羊侃
羊侃字祖忻,泰山梁父人也。父祉,北史有傳。侃少而瑰偉,身長七尺八寸,雅愛文史。弱冠隨父在梁州立功,初爲尚書郎,以力聞。魏帝常謂曰:“郎官謂卿爲虎,豈羊質虎皮乎?試作虎狀。”侃因伏,以手抉殿沒指。魏帝壯之,賜以珠劍。正光中,秦州羌莫折念生據州反,仍遣其弟天生攻陷岐州,寇雍州。侃爲偏將,隸蕭寶寅往討之,射殺天生,其衆即潰。以功爲征東大將軍、東道行臺,領泰山太守,進爵鉅平侯。
初,其父祉恒使侃南歸,侃至是將舉濟、河以成先誌。其從兄兗州刺史敦密知之,據州拒侃,侃乃率精兵三萬襲之,不克,仍築十餘城以守之。梁朝賞授一與元法僧同。魏帝聞之,使授侃驃騎大將軍、司徒、泰山郡公,長爲兗州刺史。侃斬其使。魏人大駭,令仆射於暉率衆十萬及高歡、爾朱陽都等相繼而至。柵中矢盡,南軍不進,乃夜潰圍而出。一日一夜,乃出魏境。至渣口,衆尚萬余人,馬二千匹。將入南,士卒竟夜悲歌,侃乃謝曰;“卿等懷土,幸適去留。”各拜辭而去。
侃以大通三年至建鄴,授徐州刺史,並其兄默及三弟忱、給、元皆拜刺史。侃封高昌縣侯,累遷太子左衛率,中。車駕幸樂遊苑,侃預宴。時少府奏新造兩刃矟成,長二丈四尺,圍一尺三寸。帝因賜侃河南國紫騮令試之。侃執矟上馬,左右擊刺,特盡其妙。觀者登樹。帝曰:“此樹必爲侍中折矣。”俄而果折,因號此矟爲折樹矟。北人降者,唯侃是衣冠餘緒,帝寵之踰於他者,謂曰:“朕少時捉矟,形勢似卿,今失其舊體,殊覺不奇。”上又制武宴詩三十韻示侃,侃即席上應詔。帝覽曰:“吾聞仁者有勇,今見勇者有仁,可謂鄒、魯遺風,英賢不絕。”是日詔入直殿省,啓尚方仗不堪用。上大怒,坐者非一。及侯景作逆,果弊於仗粗。
後遷都官尚書,尚書令何敬容用事,與之並省,未嘗遊造。左衛蘭欽同侍宮宴,詞色少交,侃於坐折之曰:“小子!汝以銅鼓買朱異作父,韋粲作兄,何敢無宜適。”朱時在席。後華林法會,欽拜謝於省中。王銓謂欽曰:“卿能屈膝廉公,彌見盡美;然羊公意猶未釋,容能更置一拜?”欽從之。宦者張僧胤嘗候侃,侃曰:“我床非閹人所坐。”竟不前之。時論美其貞正。
太清元年,爲侍中,會大舉北侵,以侃爲冠軍將軍,監作寒山堰事。堰立,侃勸元帥貞陽侯明乘水攻彭城,不見納。既而魏援大至,侃頻言乘其遠來可擊,旦日又勸出戰,並不從。侃乃率所領頓堰上。及衆軍敗,侃結陣徐還。
二年,復爲都官尚書。侯景反,攻陷歷陽,帝問侃討景之策。侃求以二千人急據采石,令邵陵王襲取壽春,使景進不得前,退失巢窟,烏合之衆,自然瓦解。議者謂景未敢便逼都,遂寢其策。令王質往。侃曰:“今茲敗矣。”乃令侃率千餘騎頓望國門。景至新林,追侃入副宣城王都督城內諸軍事。
時景既卒至,百姓競入,公私混亂,無復次序。侃乃區分防擬,皆以宗室間之。軍人爭入武庫,自取器甲,所司不能禁,侃命斬數人方得止。是時梁興四十七年,境內無事,公卿在位,及閭裏士大夫莫見兵甲。賊至卒迫,公私駭震。時宿將已盡,後進少年並出在外,城中唯有侃及柳津、韋黯。津年老且疾,黯懦而無謀,軍旅指撝,一決於侃,膽力俱壯,簡文深仗之。
及賊逼城,衆皆兇懼,侃僞稱得外射書,雲“邵陵、西昌侯已至近路”,衆乃少安。賊攻東掖門,縱火甚盛。侃以水沃滅火,射殺數人,賊乃退。加侍中、軍師將軍。有詔送金五千兩、銀萬兩、絹萬匹賜戰士。侃辭不受,部曲千餘人並私加賞賚。
