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故嘉议大夫邵武路总管兼管内劝农事汪公行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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曽祖:镛。宋·翰林太医,皇赠中奉大夫、湖南道宣慰使护军,追封平阳郡侯。妣赵氏,平阳郡夫人。
祖:吉。皇任登仕郎、建德路寿昌县尹、赠资善大夫、太医院使、上护军,追封平阳郡公。妣徐氏,平阳郡夫人。
父:斌。皇任昭文馆大学士、资善大夫太、医院使、赠荣禄大夫、司徒柱国,追封徽国公。妣陆氏,徽国夫人。
公讳从善,字国良,姓汪氏。五季时,有自歙之黄墩徙婺源还珠者,子孙家焉。为江左著姓。宋建炎绍兴间翰林学士,藻名显一时,故歙之汪,至今蕃衍。宋末分派,来杭之新城,世以医官入仕,至徽国公斌,始刻意习举子业。学射御法,慨然以功业自许。宋亡,乃复从医术。国朝充江南行省署为官医。至元廿三年,世祖皇帝徵天下贤才御史,以徽国应诏。召见,奏对,称旨,切脉竒中,用药立効,即日拜太医院官,出入四朝,多献进治道及民间得失。凡医家所谓五六气,与政事嵗相符合者,无不备陈,故虽以医进而黙能裨益政治。累迁至昭文馆大学士、太医院使,实生公焉。
公生而秀頴,不与凡子类,十馀嵗时,见其父出入宫阙,一日请得观上居处,徽国弗许。十三嵗始命公奉芍药芽及香药一器入见便殿,世祖皇帝使免冠而相之,点首许可,以手抚公额,顾徽国曰“卿有子矣。使学文术,后当逺大。”徽国顿首谢,故公舍家学而业儒,世祖命也。授《尚书》于三山益斋,周先生,某之门长师;天台山斋,柯先生,谦益,通经史百家。时科举法未行,弗得以儒进。大德元年,宰执托音纳公、李公邦,宁穆尔、竒公等以公入见行宫。成宗皇帝有旨命,公入舒库尔齐班,尚冠服。由是日,在上左右,夙夜执事,无缺失者。
公聪敏絶人,凡省台卿监奏事,无不毕记。奏已上,或有所可否,欲更张之,问公“某日某臣奏某事。其辞云何”,公对如奏,语无所遗误。故上虽顷刻,必使公侍。
公膂力善骑射,上每田猎及巡幸,上都必命公亲从,上时涉歴险阻,或风雪陵轹,马颠逸不调,公必力捍衞,使无虞。上尝蒐栁林,经再宿未返。议明日复猎,公因谏曰“夫猎禽兽,为荐宗庙也。今所获已倍常数,且春蒐弗取牝孕,先王所以重生育也。臣请车驾还宫。”上即命检閲所获多寡。有司奏数过多。上因命公宣旨罢猎。
大德六年,由近侍进秩奉训大夫典瑞监丞,虽拜官供职,犹朝夕在上左右,如近侍。时间奏曰“臣向近侍,得朝夕奉宸御。今既受职,则有司存臣,岂不知陛下眷顾之隆,犹恐官谤之速也。”弗听。大德十一年,上不怿诏徵御寳入内,未几上崩,储贰未立。武宗皇帝时,总戎朔方仁宗皇帝,以太弟先入居东宫。太后垂帘,宗室未附。公语诸同寅曰“今大行未即山陵,嗣君未至。御寳,国之神器,不宜久留中宫。万一盗窃发,若社稷何。”论议不决。公曰“今此莫若先奉玺东宫,以俟即位。”是夜,公及同僚五人舁寳,至东宫门,仁宗曰“卿等忠孝,使我有此神器者,谁其始之。”应曰“汪从善实始之。”仁宗曰“天实福我神器,卿等社稷臣也。”皇帝旦夕即位,当加德赏矣。武宗入正大统,即位之日下诏天下。公抱玺立上侧,大监竒哩克台用玺弗称。仁宗顾公使用玺。公从容搢笏,持金盘调朱,用玺如法,上与仁宗皆大悦,一时咸称男子。至大二年,以恩赏赐四品服,陞中顺大夫、宣德府知府,兼管本州诸军粤鲁。会徽国疾,公以侍亲辞,寻有旨改典瑞监为典瑞院。宰臣奏除新院官名。上曰“曩。朕即位时,监丞汪从善用玺甚称。可特除判官,即日迁典瑞院判官,散官如故。”葢上亲擢也。会院以例革而徽国疾复不已,公又以侍亲辞不仕。上初不听,集贤学士李公邦宁、侍御史雅尔鼐公等为请,乃得旨奉养,遂闭门侍奉,药饍必亲上,日遣中使问疾,慰谕络绎,且冀徽国疾有损,而公复出仕也。徽国竟不起,至大四年十二月薨于大都之赐第,制赠从一品秩公,与母夫人护丧,归葬江南临安县服阕。
