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德睿烈大明广孝皇帝端拱二年(辽统和七年。己丑,九八九年)

《续资治通鉴》 > 宋纪十五 > 太宗至仁应道神功圣德睿烈大明广孝皇帝端拱二年(辽统和七年。己丑,九八九年)

夏,四月,国子博士李觉上言曰:“昔李悝有言曰:‘籴甚贵伤民,甚贱伤农;民伤则离散,农伤则国贫。故甚贵甚贱,其伤一也;善为国者,使民无伤而农益劝。’所谓民者,谓士工商也。今都下万众所聚,导河渠,达淮海,贯江湖,岁运五百万斛以资国费。而近岁以来,都下粟麦至贱,仓庾陈陈相因,或以充赏给,斗直十钱,此工贾之利而军农之不利也。窃计运米一斛,费不啻三百钱,侵耗损折复在其外。而輓船之夫,弥涉冬夏,离去乡舍,终老江湖。粮之来也至重至艰,而官之给也至轻至易。倘不幸有水旱之虞,卒然有边境之患,其何以救之!臣按诸军傔人旧日给米二升,今若月赋钱三百,是一斗为钱五十。计江、淮运米工脚,亦不减此数。望明敕军中,各从其便,愿受钱者,若市价官米斗为钱三十,即增给十钱,裁足以当工脚之直而官始获利,数月之内,米价必增,农民受赐矣。若米价腾踊,即官复给粮,军人粜其所馀,亦获善价,此又戎士受赐矣。不十年,官有馀粮,江湖之运亦渐可省也。”帝览奏,嘉之。

辽主好击球,尝与大臣分朋击鞠,谏议大夫马得臣上疏谏曰:“臣幸列侍从,得侍圣读,陛下尝问臣以贞观、开元之事。臣闻唐太宗侍太上皇宴罢,则輓辇至内殿;明皇与兄弟欢饮,尽家人礼。陛下嗣祖考之祚,躬侍太后,可谓至孝。更望定省之馀,睦六亲,加爱敬,则陛下亲亲之道,比隆二帝矣。臣又闻二帝耽玩经史,数引公卿讲学,至于日昃,故当时天下翕然向风,以隆文治。今陛下游心典籍,分解字句,臣愿研究经理,深造而笃行之,二帝之治,不难继矣。臣又闻太宗射豕,唐俭谏之;明皇臂鹰,韩休言之;二帝莫不乐从。伏见陛下听朝之暇,以击球为乐,臣思此事有三不宜;上下分朋,君臣争胜,君得臣夺,君输臣喜,一不宜也;往来交错,前后遮约,争心竞起,礼容全废,若贪月杖,误拂天衣,臣实失仪,君又难责,二不宜也;轻万乘之贵,逐广场之娱,地虽平至为坚确,马虽良亦有惊蹶,或因奔击,失其控御,圣体宁无亏损?太后岂不忧虞?三不宜也。陛下不以臣言为迂,少赐省览。”疏奏,辽主嘉叹良久。未几,得臣卒,赠太子少保,优恤之。

自三月不雨至于五月。戊戌,帝亲录京城诸司系狱囚,多所原减。即命起居舍人宋维干等四十二人分诣诸道按决刑狱。是夕,大雨。帝因谓侍臣曰:“为君当如此勤政,即能感召天和。如后唐庄宗畋游经旬,大伤苗稼,及还,乃降敕蠲放租税,此甚不君也。”枢密副使张宏曰:“庄宗不独如此,尤惑音乐,乐籍中获典郡者数人。”帝曰:“人君节俭为宗,仁恕为念。朕在南府,音律粗亦经心,今非朝会,未尝张乐;鹰犬之娱,素所不好也。”

