徽宗體神合道駿烈遜功聖文仁德憲慈顯孝皇帝宣和七年(遼保大五年,金天會三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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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,正月,癸酉朔,詔赦兩河、京西流民為盜者,仍給復一年。

戊子,金同知宣徽院事韓資正,加尚書左仆射,為諸宮都部署。

癸巳,詔:“罷諸路提舉常平官屬,有罪當黜者以名聞;仍令三省修已廢之法。”

遣禮部員外郎邵博送伴金使。

黨項舒和倫遣人請遼主臨其地,遼主遂趨天德。過沙漠,金兵忽至,遼主徒步出走。近侍進珠帽,卻之,乘張仁貴馬得脫。至天德,遇雪,無禦寒具,護衛太保蕭仲恭以貂裘帽進。途次,絕糧,仲恭進與棗。欲憩,仲恭即跪坐,倚之假寐;仲恭輩惟嚙冰雪以濟饑。過天德,至夜,將宿田家,紿曰偵騎,其家知之,乃叩馬首,跪而大慟。潛宿其家,居數日,嘉其忠,遙授以節度使。遂趨黨項,以舒和倫為西南面招討使,總知軍事。

二月,甲辰,復置鑄錢監。

詔禦史察贓吏。

己酉,雨木冰。

庚戌,詔京師運米五十萬斛至燕山,令工部侍郎孟揆親往措置。

壬戌,遼主行至應州新城東六十裏,為金將洛索所執,遼亡。

遼主之在夾山也,帝數遣使誘之,往來皆由雲中,金人盡知其事。及其走舒和倫帳中,金人以未得天祚,遣使謂童貫曰:“海上元約不得存天祚,彼此得即殺之。而中國違約招徠,今又藏匿不出,我必欲得天祚也。”貫辭以無有。又遣使迫促,語大不遜,貫不得已,遣諸將出境上搜之,曰:“若遇異色目人,不問,便殺以授使人。”會金人自得天祚,事乃息。

壬申,京東轉運副使李孝昌言招降群盜張萬仙等五萬餘人;詔捕官犒賞有差。

初,耶律達實北行三日,過黑水,見白達勒達詳袞崇烏魯,崇烏魯獻馬四百,駝二十,羊若幹。西至哈屯城,駐北庭都護府,會西鄙七州及十八部王,諭之曰:“我祖宗艱難創業,歷世九主,歷年二百。金以臣屬,逼我國家,殘我黎庶,屠翦我州邑,使我天祚皇帝蒙塵於外,日夜痛心疾首。我今仗義而西,翦我仇敵,復我疆宇。惟爾眾庶,亦有思共救君父,濟生民之難者乎?”遂得精兵五萬餘。於是置官吏,立排甲,具器仗,以青牛、白馬祭天地、祖宗,整旅而西。先遣書回鶻王必勒哈曰:“吾與爾國非一日之好,今我將西至大食,假道爾國,其勿致疑。”必勒哈得書,即迎至邸,大宴三日。臨行,獻馬、駝、羊,願質子孫為附庸,送至境外。所過,敵者勝之,降者安之,兵行萬裏,歸者數國,獲財畜不可勝計,軍勢日盛。至塔什幹,西域諸國舉兵十萬,號呼拉沙,來拒戰,兩軍相望二裏許。諭將士曰:“彼軍雖多而無謀,攻之則首尾不救,我師必勝。”乃遣蕭額哩埒、耶律松山等將兵攻其右,蕭蘇拉布、耶律穆蘇等將兵攻其左,自以眾攻其中,三軍俱進。呼拉沙大敗,僵屍數十裏。駐軍塔什幹凡九十日,回回國王來降,貢方物。又西至奇爾愛雅,文武百官冊立達實為帝,以是月五日即位,改元延慶,號噶爾汗,復上漢尊號曰天祐皇帝,世謂之西遼。既而追謚其祖曰嗣元皇帝,祖母曰宣義皇後,冊元妃蕭氏為昭德皇後。