延祐元年,除龙兴路富州尹兼劝农事。二年到任。民有巨室讼宗族争财者,连引无服亲属至数十人。前尹累嵗不决。公至数日,吏以案进,民亦聚诉庭下。公省案得其要,即命吏画纸作五服图,俾无服者皆不得分财,其有服者聚分如律,一州大服。民有杀人者,官久不得其情,连坐者十有七人。公悉纵之,莫测。所向未几,杀人者果得。葢纵者感悦而物色得之也。
延祐三年,太保库春公迈珠、国公学士李公邦宁、同被旨于殿,俾中书徵公入朝。时公在任。使者授命,公即日驰驿,至京九月,库春等以公见仁宗皇帝于白塔寺,勅中书议署公朝阙。公以母老,力请补外,以便奉养。屡请弗许。丞相哈克繖公、平章阿巴哈雅公、叅议钦察公、嘉公孝、一日奏事便殿,公适在上侧,因为公请,始得命外补。四年十二月特旨除松江府知府,兼劝农事,仍命提调普庆寺钱粮。六年到任,松江濵海为郡,郡统华亭、上海二县。华亭厥田下下而厥赋上上。春夏之间,水至则不受种艺。秋水则穀且不实。公始以为忧,即戒县官,筑堤防水。其年秋大熟。城西南有晋陆瑁鱼池,旧为屋其上,曰“西湖书院”,嵗久不修,且壊。公即命用工,弘其前规。又设掌祠守之。七年夏大旱,苗尽藁。公亲走羣望,用币。诘朝大雨,境内皆足。嵗又大熟。秩满,母夫人乐其乡蓴鲈,因卜居城南,以称母意焉。
泰定元年,宰相奏公为南康郡,大修白鹿洞书院。洞自朱文公为守时,正其山园疆界。嵗久,乡民寺僧,掩为已有。公亲往访问,尽得文公所刻界址字于石上及涧水中。民僧率服,疆界如初。洞有大松数百万计,无赖军士,每刍荛焉。院莫敢与争。山长乐杞以闻,公捕樵者未责以罪,遽命斋厨饭之。食已始谕,以移牒军府治罪。感激,乞就公受罪,公与之约法而舍之,皆拜谢去。迄今洞无樵扰。又重广文公祠宇。院既讫工,公乃大书牓曰“天下大书院”,至今过者指之曰“此吾汪使君绩也。”
天歴元年冬,诏江南诸道,兵入京师宿衞时,天下太平日久,民生不识兵革,诸将沿禄,军士多失训练。公谓万户陈某曰“汝世将家,有力行伍,必齐乃士卒,无若他郡失伍也。”时陈以公文官,不省武事,即以兵法难公。幸公谢不能,则专之矣。公曰“师出以律否臧凶”,因为之条列“古今兵法及古今用兵得失。”陈逊谢不及,由是一切访公乃行。是嵗,江西诸郡,兵皆无若南康用命者。江西兵多,假道南康以渡江,所至抄掠,邻境戒严。公即移牒邻郡禁止。翼日亭长以邻兵假道闻,公单骑往抚,谕责以行师失律,且曰“兵法。剽掠民财子女者斩。入境犯律者,吾直斩之,无贷。”畏服,无敢动者。公又出官钱,命星子县官聚落星湖渔舟民舟数百艘,渡邻兵于江北,助其赀粮,扉屦。用是,秋毫无犯,一郡安堵。郡造兵器,公亲为指画旧式,以教匠必如法始用,非若他郡文具。守南康,五年始得代归,民遮道輓留,父老皆太息泣下。
元统元年,拜“嘉议大夫邵武路总管内劝农事”。二年到郡,五府官分道録囚。民有被讐杀父者,其子丁某投状光泽县,从断遣丁,弗忍潜。杀讐以报复,自投于县,繫狱且数嵗矣。案成罪当大辟。公曰“人告杀父,而官弗为直。为人子者,义不共戴天,能自杀讐以报。义也。不逃其罪而归之有司,不敢废法也。杀人而从断遣,是废法不用矣。自投有司请罪,则置之极刑,是又出于法外矣。由是观之,是官废法,而此囚反不废法也。”五府官初未之信,公对如初,曰“使汪从善为郡,此囚终无死理。”上官咸悦。卒从公议。民遂得不死。于是郡狱悉听公处决,不复可否。囚始拟死罪,赖公全活者十馀人。公语同僚曰“吾非苟活民命以要誉也。必也。无可死之,实则活之。若苟活,则彼尝被囚害者,岂不寃乎。宪司有狱,多命公鞫之。公按问以律,罪无枉者,闽民顽愎,公一切绳之以法。巨室骚扰乡民者数家。凡民家山园陂池、租庸子女,唯其所欲。苟有吝色,必雠之至死地,甚者一家被害。公捕其尤者一二断罪,馀皆屏息。