蔣琬費祎姜維傳
蔣琬字公琰、零陵湘鄉人也。弱冠與外弟泉陵劉敏俱知名。琬以州書佐隨先主入蜀,除廣都長。先主嘗因遊觀奄至廣都,見琬眾事不理,時又沈醉,先主大怒,將加罪戮。軍師將軍諸葛亮請曰:“蔣琬,
亮卒,以琬為尚書令,俄而加行都護,假節,領益州刺史,遷大將軍,錄尚書事,封安陽亭侯。時新喪元帥,遠近危悚。琬
東曹掾楊戲素性簡略,琬與言論,時不應答。或欲構戲於琬曰:“公與戲語而不見應,戲之慢上,不亦甚乎!”琬曰:“
琬以為昔諸葛亮數闚秦川,道險運艱,竟不能克,不若乘水東下。乃多作舟船,欲由漢,沔襲魏興、上庸。會舊疾連動,未時得行。而眾論鹹謂如不克捷,還路甚難,非長策也。於是遣尚書令費祎、中監軍姜維等喻指。琬承命上疏曰:“芟穢弭難,臣職是掌。自臣奉辭漢中,已經六年,臣既闇弱,加嬰疾疢,規方無成,夙夜憂慘。今魏跨帶九州,根蒂滋蔓,平除未易。若東西並力,首尾掎角,雖未能速得如誌,且當分裂蠶食,先摧其支黨。然吳期二三,連不克果,俯仰惟艱,實忘寢食。輒與費祎等議,以涼州胡塞之要,進退有資,賊之所惜;且羌、胡乃心思漢如渴,又昔偏軍入羌,郭淮破走,算其長短,以為事首,宜以姜維為涼州刺史。若維征行,銜持河右,臣當帥軍為維鎮繼。今涪水陸四通,惟急是應,若東北有虞,赴之不難。”由是琬遂還住涪。疾轉增劇,至九年卒,謚曰恭。
子斌嗣,為綏武將軍、漢城護軍。魏大將軍鍾會至漢城,與斌書曰:“巴蜀賢智文武之士多矣。至於足下、諸葛思遠,譬諸草木,吾氣類也。桑梓之敬,古今所敦。西到,欲奉瞻尊大君公侯墓,當灑掃墳塋,奉祠致敬。願告其所在!“斌答書曰:“知惟臭味意眷之隆,雅讬通流,未拒來謂也。亡考昔遭疾疢,亡於涪縣,蔔雲其吉,遂安厝之。知君西邁,乃欲屈駕脩敬墳墓。視予猶父,顏子之仁也,聞命感愴,以增情思。”會得斌書報,嘉嘆意義,及至涪,如其書雲。
後主既降鄧艾,斌詣會於涪,待以交友之禮。隨會至成都,為亂兵所殺。斌弟顯,為太子仆,會亦愛其才學,與斌同時死。
劉敏,左護軍、揚威將軍,與鎮北大將軍王平俱鎮漢中。魏遣大將軍曹爽襲蜀時,議者或謂但可守城,不出拒敵,必自引退。敏以為男女布野,農谷棲畝,若聽敵入,則
費祎字文偉,江夏鄳人也。少孤,依族父伯仁。伯仁姑,益州牧劉璋之母也。璋遣使迎仁,仁將祎遊學入蜀。會先主定蜀,祎遂留益土,與汝南許叔龍、南郡董允齊名。時許靖喪子,允與祎欲共會其葬所。允白父和請車,和遣開後鹿車給之。允有難載之色,祎便從前先上。及至喪所,諸葛亮及諸貴人悉集,車乘甚鮮,允猶神色未泰,而祎
先主立太子,祎與允俱為舍人,遷庶子。後主踐位,為黃門侍郎。丞相亮南征還,群寮於數十裏逢迎,年位多在祎右,而亮特命祎同載,由是眾人莫不易觀。亮以初從南歸,以祎為昭信校尉使吳。孫權性既滑稽,嘲啁無方,諸葛恪、羊衟等才博果辯,論難鋒至,祎辭順義篤,據理以答,終不能屈。權甚器之,謂祎曰:“君天下淑德,必當股肱蜀朝,恐不能數來也。”還,遷為侍中。亮北住漢中,請祎為參軍。以奉使稱旨,頻煩至吳。建興八年,轉為中護軍,後又為司馬。值軍師魏延與長史楊儀相憎惡,每至並坐爭論,延或舉刃擬儀,儀泣涕橫集。祎常入其坐間,諫喻分別,終亮之世,各盡延、儀之用者,祎匡救之力也。亮卒,祎為後軍師。頃之,代蔣琬為尚書令。琬自漢中還涪,祎遷大將軍,錄尚書事。
延熙七年,魏軍次於興勢,假祎節,率眾往禦之。光祿大夫來敏至祎許別,求共圍棋。於時
姜維字伯約,天水冀人也。少孤,與母居。好鄭氏學。仕郡上計掾,州辟為從事。以父冏昔為郡功曹,值羌、戎叛亂,身衛郡將,沒於戰場,賜維官中郎,參本郡軍事。建興六年,丞相諸葛亮軍向祁山,時天水太守適出案行,維及功曹梁緒、主簿尹賞、主記梁虔等從行。太守聞蜀軍垂至,而諸縣響應,疑維等皆有異心,於是夜亡保上邽。維等覺太守去,追遲,至城門,城門已閉,不納。維等相率還冀,冀亦不入維。維等乃俱詣諸葛亮。會馬謖敗於街亭,亮拔將西縣千餘家及維等還,故維遂與母相失。亮辟維為倉曹掾,加奉義將軍,封當陽亭侯,時年二十七。亮與留府長史張裔、參軍蔣琬書曰:“姜伯約忠勤時事,思慮精密,考其所有,永南、季常諸人不如也。其人,涼州上士也。”又曰:“須先教中虎步兵五六千人。姜伯約甚敏於軍事,既有膽義,深解兵意。此人心存漢室,而才兼於人,畢教軍事,當遣詣宮,覲見主上。”後遷中監軍征西將軍。