三月,癸酉朔,雨雹。

丙子,金賑奚、契丹新降之民。

辛巳,金建乾元殿。賜完顏洛索鐵券。幹魯獻傳國寶,以瑪克實來降,請給印綬。

金始議禮制度,正官名,定服色,興庠序,設選舉,其議皆自宗幹發之。

甲申,知海州錢伯言奏招降山東寇賈進等十萬人,詔補官有差。

先是,童貫嘗問馬擴:“常勝軍且為患,欲消之,如何?”擴曰:“誠知必爾。然今金人未敢肆而知有所忌者,以有此軍也。若遽罷之,且為患,莫若且撫而用之。”貫曰:“其術安在?”擴曰:“今藥師之眾止三萬餘人,多馬軍武勇。太師誠能於陜西、河東、河北選精銳馬步十萬,分之為三,擇智勇如藥師者三人統之,一駐燕山,與藥師對,一駐廣信軍或中山府,一駐雄州或河間府,犬牙相制。使藥師之眾,進有所依,退有所憚,則金人雖肆,豈能遽前!”貫曰:“善!第十萬人未易得,我當徐思之。”

辛醜,貫自太原、真定、瀛、莫入燕山,犒常勝軍,奏請河北置四總管,中山辛興宗,真定王元,河中楊惟忠,大名王育,令招逃卒、遊手人為軍,從之,蓋用擴言也。

夏,四月,丙辰,降德音於京東、河北路。

庚申,蔡京依前太師、魯國公,致仕。

蔡絳既擅權用事,其兄攸愈嫉之;白時中、李邦彥亦惡絳,乃與攸發絳奸私事。帝怒,詔安置韓梠於黃州,罷絳侍讀,提舉明道宮,尋又毀絳賜出身敕。時中等欲因以撼京,而京猶未有去誌。帝乃命童貫與攸同往取謝事表,京置酒飲貫、攸,酒方行,京泣曰:“上何不容京數年?當有相讒譖者。”貫曰:“不知也。”京又曰:“京衰老宜去,而不忍遽乞身,以上恩未報,此心二公所知也。”時左右聞京並呼攸為公,皆竊笑。京不得已,以章授貫。帝命詞臣代為作三表請去,乃降制從之。

復州縣免行錢。

戊辰,詔行元豐官制,復尚書令之名,虛而勿授;三公但為階官,毋領三省事。

五月,丁亥,詔:“諸路帥臣舉將校有才略者,監司舉守令有政績者,歲各三人。”

乙未,遣奉議郎舒宸中如金賀生辰,尋改命校書郎衛膚敏。

六月,辛醜朔,詔宗室復著姓。

帝授神宗遺訓,能復全燕之境者,胙土,錫以王爵,丙午,封童貫為廣陽郡王。

己未,加蔡攸太保。

戊申,詔:“臣僚輒與內侍來往者論罪。”

辛亥,慮囚。

癸亥,詔:“吏職雜流出身人,毋得陳請改換。”

乙醜,罷減六尚歲貢物。

是月,寶文閣待制劉安世卒。

安世少從學於司馬光,平居坐不傾倚,書不草率,不好聲色貨利,忠孝正直,皆取則於光。除諫官,在職累年,正色立朝,其面折廷諍,或逢盛怒,則執簡卻立,俟威少霽,復前抗辭;旁列者見之,蓄縮悚汗,目之曰“殿上虎”。年既老,群賢雕喪略盡,巋然獨存,以是名望益重。梁師成用事,心服其賢,求得小吏吳默常趨走前後者,使持書啖以即大用,默因勸為子孫計,安世笑曰:“吾若為子孫計,不至是矣。且吾廢斥幾三十年,未嘗有一點墨與權貴。吾欲為元祐全人,見司馬光於地下耳。”還其書不答。蘇軾嘗評元祐人物曰:“器之真鐵漢!”器之,安世字也。

