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宋书》 > 卷四十六 > 《张邵》 > 拼音版
张邵,字茂宗,会稽太守裕之弟也。初为晋琅邪内史王诞龙骧府功曹,桓玄徙诞于广州,亲故咸离弃之,惟邵情意弥谨,流涕追送。时变乱饥馑,又馈送其妻子。
桓玄篡位,父敞先为尚书,以答事微谬,降为廷尉卿。及武帝讨玄,邵白敞表献诚款,帝大说,命署其门曰:“有犯张廷尉者,以军法论。”后以敞为吴郡太守。王谧为扬州,召邵为主簿。刘毅为亚相,爱才好士,当世莫不辐氵奏,独邵不往。或问之,邵曰:“主公命世人杰,何烦多问。”刘穆之闻以白,帝益亲之,转太尉参军,署长流贼曹。卢循寇迫京师,使邵守南城。时百姓临水望贼,帝怪而问邵,邵曰:“若节钺未反,奔散之不暇,亦何能观望。今当无复恐耳。”寻补州主簿。
邵悉心政事,精力绝人。及诛刘籓,邵时在西州直庐,即夜诫众曹曰:“大军当大讨,可各修舟船仓库,及晓取办。”旦日,帝求诸簿署,应时即至;怪问其速,诸曹答曰:“昨夜受张主簿处分。”帝曰:“张邵可谓同我忧虑矣。”九年,世子始开征虏府,补邵录事参军,转号中军,迁咨议参军,领记室。十二年,武帝北伐,邵请见,曰:“人生危脆,必当远虑。穆之若邂逅不幸,谁可代之?尊业如此,苟有不讳,事将如何?”帝曰:“此自委穆之及卿耳。”青州刺史檀祗镇广陵,时滁州结聚亡命,祗率众掩之。刘穆之恐以为变,将发军。邵曰:“檀韶据中流,道济为军首,若疑状发露,恐生大变。宜且遣慰劳,以观其意。”既而祗果不动。及穆之卒,朝廷恇惧,便欲发诏以司马徐羡之代之,邵对曰:“今诚急病,任终在徐,且世子无专命,宜须北咨。”信反,方使世子出命曰:“朝廷及大府事,悉咨徐司马,其余启还。”武帝重其临事不挠,有大臣体。十四年,以世子镇荆州,邵谏曰:“储贰之重,四海所系,不宜处外,敢以死请。”从之。
文帝为中郎将、荆州刺史,以邵为司马,领南郡相,众事悉决于邵。武帝受命,以佐命功,封临沮伯。分荆州立湘州,以邵为刺史。将署府,邵以为长沙内地,非用武之国,置署妨人,乖为政要。帝从之。谢晦反,遗书要邵,邵不发函,驰使呈帝。
元嘉五年,转征虏将军,领宁蛮校尉、雍州刺史,加都督。初,王华与邵有隙,及华参要,亲旧为之危心。邵曰:“子陵方弘至公,必不以私仇害正义。”是任也,华实举之。及至襄阳,筑长围,修立堤堰,开田数千顷,郡人赖之富赡。丹、淅二川蛮屡为寇,邵诱其帅,因大会诛之,悉掩其徒党。既失信群蛮,所在并起,水陆断绝。子敷至襄阳定省,当还都,群蛮伺欲取之。会蠕蠕国遣使朝贡,贼以为敷,遂执之,邵坐降号扬烈将军。
江夏王义恭镇江陵,以邵为抚军长史,持节、南蛮校尉。坐在雍州营私蓄取赃货二百四十五万,下廷尉,免官,削爵土。后为吴兴太守,卒,追复爵邑,谥曰简伯。邵临终,遗命祭以菜果,苇席为轜车,诸子从焉。子敷、演、镜,有名于世。
敷字景胤。生而母亡,年数岁,问知之,虽童蒙,便有感慕之色。至十岁许,求母遗物,而散施已尽,唯得一扇,乃缄录之。每至感思,辄开笥流涕。见从母,悲咸呜咽。性整贵,风韵端雅,好玄言,善属文。初,父邵使与南阳宗少文谈《系》、《象》,往复数番,少文每欲屈,握麈尾叹曰:“吾道东矣。”于是名价日重。武帝闻其美,召见奇之,曰:“真千里驹也。”以为世子中军参军,数见接引。累迁江夏王义恭抚军记室参军。义恭就文帝求一学义沙门,会敷赴假江陵,入辞,文帝令以后车载沙门往,谓曰:“道中可得言晤。”敷不奉诏,上甚不说。迁正员中书郎。敷小名查,父邵小名梨,文帝戏之曰:“查何如梨?”敷曰:“梨为百果之宗,查何可比。”