乡民吴某以负官租,为县官榜掠,赴郡诬县官受赇,公曰“自吾为是邦县官,无取赇者”。诘之辞果废。约明日逮县官对曲直,民惧宵遁。里胥有不能于县官者,教之使投牒宪司。宪曰“是必郡县相表里耳。”民因併诬公与达鲁花赤且吉公,俱取赇纵已,故一时皆受逮。公曰“吾为郡,且二年,邦人皆有以知吾心矣。今直县官而受逮,虽得罪,亦庸何伤”,遂俱诣宪。宪让以纵县官害民,取赇纵罪。公曰“县徵租,县职也。民负租,民罪也。县罪之法也。民诬其上诘之而辞废郡直也。约逮县官对曲直,不苟罪民也。曷谓纵县官害民乎?情伪已见。民惧罪以逃。又曷谓取赇纵罪。”宪不复能诘,然犹留公等不遣。既数日,会徽国夫人薨于郡署,遂丁忧离职,时至元二年十月也。明年奉丧归临安,穿徽国圹而合葬焉。终丧还居松江,以著书自晦。尝曰“吾一门受国家厚恩,未能报万一。吾早嵗涉歴风霜,今年踰六十。筋力衰谢,倍于常人,虽强出仕,亦弗堪奔走。与其弗事事而尸居窃禄,是重吾过也。迺葺田庐以老焉。”闭门谢客,以家藏旧书,教其子孙。
至正元年,山浙行省宰臣以公年未及致仕,不宜早谢民事,移檄中书,起公视事。公又谢不堪。省臣卒以公名进命,未下而公病矣。公每典州郡,必首修学校以作养人材为先务,手点六经四书,教乡校子弟,使广其传。公博学而文,读书必先经史,医书次之。凡冠婚丧祭、隂阳术数、天文地理、释老之学,皆极其妙。尝见相山为墓者曰“是后子孙当得某疾。”卜日行师者曰“是日当蹶领将。”已而皆果然。晚年益究性理,叅求“周邵程朱”心法,故得见大意焉。公貎状魁梧,气宇落落,望之若中原遗老。性刚介,不务细行,常面折人过,而退无言。有为不善者。必相戒曰“是勿使吾汪使君知也。”始从徽国。在先帝时,赐予甚厚,既仕得禄,每分赡宗族,以彰君赐,无少吝色。以故晚年无储蓄,自奉菲薄,处之恬然,公先世事宋,多识前代典,故壮年出入宫掖,尤知国朝礼。又敏于言,每被顾问,奏对唯谨与公卿大夫。同僚议事必稽经史按法律。平居好客,日未旰,户外之屦满矣。客不来则不乐,谈笑亹亹,终日不倦。公有姊蚤寡,守节不可夺。公事之如母,养之终公之身焉。尝招泰州人王公,知本教授于家,殁,公为营丧葬尽礼,使诸子为服心丧。王无子,命其姪为之后,复资而室之。又嫁其孤姪女。邦人为歌诗以颂公德,至今人能言之。
公所著书有《通鑑地理志》二十卷。《地理考异》六卷。《生意斋笔録》三十五卷。《读书记》十卷。《中朝纪闻》若干卷。《博爱堂家藏方论》若干卷,馀未竟集者,又数四。公又长于书法,凡锺王以下,靡不究。晚年书益有名,力学益不衰。
至正二年秋忽感痁疾,既又腹疾。疾革以后,事属其弟从道。八月七日丙午卒于松江里第正寝。家无长物,琴书祭器而已。
公生于至元十六年十二月四日。春秋六十四。夫人燕山隋氏,太医院使有之女。继,吴郡蔡氏。皆先卒。子:男五人,曰谦,娶鲁郡徐氏。曰继祖,曰泰,曰晋,曰涣。女五人,曰财,适华亭夏日起。曰住。曰现。曰普。曰遵。皆在室。孙:男一人曰观寳。女一人曰观奴。经营公之丧者:弟从道、从礼、甥沉元复、故吏张俊也。从道等与诸孤以其年冬十一月十六日甲申,葬公于杭州临安县凤亭乡海坞山之原。从徽国之兆,以二夫人祔焉。治命也。
呜呼!公事亲尽孝,事君尽忠,居官而官事治,在家而家事理。夫君臣相遭于明时,而能有为如此,其嘉言善行,固当有以传世也。使天假之以年,则其仁爱及物而功业在朝廷之上者,又何如哉?亨贞自童穉时,获游公之门,比弱冠而公妻以甥女,于今计廿馀年矣。平日行已立身之方,得于公者为最多。公没,谦等属以行实曰“先君子平生履歴知之详者,莫若子。子其为状。”遂不辞而録其大节,以备国史採择,併求当代立言君子铭其不朽。
谨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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