秋,七月,庚午朔,詔:“士庶毋以天、王、君、聖為名字。”

壬申,金禁內外官宗室毋私役百姓。

己卯,金主詔:“權勢之家毋買貧民為奴,其脅買者,一人償十五人,詐買者,一人償二人,杖一百。”

甲申,金括南京官豪牧馬,以等第取之,分給諸軍。

是月,熙河、蘭州、河東地震。熙河有裂數十丈者,蘭州尤甚,倉庫皆沒。

河東義勝軍叛。

八月,癸卯,金西南北都統鄂啰以遼主延禧至來流河。甲辰,告於太祖廟。丙午,見金主,遂降封為海濱王。以蕭仲恭為忠,甚加禮遇。

壬子,金主命有司揀閱善射勇健之士以備南伐。時宗望言於金主曰:“宋人不還戶口,且聞治軍燕山,茍不先之,恐為後患。既而宗翰亦以為言。故南伐之策,宗望實啟之。

九月,壬辰,金使李孝和等以天祚成擒來告慶,詔宇文虛中、高世則館之;其實金將舉兵,先使來覘也。時河東奏宗翰至雲中,頗經營南下,詔童貫再行宣撫。貫既受詔,未即行。會張孝純奏金人遣小使至太原,欲見貫,既,議交割雲中地,帝頗信之,詔趣貫行無留。

乙未,詔吉州安置聶山,復朝散郎,乘驛赴闕。

時金人欲伐中原,其謀已深,懼我為備,且揣知我必欲雲中,故多為好辭以給我。然諜報已詳,於是預謀雲中守,蔡攸乃薦山,遂召之。

是月,有狐升禦榻而坐。又有都城外鬻菜夫,至宣德門下,忽若迷罔,釋荷擔,向門戟手,且言雲:“太祖皇帝、神宗皇帝使我來道,尚宜速改也。”邏卒捕之,下開封獄,一夕,方省,初不知向者所為。乃於獄中殺之。

清化縣榷鹽場申燕山府,言金人擁大兵前來,劫掠居民,焚毀廬舍。時宣撫使蔡靖與轉運使呂頤浩、李與權等修葺城隍,團結人兵,以為守禦之備;使銀牌馬入奏,兼關合屬去處,而大臣謂郊禮在近,匿不以聞,恐礙推恩,奏薦事畢,措置未晚,但以大事委邊臣而已。

冬,十月,己亥,賜金告慶使李孝和等宴。

甲辰,金主詔諸將南伐,以安班貝勒杲兼領都無帥,貝勒宗翰兼左副元帥,先鋒經略使完顏希尹為右監軍,左金吾上將軍耶律伊都為右都監,自西京入太原。以六部路軍帥達蘭為六部路都統,舍音副之。宗望為南路都統,揀摩副之,知樞密院事劉彥宗兼領漢都統,自南京入燕山路。時金人部署已定,而舉朝不知,遣使往來,泄泄如平時。

金建太祖廟於西京。

辛亥,賜曾布謚曰文肅。

戊午,罷京畿和糴。

十一月,乙亥,遣使如金回慶。

童貫至太原,馬擴、辛興宗復詣雲中,使宗翰軍,諭以得旨且交蔚、應、飛狐、靈丘,餘悉還金,,仍覘其國有無南侵意。

擴等至軍前,宗翰嚴兵以待,趣擴等庭參,如見金主禮。禮畢,首議山後事。宗翰曰:“先帝與趙皇交好,各立誓書,萬世無毀。不謂貴朝違約,陰納張,收燕京逃去官民,本朝屢牒追還,第以虛文見紿,今當略辨是非。”擴曰;“本朝緣譚稹昧大計,輕從張之請,上深悔之。願國相存舊好,不以前事置胸中,乞且交蔚、應、飛狐、靈丘之地。”宗翰笑曰:“汝尚欲此兩州、兩縣邪?山前、山後,皆我家地,復何論!汝家州縣消數城來,可贖罪也。汝輩可即辭,吾自遣人至宣撫司矣。”

