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話譯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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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願字逸民。非常儒雅有遠見,學問廣博研習古事,從小有名。禦史中丞周弼見了他感慨說:“裴頗像個兵器庫,各種武器縱橫,是一時的豪傑。”賈充是裴顛姨母的丈夫,上表說“裴秀有佐助皇上的功勛,不幸嫡長子死亡,遣孤幼弱。裴頗才德兼備,足以興隆封爵”。下韶讓裴頗繼承爵位,裴顛堅決推辭,皇上不準許。太康二年,征召裴顛為太子中庶子,升為散騎常侍。惠帝即位,轉任國子祭酒,兼右軍將軍。

當初,裴願兄長的兒子裴憬沒作官,裴願論述世代的勛績,裴憬被賜予高陽亭侯的爵位。楊駿將要被殺時,楊駿的同黨左軍將軍劉豫在大門陳列兵士,遇見裴龥,問太傅何在。裴憔騙他說:“在西掖門附近遇見太傅乘坐素車,跟從兩人向西出去了。”劉豫說:“我去哪裹?”裴願說:“應該到廷尉那裹去。”劉豫聽從了裴憔的話,於是放棄抵禦而離開。不久詔書命令裴憔代替劉豫兼左軍將軍,屯兵於萬春門。等到楊駿被殺,裴顱因為有功應當封武昌侯,裴顧請求把爵位封給裴憬,皇帝最終封了裴顱的次子裴該。裴憔反復陳述裴憬本是嫡傳,應該承襲鉅鹿郡公,先帝施恩下旨,我推辭不掉。武昌的封賜,是我應該蒙受的,特此請求封給裴憬。裴該當時與皇帝有姻親,因而皇帝不聽裴龥的請求。多次升遷為侍中。

當時天下暫時安寧,裴顛奏請建國學,刻石寫經。皇太子開始讀書,祭祀孔子,宴飲射侯,很有禮儀秩序。又命令茍藩完成他父親荀勖的誌向,鑄鐘鑿磬,用作郊廟祭祀朝會宴享的禮樂。裴顛學識廣博,兼明醫術。荀勖在修訂律歷度量時,檢驗出古代的尺,比當世的尺短四分多。裴顛上疏說:“應當改正各種度量衡。如果不能全改,可以先改太醫的量器。這些量器如果有誤差,那就失去了神農、岐伯的規定了。藥物的輕重,分量的差異使藥性不一,可以使人受傷致死,造成的禍害更大。古人長壽而今人短命夭折的情況,未必不是因為這個原因。”最終未被采納。樂廣曾與裴龥清談,想用理說服他,而裴頗言理廣博,樂廣笑著不說話。當時的人說裴願言談豐富,無所不曉。

裴憔因為買後不喜歡太子,上表直言請求提高太子的生母謝淑妃的地位封號,反復陳述增設後衛官吏,給三千兵士,於是束宮宿衛達到一萬人。裴龥升任尚書,侍中的職位依舊,加授光祿大夫。每授他一個職位,沒有一次不誠心堅決推讓,十余次上表,廣泛地引用古今成敗作為論據,讀到的人沒有不戒懼的。

裴顛很擔心賈後擾亂國政,與司空張華、侍中賈模商議廢置賈後而立謝淑妃。張華、賈模都說:“皇帝沒有廢黜她的意思,如果我們這些人自作主張那麽幹,皇帝的心中不認為那是對的。況且諸王勢力正強,朋黨意見不一,恐怕禍患就像待發的機弩,自己喪命國家危亡,對國家沒有益處。”裴頗說:“的確像你們擔心的那樣。可昏庸暴虐的人,無所顧忌,變亂馬上可以到來,將怎麽應付呢?”張華說:“你們二人還被信任,經常在皇上左右陳述有關禍福的警告,希望沒有大悖逆。幸虧天下還安定,差不多可以平平安安到死。”廢賈後的謀略就擱置。裴頗每天勸說姨母廣城君,讓她勸告買後善待太子而已。有人對裴願說:“希望與後宮內外把話說透,所說的如果行不通,就以有病為由辭官隱退。要是遣兩條都做不到,雖然有十次上表,還是難以免難。”裴煩感嘆了半天,而最終沒能做到。