中书舍人狄当、周赳并管要务,以敷同省名家,欲诣之。赳曰:“彼恐不相容接,不如勿往。”当曰:“吾等并已员外郎矣,何忧不得共坐。”敷先设二床,去壁三四尺,二客就席,敷呼左右曰:“移我远客!”赳等失色而去。其自标遇如此。善持音仪,尽详缓之致,与人别,执手曰:“念相闻。”余响久之不绝。张氏后进皆慕之,其源起自敷也。迁黄门侍郎、始兴王浚后将军司徒左长史。未拜,父在吴兴亡,成服凡十余日,方进水浆,葬毕,不进盐菜,遂毁瘠成疾。伯父茂度每譬止之,敷益更感恸,绝而复续。茂度曰:“我比止汝,而乃益甚。”自是不复往,未期年而卒。孝武即位,旌其孝道,追赠侍中,改其所居为孝张里。
敷弟柬,袭父封,位通直郎。柬有勇力,手格猛兽,元凶以为辅国将军。孝武至新亭,柬出奔,坠淮死。子式嗣。
暢字少微,邵兄伟之子也。伟少有操行,为晋琅邪王国郎中令,从王至洛,还京都,武帝封药酒一罂付伟,令密加鸩毒,受命于道,自饮而卒。
暢少与从兄敷、演、敬齐名,为后进之秀。起家为太守徐佩之主簿,佩之被诛,暢驰出奔赴,制服尽哀,时论美之。弟牧尝为猘犬所伤,医者云食楎蟆可疗,牧难之。暢含笑先尝,牧因此乃食,由是遂愈。累迁太子中庶子。
孝武镇彭城,暢为安北长史、沛郡太守。元嘉二十七年,魏主托跋焘南征,太尉江夏王义恭统诸军出镇彭城。虏众近城数十里,彭城众力虽多,而军食不足,义恭欲弃彭城南归,计议弥日不定。时历城众少食多,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议欲以车营为函箱阵,精兵为外翼,奉二王及妃媛直趋历城,分城兵配护军将军萧思话留守。太尉长史何勖不同,欲席卷奔郁洲,自海道还都。二议未决,更集群僚议之。暢曰:“若历城、郁洲可至,下官敢不高赞。今城内乏食,人无固心,但以关扃严密,不获走耳。若一摇动,则溃然奔散,虽欲至所在,其可得乎!今食虽寡,名朝夕未至窘乏,岂可舍万全之术,而即危亡之道。此计必行,下官请以颈血污君马迹!”孝武闻暢议,谓义恭曰:“张长史言,不可违也。”义恭乃止。
魏主既至,登城南亚父冢,于戏马台立氈屋。先是,队主蒯应见执,其日晡时,遣送应至小市门,致意求甘蔗及酒。孝武遣送酒二器,甘蔗百挺。求骆驼。明日,魏主又自上戏马台,复遣使至小市门,求与孝武相见,遣送骆驼,并致杂物,使于南门受之。暢于城上与魏尚书李孝伯语,孝伯问:“君何姓?”答曰:“姓张。”孝伯曰:“张长史乎?”暢曰:“君何得见识?”孝伯曰:“君名声远闻,足使我知。”城内有具思者,尝在魏,义恭使视,知是孝伯,乃开门饷物。魏主又求酒及甘橘,孝武又致螺杯杂物,南土所珍。魏主复令孝伯传语曰:“魏主有诏借博具。”暢曰:“博具当为申致,有诏之言,正可施于彼国,何得施之于此?”孝伯曰:“以邻国之臣耳。”孝伯又言:“太尉、镇军,久阙南信,殊当忧邑。若遣信,当为护送。”暢曰:“此中间道甚多,亦不须烦魏。”孝伯曰:“亦知有水路,似为白贼所断。”暢曰:“君著白衣,故号白贼也。”