金人自擒天祚之後,欲南下,意尚猶豫。會隆德府義勝軍二千人叛降於金,具言中國虛實;又,易州常勝軍首領韓民義怨守臣辛綜,率五百餘人見宗翰曰:“常勝軍惟郭藥師有南向心,如張令徽、劉舜臣之徒,以張故皆觖望。”由是劉彥宗、耶律伊都輩力勸金人,言南朝可圖,仍不必用眾,因糧就兵可也,故宗翰決意南伐而有是言。翼日,館中供具良厚,薩裏穆爾笑謂馬擴曰:“待使人止此回矣。”

金宗望請於金主曰:“揀摩於臣為叔父,請以揀摩為都統,臣監戰事。”金至從之,以宗望監揀摩、劉彥宗兩軍戰事。

丙戌,祀圜丘,赦天下。

庚寅,以保靜軍節度使種師道為河東、河北路制置使。

十二月,戊戌,金人破檀州。

己亥,馬擴等自雲中回,至太原,以宗翰所言告。童貫驚曰:“金人初立國,遽敢作如許事!”擴曰:“北人深憾本朝結納張,又為契丹亡國之臣所激,必謀報復。擴固嘗關白,獨未蒙信聽耳,今猶可速作堤防。”然貫先已陰懷遁歸意矣。

金人破薊州。

朝廷以故事遣吏部員外郎傅察迎金賀正旦使於玉田縣,時金已渝盟,或勸毋遽行,察曰:“受使以出,聞難而止,若君命何!”遂行。遇宗望,促之使拜,白刃如林,或捽之伏地,衣袂顛倒,愈植立不顧,曰:“我有死而已,膝不可屈也。”遂殺之。察,堯俞從孫也,倉卒殉義。將官武漢英識其屍焚之,裹其骨,命虎翼卒沙立負以歸。立至涿州,金人得而系諸土室,凡兩月,伺守者怠,毀垣出,歸,以骨付其家。

壬寅,金使王介儒、薩裏穆爾至太原,出所賫書,說張渝盟等事,其語倨甚。童貫厚禮之,曰:“如此大事,何不素告我?”薩裏穆爾曰:“軍已興,何用告為!國相軍自河東路入,太子軍自燕京路入,不戮一人,止傳檄而定耳。”馬擴曰:“兵兇器,天道厭之。貴朝滅契丹,亦藉本朝之力。今一旦渝盟,舉兵相向,豈不顧南朝積累之國,若稍飾邊備,安能遽敵耶!”薩裏穆爾曰:“國家若以貴朝可憚,則不長驅矣。移牒且來,公必見之。莫若遣童大王速割河東、河北,以大河為界,存宋朝宗社,乃至誠報國也。”

貫聞之,憂懣不知所為,即與參謀宇文虛中等謀赴闕稟議,知太原府張孝純止之曰:“金人渝盟,大王當會諸路將士,竭力支吾。今大王去,人心必搖,是棄河東與金也。河東既失,河北豈可保邪!願少留,共圖報國。兼太原地險城堅,人亦習戰,未必金便能克也。”貫曰:“貫受命宣撫,非守土也。必欲留貫,置帥臣何為!”乙巳,遂逃歸京師。孝純嘆曰:“平生童太師作幾許威望,及臨事,乃蓄縮畏懾,奉頭鼠竄,何面目見天子乎!”