升為尚書左仆射,侍中的職務依舊。裴顥雖然是皇後的親屬,然而他的名聲一直很好,全國各地的人不認為他是因親戚關系得以升遷,而且惟恐他不居高位。不久又讓裴頗專任門下事,堅決推辭,皇上不允許。裴頗上疏說:“賈模剛去世,又讓我代替他,擴大了外戚的名望,更成了偏私之舉。皇後的族人怎能常有自我保全的,都知道被重用親屬沒有能逃脫災難的。然而漠代二十四朝皇帝惟有孝文、光武、明帝不重外戚,那些外戚都保全了他們的宗族,我豈止是想要求得自身的美名,實在是因為要安於道的緣故。過去穆拯不接受超越禮法的宴饗,我也不敢聽到不尋常的詔書。”又上表說:“咎繇為舜謀劃,伊尹輔佐商,呂望輔佐周,蕭張輔佐漢,都播散了功德教化,光亮遍及四方。到了各朝的繼位國君時,咎單、傅說,祖己、樊仲,也都使國家中興。他們有的出名前地位卑微,有的出身於庶族,這難道不是崇尚德行的舉動,從而達到善美的境界嗎!觀察近代,不能仰慕古人,沈溺於親近者,多任用皇後的親屬,以致國不安寧。過去速塵告誡太子不要任命舅舅作官,前世認為這是知禮。況且朝廷何必任用外戚,品德與才能相等,還應該先任用關系疏遠的人,以示公正。漢代不任用馮野王,就是這個道理。”表呈上,每次都被皇上下韶好言敦促開導。

當時任用陳準的兒子陳匡、韓蔚的兒子韓嵩一同侍奉太子,裴頗勸諫說:“束宮的設立,是為了準備皇位繼承人。和太子交往的人,一定要挑選英俊的人才,應當選用德行完備的人。陳匡、韓嵩不成熟,不知道作人的道理與立身的節操。東宮太子有早熟的外表,而現在有童子侍從的語調,這不符合光大未來事業的大理。”湣懷太子被廢時,裴顛與張華苦苦爭辯不被聽從,事情記載在《張華傳》。

裴憔很擔心當時風俗的放蕩,不尊崇儒家,何晏、阮籍素來有顯赫的名聲,而言談浮誇虛幻,不遵循禮法,空受俸祿沈溺於恩寵,當官不幹事;至於王衍一類人,聲譽太盛,地位高權勢重,不以從事政務約束自己,於是互相仿效,風俗教化衰敗,因而著述崇有之論反對貴無之論說:

聚合萬物的根本,是至高無上之道。用事物種類的差異加以限定,是對萬物的品評。形象明顯分別,是有生命的物體。變化影響錯綜,是探究事理的根本。通過品評而區分族類,所依靠的時有偏頗,偏頗得無法讓自己滿足,因而要憑外力相助。因此事物一發生就有跡可尋,造就是所謂的理。理所體察的,就是所謂有。有所必須的,就是所謂資。資與有配合,就是所謂宜。選擇這種宜,就是所謂情。人有了知識以後,雖然進仕退隱不一,沈默言語方式不同,但都是為了珍愛生命保存合宜,這裹的情是一樣的。各種事理同時存在而無害,因而就表現出了貴與賤。得與失就在於貴賤的區別,因而吉與兇都有征兆。因此賢人君子,知道欲望不可斷絕,於是與人結交有時。在來往中觀察,決定如何行事。惟有順應天時地利,盡力而為,付出辛勞然後享受。處事堅持仁順,堅持恭敬儉樸,行為依據忠誠信義,依據謙恭退讓,立誌不求過高,行事不求過分,這樣便可以成事。因此努力達到極致,安撫治理百姓,順從事物之理為後世留下典範,就在於此,這是聖人為政之道。

如果鋒芒畢露欺淩放肆,那麽危害就萌生了。因此欲漫延就會加速禍患,情沒有節制結怨就會增多,專權放縱就會招致進攻,獨霸利益就會引來敵寇,可以說是想使生活充裕而適得其反。庸俗的人們,害怕這類爭端,於是尋找爭執的緣由。看到偏而責難崇有,又看到簡損的好處,於是就闡述貴無之議,又提出賤有之論。貶低崇有就必定有外在表現,外在表現就必定是拋棄規制,拋棄規制就必定忽略防範,忽略防範就必定忘掉禮制。禮制不存在,就無法為政了。百姓順從地位高的人,如同水在器皿。因此百姓的性情,相信他們所習慣的;習慣就安心於其業,安於其業就說這是理所當然。因此統治人要慎重教化,頒布政令刑法等一切事情,讓不同的人從事士農工商業,能讓接受命令的人不嚴峻而安定,在短時間內忘掉異端,沒有變遷的想法。何況依據君、師、父的尊貴地位,心懷所尊崇之情,當作訓令呢!這是昏庸與聖明的區別,不能不審慎。

夫盈的欲望可以減損但不能因此而斷絕,過頭的物質享用可以節省但不能就此說沒有富貴。那些高談闊論的人,羅列崇有的弊端,盛贊虛無的美好。器物是有外形特征的,可是空無的義理難於檢驗,雄辯乖巧的言辭可以使人高興,貌似真實的言論足以讓入迷惑,眾人的視聽被迷惑,沈溺於已形成的說法。即便是有不同的意見,言論不被接受,委屈於自己所喜愛,於是說虛無的理論,不能被掩蓋。有唱有和,在虛無的路上一去不回,於是菲薄治理,貶低功利,推崇輕浮遊蕩的行徑,貶低務實的賢能之人。人情所追逐的,實在就是名利。於是善寫文章的人誇大其辭,不善言辭的人稱贊他們的觀點,因而感染了民眾。因此根據虛無而立論,就被稱為玄妙;作官不關心職守,被稱作高雅脫俗;作人不廉潔自律,被稱作曠達。於是努力的風氣,就更衰落了。狂放的人因為虛無的世風,有的違背吉兇事的禮儀,忽視舉止儀容,輕慢長幼之間的禮教,擾亂貴賤等級。其中最過分的人甚至裸身,說笑不顧時宜,把不顧一切當作豁達,士大夫的德行又受到了損害。

