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孝绪

《南史》 > 卷七十六·隐逸下 > 阮孝绪

阮孝绪字士宗,陈留尉氏人也。父彦之,宋太尉从事中郎,以清干流誉。

孝绪七岁出继从伯胤之,胤之母周氏卒,遗财百余万应归孝绪,孝绪一无所纳,尽以归胤之姊琅邪王晏之母,闻者咸叹异之。乳人怜其传重辛苦,辄窃玉羊金兽等物与之。孝绪见而骇愕,啓彦之送还王氏。

幼至孝,性沈静,虽与童儿游戏,恒以穿池筑山爲乐。年十三,遍通五经。十五冠而见其父彦之,彦之诫曰:“三加弥尊,人伦之始,宜思自勖,以庇尔躬。”答曰:“愿迹松子于瀛海,追许由于穹谷,庶保促生,以免尘累。”自是屏居一室,非定省未尝出户,家人莫见其面,亲友因呼爲居士。

年十六,父丧不服绵纩,虽蔬菜有味亦吐之。外兄王晏贵显,屡至其门,孝绪度之必至颠覆,闻其笳管,穿篱逃匿,不与相见。曾食酱美,问之,云是王家所得,便吐餐覆酱。及晏诛,亲戚咸爲之惧。孝绪曰:“亲而不党,何坐之及。”竟获免。

梁武起兵围建邺,家贫无以爨,僮妾窃邻人墓樵以继火。孝绪知之,乃不食,更令撤屋而炊。所居以一鹿床爲精舍,以树环绕。天监初,御史中丞任昉寻其兄履之,欲造而不敢,望而叹曰:“其室虽迩,其人甚远。”其爲名流所钦尚如此。自是钦慕风誉者,莫不怀刺敛衽,望尘而息。殷芸欲赠以诗,昉曰:“趣舍既异,何必相干。”芸乃止。唯与比部郎裴子野交。子野荐之尚书徐勉,言其“年十余岁随父爲湘州行事,不书官纸,以成亲之清白。论其志行粗类管幼安,比以采章如似皇甫谧”。

天监十二年,诏公卿举士,秘书监傅照上疏荐之,与吴郡范元琰俱征,并不到。陈郡袁峻谓曰:“往者天地闭,贤人隐。今世路已清,而子犹遁,可乎?”答曰:“昔周德虽兴,夷、齐不厌薇蕨。汉道方盛,黄、绮无闷山林。爲仁由己,何关人世?况仆非往贤之类邪?”初,谢朏及伏暅应徵,天子以爲隐者苟立虚名,以要显誉,故孝绪与何胤并得遂其高志。

后于锺山听讲,母王氏忽有疾,兄弟欲召之。母曰:“孝绪至性冥通,必当自到。”果心惊而反,邻里嗟异之。合药须得生人参,旧传锺山所出。孝绪躬历幽险,累日不逢。忽见一鹿前行,孝绪感而随后,至一所遂灭,就视,果获此草。母得服之遂愈,时皆言其孝感所致。

有善筮者张有道曰:“见子隐迹而心难明,自非考之龟蓍,无以验也。”及布卦,既揲五爻,曰:“此将爲咸,应感之法,非嘉遯之兆。”孝绪曰:“安知后爻不爲上九。”果成遯卦。有道叹曰:“此所谓‘肥遯无不利’,象实应德,心迹并也。”孝绪曰:“虽获遯卦,而上九爻不发,升遐之道,便当高谢许生。”乃着高隐传,上自炎皇,终于天监末,斟酌分爲三品:言行超逸,名氏弗传,爲上篇;始终不耗,姓名可录,爲中篇;挂冠人世,栖心尘表,爲下篇。湘东王着忠臣传,集释氏碑铭、丹阳尹录、研神记,并先简孝绪而后施行。南平元襄王闻其名,致书要之,不赴,曰:“非志骄富贵,但性畏庙堂,若使麏麚可骖,何以异夫骥騄。”

初,建武末,青溪宫东门无故自崩,大风拔东宫门外杨树,或以问孝绪。孝绪曰:“青溪皇家旧宅,齐爲木行,东爲木位。今东门自坏,木其衰矣。”

武帝禁畜谶纬,孝绪兼有其书,或劝藏之。答曰:“昔刘德重淮南秘要,适爲更生之祸,杜琼所谓不如不知,此言美矣。”客有求之,答曰:“己所不欲,岂可嫁祸于人。”乃焚之。

鄱阳忠烈王妃,孝绪姊也。王尝命驾欲就之游,孝绪凿垣而逃,卒不肯见。王怅然叹息。王诸子笃渭阳之情,岁时之贡,无所受纳,未尝相见,竟不之识。或问其故,孝绪曰:“我本素贱,不应爲王侯姻戚,邂逅所逢,岂关始愿。”刘歊曾以米馈之,孝绪不纳,歊亦弃之。末年蔬食断酒,其恒供养石像先有损坏,心欲补之,罄心敬礼,经一夜忽然完复。衆并异之。

大同二年正月,孝绪自筮卦,“吾寿与刘着作同年”。及刘杳卒,孝绪曰:“刘侯逝矣,吾其几何。”其年十月卒,年五十八。梁简文在东宫,隆恩厚赠,子恕等述先志不受。顾协以爲恩异常均,议令恭受。门徒追论德行,諡曰文贞处士。所着七录、削繁等一百八十一卷,并行于世。

初,孝绪所撰高隐传中篇所载一百三十七人,刘歊、刘吁览其书曰:“昔嵇康所赞,缺一自拟,今四十之数,将待吾等成邪。”对曰:“所谓荀君虽少,后事当付锺君。若素车白马之日,辄获麟于二子。”歊、吁果卒,乃益二传。及孝绪亡,吁兄絜录其所遗行次篇末,成绝笔之意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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