初,郭藥師與詹度同職,自以節鉞,欲居度上,度以禦筆所書有序,不從。常勝軍士橫暴,度不能制。朝廷慮其交惡,命蔡靖代度。靖至,坦懷待之,藥師亦重靖,稍為抑損。而知燕山府王安中,但謅事之,宰相亦曲徇其意,所請無不從。於是良械精甲,藥師令其部曲持以貿易於它道,為奇巧之物以奉權貴官侍,譽言日聞於帝。遂專制一路,增募兵,號三十萬,而不改契丹服飾。朝論頗以為疑慮,進拜太尉,召之入朝,藥師辭不至。帝令童貫行邊,陰察其去就,欲挾之偕來。貫至,藥師迎於易州,再拜帳下。貫避之,曰:“汝今為太尉,位視二府,與我等耳,此禮何為!”藥師曰:“太師,父也。藥師唯拜我父,焉知其它!”貫釋然。遂邀貫視師,至於迥野,略無人跡;藥師下馬,當貫前掉旗一揮,俄頃,四山鐵騎耀日,莫測其數,貫眾皆失色。歸為帝言,藥師必能抗北;蔡攸亦從中力主之,謂其可倚。故內地不復防制,屢有告變及得其通金國書,宰相輒不省。詹度亦言藥師瞻視非常,趨向懷異,始詔遣官究實,而金兵已南下。

宗望至三河,靖遣藥師及張令徽、劉舜仁帥師四萬五千迎戰於白河,敗績而還。宗望至燕山,藥師率軍郊迎之,執靖及都轉運使呂頤浩、副使李與權以降。於是燕山府所屬州縣,皆為金有。宗望既得藥師,益知虛實,因以為鄉導,懸軍深入矣。

初,宣撫司招燕、雲之民,置之內地,如義勝軍等,皆山後漢兒也,實勇悍可用。其在河東者約十萬餘人,官給錢米,雖諸司不許支用者亦聽之。久之,倉廩不足,以饑而怒,官軍又輒罵辱,其心益貳,俟釁且發。至是金人南侵朔、武之境,朔州守將孫翊者,勇而忠,出與之戰,未決,漢兒開門獻於金。至武州,漢兒亦為內應,遂失朔、武。長驅至代州,守將李嗣本率兵拒守,漢兒又擒嗣本以降,遂破代州。及至忻州,州守賀權開門張樂以迓之。宗翰大喜,下令兵不入城。

己酉,知中山府詹度奏金人分道南下。是月,連三奏至京師,朝廷失色。

辛亥,金宗望引兵向闕,令所過州縣毋得擅行誅戮。

乙卯,宗望攻保州、安肅軍,不克。

丁巳,皇太子除開封牧,罷修蕃衍北宅,令諸王子分居十位。

戊午,金人圍中山府,詹度禦之。

是日,皇太子入朝,賜排方玉帶。排方玉帶非臣下所當服也,帝時已有內禪意矣。

己未,下詔罪己,其略曰:“言路壅蔽,導諛日聞,恩幸持權,貪饕得誌。搢紳賢能,陷於黨籍;政事興廢,拘於紀年。賦斂竭生民之財,戍役困軍伍之力;多作無益,侈靡成風。利源酤榷已盡,而謀利者尚肆誅求;諸軍衣糧不時,而冗食者坐享富貴。災異訁適見而朕不悟,眾庶怨懟而朕不知,追惟己愆,悔之何及!”詔,宇文虛中所草也。又令中外直言極諫,郡邑率師勤王;募草澤異才,有能出奇計及使疆外者;諸局及西城所見管錢物,並付有司;其拘收到元系百姓地土,並給還舊佃人;減掖庭用度、侍從官以上月廩;罷道官並宮觀撥賜田土,及大晟府、教樂所、行幸局、采石所;凡厘革弊端數十事。詔草既進,帝覽之,曰“一一可便施行,今日不吝改過。”虛中再拜泣下,同列尚有猶豫者。初,童貫得金茹越寨牒,及開拆,乃檄文,言多指斥,貫不敢奏。至是詔草數改易,未欲下也;李邦彥謂不若進此以激聖心,從之。帝果涕下無語,但曰“休休”,內禪之意遂決。