老子著述了五千字的文章,明示了汙穢繁雜的弊病,甄別列舉了清靜專一的道理,有令人釋然醒悟的作用,符合《易》中《損》、《謙》、《艮》、《節》的要旨。而清靜專一守本分,沒有虛無的意思;《損》、《艮》這一類,大概衹是君子的一種道德,不是《易》的本意。觀看老子的著作雖然廣博有道,而說“有生於無”,以虛為主,有別於眾人自立一家學說,恐怕是有原因的吧!人出生以後,以保全生命為第一,保全生命所憑藉的,最重要的是順從自己的感覺。如果旨趣接近於損害事業,那麽沈溺的跡象就開始了;如果懷末而忘本,那麽天理也就滅絕了。因此行動前後交替,關系到存亡之機。在崇有之時否定有,在貴無之時否定無;在貴無之時否定無,便是在崇有之時否定有。因此申述放縱之弊端,而著述貴無論。將以滅絕他所否定的謬誤,保存大善而合乎法度,結束過度的放蕩,在心中返回到清靜端正。適合貴無之論,而主旨在於崇有,因而有“說得逞不夠充分”這樣的文辭。如果是這樣,就是所表達的道理,是一種學說而已。如果認為至理就是以貴無為根本,就偏頗而不恰當了。古代賢人見識通達,沒有被禁錮,發表了高深的言論。衹有班固著作艱深,難以判斷他的看法。孫卿、楊雄大體壓抑虛無論,但還是有所贊許。而虛無之論,逐日播散,眾家煽動興起,各自推出自己的學說。上至大自然,下至萬事,沒有不貴無的,所保留的都相同。人情因為人多而頑固,於是凡崇有的道理,在義理上都是被貶低的人,遭到菲薄鄙視。辯論人倫及經義的學說,於是都改換門庭。裴頗為此驚恐,申述心中想法,而攻擊我的人眾多。有人認為這是一時的言論。有人見到我,責我寫文章,選列虛無偏頗的例子。如果不能每件事解釋糾正,那麽貴無之論就不能推翻。我退下以後思考,雖然君子順應人情,不求顯赫,但到了立論的時候,就要表達自己的觀念。然而現在距聖人時代久遠,不同的看法紛爭糾纏,假如稍有相似,可以光大先代經典,扶助大業,對時代有益,就惟恐自己的言論達不到要求了,怎能沈默,至於未能列舉事例,是因為衹是略微表示一下心中所想的而已!

極端的貴無論不能存在,因而開始出現時是自生的。自生就必定包容崇有,那麽拋棄有就會受到損害。一旦崇有與貴無有了區分,那麽虛無是崇有所謂的遣留而已。因此養說到底即化為有,不是無用論所能包容的;理是有的聚合,不是無為所能包容的。心不是事,而辦事必定出於思考,然而不能說辦事不是事,認為心是無。工匠不是器皿,而制做器皿必須靠工匠,然而不能說制作的器皿不是器皿,認為工匠是沒有的。因此想捕獲深淵中的魚龍,不是安臥就能得到的;想打下高墻上的禽鳥,不是靜心拱手就能完成的;精心地拉弓弦下誘餌,不是無知所能做的。由此看來,崇有者都有,虛無對已經存在的民眾有什麽好處呢!

王衍一類人的攻擊責難先後到來,都不能使他屈服。又著《辯才論》,古今的精華大義都有所辨別解釋,沒有完成就遇到了災難。

當初,趙王司馬倫奉承賈後,裴頠很厭惡他。司馬倫數次要求官位,裴頠和張華多次堅決反對,因此深為司馬倫所怨恨。趙王司區儉又暗懷篡權謀反之心,想先除掉朝中有威望的人,趁著廢黜買後的機會殺了裴傾,那年他三十四歲。兩個兒子嵩、該,趙王司馬倫也想殺害他們。梁王肜、東海王司馬越說裴頠的父親裴秀對王室有功勛,配享於太廟,不宜滅絕他的後代,因而免於一死,流放到螢室。塞帝復立,追認裴憔原官,按卿的禮節改葬,謐號成。讓裴嵩繼承爵位,任中書黃門侍郎。盞箠出京後跟了伯父裴饑,任散騎常侍。都被流竄的強盜陳午殺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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