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秀

《晉書》 > 列傳第五章 > 裴秀

裴秀,字季彥,河東聞喜人也。祖茂,漢尚書令。父潛,魏尚書令。秀少好學,有風操,八歲能屬文。叔父徽有盛名,賓客甚眾。秀年十余歲,有詣徽者,出則過秀。然秀母賤,嫡母宣氏不之禮,嘗使進饌於客,見者皆為之起。秀母曰:“微賤如此,當應為小兒故也。”宣氏知之,後遂止。時人為之語曰:“後進領袖有裴秀。”

渡遼將軍毌丘儉嘗薦秀於大將軍曹爽,曰:“生而岐嶷,長蹈自然,玄靜守真,性入道奧;博學強記,無文不該;孝友著於鄉黨,高聲聞於遠近。誠宜弼佐謨明,助和鼎味,毗贊大府,光昭盛化。非徒子奇、甘羅之儔,兼包顏、冉、遊、夏之美。”爽乃辟為掾,襲父爵清陽亭侯,遷黃門侍郎。爽誅,以故吏免。頃之,為廷尉正,歷文帝安東及衛將軍司馬,軍國之政,多見信納。遷散騎常侍。

帝之討諸葛誕也,秀與尚書仆射陳泰、黃門侍郎鍾會以行臺從,豫參謀略。及誕平,轉尚書,進封魯陽鄉侯,增邑千戶。常道鄉公立,以豫議定策,進爵縣侯,增邑七百戶,遷尚書仆射。魏鹹熙初,厘革憲司。時荀顗定禮儀,賈充正法律,而秀改官制焉。秀議五等之爵,自騎督已上六百余人皆封。於是秀封濟川侯,地方六十裏,邑千四百戶,以高苑縣濟川墟為侯國。

初,文帝未定嗣,而屬意舞陽侯攸。武帝懼不得立,問秀曰:“人有相否?”因以奇表示之。秀後言於文帝曰:“中撫軍人望既茂,天表如此,固非人臣之相也。”由是世子乃定。武帝既即王位,拜尚書令、右光祿大夫,與禦史大夫王沈、衛將軍賈充俱開府,加給事中。及帝受禪,加左光祿大夫,封鉅鹿郡公,邑三千戶。

時安遠護軍郝詡與故人書雲:“與尚書令裴秀相知,望其為益。”有司奏免秀官,詔曰:“不能使人之不加諸我,此古人所難。交關人事,詡之罪耳,豈尚書令能防乎!其勿有所問。”司隸校尉李憙復上言,騎都尉劉尚為尚書令裴秀占官稻田,求禁止秀。詔又以秀幹翼朝政,有勛績於王室,不可以小疵掩大德,使推正尚罪而解秀禁止焉。

久之,詔曰:“夫三司之任,以翼宣皇極,弼成王事者也。故經國論道,賴之明喆,茍非其人,官不虛備。尚書令、左光祿大夫裴秀,雅量弘博,思心通遠,先帝登庸,贊事前朝。朕受明命,光佐大業,勛德茂著,配蹤元凱。宜正位居體,以康庶績。其以秀為司空。”

秀儒學洽聞,且留心政事,當禪代之際,總納言之要,其所裁當,禮無違者。又以職在地官,以《禹貢》山川地名,從來久遠,多有變易。後世說者或強牽引,漸以暗昧。於是甄摘舊文,疑者則闕,古有名而今無者,皆隨事註列,作《禹貢地域圖》十八篇,奏之,藏於秘府。其序曰:

圖書之設,由來尚矣。自古立象垂制,而賴其用。三代置其官,國史掌厥職。暨漢屠鹹陽,丞相蕭何盡收秦之圖籍。今秘書既無古之地圖,又無蕭何所得,惟有漢氏《輿地》及《括地》諸雜圖。各不設分率,又不考正準望,亦不備載名山大川。雖有粗形,皆不精審,不可依據。或荒外迂誕之言,不合事實,於義無取。

大晉龍興,混一六合,以清宇宙,始於庸蜀,冞入其岨。文皇帝乃命有司,撰訪吳蜀地圖。蜀土既定,六軍所經,地域遠近,山川險易,征路迂直,校驗圖記,罔或有差。今上考《禹貢》山海川流,原隰陂澤,古之九州,及今之十六州,郡國縣邑,疆界鄉陬,及古國盟會舊名,水陸徑路,為地圖十八篇。

制圖之體有六焉。一曰分率,所以辨廣輪之度也。二曰準望,所以正彼此之體也。三曰道裏,所以定所由之數也。四曰高下,五曰方邪,六曰迂直,此三者各因地而制宜,所以校夷險之異也。有圖象而無分率,則無以審遠近之差;有分率而無準望,雖得之於一隅,必失之於他方;有準望而無道裏,則施於山海絕隔之地,不能以相通;有道裏而無高下、方邪、迂直之校,則徑路之數必與遠近之實相違,失準望之正矣,故以此六者參而考之。然遠近之實定於分率,彼此之實定於道裏,度數之實定於高下、方邪、迂直之算。故雖有峻山鉅海之隔,絕域殊方之迥,登降詭曲之因,皆可得舉而定者。準望之法既正,則曲直遠近無所隱其形也。

秀創制朝儀,廣陳刑政,朝廷多遵用之,以為故事。在位四載,為當世名公。服寒食散,當飲熱酒而飲冷酒,泰始七年薨,時年四十八。詔曰:“司空經德履哲,體蹈儒雅,佐命翼世,勛業弘茂。方將宣獻敷制,為世宗範,不幸薨殂,朕甚痛之。其賜秘器、朝服一具、衣一襲、錢三十萬、布百匹。謚曰元。”

初,秀以尚書三十六曹統事準例不明,宜使諸卿任職,未及奏而薨。其友人料其書記,得表草言平吳之事,其詞曰:“孫皓酷虐,不及聖明禦世兼弱攻昧,使遺子孫,將遂不能臣;時有否泰,非萬安之勢也。臣昔雖已屢言,未有成旨。今既疾篤不起,謹重屍啟。願陛下時共施用。”乃封以上聞。詔報曰:“司空薨,痛悼不能去心。又得表草,雖在危困,不忘王室,盡忠憂國。省益傷切,輒當與諸賢共論也。”

鹹寧初,與石苞等並為王公,配享廟庭。有二子:浚、頠。浚嗣位,至散騎常侍,早卒。浚庶子憬不惠,別封高陽亭侯,以浚少弟頠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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