遣通直郎李鄴使金,告以將內禪,且求和。

初,童貫既歸自太原,金人又遣兩使來,大臣不敢引見。帝遂創小使之禮,令大臣見之於尚書省廳事。才就位,遂大聲曰“皇帝已命國相與太子郎君吊民伐罪,大軍兩路俱入。”白時中、李邦彥與蔡攸等,俱失色不敢答。徐問:“如何可告緩師者?”使人因大言曰:“不過割地稱臣耳。”大臣又俱失色不敢答,遂議厚其禮而遣之。攸弟絳說攸曰:“此覘我耳。宜以行人失辭而斬其使而使彼罔測。不然,且囚之,不可使知吾情實。”攸不聽。蓋與執政議,恐激其兵之速也。

鄴奉使,丐金三萬兩,而朝廷頗難之,遂出祖宗內帑金甕二,各五十兩,命書藝局銷镕為金字牌子以授鄴。

先是有旨幸淮、浙,詔集從臣赴都堂問計。給事中直學士院吳敏入對於玉華閣下,曰:“願請間。”帝顧群臣少卻立。敏曰:“金人渝盟,陛下何以待之?”帝蹙然曰:“奈何?”時東幸計已定,詔除戶部尚書李棁守建康。敏率給舍詣都堂曰:“朝廷便為棄京師,計何左也!此命果行,雖死不奉詔。”棁遂罷行。

及太子除開封牧,帝去意益急。敏於是奏曰:“聞陛下巡幸之計已決,有之乎?”帝未應。敏曰:“以臣計之,今京師聞金大入,人情震動,有欲出奔者,有欲守者,有欲因而反者,以三種人共守,一國必破。”帝曰:“然,奈何?”敏曰:“陛下定計巡幸,萬一守者不固,則行者必不達。”帝曰:“正憂此。”敏曰:“陛下使守者威福足以專用其人,則守必固;守固,則行者達矣。”帝稍開納。敏曰:“陛下能定計,事當不過三日。過三日,守者勢未定,威福未行,金人至,無益也。”時金已越中山而南,計程十日可至畿甸,故敏以三日為期。帝嘉許。

敏遂以劄子薦太常少卿李綱曰:“綱明雋剛正,忠義許國,自言有奇計長策,願得召見。”蓋綱嘗在敏家,為敏言,上宜傳位如天寶故事,與敏意合,故薦之。帝令綱來日候對於文字外庫。先是綱上禦戎五策,曰正己以收人心,聽言以收士用,蓄財谷以足軍儲,審號令以尊國勢,施惠澤以弭民怨,因謂敏曰:“敵勢猖獗,非傳位太子,不足以招徠天下豪傑。”敏曰:“監國可乎?”綱曰:“肅宗建號之義,不出於明皇,後世惜之。主上聰明仁恕,公言萬一得行,將見金人悔禍,宗社底寧,天下受其賜。”翼日,復刺臂血,上疏請之。

帝乃除敏門下侍郎,輔太子。謂蔡攸曰:“我平日性剛,不意金人敢爾!”因握攸手,忽氣塞不省,墜禦床下。宰執亟呼左右扶舉,僅得就宣和殿之東閤。群臣共議,一再進湯藥,俄少蘇,因舉臂索紙筆,書曰:“皇太子可即皇帝位,予以教主道君退處龍德宮。可呼吳敏來作詔。”敏承命,以詔草進,帝左書其尾曰:“依此,甚慰懷。”

以宇文虛中為保和殿大學士、河北東路宣諭使。

虛中初為童貫參議官,以廟謨失策,主帥非人,將有納侮自焚之禍,上書極言,王黼大怒;又累建防邊策議,皆不報。及金兵南下,虛中隨貫還朝,勸帝下罪己之詔以感動人心。至是召熙河經略使姚古、秦鳳經略使種師道,令以本路兵會鄭、洛,外援河陽,內衛京城。遂命虛中宣諭,使護其軍。虛中以檄召古、師道,令直赴汴京應援。

