《易內傳》曰:“人君奢侈,多飾宮室,其時旱,其災火。”是故魯僖遭旱,修政自敕,下鐘鼓之縣,休繕治之官,雖則不寧,而時雨自降。由此言之,天之應人,敏於景響。今月十七日戊午,征日也,日加申,風從寅來,醜時而止。醜、寅、申皆征也,不有火災,必當為旱。願陛下校計繕修之費,永念百姓之勞,罷將作之官,減雕文之飾,損皰廚之饌,退宴私之樂。《易中孚傳》曰:“陽感天,不旋日。”如是,則景雲降集,眚B928息矣。
二事:去年以來,《兌卦》用事,類多不效。《易傳》曰:“有貌無實,佞人也;有實無貌,道人也。”寒溫為實,清濁為貌。今三公皆令色足恭,
三事:臣聞天道不遠,三五復反。今年少陽之歲,法當乘起,恐後年已往,將遂驚動,涉歷天門,災成戊已。今春當旱,夏必有水,臣以六日七分候之可知。未災眚之來,緣類而應。行有玷缺,則氣逆於天,精感變出,以戒人君。王者之義,時有不登,則損滋徹膳。數年以來,谷收稍減,家貧戶饉,歲不如昔。百姓不足,君誰與足?水旱之災,雖尚未至,然君子遠覽,防微慮萌。《老子》曰:“人之饑也,以其上食稅之多也。”故孝文皇帝綈袍革舄,木器無文,約身薄賦,時致升平。今陛下聖德中興,宜遵前典,惟節惟約,天下幸甚。《易》曰:“
四事:臣竊見皇子未立,儲宮無主,仰觀天文,太子不明。熒惑以去年春分後十六日在婁五度,推步《三統》,熒惑今當在翼九度,今反在柳三度,則不及五十余度。去年八月二十四日戊辰,熒惑歷輿鬼東入軒轅,出後星北,東去四度,北旋復還。軒轅者,後宮也。熒惑者,至陽之精也,天之使也,而出入軒轅,繞還往來。《易》曰:“天垂象,見吉兇。”其意
五事:臣竊見去年閏月十七日已醜夜,有白氣從西方天苑趨左足,入玉井,數日乃滅。《春秋》曰:“有星孛於大辰。大辰者何?大火也。大火為大辰,伐又為大辰,北極亦為大辰。”所以孛一宿而連三宿者,言北辰王者之宮也。凡中宮無節,政教亂逆,威武衰微,則此三星以應之也。罰者白虎,其宿主兵,其國趙、魏,變見西方,亦應三輔。凡金氣為變,發在秋節。臣恐立秋以後,趙、魏、關西將有羌寇畔戾之患。宜豫宣告諸郡,使
六事:臣竊見今月十四日乙卯巳時,
七事:臣伏惟漢興以來三百三十九歲。於《詩三基》,高祖起亥仲二年,今在戌仲十年。《詩汜歷樞》曰:“卯酉為革政,午亥為革命,神在天門,出入候聽。”言神在戌亥,司候帝王興衰得失,厥善則昌,厥惡則亡。於《易雄雌秘歷》,今值困乏。凡九二困者,眾小人欲共困害君子也。《經》曰:“困而不失其所,其唯君子乎!”唯獨賢聖之君,遭困遇險,能
臣陳引際會,恐犯忌諱,
臺詰顗曰:“對雲‘
方春東作,布德之元,陽氣開發,養導萬物。王者因天視聽,奉順時氣,宜務崇溫柔,尊其行令。而今立春之後,考事不息,秋冬之政,行乎春夏,故白虹春見,掩蔽日曜。凡邪氣乘陽,則虹霓在日,斯皆臣下執事刻急所致。殆非朝廷優寬之本。此其變常之咎也。又今選舉皆歸三司,非有周、召之才,而當則哲之重,每有選用,輒參之掾屬,公府門巷,賓客填集,
臣顗愚蔽,不足以答聖問。
顗又上書薦黃瓊、李固,並陳消災之術曰:
臣前對七事,要政急務,宜於今者,所當施用。誠知愚淺,不合聖聽,人賤言廢,當受誅罰,征營惶怖,靡知厝身。
臣聞刳舟剡楫,將欲濟江海也;聘賢選佐,將以安天下也。昔唐堯在上,群龍為用,文、武創德,周、召作輔,是以能建天地之功,增日月之耀者也。《詩》雲:“赫赫王命,仲山甫將之。邦國若否,仲山甫明之。”宣王是賴,以致雍熙。陛下踐祚以來,勤心庶政,而
臣伏見光祿大夫江夏黃瓊,耽道樂術,清亮自然,
謹復條便宜四事,附奏於左:
一事:孔子作《春秋》,書“正月”者,敬歲之始也。王者則天之象,因時之序,宜開發德號,爵賢命士,流寬大之澤,垂仁厚之德,順助元氣,含養庶類。如此,則天文昭爛,星辰顯列,五緯循軌,四時和睦。不則太陽不光,天地混濁,時氣錯逆,霾霧蔽日。自立春以來,累經旬朔,未見仁德有所施布,但聞罪罰考掠之聲。夫天之應人,疾如景響,而自從入歲,常有蒙氣,月不舒光,日不宣曜。日者太陽,以象人君,政變於下,日應於天。清濁之占,隨政抑揚。天之見異,事無虛作。豈獨陛下倦於萬機,帷幄之政有所闕歟?何天戒之數見也!臣願陛下發揚乾剛,援引賢能,勤求機衡之寄,以獲斷金之利。臣之所陳,輒以太陽為先者,明其不可久暗,急當改正。其異雖微,其事甚重。臣言雖約,其旨甚廣。惟陛下乃眷臣章,深留明思。
二事:孔子曰:“雷之始發《大壯》始,君弱臣強從《解》起。”今月九日至十四日,《大壯》用事,消息之卦也。於此六日之中,雷當發聲,發聲則歲氣和,王道興也。《易》曰:“雷出地奮,豫,先王以作樂崇德,殷薦之上帝。”雷者,所以開發萌牙,辟陰除害。萬物須雷而解,資雨而潤。故《經》曰:“雷以動之,雨以潤之。”王者崇寬大,順春令,則雷應節,不則發動於冬,當震反潛。故《易傳》曰:“當雷不雷,太陽弱也。”今蒙氣不除,日月變色,則其效也。
三事:去年十月二十日癸亥,太白與歲星合於房、心。太白在北,歲星在南,相離數寸,光芒交接。房、心者,天帝明堂布政之宮。《孝經鉤命決》曰:“歲星守心年谷豐。”《尚書洪範記》曰:“月行中道,移節應期,德厚受福,重華留之。”重華者,謂歲星在心也。今太白從之,交合明堂,金木相賊,而反同合,此以陰陵陽,臣下專權之異也。房、心東方,其國主宋。《石氏經》曰:“歲星出左有年,出右無年。”今金木俱東,歲星在南,是為出右,恐年谷不成,宋人饑也。陛下宜審詳明堂布政之務,然後妖異可消,五緯順序矣。
四事:《易傳》曰:“陽無德則旱,陰僭陽亦旱。”陽無德者,人君恩澤不施於人也。陰僭陽者,祿去公室,臣下專權也。自冬涉春,訖無嘉澤,數有西風,反逆時節。朝廷勞心,廣為禱祈,薦祭山川,暴龍移市。臣聞皇天感物,不為偽動,災變應人,要在責已。若令雨可請降,水可攘止,則歲無隔並,太平可待。然而災害不息者,患不在此也。立春以來,未見朝廷賞錄有功,表顯有德,存問孤寡,賑恤貧弱,而但見洛陽都官奔車東西,收系纖介,牢獄充盈。臣聞恭陵火處,比有光曜,明此天災,非人之咎。丁醜大風,掩蔽天地。風者號令,天之威怒,皆所以感悟人君忠厚之戒。又連月無雨,將害宿麥。若
書奏,特詔拜郎中,辭病不就,即去歸家。至四月京師地震,遂陷。其夏大旱。秋,鮮卑入馬邑城,破代郡兵。明年,西羌寇隴右。皆略如顗言。後復公車征,不行。
同縣孫禮者,積惡兇暴,好遊俠,與其同裏人常慕顗名德,欲與親善。顗不顧,以此結怨,遂為禮所殺。
襄楷字公矩,平原隰陰人也。好學博古,善天文陰陽之術。
桓帝時,宦官專朝,政刑暴濫,又比失皇子,災異尤數。延熹九年,楷自家詣闕上疏曰:
臣聞皇天不言,以文象設教。堯、舜雖聖,必歷象日月星辰,察五緯所在,故能享百年之壽,為萬世之法。臣竊見去歲五月,熒惑入太微,犯帝座,出端門,不軌常道。其閏月良辰,太白入房,犯心小星,震動中耀。中耀,天王也;傍小星者,天王子也。夫太微天廷,五帝之坐,而金火罰星揚光其中,於占,天子兇;又俱入房、心,法無繼嗣。今年歲星久守太微,逆行西至掖門,還切執漢。歲為木精,
太原太守劉質、南陽太守成瑨,誌除奸邪,其所誅剪,皆合人望,而陛下受閹豎之譖,乃遠加考逮。三公上書乞哀質等,不見采察,而嚴被譴讓。憂國之臣,將遂杜口矣。
臣聞殺無罪,誅賢者,禍及三世。自陛下即位以來,頻行誅伐,梁、寇、孫、鄧,並見族滅,其從坐者,又非其數。李雲上書,明主所不當諱,杜眾乞死,諒以感悟聖朝,曾無赦宥,而並被殘戮,天下之人,鹹知其冤。漢興以來,未有拒諫誅賢,用刑太深如今者也。