孝伯笑曰:“今之白贼,亦不异黄巾、赤眉,但不在江南耳。”又求博具,俄送与。魏主又遣送氈及九种盐并胡豉,云:“此诸盐,各有宜。白盐是魏主所食;黑者疗腹胀气满,刮取六铢,以酒服之;胡盐疗目痛。柔盐不用食,疗马脊创;赤盐、驳盐、臭盐、马齿盐四种,并不中食。胡豉亦中啖。”又求黄甘,并云:“魏主致意太尉、安北,何不遣人来问,观我仪貌,察我为人。”暢又宣旨答曰:“魏主形状才力,久为来往所见。李尚书亲自衔命,不忍彼此不尽,故不复遣。”又云“魏主恨向所送马殊不称意,安北若须大马,当送之,脱须蜀马,亦有佳者。”暢曰:“安北不乏良驷,送在彼意,此非所求。”义恭又送炬烛十挺,孝武亦致锦一匹。又曰:“知更须黄甘,若给彼军,即不能足;若供魏主,未当乏绝,故不复致。”孝伯又曰:“君南土膏粱,何为著屩?君且如此,将士云何?”暢曰:“膏粱之言,诚以为愧。但以不武,受命统军,戎阵军间,不容缓服。”魏主又遣就二王借箜篌、琵琶等器及棋子,孝伯足词辩,亦北土之美。暢随宜应答,甚为敏捷,音韵详雅,魏人美之。
时魏声云当出襄阳,故以暢为南谯王义宣司空长史、南郡太守。元凶弑逆,义宣发哀之日,即便举兵。暢为元佐,举哀毕,改服著黄袴褶,出射堂简人,音仪容止,众皆瞩目,见者皆为尽命。事平,征为吏部尚书,封夷道县侯。及义宣有异图,蔡超等以暢人望,劝义宣留之,乃解南蛮校尉以授暢,加冠军将军,领丞相长史。暢遣门生荀僧宝下都,因颜竣陈义宣衅状。僧宝有私货,止巴陵不时下。会义宣起兵,津路断绝,遂不得前。义宣将为逆,使嬖人翟灵宝告暢,暢陈必无此理,请以死保之。灵宝还白义宣,云暢必不可回,请杀以徇众,赖丞相司马竺超民得免。进号抚军,别立军部,以收人望。暢虽署文檄,饮酒常醉,不省其事。及义宣败于梁山,暢为军人所掠,衣服都尽。遇右将军王玄谟乘舆出营,暢已得败衣,遂排玄谟上舆,玄谟甚不悦。诸将请杀之,队主张荣救之得免。执送都下,付廷尉,见原。
起为都官尚书,转侍中。孝武宴朝贤,暢亦在坐。何偃因醉曰:“张暢信奇才也,与义宣作贼,而卒无咎。苟非奇才,安能致此!”暢曰:“太初之时,谁黄其阁?”帝曰:“何事相苦。”初,尚之为元凶司空,及义师至新林门,人皆逃,尚之父子共洗黄阁,故暢以此讥之。孝建二年,出为会稽太守。卒,谥曰宣。暢爱弟子辑,临终遗命与辑合坟,时议非之。
弟悦,亦有美称,历侍中、临海王子顼前将军长史、南郡太守。晋安王子勋建伪号,召拜为吏部尚书,与邓琬共辅伪政。及事败,悦杀琬归降,复为太子中庶子。后拜雍州刺史。泰始六年,明帝于巴郡置三巴校尉,以悦补之,加持节、辅师将军,领巴郡太守。未拜,卒。
暢子浩,官至义阳王昶征北咨议参军。浩弟淹,黄门郎,封广晋县子,太子右卫率,东阳太守。逼郡吏烧臂照佛,百姓有罪,使礼佛赎刑,动至数千拜。免官禁锢。起为光禄勋,与晋安王子勋同逆,军败见杀焉。
臣穆等案《高氏小史》,《赵伦之传》下有《到彦之传》,而此书独阙。约之史法,诸帝称庙号,而谓魏为虏。今帝称帝号,魏称魏主,与《南史》体同,而传末又无史臣论,疑非约书。然其辞差与《南史》异,故特存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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