庚申,下詔內禪,皇太子即位於福寧殿。

辛酉始禦崇政殿。太宰白時中率百官入賀。日有五色暈,挾赤黃珥,又有重日相蕩摩,久之乃隱。尊帝為教主道君皇帝。

是日,金人攻慶源府。

壬戌,大赦天下,常赦所不原者鹹除之。百官進官一等,賞諸軍有差。翰林學士王孝迪實草赦文,而不著上自東宮傳位之意,四方多以為疑,士論非之。

立妃硃氏為皇後。

以耿南仲僉書樞密院事。南仲,帝東宮舊僚也。

癸亥,詔遣何灌將兵二萬,同梁方平守浚州河橋,以金兵漸逼故也。軍士行者,往往上馬輒以兩手捉鞍,不能施放,人皆笑之。

甲子,太學生陳東等伏闕上書,乞誅蔡京、王黼、童貫、梁師成、李彥、硃勔六賊,大略言:“今日之事,蔡京壞亂於前,梁師成陰謀於內,李彥結怨於西北,硃勔結怨於東南,王黼、童貫又從而結怨於二國,敗祖宗之盟,失中國之信,創開邊隙,使天下危如絲發。此六賊異名同罪,伏願陛下擒此六賊,肆諸市朝,傳首四方,以謝天下。”

是月,金宗望破信德府,宗翰圍太原府。詔京東、淮西募兵入衛。

燕山都監武漢英從宗望南伐,見金得中國人,皆不殺。行將至真定,漢英說之曰:“某猶不知大國用兵之意,況中國之人乎!是宜其不降。今睹所擒獲皆不殺,人安得戶曉!謂如某等使得諭之,則河北堅城,可不戰而下也。”宗望喜,乃多出文榜,命漢英出塞,俾誘諭諸部。漢英遂徑走闕下,具以其情告於朝曰:“金人之謀深矣,謂中國獨西兵可用耳。今以宗翰一下太原,取洛陽,要絕西兵援路,且防天子幸蜀;宗望一軍下燕山、真定,直掩東都。二軍相會而後逞其大欲,未知何以禦之?”時方內禪,而漢英達至,大臣憤眊,益猶豫,戰避之議皆未決。

丙寅,上道君皇帝尊號曰教主道君太上皇帝,居龍德宮,皇後曰道君太上皇後,居擷景西園。上皇將出居龍德,宰執率百官起居,皆慟哭,上皇亦出涕。因諭群臣曰:“內侍皆來言此舉錯,浮議可畏。”吳敏曰:“言錯者誰,願斬一人以厲其餘。”上皇曰:“眾雜至,不可記也。”又曰:“皇帝之上,豈容更有它稱,乃有欲稱嗣君者!”仍密諭李邦彥曰:“師成也。”乃以邦彥為龍德宮使,蔡倏副之。

詔改明年元曰靖康。

太常少卿李綱上封事,言:“陛下履位之初,當上應天心,下順人欲,攘除外患,使中國之勢尊,誅鋤內奸,使君子之道長,以副太上皇帝付托之意。乙醜,召對於延和殿。翼日,除兵部侍郎。

綱初得覲,帝迎謂曰:“卿頃論水災章疏,朕在東宮見之,至今猶能誦憶。”綱敘謝訖,因奏曰:“今金兵先聲雖若可畏,然聞有內禪之意,事勢必消縮請和,厚有所邀求於朝廷。臣竊料之,大概有五:欲稱尊號,一也;欲得歸朝人,二也;欲增歲幣,三也;欲求犒師之物,四也;欲割疆土,五也。欲稱尊號,如契丹故事,當法以大事小之意,不足惜;欲得歸朝人,當盡以與之,以示大信,不足惜;欲增歲幣,遂告以舊約全歸燕、雲,故歲幣視遼增兩倍,今既背約自取之,則歲幣當減,國家敦示舊好,不校貨財,姑如元數可也;欲求犒師之物,當量力以與之;至於疆土,則祖宗之地,子孫當以死守,不得以尺寸與人。願陛下留神於此數者,執之至堅,勿為浮議所搖,可無後艱也。”並陳所以禦敵固守之策,帝皆嘉納之,遂有此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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