永平舊典,諸當重論皆須冬獄,先請後刑,所以重人命也。頃數十歲以來,州郡玩習,又欲避請讞之煩,輒托疾病,多死牢獄。長吏殺生自己,死者多非其罪,魂神冤結,無所歸訴,淫厲疾疫,自此而起。昔文王一妻,誕至十子,今宮女數千,未聞慶育。宜修德省刑,以廣《螽斯》之祚。
又七年六月十三日,河內野王山上有龍死,長可數十丈。扶風有星隕為石,聲聞三郡。夫龍形狀不一,小大無常,故《周易》況之大人,帝王以為符瑞。或聞河內龍死,諱以為蛇。夫龍能變化,蛇亦有神,皆不當死。昔秦之將衰,華山神操璧以授鄭客,曰“今年祖龍死”,始皇逃之,死於沙丘。王莽天鳳二年,訛言黃山宮有死龍之異,後漢誅莽,光武復興。虛言猶然,況於實邪?夫星辰麗天,猶萬國之附王者也。下將畔上,故星亦畔天。石者安類,墜者失勢。春秋五石隕宋,其後襄公為楚所執。秦之亡也,石隕東郡。今損扶風,與先帝園陵相近,不有大喪,必有畔逆。
案春秋以來及古帝王,未有河清及學門自壞者也。臣以為河者,諸侯位也。清者屬陽,濁者屬陰。河當濁而反清者,陰欲為陽,諸侯欲為帝也。太學,天子教化之宮,其門無故自壞者,言文德將喪,教化廢也。京房《易傳》曰:“河水清,天下平。”今天垂盡,地吐妖,人厲疫,三者並時而有河清,猶春秋麟不當見而見,孔子書之以為異也。
臣前上瑯邪宮崇受幹吉神書,不合明聽。臣聞布谷鳴子孟夏,蟋蟀吟於始秋,物有微而誌信,人有賤而言忠。臣雖至賤,誠願賜清閑,極盡所言。
書奏不省。
十余日,復上書曰:
臣伏見太白北入數日,復出東方,其占當有大兵,中國弱,四夷強。臣又推步,熒惑今當出而潛,必有陰謀。皆由獄多冤結,忠臣被戮。德星所以久守執法,亦為此也。陛下宜承天意,理察冤獄,為劉質、成瑨虧除罪辟,追錄李雲、杜眾等子孫。
夫天子事天不孝,則日食星鬥。比年日食於正朔,三光不明,五緯錯戾。前者宮崇所獻神書,專以奉天地順五行為本,亦有興國廣嗣之術。其文易曉,參同經典,而順帝不行,故國胤不興,孝沖、孝質頻世短祚。
臣又聞之,得主所好,自非正道,神為生虐。故周衰,諸侯以力征相尚,於是夏育、申休、宋萬、彭生、任鄙之徒生於其時。殷紂好色,妲已是出。
又聞宮中立黃、老、浮屠之祠。此道清虛,貴尚無為,
書上,即召詣尚書問狀。楷曰:“臣聞古者本無宦臣,武帝末,春秋高,數遊後宮,始置之耳。後稍見任,至於順帝,遂益繁熾。今陛下爵之,十倍於前。至今無繼嗣者,豈獨好之而使之然乎?”尚書上其對,詔下有司處正。尚書承旨奏曰:“其宦者之官,非近世所置。漢初張澤為大謁者,佐絳侯誅諸呂;孝文使趙談參乘,而子孫昌盛。楷不正辭理,指陳要務,而
初,順帝時,瑯邪宮崇詣闕,上其師幹吉於曲陽泉水上所得神書百七十卷,皆縹白素朱介青首朱目,號《太平清領書》。其言以陰陽五行為家,而多巫覡雜語。有司奏崇所上妖妄不經,乃收臧之。後張角頗有其書焉。
及靈帝即位,以楷書為然。太傅陳蕃舉方正,不就。鄉裏宗之,每太守至,輒致禮清。中平中,與荀爽、鄭玄俱以博士征,不至,卒於家。
論曰:古人有雲:“善言天者,必有驗於人。”而張衡亦雲:“天文歷數,陰陽占候,今所宜急也。”郎顗、襄楷能仰瞻俯察,參諸人事,禍福吉兇既應,引之教義亦明。此蓋道術所以有補於時,後人所當取鑒者也。然而其敝好巫,故君子不以專心焉。
贊曰:仲桓術深,蒲車屢尋。蘇竟飛書,清我舊陰。襄、郎災戒,實由政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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