六月,辛酉,辽以燕乐、密云二县给民种租,免赋役十年。

初,左正言、直史馆下邽寇准,承诏极言北边利害,帝器之,谓宰相曰:“朕欲擢用准,当授何官?”宰相请用为开封府推官,帝曰:“此官岂所以待准邪?”复请用为枢密直学士,帝沉思良久,曰:“且使为此官可也。”秋,七月,己卯,拜虞部郎中、枢密直学士。尝奏事殿中,语不合,帝怒起,准辄引帝衣令复坐,事决,乃退。帝嘉之。准初知巴东、成安二县,其治一以恩信,每期会赋役,未尝出符移,惟具乡里姓名揭县门,而百姓争赴之,无稽违者。尝手植双柏于庭,其后民以比甘棠,谓之莱公柏。

以考功员外郎云中毕士安知制诰。士安先为越王府记室参军,宫中谓之毕校书。时诏诸王府僚各献所著文,帝嘉之,遂有是擢。越王元份请留府邸,不许。

甲申,以知代州张齐贤为刑部侍郎、枢密副使。先是,宰相赵普奏疏言:“国家山河至广,文轨虽同,干戈未息,防微虑远,必资通变之材。去年北师入边,生灵受弊。万乘轸焦劳之虑,千官无翊赞之功,同僚共事,无非谨畏清廉,唯于献替之时,稍存缄默,宁济急须!窃见工部侍郎张齐贤,数年前特受圣知,升于密地,公私识者尽谓当才,不期岁月未多,出为外任。臣在邓州日,虽闻消息,未测缘由;向来微有传闻,或云奏对过当。凡言大事,须有悔尤,其如义士忠臣,不顾身之利害,奸邪正直,久远方知。齐贤素蕴机谋,兼全德义,从来差遣,未尽器能,虑淹经国之才,弗副济时之用,如当重委,必立殊功。臣此疏特乞留中,免贻众怒。”复以札子言:“齐贤德义,素为乡里所推,中外卿士无出其右。臣惭无致主之能,但有荐贤之志,朝行夕死,是所甘心。”帝纳其言,故有是命。

以盐铁使张逊为佥署枢密院事。

戊子,有彗出东井,凡三十日。帝避正殿,减常膳。司天言妖星为灭辽之象;赵普上疏,谓此邪佞之言,不足信,帝嘉纳之。

威虏军粮馈不继,辽人欲窥取之,诏定州路都部署李继隆发镇、定大军护送军粮数千乘。辽裕悦耶律休格闻之,率精锐数万骑来邀,北面缘边都巡检浚仪尹继伦,属领步骑千馀人按行塞上,遇之,休格不击而过,径袭大军。继伦谓麾下曰:“彼视我犹鱼肉耳。彼捷还,则乘胜驱我北去;不捷,亦且泄怒于我,我辈无遗类矣!为今日计,当卷甲衔枚袭其后。彼锐气前趋,不虞我之至,力战而胜,足以自树,纵败,犹不失忠义。岂能泯然为北地鬼乎?”众皆愤激从命。继伦因令军中秣马,会夜,遣人持短兵潜蹑其后。行数十里,至唐州徐河,天未明,休格去大军四五里,继伦列陈于城北以待之。敌方会食,既食,将进战,继伦出其不意急击之,杀其大将一人,众遂惊乱。休格食未竟,弃匕箸走,为短兵中其臂,创甚,乘善马选遁。辽师望见大军,遂溃,自相蹂践死者无数。继隆与镇州副都部署范廷召追奔过徐河十馀里,俘获甚众。定州副都部署孔守正又与辽人战于曹河之斜村,斩其帅大盈等。辽人自是数年不大举南下,以继伦面黑,相戒曰:“当避黑面大王。”丁未,授继伦洛苑使、领长州刺史,巡检如故。