賊爲尖頂木驢攻城,矢石所不能制。侃作雉尾炬,施鐵鏃,以油灌之,擲驢上焚之俄盡。賊又東西起二土山以臨城,城中震駭。侃命爲地道,潛引其土山,不能立。賊又作登城樓車,高十餘丈,欲臨射城中。侃曰:“車高塹虛,彼來必倒,可臥而觀之。”及車動果倒,衆皆服焉。
賊既頻攻不捷,乃築長圍。朱異、張綰議出擊之。帝以問侃,侃曰:“不可,賊多日攻城,既不能下,故立長圍,欲引城中降者耳。今擊之,出人若少,不足破賊;若多,則一旦失利,門隘橋小,必大致挫衄。”不從,遂使千余人出戰。未及交鋒,望風退走,果以爭橋赴水,死者太半。
初,侃長子鷟爲景所獲,執來城下示侃。侃謂曰:“我傾宗報主,猶恨不足,豈復計此一子。幸早殺之。”數日復持來,侃謂鷟曰:“久以汝爲死,猶在邪?吾以身許國,誓死行陣,終不以爾而生進退。”因引弓射之。賊以其忠義,亦弗之害。
景遣儀同傅士哲呼侃與語,曰:“侯王遠來問訊天子,何爲閉拒不時進納?尚書國家大臣,宜啓朝廷。”侃曰:“侯將軍奔亡之後,歸命國家,重鎮方城,懸相任寄,何所患苦,忽致稱兵,豈有人臣而至於此。吾不能妄受浮說,開門揖盜。”士哲曰:“在北之日,久挹風猷,願去戎服,得一相見。”侃爲免胄,士哲瞻望久之而去,其爲北人所欽慕如此。
後大雨,城內土山崩,賊乘之垂入,苦戰不能禁。侃乃令多擲火,爲火城以斷其路,徐於城內築城,賊不能進。尋以疾卒於城內,贈侍中、護軍將軍。子球嗣。
侃少雄勇,膂力絕人,所用弓至二十石,馬上用六石弓。嘗於兗州堯廟蹋壁,直上至五尋,橫行得七跡。泗橋有數石人,長八尺,大十圍。侃執以相擊,悉皆破碎。性豪侈,善音律,自造采蓮、棹歌兩曲,甚有新致。姬妾列侍,窮極奢靡。有彈箏人陸太喜著鹿角爪,長七寸。舞人張凈琬腰圍一尺六寸,時人鹹推能掌上舞。又有孫荊玉能反腰帖地,銜得席上玉簪。敕賚歌人王娥兒,東宮亦賚歌者屈偶之,並妙盡奇曲,一時無對。初赴衡州,於兩艖滏起三間通梁水齋,飾以珠玉,加之錦繢,盛設帷屏,列女樂。乘潮解纜,臨波置酒,緣塘傍水,觀者填咽。大同中,魏使陽斐與侃在北嘗同學,有詔命侃延斐同宴。賓客三百餘人,食器皆金玉雜寶,奏三部女樂。至夕,侍婢百余人俱執金花燭。侃不飲酒而好賓遊,終日獻酬,同其醉醒。
性寬厚,有器局。嘗南還至漣口置酒,有客張孺才者,醉於船中失火,延燒七十餘艘,所燔金帛不可勝數。侃聞聊不掛意,命酒不輟。孺才慚懼自逃,侃慰喻使還,待之如舊。
第三子從字子鵬,隨侃臺內,城陷,竄於陽平。侯景以其妹爲小妻,呼還待之甚厚,以爲庫真都督。及景敗,從密圖之,乃隨其東走。景於松江戰敗,惟餘三舸,下海欲向蒙山。會景晝寢,從語海師:“此中何處有蒙山,汝但聽我處分。”遂直向京口,至胡豆洲,景覺,大驚。問岸上,雲“郭元建猶在廣陵”。景大喜,將依之。從拔刀叱海師使向京口。從與王元禮、謝答仁弟葳蕤,並景之昵也,三人謂景曰:“我等爲王百戰百勝,自謂無敵,卒至於此,豈非天乎。今就王乞頭以取富貴。”景欲透水,從抽刀斫之。景乃走入船中,以小刀抉船。從以矟入刺殺之。景仆射索超世在別船,葳蕤以景命召之,斬於京口。
元帝以從爲青州刺史,封昌國縣侯,又領東陽太守。征陸納,加散騎常侍,除西晉州刺史。破郭元建於東關,遷東晉州刺史。承聖三年,西魏圍江陵,從赴援不及。從王僧愔征蕭勃於嶺表,聞僧辯敗,乃還,爲侯瑱所破,遇害,年二十八。
閱讀:6639
©2015-2020 ok8.org 文學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