十二年,亮卒,維還成都,為右監軍輔漢將軍,統諸軍,進封平襄侯。延熙元年,隨大將軍蔣琬住漢中。琬既遷大司馬,以維為司馬,數率偏軍西入。六年,遷鎮西大將軍,領涼州刺史。十年,遷衛將軍,與大將軍費祎共錄尚書事。是歲,汶山平康夷反,維率眾討定之。又出隴西、南安、金城界,與魏大將軍郭淮、夏侯霸等戰於洮西。胡王治無戴等舉部落降,維將還安處之。十二年,假維節,復出西平,不克而還。維自以練西方風俗,兼負其才武,欲誘諸羌、胡以為羽翼,謂自隴以西可斷而有也。每欲興軍大舉,費祎常裁制不從,與其兵不過萬人。
十六年春,祎卒。夏,維率數萬人出石營,經董亭,圍南安,魏雍州刺史陳泰解圍至洛門,維糧盡退還。明年,加督中外軍事。復出隴西,守狄道長李簡舉城降。進圍襄武,與魏將徐質交鋒,斬首破敵,魏軍敗退。維乘勝多所降下,拔河關、狄道、臨洮三縣民還,後十八年,復與車騎將軍夏侯霸等俱出狄道,大破魏雍州刺史王經於洮西,經眾死者數萬人。經退保狄道城,維圍之。魏征西將軍陳泰進兵解圍,維卻住鍾題。
十九年春,就遷維為大將軍。更整勒戎馬,與鎮西大將軍胡濟期會上邽,濟失誓不至,故維為魏大將鄧艾所破於段谷,星散流離,死者甚眾。眾庶由是怨讟,而隴已西亦騷動不寧,維謝過引負,求自貶削。為後將軍,行大將軍事。
二十年,魏征東大將軍諸葛誕反於淮南,分關中兵東下。維欲乘虛向秦川,復率數萬人出駱谷,徑至沈嶺。時長城積谷甚多而守兵乃少,聞維方到,眾皆惶懼。魏大將軍司馬望拒之,鄧艾亦自隴右,皆軍於長城。維前住芒水,皆倚山為營。望、艾傍渭堅圍,維數下挑戰,望、艾不應。景耀元年,維聞誕破敗,乃還成都。復拜大將軍。
初,先主留魏延鎮漢中,皆實兵諸圍以禦外敵,敵若來攻,使不得入。及興勢之役,王平捍拒曹爽,皆承此制。維建議,以為錯守諸圍,雖合周易“重門”之義,然適可禦敵,不獲大利。不若使聞敵至,諸圍皆斂兵聚谷,退就漢、樂二城,使敵不得入平,且重關鎮守以捍之。有事之日,令遊軍並進以伺其虛。敵攻關不克,野無散谷,千裏縣糧,自然疲乏。引退之日,然後諸城並出,與遊軍並力搏之,此殄敵之術也。於是令督漢中胡濟卻住漢壽,監軍王含守樂城,護軍蔣斌守漢城,又於西安、建威、武衛、石門、武城、建昌、臨遠皆立圍守。
五年,維率眾出漢、侯和,為鄧艾所破,還住沓中。維本羈旅讬國,累年攻戰,功績不立,而宦官黃皓等弄權於內,右大將軍閻宇與皓協比,而皓陰欲廢維樹宇。維亦疑之。故自危懼,不復還成都。六年,維表後主:“聞鍾會治兵關中,欲規進取,宜並遣張翼、廖化督諸軍分護陽安關口、陰平橋頭
而鄧艾自陰平由景谷道傍入,遂破諸葛瞻於綿竹。後主請降於艾,艾前據成都。維等初聞瞻破,或聞後主欲固守成都,或聞欲東入吳,或聞欲南入建寧,於是引軍由廣漢、郪道以審虛實。尋被後主敕令,乃投戈放甲,詣會於涪軍前,將士鹹怒,拔刀砍石。
會厚待維等,皆權還其印號節蓋。會與維出則同轝,坐則同席,謂長史杜預曰:“以伯約比中土名士,公休、太初不能勝也。”會既構鄧艾,艾檻車徵,因將維等詣成都,自稱益州牧以叛。欲授維兵五萬人,使為前驅。魏將士憤怒,殺會及維,維妻子皆伏誅。
郤正著論論維曰:“姜伯約據上將之重,處群臣之右,宅舍弊薄,資財無餘,側室無妾媵之褻,後庭無聲樂之娛,衣服取供,輿馬取備,飲食節制,不奢不約,官給費用,隨手消盡;察其所以然者,非以激貪厲濁,抑情自割也,直謂如是為足,不在多求。凡人之談,常譽成毀敗,扶高抑下,鹹以姜維投厝無所,身死宗滅,以是貶削,不復料擿,異乎春秋褒貶之義矣。如姜維之樂學不倦,清素節約,自一時之儀表也。”
維昔所俱至蜀,梁緒官至大鴻臚,尹賞執金吾,梁虔大長秋,皆先蜀亡沒。
評曰:蔣琬方整有威重,費祎寬濟而博愛,鹹承諸葛之成規,因循而不革,是以邊境無虞,邦家和一,然猶未盡治小之宜,居靜之理也。姜維粗有文武,誌立功名,而玩眾黷旅,明斷不周,終致隕斃。老子有雲:“治大國者猶烹小鮮。”況於區區蕞爾,而可屢擾乎哉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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