初,命李继隆等发兵护送威虏军馈饷,户部郎中张洎复奏封事曰:“古者筑城聚众,盖所以控要害之地,制边骑之侵,故周城朔方,汉取河湟,唐筑受降、临泾等城,即其事也。今威虏军等置在平川,地非险阻,带甲之士不满万人,徒分兵热,何益边防!今敌兵入境,阻绝粮道,而王师遽出,三镇之众,冒炎酷,陟郊坰,充防护军储之役,本无斗心。以援送怠惰之师,当北敌轻扬之骑,且行且战,必贻败衄。一军小却,众或随之,则威虏等军望风而自下矣。安危事势,昭然可观,宜因此时,乘大军之势,保全士旅,拔垒而旋。如是,则三镇之众,出既有名,威虏等军免覆亡之祸矣。方今河朔未宁,控御之方,宜举其要。臣以为凡在边境军垒,其甲卒不满三万人以上者,宜从废罢,既省供给,又免吞侵。以所管之师外隶缘边大镇,甲兵既聚,士马自强,与夫分兵边邑,坐薪待然,岂可同年而语也!”

八月,丙辰,大赦。是夕,彗没。

先是,帝遣使取杭州释迦佛舍利塔置阙下,度开宝寺西北隅地,造浮图十一级以藏之,上下三百六十尺,所费亿万计,前后俞八年,癸亥,工毕,备极巧丽。知制诰田锡上疏云:“众以为金碧荧煌,臣以为涂膏衅血。”帝亦不怒。

庚午,辽放进士高正等二人。

九月,戊子,以知制诰王化基权御史中丞。帝尝召至便殿,问以边事,化基曰:“治天下犹植树焉,所患根本未固;根本固则枝干不足忧。今朝廷治,边鄙何患乎不安?”帝然其言。

诏:“今朝官有明于律令格式者,许上书自陈,当加试问,以补刑部、大理寺官属,三岁迁其秩。”

自河北用兵、切于馈饷,始令商人输刍粮塞下,酌地之远近而优为其直,执交券至京师,偿以缗钱,或移文江、淮给茶盐,谓之折中。有言商人所输多弊滥者,因罢之,岁损国用殆百万计。冬,十月,癸酉,复令折中如旧。又置折中仓,听商人输粟京师而请茶盐于江、淮,命膳部员外郎范正辞等掌其出纳。每百万石为一界,禄仕之家及形势户不得辄入粟,御史台纠之。会岁旱,罢。

静难节度使赵保忠加同平章事。

帝以岁旱减膳,遍走群望,皆弗应。是夕,手诏赐宰相赵普等,言:“自星变以来,久愆雨雪。朕当与卿等审刑政之阙失,念稼穑之艰难,恤物安民,庶祈眷佑。”时普被疾请告,即以授吕蒙正等。壬申,蒙正等诣长春殿谢曰:“臣等调燮无状,乞依汉制策免。”帝慰勉之。知制诰王禹偁上疏:“乞自乘舆服御以下至百官俸料,非宿卫军士,边庭将帅,悉第减之。外则停岁市之物,内则罢工巧之技。但以感人心,召和气,变灾为福,惟圣人行之。”

中书门下言:“所录《时政记》,缘皇帝每御前殿,枢密以下先上,宰臣未上,所有宣谕圣语,无由闻知,虑成漏略。乞差枢密副使二人逐旋钞录,送中书同修为一书,以授史官。”《枢密院时政记》盖始此。

十一月,辛丑,镇州都部署、宣徽南院使郭守文卒。守文沉静有谋,自曹彬等败,契丹乘胜深入,命守文镇常山以经略之。守文既卒,有中使适从北边来,言武夫悍卒咸为流涕。帝曰:“何以致此?”对曰:“守文得俸禄,皆市牛酒以犒军士,卒之日,家无馀财。”帝嗟惜良久,即赐其家钱五百万,仍录其子。

十二月,庚申,诏省尊号,只称皇帝。赵普、吕蒙正固请复旧,帝不许。戊辰,群臣上‘法天崇道文武’六字,诏去‘文武’,馀从之。

自秋徂冬不雨,知制诰田锡上言:“此实阴阳不和,调燮倒置,上侵下之职而烛理未尽,下知上之失而规过未能。”疏入,帝及宰臣皆不悦,出锡知陈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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